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逢彼之怒

胤禩覺得自己堕落了,沒有原則地堕落了。若是往昔聖祖在時,有人說他某一日會身在內殿龍榻上,親手服侍皇帝松肩橋引,他一定會冷笑一聲再命人打殺了去。能得他甘心屈身服侍,除非是兄弟們的笑鬧。其中指的兄弟,自然只有九弟十弟十四弟幾個。

可惜如今這是事實。

皇帝已經解開龍袍僅着常服中衣,歪斜靠在迎枕上閉目養神,手裏握着的一冊金剛經要落不落。胤禩在他身後跪坐了,十指慢慢移動,力度以看不見皇帝皺眉為準。哎,想不到有一天他也要學那後宮婦人的把戲,曲意逢迎。

須臾之後皇帝呼吸漸漸平穩,胤禩松了手。猶疑一刻越過皇帝就要下榻,卻被原本以為歇下的人一把拖回,按在下面:“八弟要去尋誰?”

胤禩也不慌亂,正色答道:“皇上連日疲乏,臣不忍讓皇上連個囫囵覺都睡不成。皇上還是準了臣去外間歪一晚上。”

兩人離得實在太近,近到只能看見對方的眼睛。昏暗中皇帝一笑,一語雙關道:“那是奴才睡的地方,八弟何苦自甘堕落與伊為伍?”

胤禩毫不退縮:“全天下的人可不都是皇上的奴才,何來為伍一說。只是臣在這裏煩擾皇上,實在于心有愧。”

皇帝自覺是個實幹派,而非像老三那樣只會拽文,像老八那樣只會耍嘴皮子,像老十四那樣只會讨好皇考太後陷害哥哥。既然和老八說不通道理,也就無需再娓娓相勸,皇帝直接問道:“不日聖旨就該傳到張家口了,你說等老十回京,是直接放宗人府還是另外賞個宅子?”

另外賞宅子?敦郡王府沒入充公是吧?胤禩冷眼直視,道:“皇上總該顧忌着人倫親情,莫要将兄弟趕盡殺絕才好。”

這話果然挑起皇帝怒火,他一手掐住胤禩脖子,微微用力,一邊道:“朕若要趕盡殺絕何苦與你說起?分明是老十幾個不省心,處處抗旨說混話。你求朕既往不咎不如想想那什麽來求?空口無憑一句人倫親情也太容易了些。”

胤禩原本被他壓着呼吸就嫌辛苦,如今更是喘不過氣,憋得心口生疼,只能手腳掙動。難以言喻的邪火再度脹滿,皇帝松了手低頭啃在胤禩下巴上,重重咬上一口:“想好了沒有?”

胤禩渾身顫抖,老四你可以更無恥嗎?但他管不住自己的嘴,在深思之前已經先一步問道:“皇上能如何網開一面?”事關弟弟,他無法等閑視之,若有萬一希望,他也總該一試。

皇帝心中升起濃重不快來,他自己也有些分辨不清。這原本正是他所希望的,手中握着老八弱處,予取予求,老八不得不向他低頭請求寬恕。可事到臨頭他居然有些期望老八能稍微硬氣一些,堅持原則,像朕一樣剛硬不折。

雖然略有波動,但皇帝仍是壓下不快,他不願在這場毫無懸念的君臣對持中露出些許動搖之意。于是他繼而說出早已想好的話:“只要老十識趣,奪爵閉門思過,把拖欠國庫的四十萬兩銀子還清了,朕不為難他。”

胤禩不動,連眼睛也不眨,腦中盡是互搏——他到底該不該、能不能信一次老四。

皇帝卻不給他多餘時間,将腰身往前一頂,氣息微微重了:“八弟可曾想好了?”心中怒氣已經漸漸掩蓋了本意,他不會承認原本想看老八自甘侍奉屈身承歡才有了今日試探,事到如今早已變了味道。

胤禩閉了眼,久到皇帝不耐,才伸出顫抖的手去解他的衣襟。皇帝眼中殺意閃過,又消失無蹤。既然你做了選擇,朕又何苦為你不值?

八弟,你知道你輸在哪裏?你的确是個運籌帷幄的人才,可惜你還不夠鐵石心腸。拖後腿的人就應該抛棄,哪值得你傾心相待?

……

這一晚皇帝一改近月以來的常态,毫無節制地折磨胤禩,逼他失去理智、逼他失聲痛哭、逼他失神求饒。但這還不夠,他厭煩了毫無新意的一味鎮壓,好幾次他都察覺老八睜着眼睛暗自走神數窗棂格子數燭火跳動——這實在太侮辱男人的自尊了!

