77
午後光色好,燒烤的香氣隔着很遠都能聞到,穿過庭院,宮道上都能聞見。
宮人好奇,聚在一起說笑,引得太後都來湊一湊熱鬧。
不速之客,令庭院內的溫馨氣氛一掃而淨,陸思賢眼觀着人靠近,總有種不安的感覺,婆婆與媳婦是至今難解之題。
為了不令秦若淺難做人,她主動去讨好太後,吩咐人呈了剛烤好的鹿肉。
鹿肉膻味大,腌制後再烤,味道就被掩藏,只聞到香料的氣味。
誰知當着宮人的面,太後捂鼻,皺眉嫌棄:“味道那麽大,可曾處理幹淨了,油膩膩的令人作嘔。”
陸思賢淡定,将鹿肉撤下,換下蔬菜給她。
庭院內伺候的宮人多,心知肚明太後在找茬,紛紛避開,低着腦袋不去看。
太後許久不出宮門,又經歷被囚禁一事,眼角皺紋疊出,不如先帝在時美貌,偏偏今日着一身豔麗的宮裝,看似豔壓旁人,可一皺眉、一生氣,就顯得人老珠黃。
她嫌棄鹿肉油膩,見到癟下去的蔬菜,軟乎乎爛作一團,當即就拂開:“就給我吃這個,陸思賢你安的什麽心,跟着新帝幾日,就眼高于天,作弄我?”
作弄個屁。陸思賢心底暗罵,瞬間覺得自己腦子壞了,竟然去讨好一個永遠都不會喜歡她的人。
她收回自己的燒烤,不再搭理,自己默然坐在一側吃着串。
太後臉色挂不住了,沒人搭理她,覺得自己威儀不再,張口就喚陸思賢過來。
陸思賢理都不理,背對着她繼續啃了起來,沉默多時的秦若淺手持奏疏走近:“太後想來近日無事,朕有一事想問問您。”
秦若淺為帝多日,靜默中威儀展露,一雙眼底藏着冰冷,早就沒了之前單純好糊弄的樣子。太後露怯,在她面前總覺得低了一等,顫顫地接過奏疏,看過就怒了:“你這是何用?”
秦若淺冷笑:“任人唯賢,王家無能,該給賢良之輩騰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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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哪裏不明白她的意思,不過為難陸思賢幾句,便拿王家來威脅,她惱恨在心,一時沒有辦法,只服軟:“我還有事,先回宮。”
“好,這道奏疏,朕給您留着。”秦若淺将奏疏收好,笑着對應太後。
色厲內茬,早就無了用處。
陸思賢慢悠悠地擡首,看太後臉色煞白,雙手捏着帕子在打顫,顯然氣得不清,可見她如今的地位不如往昔。
王家看似樹大根深,可在奪嫡中早就将秦若淺得罪了,如今自保都很困難,而太後不知足,指望來拿捏自己,哪裏有那麽容易的事。
然而太後卻不走了,換作一副委屈的模樣,還拉着秦若淺的手:“你我母女二人何時如此生分,陸思賢雖好,可終究是女子,玩玩就行了,該收收心思了。”
眨眼的功夫,又成了慈祥的母親,陸思賢目瞪口呆,演戲功夫了得,厲害厲害。
秦若淺皺眉,有些抵觸。太後當作沒有看到她的抵觸,反殷勤地給她出主意:“你如今初登基,地位不穩,又是女帝,行事難上加難,該穩住朝臣的心。”
陸思賢感覺鹿肉不香了,拿帕子擦淨了手去聽八卦。
宮人內侍在側豎着耳朵去聽,太後若無其人般同秦若淺話‘家常’,道:“如今張相支持你,我瞧着六部對你不大盡心,不如你選皇夫,讓他們徹底臣服于你。”
立皇夫與立後是同一個道理,都是充盈後宮,那些重臣有了指望就會想着替皇帝辦事,不會三心二意。
陸思賢聽來聽去,像是在挑撥離間。
這時秦若淺将自己的手從太後手中抽了回來,眼中平靜無瀾,反從一側取了濕帕擦着自己被太後摸過的手。
擦拭的動作就像嫌棄太後髒。
宮人看得觸目驚心,陸思賢也覺得秦若淺夠剛,咽了咽口水,繼續看着母女過招。
太後怒而站起,臉色憋得通紅,張了張嘴巴,生生地将罵人的話憋回肚子裏,I又努力裝出笑來,“我可是為你好,張相一人支持尚且不夠,你說對不對?”
秦若淺只顧擦着自己的手,也不去回應,待擦好了,吩咐內侍:“去請張相和吏部侍郎王大人。”
陸思賢眼皮子一跳,今日休沐,請這兩人做什麽?
