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杜佑山在開幕上發表的言論,讓所有競拍者都吃了一驚,本是到會場上來冷眼旁觀的魏南河,錯愕過後則大為欣慰,甚至萌生一種奇怪的錯覺,他這位老友雖然愛財,但似乎骨子裏的東西,還沒有被沖刷幹淨。

他在拍賣開始前踱到杜佑山身邊,自作多情地想表達一下感慨,誰料杜佑山一見他就怒容相對,「魏南河,你幹的好事!」

魏南河納悶,「我幹了什麽?」

「裝傻?我的仇家和對手只會要錢,除了你,還有誰會逼我把棺材捐給博物院?」杜佑山涵養盡失,也顧不得裝腔作勢,揪住他的衣領,扯到角落壓低聲音:「你到底找什麽人綁架他?居然還給老子動刀動槍的?我警告你,你敢動他一根手指頭,我讓你永無寧日!」

魏南河莫名其妙,「你有病趕緊去治,說什麽呢?」

杜佑山撒開他,氣勢咄咄地指着他的鼻子,憋了片刻,強抑怒火将粗話吞回肚子裏,坐回原處。

魏南河前後來回思度着杜佑山的話,猛然想起這一段時間,樂正七一個勁地追問他拍賣會的情況,越想越不對勁,他疾走到會場外撥打樂正七的電話,那小子關機,他呆了呆,接着撥通樂正七輔導員的電話,得知死孩子昨晚夜不歸宿!

會場裏的拍賣開始了,魏南河心裏那種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他想了想,撥楊小空的手機號;意外地,楊小空也關機!

撥給白左寒,白左寒還沒起床呢,嘟囔着說:「小空昨晚沒回來,他不是說他幫為嶼趕漆畫,住在木樓了嗎?」

魏南河的手心冒出汗來,撥通段和的手機:「喂,段和,夏威呢?」

段和正在上課,捂着手機小聲說:「咦,不是為嶼那裏急需木工嗎?他昨晚在妝碧堂通宵幫忙呢,你沒看到他?」

「段和,我說你……」魏南河氣得發抖,「這種理由你也能信……」

「啊?有什麽不對嗎?」段和一頭霧水。

魏南河沒空和他多解釋,掐了手機暴躁地走來走去,顫抖着手指不停按手機上的按鍵,尋找柏為嶼的號碼,出乎意料的是,柏為嶼居然接了!魏南河低喝:「柏為嶼,你在哪?」

柏為嶼含着油條含糊不清地說:「我在學生街吃早餐?怎麽了?」

「樂正七在你旁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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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

「小空呢?夏威呢?」

「沒啊,就我一個人。」柏為嶼咽下嘴裏的東西,疑道:「到底什麽事?我吃完飯就去……」

魏南河截斷他的話頭:「你,什麽事都別做了,立刻去找那三個混蛋!」

「啊?我還要去美術館确認場地呢……」

「下午再去,現在很緊迫!」魏南河的聲音抑制不住地發抖,「我如果沒猜錯,樂正七他們綁架了武甲,杜佑山辦事狠辣,從不手軟!一旦他報警,那三個傻瓜全部死翹!」

「綁架?」柏為嶼的腦子裏驀地浮現,那晚三個狗友談及的「工具」問題,瞠目結舌,「我、我去哪裏找?」

魏南河少有這般慌張,一時亂了方寸,急道:「學校裏器械倉庫、材料保管室、模特兒室,所有你能想到藏人的地方,一個個去找,快!」

柏為嶼用肩膀夾着手機,匆匆付了錢,一疊聲應道:「好好好,我這就去。」

「行,我們分頭找,保持聯絡!」魏南河掐了電話,不覺已滿頭是汗;事關重大,不能讓不相幹的人知道,尤其是白左寒,那家夥極其護短,楊小空一旦有什麽閃失,他一定會不擇手段把所有事都推給另外兩個人;此時,只有柏為嶼最信得過了,找到他們立馬制止這場鬧劇!綁架這個罪名可不小,不懂事的三個死孩子被警方抓住,就是十年卒獄之災!

