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春初的夜還是很冷,躺在榻上的兩人緊緊相擁。
秦若淺幾乎一夜未眠,念及朝政、念及陸思賢的身體,時而還想到小小的魏瀾,心亂如麻。
次日醒來後,命禁衛軍出城去找人,将魏府至寺廟的每條路都嚴加搜索。
這麽一來,鬧得人心惶惶,百姓不知發生何事,而朝臣覺得新帝小題大做,就連太後都出面詢問。
宮裏無端多了個孩子,太後來看過兩次,愛不釋手,大有與陸思賢和平共處的樣子。
魏雲沒找到,太後來報喜,秦承宗的妾室懷了孩子。
陸思賢一口茶沒喝進去,頓時噴了出來,人造孩子的速度也太快了些,她想了想,必然有詐。
派了禦醫過去診脈,已經兩月了,當是去年的事,先帝未駕崩之際,談不上什麽守孝不守孝。
消息确認後,王家的人遞奏疏替秦承宗求情,言及皇陵一事,年少無狀,望新帝體恤,念懷姐弟情分、先帝方去,開恩将人放出來。
秦承烨封王,而秦承宗處毫無動靜,太後急,王家肯定也急。
陸思賢努力一番才看清奏疏上的話,覺得哪裏不對勁,秦承宗要有孩子,和秦若淺有什麽關系,喊她娘嗎?
當着姓王的面便開腔:“九皇子被關在府上是因為乾國公主被追殺一事,與皇陵的案子無關,王大人求情求錯了。”
王邈管着吏部,那就等于百官的遷任都在他的手裏,本想着左相的位置,哪裏知曉被張正搶了去。這些時日以來郁悶不得志,如今見被一不聞朝政的人否認,當即就冷眉:“你不過是一小女子,妄議朝政,可知有罪?”
陸思賢眯眼笑道:“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求錯了情,九皇子不僅牽扯兩國邦交的事,就連三位小皇子被害也逃不了幹系,您還是歇息歇息,未免太累。你們都說人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一看就不是俊傑。”
蠢了吧唧的。
拐彎抹角地罵人蠢,王邈一張老臉當即挂不住:“你這等小女子紅口白牙血口噴人,九皇子謙遜善良,污言穢語諷刺,聖上,該當嚴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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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若淺不聞他的話,命內侍給他一本任命的聖旨,道:“舅父也老了,不如去外間散散心,見識些更好的事務,到時回來同朕說說。”
一道旨意趕去江南,眼不見為淨。
王邈登時說不出話來,辛辛苦苦爬至今天的高位,說貶就貶,他還是皇帝的舅父,明明可以再爬上去,他不甘心,張口就求情。
秦若淺懶得同他理論,吩咐內侍直接拖出去,還不忘憐憫道:“舅父一去不知何時歸來,不如去同母親說說話,敘敘姐妹情。”
聽到‘一去不知何時歸來’這句,王邈徹底抗不住,昏死過去。
人送府上,王家人少不得哀嚎,舉家搬遷至江南,徹底就沒有回頭路。王邈的嫡幼女王寶櫻悄悄入了宮門深夜去見太後。
王寶櫻與秦承宗年歲相仿,本想等他為帝後入宮為後,不僅撈不到後位,如今反倒被趕出京城。
見到太後,哭着撲到她腳下,痛哭流涕說着府裏的慘事,将皇帝給的聖旨遞給她看。
太後看見她,掂量一番,新帝不是在對付王家,而是在打自己的臉面,讓人扶了王寶櫻起來,打水給她擦拭臉,自己親自去見了新帝。
清韻齋內都是皇帝的心腹,輪班守着,太後駕臨,對內喊了一聲,秦若淺親自出來迎接。
正殿裏的陸思賢在哄着小魏瀾,為免驚擾到她們,引着太後去了偏殿。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太後滿肚子火氣,又見到是偏殿,臉面就擺不住了,秦若淺輕飄飄地丢了一句話:“魏瀾睡着,委屈母親在這裏坐上片刻。”
太後自覺憋屈,還得陪笑:“無妨,我瞧了那個孩子也是喜歡。”
秦若淺徑直坐下,随意道:“母親過來是為了舅舅?不是是不念情分,如今皇帝是我,他就不該心向着別人。”