皇帝氣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顧命蘇培盛去取助興事物來,蘇培盛一個閹人哪裏敢把太監取樂用的物件拿出來招惹殺身之禍,最後只能悄悄讓徒弟端了一碗黃酒調的鹿血來交差。

胤禩被壓在床褥間,口中被迫灌下腥甜微鹹令人作嘔的濃稠液體,一碗倒有半碗抛灑在枕上地上。很快身體發熱,晚間幾乎未食的腹腔有如一把烈火熊熊燃起,熱氣漸漸下湧,彙聚一處。

皇帝難得不嫌棄他一身汗漬血漬腌臜,親身俯就吻去他頸側嘴角紅黑痕跡,撥開他額角散亂的烏發,察覺裏面混雜了兩三根銀白細絲,一番折辱的心思漸漸又散了些。三日前他去年氏宮裏坐坐,也看見她極力隐藏的白發,才驚覺自己年紀已知天命,雖然雄心不改,但終究體力比不得早年,徹夜籌謀第二日仍能廷上辯駁。

八弟,你也一把年紀了,何苦來哉?收了那些小心思,安安分分地(随朕)過日子不好麽,非要暗度陳倉在朕眼皮子低下耍心計。

手臂粗的燭火燃盡,不甘不願地掙動搖曳幾番,才陡然轉暗只餘一縷青煙扶搖直上。黑暗中禮義廉恥也可以暫時忘卻抛開,胤禩抓着皇帝肩頭推拒的手漸漸轉了方向,嘴裏溢出難耐的低低沉吟。

皇帝終于得逞暢快一笑,抱了人翻身将人置于其上,逼他自行動作取悅聖躬。卻又死死箍着那人的腰不讓他躲閃起身。憑什麽二人歡好總是他更出力,總該讓老八也學學如何侍奉,知道他平日有多辛苦。

胤禩翻轉之間已經找回神智,撐着胤禛胸膛就要爬起來,卻被皇帝察覺意圖,身下陡然大力挺動,擊碎他的退卻的念頭。這樣的姿勢比以往更為深刻,內壁絞緊了滾燙的熱楔,力道大得幾乎穿透肚腹。有什麽東西,像是雨後土裏的新芽,帶着點雨露就要破土而出,無可阻擋。

“……”有人在暗處低低喘息,溫熱的東西抛灑出來,沾濕皇帝下腹,又在輾轉厮磨間染回胤禩身上,最後冷卻成冰,消匿無跡。這已不是第一次,甚至不是第二次。

皇帝執着地不放過他,不顧身上之人痙攣脫力軟到的身子,有條不紊震動下身繼續頂撞抛低,一只手再度撫慰對方,從腰臀到胸前,再往接合之處慢慢滑去,聽耳邊甘美喘息低泣漸重漸長,如泣如訴。

八弟,地域或是黃土低下,朕總要一個人陪着。悖德相歡的罪名,朕也會拖你一起來擔。

……

寅時三刻,皇帝傳了香湯熱水,只喚了蘇大總管一人入內時候。廉親王昏沉不醒,連被攙扶進出湯池也沒哼一聲,兀自歪頭昏睡。

皇帝總歸不再年輕,整晚操勞作孽的後果初現,一臉菜色上了步辇,擡去上朝。廉親王自然在皇帝的授意下告病了,理由都是現成的。

他們都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一個重要的人。皇帝以為紫禁城早已是銅牆鐵壁無人膽敢窺伺,但他忘了有一個人可以正大光明過問某些事。

景仁宮主子整夜未眠,昨夜是十五,皇帝只在下朝後過來坐了兩盞茶的功夫便離開,絲毫不顧及她後宮之主的顏面。這已是慣常,誰叫皇帝執意為聖祖守足三年孝,有這樣一個借口還真是沒有一個言官敢谏。

入了夜烏喇那拉皇後讀了幾頁雜書正欲就寝,忽然聽見下人來報,說是看見太醫院劉醫正與養心殿太監一道往養心殿方向發足狂奔,那架勢仿佛是皇帝得了急症。

皇後幾乎坐不住,但她不敢冒然前往。一來是皇帝與她并不親近,之餘面上些許尊重,那傳訊之人也是偷偷摸摸看見養心殿傳召太醫,她雖是後院婦人未曾親自經歷帳殿夜警,但也只窺伺帝蹤是何等大罪;二來是據說今日廉親王被皇帝留下議政,宮門下匙之後未曾出宮。

皇後在內殿等啊等,不一會又聽見下面人來報,說劉醫正原路悄然而回,未曾驚動司藥庫。那麽只是請脈而非探病?皇後心頭略安,又或者是病怏怏的廉親王犯了舊疾,皇帝走個過場?總之看起來皇帝并不打算大張旗鼓辦理此事,那麽作為一個與皇帝相伴二十餘載的女人,她以為還是靜觀其變、故作不知的好。

于是皇後再次安置。還未等她完全睡着,有聽見外間有人走動。接着嬷嬷進來說:方才養心殿的太監從鹿場弄了一碗鹿血。

皇後鎮定地揮手讓人下去,但她已經無法再睡了。她的丈夫半夜傳鹿血入內殿,且行事避人,若不是她身為皇後統領後宮,只怕也是毫不知情的。這個舉動下面的意思是什麽,她認為已經不必再問了。可笑皇上昨日離去時的借口還是孝期不得合房,但卻在十五之夜在內殿寵幸宮人。

好大的膽子!

皇後坐在窗前,等着月色西沉,等着東方泛白,等到渾身冷下來,心也跟着再次平靜下來。她還有什麽好在意的呢?自從弘晖死的那一天,她的所有生氣都随之而逝了,只是一日一日熬着日子,做着一個名義上的皇後。她的丈夫早已不與她同房,她曾經用寬和大度迎得了丈夫的敬重,但也因為同樣的原因失去了作為女人的特權。時間久了,連自己都不記得除了大度以對,她還能做什麽。

直到皇帝早朝的三鞭之聲響徹宮闱,皇後才起身命人梳妝。她今日要再次履行一個皇後的職責,替丈夫處理掉妄圖引誘君王的無知宮人,肅清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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