******

收音機裏的猜謎節目結束,吵吵鬧鬧的廣告一個接一個,武甲沉着地點了十幾分鐘打火機,死活沒有動靜;汗水順着脊梁往下滑,手指麻木得難以再點打火機,他把打火機從右手換到左手,盡可能大幅度地甩了甩,又活動、活動右手手指,深吸一口氣,将打火機再換回右手,繼續點。

火苗子忽然竄了出來,舔在手腕內側的肌膚上,他顫了顫,不敢松開躲避,唯恐這一松開再也點不燃了;艱難地扭頭往背後一看,然後确定目标,緩慢而小心地移動打火機,一股子燒焦的味道直沖鼻底,火苗燒着縛在手腕上的攀岩繩,同時也間接地貼上了皮膚,武甲咬緊嘴裏布條忍痛保持姿勢不變,無需片刻,手腕上的繩子一松,他丢下打火機使勁扭動手腕,輕而易舉地解開繩子。

門外有聲音響起:「快九點了,去把收音機拿回來聽整點新聞。」

「……還早呢!等會兒……」

武甲迅速往沙發後縮了縮,手腳麻利地解開綁在腿上的繩子,同時抽出塞在嘴裏的布條,爬起來輕手輕腳地掀開窗簾,有印象了,這是白教授的工作室!

可惜,窗戶有安裝防盜網,只能從門外出去,和那幾個小鬼打照面了;他揉了揉僵硬的肌肉,正要扭頭,身後房門開啓,夾着一聲斷喝:「不許動!」

武甲有恃無恐地轉過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夏威,你們幾個小鬼玩過火了。」

夏威一愣,反腳把門踢上,擋住自己身後的楊小空和樂正七,一把扯下面具,殺氣逼人地舉着釘槍靠近一步,「大爺不和你玩,給我再老實十分鐘!」

武甲一笑,身影如電般一閃先發制人,側身避開槍口,瞬息之間斜竄而來,飛起一腳踢向他的肩骨,手法快得匪夷所思;夏威應聲倒地,武甲也不和他糾纏,擡腳就往門外走。

夏威翻身抱住武甲的小腿,剎那猙獰了面孔,猛一用力将他帶到地上,欺身壓上去就是一拳;武甲原本只想逃跑不想傷人,挨了這一拳後不再顧忌,擡手便來一招狠戾的肘擊,直接将夏威從自己身上撞了下去;哪料剛擺脫夏威,又有人破門而入,直撲過來壓在他身上,還不只一人,壓得他一時動彈不得。

一夥人扭打成一團,武甲在混亂的吵鬧聲中,分辨出樂正七的聲音,知道這一窩小鬼平素沒個正經,一到關鍵時刻都是拼死鬥狠的人物,不得小觑,正要奮起掙紮,腰側猛地透心穿骨般一涼,差點兒休克!

嘈雜的打鬥聲戛然而止,武甲反射性地摸摸自己腰側,摸到一手黏黏糊糊的液體,疼痛感猶如這僵硬的氣氛,停滞了一瞬間,緊接着着洶湧襲來,疼得他一陣天旋地轉。

楊小空惶恐失措地退後一步,手裏的軍刀「哐當」一聲落在地上,他拔出刀來,只是想恐吓對方,哪想心慌意亂之時,錯手抵在了武甲腰上,而武甲掙紮時,又生生地拉開好大的口子!

樂正七和夏威盯着武甲身體裏湧湧不斷的鮮血,也雙雙傻了眼。

武甲只覺得全身的力氣,随着往外奔湧的鮮血一起流逝了,他緩緩轉過頭,想看清楚是誰捅了自己一刀!