太後忍不住提醒她:“那是你的弟弟。”
秦若淺不理會,自顧自道:“坐上這個位子就是孤家寡人,別說是弟弟,就算是您,朕也不會忍着。”
經歷這麽多事,王家早就在一條道上走不回來,心中認定男子為尊,女子為帝不得長久,既然如此,何必再留。
太後對這話不喜,可如今權勢壓人,她将那些厭惡忍了下來,主動道:“王家留在京,我幫你立後。”
秦若淺不應:“阿賢不要名分,再者我與她這般正好。”
太後慌了:“你若遲遲不給她名分,張正不會罷休。張正的權勢日益滔天,現在你動不了,還只能安撫。陸思賢是他的女兒,你該掂量分寸。”
秦若淺猶疑,面對這樣的說法還是露出心動的神色。
太後立即順臺階下去,抓緊勸她:“只要我同意立後,你孝順于我,群臣不會多管閑事。”
秦若淺表現得興致闌珊,扶着憑幾站起來:“先帝方去,我急着立後不大好。”
太後喚住她:“你與陸思賢早就成親,冊封也是應當的。”
秦若淺猶豫:“于理不合。”
太後道:“萬事都有開頭,你只需點頭,我替你去辦。”
如此‘委屈求全’,讓人如何拒絕,秦若淺欣然答應,笑意展露:“既然母親盛情,我如何拒絕,既然這樣我便留下舅父,您說的對,還是舅父用得便利。”
求了半天,總算答應下來。太後面上不見一絲笑,甚至帶着幾分鐵青,她知曉自己落進秦若淺的圈套裏,可是沒有辦法,只是這麽一條路走,壓根沒有後路。
她和王家都被捏得死死,壓根沒有後路走。
她平靜地跨出了清韻閣,扶着宮人的手,一番較量下,她輸得徹底,秦若淺的本事了得。
回到寝殿裏,王寶櫻還在忐忑等着,見到姑母回來,立即迎上去。
“姑母,表姐如何說?”
太後蹒跚走了幾步路,雙腿乏力,舉步維艱,拖着宮人的手才走到坐榻上。
那道聖旨靜靜地擺在幾上。
她恨透了秦若淺,往日捧在手心裏疼的孩子,搶了小九的皇位,奪了王家的權勢,讓她活得不堪。
痛恨地望着,波瀾的眼中陰郁幾分,王寶櫻慢慢地挪了過去,聲音依舊帶着惶恐:“姑母、如何、了?”
太後失神般坐着不動,在先帝面前都沒有今日這般委屈過,秦若淺就像惡魔,将她最不堪地一面暴露出來,若是小九登基,必會厚待王家,奉她為母,事事順從。
這個秦若淺、女子為帝,與天叫板,又是不孝……對自己的母親都這般兇狠,對兄弟、對舅家還不得趕盡殺絕。
她忽然伸手攥住聖旨一角,猛地一掀,聖旨攤開,黑色的字就像是一把刀淩遲着她的心,字字句句……眼光一頓,拿起聖旨,從上而下、一寸寸地看了一遍,上面沒有玺印。
這是一道沒有蓋印的聖旨,沒有任何作用。
她怒而摔下聖旨,王寶櫻不敢所措:“姑母、您怎麽了?”
太後大笑,喚近王寶櫻,擡手一巴掌打了上去,怒氣未消,怒罵道:“難怪秦若淺這麽容易擺弄你們,不過輕輕一招就讓你媽敗了,一道沒有玺印的聖旨有何用?你們眼瞎,還連累我。不是秦若淺有多厲害,而是你們愚蠢。”
王寶櫻被打得發懵,抓起聖旨就仔細去看,怎麽都看不到玺印,心中亂了方寸,慌張解釋:“不,不是我,是父親,我未曾打開聖旨。”
太後靠坐在坐榻上,燈火的映照下,往日明豔光彩的面孔上染着悲哀、痛恨、恍然,看上去,就像是麻木無神,沒有其他的情緒。
王寶櫻抱着聖旨,怎麽都想不通事情會陡轉急下,再看姑母,她閉上了眼睛,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宮人來驅趕她出宮,抱着聖旨,跨出殿門,回首看一眼輝煌的殿宇,心中怕得要死,默默回府而去。
太後處的動靜都在秦若淺的意料內,宮人來傳話太後将王寶櫻趕了出去。
哄孩子的陸思賢沒明白,張口要問,秦若淺湊了過去,唇角堵住她要說的話,陸思賢手中的撥浪鼓就這麽被奪去。
深入的親吻中蔓延着暧昧,纏綿到極致。
輕如煙絲般的水澤就像一根繩子将兩人緊緊綁在一起,永不分開。
榻上的孩子睜着水潤的大眼睛望着屋梁,聽不到人的聲音後,咿咿呀呀叫了兩聲,一側的兩人這才舍得分開。
秦若淺懊惱,戳戳魏瀾的小腦袋:“你那兩個娘再不回來,就将你送回去,讓老虎把你吃了。”
陸思賢躺了下來,一手攬過魏瀾,兩個人側躺着,大手握着小手。魏瀾眼中映着陸思賢明麗的面龐,她笑道:“諸葛卿卿的眼光真好,這個孩子真可愛。”