太後也是心口顫了顫,這個時候請她兄長來絕無好事,她忙呵斥內侍:“聖上開玩笑,你們竟還當真了,會不會辦差,下去。”
內侍左右為難,觑了一眼秦若淺,見她沒有再次吩咐才默默退下。
明明可以一招制勝,偏偏要浪費時間。陸思賢幾乎看見太後的下場了,要權沒權、要人沒人,大寫的一個慘字,看着無聊的宮鬥戲,不如燒烤來得香。
果然,太後握着奏疏憋屈得走了,臨走瞪她一眼,就差沒來一句:我還會再回來的。
燒烤繼續,秦若淺沒了批閱的心思,坐在陸思賢身側,她雙手靈活地在翻動着烤肉,醬料沾染到手指上也沒有顧及。
太陽徐徐西沉,橘紅色的光輝映照在天階。
庭院裏的宮人早就撤下,陸思賢邊烤邊吃,肉烤出的油滋滋作響,聽着就感覺舒心。秦若淺吃着舒服,卻好奇這做法從哪裏來的,随口問了幾句。
口中剛塞進一片鹿肉,肉香彌漫咽喉,陸思賢快速咀嚼,道:“這是新奇的吃法,下次還給你做,技不外傳。”
橫豎有這麽一位廚子,秦若淺也不再多問,吃飽後兩人去散步。
一面走,夕陽一面下去,近在眼前,又覺天邊。
宮人被遠遠地摔在後面,無人打擾,十指相握,簡單又溫馨。
園囿裏的花草漸漸萌芽,孕育生機。
散步消耗脂肪,陸思賢越走越覺得養神,拉着秦若淺要多走幾步。
秦若淺自然答應她,握着纖細的五指,想起太後的事,心內略有愧疚:“太後的事不必介懷。”
太後與王家不成氣候,秦承宗被圈在府裏,翻不了風浪,朝臣與百姓對她這位女帝頗有微詞,眼下不能再動太後,只能好生奉養。
夕陽在腳步下慢慢墜入天邊,休沐的一日就過去了,陸思賢駐足遠望,指着還有半邊的夕陽:“秦若淺,你說我們能不能也像夕陽一樣緩緩走到天際,就是你們口中的白頭偕老?”
秦若淺随她的視線去看,夕陽美如畫,那股豔麗的色澤是落日的終點,夕陽有終點,而人的終點便是死亡。
她不知陸思賢的想法,但想起先皇後最後給陸思賢的測算,短命之相,嘴角的笑容跟着凝固下來,她不信卻又感覺慌張,拉着陸思賢就往回走:“沒事看什麽夕陽,風大回屋去。”
“回什麽屋啊。”陸思賢叫嚷一聲,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做了皇帝就更加霸道了?
她不理解,秦若淺一張臉又冷又寒,比面對太後時還要臭,拉着人回殿不說,還讓人去請太醫診脈。
禦醫被火急火燎地傳召過來,以為皇帝有病,沒想到卻是陸思賢,照常診脈,照常回話。
沒有大事,只是虛弱了些,開些滋補的藥調理就可。
秦若淺坐在一側,半晌不說話,連禦醫的回話都沒有聽到。陸思賢覺得莫名其妙,好好地過日子,怎麽又吃藥,等人都走遠了,逮着秦若淺就咬,咬完還不解氣:“你沒事讓我吃什麽藥,是藥三分毒,你不知道嗎?”
恍惚其神的人被咬得嘴巴疼才回過神,依舊感覺一股心慌,攥着陸思賢的手才覺得好些:“不吃就不吃,你身體不好,哪裏不舒服,記得要說。”
“我怎麽感覺自己病入膏肓了……”陸思賢摸摸自己的臉,跑到頸子面前照了照,與往日一樣,沒有什麽變化,回頭看着床榻上的人:“你怎麽了,我是不是生了什麽症?”
一頓燒烤下來,她就要死了?
秦若淺沒有回應,面色蒼白,不知道怎麽回話,索性就不回,疲憊地躺了下來,感覺天旋地轉。
死亡是一件可怕的事,經歷過一次後本當以為無所畏懼,可是有些事堅信得過早。
先皇後的話萦繞在耳畔,明明是簡單的話,卻像極了詛咒,她深吸一口氣,陸思賢的面龐近在眼前。
陸思賢走過來,直接壓住她,逮着機會就不放過:“想什麽都不如……”
不如什麽?