映入眼簾的,是柏為嶼驚恐萬狀的臉孔,随之眼前一黑,他的意識逐漸渙散了。

柏為嶼還沒進禮堂大門,就聽到打鬥聲,趕來阻止已來不及了,他無助地捂住武甲的傷口,對自己的幾個死黨咆哮道:「你們幹什麽啊?長不長大腦?要出人命的!」

楊小空咬緊嘴唇,死死盯着武甲,神經質地将兩手的血在褲子上蹭了蹭。

「還不快叫救護車!」柏為嶼聲嘶力竭地喊:「快啊!」

樂正七哆嗦着掏出手機,夏威握住他的手腕,「等一下,杜佑山還沒有……」

柏為嶼撒下武甲,竄起來一巴掌把夏威掴到地上,「放你媽屁!人命重要還是那副破棺材重要?我看你是瘋了!」

樂正七撥通了急救電話,嗓音帶着哭腔:「救護車,學生街後巷舊禮堂……」

柏為嶼反手一巴掌把楊小空掴醒,「傻愣着幹什麽?還不快滾!」

「啊?」楊小空擡起一雙迷蒙的眼睛,「什麽?」

柏為嶼往門外一指,「留一個人就可以了,其他全撤!」

夏威扯過布條,手忙腳亂地纏繞在武甲的傷口上,「那你們撤,我留下!」

柏為嶼一腳踹在他背上,「你也滾!」

夏威暴躁地朝他跳腳,「這計劃是我安排的,關你屁事?」

樂正七插嘴:「是我出的主意……」

「你們都走吧!」楊小出乎意料地平靜,「是我捅了他一刀,有事我來頂。」

柏為嶼擡手又是一巴掌,「我看我還沒有把你打醒吧?你想退學嗎?啊?魏師兄還指望你繼承魏老的衣缽呢,出了什麽事你就毀了!還有你!」他揪住樂正七的耳朵狠命扯一把,「你小子出的什麽馊主意?年紀小小的不學好!大家都把你寵壞了!魏師兄好不容易把你弄進大學,你想要他打死你嗎?」

樂正七捂着耳朵,強忍眼裏淚水,憋着不敢說話。

柏為嶼攥住夏威的衣領,把他從地上扯起來,「你也滾!出什麽岔子,你的工作就泡湯了!」

其餘三人面面相觑,一動不動。

「杵着幹什麽?快走啊!一個人不夠,一窩人被抓有意義嗎?」柏為嶼拍拍自己的胸口,「有我呢,反正我學位和畢業證都拿到了,沒工作也沒顧慮,無業游民一個,不怕的。」

樂正七終于哭了,「為嶼……」

柏為嶼輪流把他們三個人推出休息室的門,「去吧,別擔心!」

楊小空一把抱住柏為嶼,緊張得全身發抖,「為嶼,我不走……」

柏為嶼一拳撂倒楊小空,劈頭蓋臉一頓痛打,「做事前不長腦子,現在逞英雄啊?」

夏威抱住他往後拖,「我們走了,就剩你一個人背黑鍋了!說死了我也不走!」

柏為嶼怒極反笑,「誰說我會背黑鍋了?放心吧,醫務人員來了我就撤,一夥人目标太大;再說,杜佑山那人死要面子,不會自抽嘴巴,供出是你們威脅他捐棺材的。」

樂正七圈住他的腰,箍得死緊,不肯松開,「你不會騙人吧?」

柏為嶼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腦袋,「當然!我馬上給段殺打電話,他好歹是員警,肯定會護短幫着我的,不怕、不怕!」說完踹踹地上的楊小空,「以前我老打群架,這種場面算什麽?你們沒經驗,趕緊撤。」

楊小空當了二十多年的乖寶寶,這一刀下去差點精神崩潰,他魂不附體地拽緊柏為嶼的衣服,張着嘴卻說不出話來,只剩下搖頭。

柏為嶼單手撈過他抱了抱,哄小貓似地摸摸他被冷汗浸濕的發鬓,「聽我的,不許意氣用事!你有車,趕緊把夏威和小七送回去,別讓人看到你們身上的血。」

說到底,他們都還是心智上沒有成熟的小鬼,胡打胡鬧慣了,把這種重大犯罪當成了失手搞砸的惡作劇,根本沒有清醒的認識;後來,每當他們站在一帆風順的前途旅程上,幾番回首,只想起柏為嶼,那個本該與他們一路比肩的兄弟,傻乎乎地獨自承擔了,他們自以為是所帶來的惡果,他們無以挽回,刻骨銘心,悔不該當初。

廣播裏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斷斷續續的,不那麽清晰,卻字字句句飄進武甲的耳朵,刺得心裏絞痛:「現在播報整點新聞……今晨八點五十分,杜氏拍賣行總經理杜佑山先生,以三億九千六百萬拍回唐代沉香木棺,并于拍賣會結束後,便将這一具有歷史價值的文物,捐給博物院……」

武甲勉力将眼皮撐開一條縫,有氣無力地看着眼前的柏為嶼。

柏為嶼撿起軍刀,用衣擺擦擦刀柄上的指紋,收起刀刃塞進褲袋裏;然後把武甲扶起來,笨手笨腳地用布條堵住血口,可布條一下子把血全吸走了,他趕緊三下兩下拆掉布條,徒勞地空手捂着,顫聲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醫生馬上來了,你再撐一會兒……」