秦若淺沒有回應,反命人将礙事的孩子抱走,拉着陸思賢:“我們立後吧。”
陸思賢嘴角抽了抽:“現在不适合,不如等你帝位穩固些,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秦若淺也不勉強,畢竟那麽大的事也該從長計議,不能操之過急,懷中的人身體好了不少,還可以有很多時間去等。
胡思亂想之際,懷中的人早就去會周公了。
陸思賢夢到一座陌生的府邸,門匾所寫公主府。聯想到秦若淺往日的話,這裏應該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攝政長公主。
公主府門前站着許多人,手握拜帖,焦急地向內張望,衣裳各式不同,長袍短衫,華服錦繡,麻布簡單,她站在門前,好奇地向內探首,門人竟走近,熱情又殷勤,“原是姑娘來了,我家殿下恰好有空。”
郡主?陸思賢低頭去看自己的衣裳,華麗耀眼,迷糊地跟着門人進府。
高門大戶,一眼看去,也看不到盡頭,古樹蒼天,山石陡峭,碧波兩岸柳條搖曳,江南園林也不過如此。
走到一間庭院,牆內的花枝探出來,像極了那句一枝紅杏出牆來。
夢裏所見太過真實,陸思賢想起二十萬的事,難不成在這裏她和秦若淺也有交集?
門人至屋門前便止步,一名青裳婢女笑着走出來:“郡主今日來得頗早,想必是氣得很早,我家殿下還未起,您先用些點心稍候。”
午時未至,太陽方露頭,正是睡覺的好時候。
陸思賢跨進屋子,聞到熟悉的熏香,是秦若淺平時所用,奈何她叫不出名字來,青裳婢女跟着走出去,只留下她一人。
古人愛用屏風,隔成兩間,她好奇地向內張望,屋內細碎的聲音顯示裏面有人。
她站起身走近,屏風後人影閃動,曼妙的身材若隐若現。
裏面的讓察覺外間的響動,巧笑道:“你先等等,我換件衣裳,別偷看,我看不是你的姬妾,要看就看,且注意分寸。”
聲音不像了。
陸思賢望着那抹人影,就這麽停了下來,面容還像嗎?
等了片刻,屏風後的人影靠近,一擡首便看到一張豔麗的面容,與她認識的秦若淺的不同。
眼前人一身玄黑的華服,暗紋厚重,端莊中透着不可比的威儀,她沒有記憶中那人的妩媚與嬌态,模樣不同,給她的感覺似曾相識。
長公主拉着她的手坐下,親自斟茶,眉眼皆是笑意:“我找你來,是有一事,邊境不穩,國庫空虛,你可有空閑的銀子,當我借你的。”
陸思賢一震,這就是二十萬的契機?
她不知自己穿進誰的身體了,不知舊情,裝傻充楞道:“你也會借銀子?”
長公主苦澀地笑了笑,一雙眼裏透出幾分無奈,道:“之前齊國來提親,小皇帝想将我妹妹送去和親,是我一力阻止,惹來兩國大戰,如今我的過錯,小皇帝不滿,我只能來找你。也不算是缺銀子,只是一時拿不出來,想找你先救濟一二,不可贻誤戰機。”
陸思賢明白她的處境,想起最後的結局,心中替她鳴不平:“殿下該有防人之心,不能一味付出,該讓他知曉你的不易,免得到時候被他猜忌。”
這時的秦若淺,實在是太過驚豔。
長公主面上沒了表情,似是不高興,擡眸直視她:“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你也說得出口,陸思賢,你是不要命了?”
原來還是這個名字。陸思賢心下了然,但這位長公主倒是挺兇的,不大好相與,不如抱她睡覺的那位溫順,她不順心,就道:“銀子可以給你,不需借,你給我辦一件事,至于是什麽事,将來告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更文時間都比較晚。
感謝在2020-11-1022:02:04~2020-11-1121:50:5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咩咩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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