腳指頭都能想到什麽意思。
夕陽徹底沉了下去,殿內未曾點燈,也跟着黯淡下去。
□□愉,深刻的隐忍到了最近便是毫無克制的放縱。
翌日早朝,不見魏雲。
吏部沒有受到請假的傳話,新帝當殿問起,都道不知,有心人拿捏着借口少不得諷刺彈劾一番。贻誤尋常事就罷了,偏偏是早朝,讓人想不到理由來求情。
秦若淺聽後暗自皺眉,不僅她感覺不對,就連張正也察覺出幾分端倪,下朝後就讓人去魏府查探。
小魏大人昨日攜妻去城郊,至今未歸,收養的孩子還在房裏,未曾帶出去。
人突然不見了,秦若淺命人将孩子接進宮,丢給陸思賢照顧。
一人潇灑快活,無端多了個嬰兒,陸思賢有些接受不了,好在有乳娘照應着。
三月大的嬰兒除了吃便是睡,醒來大人逗弄一番,咯吱咯吱笑得不停,絲毫不知自己身在異地。
魏雲失蹤,大理寺無主,張正破例接了過去。
走了‘酷吏’魏雲,又來寡淡肅然不講情面的張正,大理寺內愁雲慘淡,最要緊的是魏雲手中的案子丢了下來,張正初接手,感覺不适,花費整日才看懂魏雲查出的結果。
一日間,大理寺天翻地覆,就連含元殿內都幾生波折。
天子腳下,人憑空消失,讓人匪夷所思。
晚間,秦若淺不願冷待了陸思賢,得空還是返回清韻閣。
殿內多了嬰兒啼哭聲,陸思賢搖着撥浪鼓,人間煙火氣息,其樂融融。
秦若淺近前,孩子半晌哭一聲,連哭都感覺沒有耐心,一點都不認真,她試着摸了摸孩子粉嫩的肌膚:“她乖嗎?”
陸思賢感嘆:“留守兒童能不乖嗎?”
秦若淺接過她手中的撥浪鼓:“何謂留守兒童?”
陸思賢:“就是父母遠游不在家的孩子。”
秦若淺:“那倒是真的。”
兩人閉口不談魏雲的事,各自洗漱後,秦若淺抱着孩子上榻,讓她躺在自己與陸思賢的中間。
床上無端多了一人,令兩人多少有些不自在,就像突然闖入的‘小三’,霸占着床。可看到那張粉嫩的小臉蛋時,心軟得一塌糊塗。
三人一張床,兩人側躺着,手繞過孩子的身體交握,握住須臾,孩子猛地一腳踢,給兩人踢開了。
“她的勁怎麽那麽大?”
異口同聲的一句話,各自都笑了,陸思賢沒有照顧過孩子,被踢後,将被子掖好,好奇道:“她叫什麽名字?”
秦若淺捏捏孩子的鼻子:“諸葛卿卿取名魏瀾,”
波瀾起伏,寓意她也魏雲不平靜的時日。
小小的魏瀾躺在被下,踢踢小腳,小手使勁推着被子,小小的身體怎麽都不安靜。陸思賢見狀伸手将她抱在懷裏睡覺,不想,片刻後就哭聲震天,吵得人耳朵都要炸了。
人小,嗓門不小,喚來乳娘,自己丢了出來。
殿內又恢複二人世界。秦若淺感慨:“不如我們也過繼個孩子,試試?”
想起倒黴孩子造作的本事,能把人氣得吐血,陸思賢果斷搖頭:“要什麽孩子,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呢,不要不要。”
戀愛沒結束,名分都沒定,要什麽孩子,三人世界玩什麽?
秦若淺不再提,習慣性伸手抱着她入睡。
魏雲不歸,今夜注定難眠,合上眼睛也睡不着。聞着熟悉的清香,貼近着炙熱的肌膚,陸思賢睜開眼睛,望着秦若淺:“你喜歡孩子?喜歡就學魏雲過繼,我無所謂。”
秦若淺沒有睜開眼睛,只将人抱得更緊了些,貼着她的耳廓:“我不喜歡,就怕你孤單。”
深宮顧忌,又無三朋四友,三兩年或許感覺不到,時日久了,就會感覺無趣。
她在皇後身上看到了顧寂與悲哀,其他女人為權為寵愛,感覺不到難熬,陸思賢不同,她不争權,又愛熱鬧,有朝一日會厭倦這樣的日子。
陸思賢想得淺顯,未雨綢缪的想法壓根不會有,過一天是一天,別說三兩年的事,就算是幾天後的事都不會想,最多想着明天吃什麽。秦若淺說不喜歡,她就不好勉強,直接換了話題:“明天想吃什麽,我給你做,明日清淡點比較好。”
今天吃了燒烤,太油膩,明天最好吃青菜。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是不是被騙了?感謝在2020-11-0716:38:50~2020-11-1022:02:0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咩咩1個;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筱柒、咩咩1個;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從心2個;咩咩1個;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十三胤祥、兔毛球10瓶;徐行5瓶;別戀3瓶;時光不擾1瓶;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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