武甲累壞了,他張了張嘴,什麽話都沒力氣說出口,腦袋歪進了柏為嶼懷裏。

武甲對于柏為嶼來說,還有另一個身分,段殺的哥們!如果出了什麽事,段殺會很難過吧?柏為嶼掐掐他的臉,求道:「醒醒!你沒事的,撐着點!」

武甲也想撐着點,卻抓不住自己的意識,全身都輕了,他有種前所未有的解脫感,刀口上的痛感覺不到了;心裏的苦也飄遠了,死并不是件壞事,不用回憶以前的幸福,不用沉浸于現在無奈,也不用苦惱今後的指盼了。

于是他松懈開所有求生的願望,放松地合上了眼睛……

耳朵裏不斷鑽進柏為嶼沒完沒了的哀求:「求求你,撐着,醫生很快來!對了,這事就是我計劃的,你別把其他人供出來……求你了!喂……你別睡啊……」

******

第一時間趕到醫院的人是段殺,柏為嶼在救護車上給他打了個電話,催他快來墊付手術費;段殺比救護車還更早到達醫院,心急火燎地等了幾分鐘,總算等來傷患。

武甲被擡下救護車,嘴唇灰白,面上已褪下了血色,柏為嶼倉皇失措地跟着擔架跑,一看到段殺整顆心都放松了,「段殺……」

段殺顧不得理會,緊張萬分地撫上武甲的的臉,手掌觸及到的肌膚冰冷潮濕,他輕輕拍了拍,「武甲!」

柏為嶼手上和衣服上都是血,正要上前解釋,蜂擁而來的救護人員把他沖散開,推着擔架往手術室裏送,鬧哄哄的,容不得他插嘴;段殺盲目地扯住一個人問:「他傷到什麽位置了?會不會有危險?」

急救醫生忙着往手術室趕,匆匆忙忙地丢下一句:「傷患大出血,情況危急,這個位置恐怕會傷及腎髒。」

段殺頓了頓,站住了。

手術室的門合攏,走廊上回歸平靜,段殺似乎這才發現柏為嶼,兩個人默默地對視片刻,柏為嶼心慌地低下頭,抱歉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我不是故意的……」

段殺擡手一掌掴在他的腦袋上,半點也沒有手軟,柏為嶼猝不及防,往旁邊趔趄了幾步才站穩,腦袋裏嗡嗡作響,眼前的事物晃個不停;緩了數秒後,他忍下這一口惡氣,輕聲說:「好了,打也打過了,你消消火;沒人想把事情弄成這樣……」

段殺冷然地截斷他,「我不想問你為什麽,只想告訴你,你會坐牢的。」

兩個人,一人坐在長椅的一頭,不說話,惴惴不安地等着。

半個小時後,杜佑山聞訊趕來了,他面色鐵青,兩眼血紅地抱着手在手術室門口打轉;兩個員警随之跟進醫院,看到段殺忙打招呼:「段警督,你怎麽在這?」

段殺望着手術室,心不在焉地答道:「朋友受傷了。」

魏南河遲了一步,十萬火急地沖過來攥過柏為嶼,低喝:「你怎麽搞得全身是血?還不快……」

「還不快什麽?」杜佑山陰森森地開了腔,手指柏為嶼,「我告他蓄意傷人!而且不是一個人,一定還有共犯!」老鷹竟被麻雀啄了眼珠!天大的笑話!杜佑山作夢也想不到,讓自己到手的三億多打水漂的罪魁禍首,竟然是這群死小鬼!

兩個員警動作一致地走向柏為嶼,其中一個從他的褲袋裏搜出了瑞士軍刀,另一個則抽出手铐,「柏先生,請您配合協助我們的調查。」

魏南河站在柏為嶼身前擋住員警,「這有誤會,我能作證這事與他無關……」

「是我。」柏為嶼站了出來,「我和他打鬥的時候誤傷的。」

魏南河驚怒交加,「柏為嶼,你瘋了?」

柏為嶼欲狡辯:「大師兄,我……」

魏南河怒斥道:「你閉嘴!你根本不知道這事的嚴重性!和打群架不一樣!一個屁都別給我再放!」罵完轉向段殺,「段殺!他們是你的下屬吧?你能不能讓他們搞清楚狀況再逮人?」

段殺坐在長椅上抱着腦袋,聞言擡頭掃視一眼柏為嶼,又看看員警手裏的軍刀,開口對兩個員警說:「請你們秉公辦理。」

說實話,柏為嶼從不指望段殺能幫上什麽忙,但至少會慌張地為他維護幾句,可面對對方如此這般的漠然,他驟然懵了!

人真是一種奇妙的動物,昨晚你和愛人擁抱在一起纏綿厮磨的時候,兩個人的心髒緊貼,彼此感受對方的心跳,你覺得你是全世界最了解他的人、你覺得你是他這輩子最愛的人、你覺得不管發生什麽事,他都會站在你這一邊!毋庸置疑,你的感覺一向自信到自負的地步。

只是過了一夜,這種感覺分崩瓦解了;也許,他并不是你感覺中的那個愛人。

員警将手铐铐在嫌疑犯的手腕上,魏南河扳過柏為嶼的肩,按着他的腦袋,手指無法克制地發抖,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

柏為嶼今天才發現,一直以來沉着冷血的魏大師兄,也有怯弱的一面,他笑了笑,安慰道:「魏師兄,回去把小七鎖好,別放出來。」

魏南河眼裏帶着血絲,盡量放輕松道:「別害怕,我會馬上想辦法。」

柏為嶼越過魏南河的肩膀,遙遙地看着段殺,想再确認一遍,是不是自己誤解了什麽、忽略了什麽,遺憾的是,段殺沒有看他。

魏南河脫下外套,搭上去擋住柏為嶼的臉,同時遮住了他的視線,語無倫次地懇求兩位員警:「他是個大有作為的藝術家,還年輕得很……拜托,拜托不要讓記者拍到他。」

手術室的門開了,武甲被推出來,門口一陣吵鬧,護士嚷嚷着:「病人家屬,哪個?」

杜佑山抓緊推車,探身握住武甲的手,「武甲!」

武甲身上一點溫度都沒有,冰冷得吓人!杜佑山的心跳停止半拍,「武甲?」

護士企圖推開他,喊道:「別擋着,他沒事了,你們別擋着!」

這句話入耳,簡直是再美妙不過的語言了!杜佑山的眼淚禁不住湧了出來,他最最害怕的地方就是手術室門口;年少時,在手術室門口等到父母的屍體,天塌地陷;隔幾年,還是在手術室門口,等來的是妻子的屍體;他愛的人都死了,這樣的恐懼身臨其境,如同一片烏雲籠在頭頂,壓得他喘不過氣!

「沒事就好。」杜佑山抓住武甲的手捂在自己臉上,這一放松,眼淚怎麽也止不住,毫無意義地念叨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段殺插不上手,回身逮住醫生問:「情況怎麽樣?」

醫生摘下口罩,不緊不慢地說:「離腎髒僅差半公分,割開的創面很大,失血過多,幸好搶救及時,已經沒什麽大礙了……」

柏為嶼跟着員警往走廊的另一頭走,不時回頭,費力透過衣擺的縫隙張望,而段殺盯着推車上武甲,始終沒有再看他一眼。

******

杜佑山請來律師,起訴柏為嶼蓄意傷害,對綁架只字不提,要求警方徹查此案,務必抓出嫌犯柏為嶼的同謀。

魏南河回到家,樂正七身上的血衣早被吳阿姨脫下藏起來了,他裹着件破舊的牛仔外套團團轉,一看到魏南河便緊張地問:「武甲怎麽樣了?」

魏南河冷笑,「你怎麽不問問為嶼怎麽樣了?」

樂正七瞪大了眼,順着他的話問道:「為嶼怎麽樣了?」

「他被拘留了,綁架罪定下來,就是十年有期。」

樂正七啞然半晌,擡腳往外走。

魏南河粗暴地勒住他,「去哪?」

樂正七梗着脖子嚷道:「為嶼說他會及時撤的!這是我出的主意,我去自首,和他沒關系!」

魏南河喊來幾個身強力壯的陶工,用條結實的繩子将不斷蹦跶的樂正七,牢牢地綁在椅子上;樂正七在掙紮中咬破了嘴唇,啐出一口血,「放開我!」

魏南河一巴掌将他打啞了,「你還有臉說?你們三個誰留下都行,為什麽讓為嶼留下?啊?現在去換他?你以為換得回來嗎?」

樂正七殺氣騰騰地從齒縫從擠出一句話:「魏南河,別以為你能綁住我!」

魏南河盛怒之下無處發洩,對身邊的人吼:「曹老的柳棍呢?」

沒人敢應。

魏南河又吼:「給我把曹老的柳棍拿來!」

大家都站着不動。

魏南河親自到狀碧堂翻找出柳棍,回來痛打了一頓樂正七,魏南河下狠手,可跟曹老那顫巍巍的老頭子不一樣,一棍下去立即見血,樂正七不哭也不鬧,咬緊嘴唇忍下,兩條腿皮開肉綻,痛得臉色青紫;最後吳阿姨看不下去了,推開魏南河,「你夠了!哪有這樣打孩子的?」

「他不是孩子了!十八歲足夠坐牢了!」

吳阿姨回身抱住樂正七,哭着喊:「你打他有什麽用?都進去一個了,你還想打死另一個嗎?你再打他,我告訴阿六!」

一提起樂正六,魏南河剎那冷靜不少,要讓那個女人知道自己這樣打她弟弟,離世界末日也不遠了。

旁人忙趁亂拉開魏南河,好說歹說總算搶下他手裏的柳棍;魏南河緩了緩勁,指着樂正七的鼻子:「我現在去給為嶼找律師,沒空理你!我告訴你,你能換出為嶼,我早拿你去換了,反正你也是個屢教不改的廢物!問題是,你去只會礙事,還得讓我分出精力撈你,為嶼才真是死定了!別再給我找麻煩!」

樂正七慘白的嘴唇動了動,眼中的恨意泯了些許,他合了合眼,微弱地哼了聲,已然痛暈過去了。

找律師打官司這一類事情,魏南河不是很熟悉,想來想去,只能找白左寒那個八面玲珑的人物出謀劃策;魏南河出門前,特地囑咐吳阿姨和工瓷坊裏的幾個窯工:「曹老這幾天上北京開會,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任何人不許向他老人家透露半點風聲!」

白左寒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事情落到自己頭上也是自亂方寸,楊小空失魂落魄地逃回來,結結巴巴地說清楚事情的經過後,白左寒吓得面無人色,将事情往最壞的方面打算,剝下楊小空身上帶血的衣服,洗了又洗、洗了又洗,唯恐這回要出人命!

魏南河的來訪,給他們帶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消息是武甲沒有生命危險,壞消息是柏為嶼要背黑鍋了。

白左寒松懈了緊繃的神經,将洗得發白的T恤一丢,兩只手在褲子上擦擦水,倒進沙發裏,「沒出人命就好……」

楊小空則沒有那麽輕松,「魏師兄,為嶼會怎麽樣?」

「現在還不能确定,不過他很難逃避法律責任。」

楊小空了然狀,似乎看不出很大的情緒波動。

魏南河試探性地問:「小空,你辦事向來是最沉穩的,到底怎麽弄到這個地步?」

楊小空不動聲色地挑了挑眉,莫名地淡定,「沒什麽,那刀是我紮的,我去自首換為嶼。」

白左寒二話不說捂住他的嘴巴怒斥:「你閉嘴!這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

「白教授!」楊小空推開他的手,露出一個軟糯無奈的笑容,「真的是我紮的。」

白左寒反手給他一巴掌,「啪」的一聲清脆響亮。

屋子裏僵窒一瞬,白左寒渾身戾氣洶湧而出,恐吓道:「綁架罪!蓄意傷人罪!少說是十年有期!你知道嗎,啊?你們這幾個死孩子法盲啊!我警告你,你出去敢多說半個字,以後別再來找我!」

楊小空捂着半邊火辣辣的臉頰,委屈地望着白左寒,「白教授……」

白左寒視若無睹,對魏南河說:「你先回去吧,柏為嶼的事不用你說,我也會盡力幫忙的。」

魏南河拍拍楊小空的腦袋,「乖一點,聽左寒的話,別像樂正七一樣又蹦又跳的,事情不像你們想的那麽簡單;不管你們誰去自首,都将當作共犯被拘留起來;救為嶼一個人目标明确些,再進去一個人,我們都不知道救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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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