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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號,天高氣朗,萬裏無雲。

大操場上烏泱泱地站着一排排學生,三中正在舉辦開學典禮。校長致辭結束,高年級優秀生代表秦曉靈、高一新生代表祁渡,分別上臺發言。

秦曉靈是已經分化的女Alpha,小麥色肌膚,肌肉飽滿而不誇張,渾圓的後腦勺,高高束起的馬尾,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利落勁兒。她往臺上一站,顯得格外英姿飒爽。

衆人眼前一亮,聽她铿锵有力地表達了高年級生新學期的展望,以及對學弟學妹們誠摯的關切與祝福。

之後是祁渡,還沒分化的少年體格清瘦,黑發雪膚,卻毫無羸弱之感。早秋未褪盡的暑氣蒸得人燥熱難堪,在他身上卻像遇到冰雪,自動消融。他比女Alpha更高,上了臺,垂着眼,把立麥的高度往上調了些,随後擡眼,對上一張張仰頭望他的面孔,脫稿講話。

—是校草級別的美貌啊。

—膚淺,這是咱們學校重金挖來的學神,中考全市第一的超級考霸。

—好家夥,開學第一天,又多了倆老公。

雖然是竊竊私語,但祁渡還是在“老公”這個詞頻頻出現後擡了下眉梢。而後他壓了壓,面上沒有一絲波瀾、語速适中地講完了稿子。

校領導面帶微笑地看着這位優秀的新生,等他發言結束,充當主持人的教導主任帶頭鼓掌,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祁渡走下主席臺,教導主任總結陳詞,旋即宣布開學典禮結束,領導可以離場,同學們還要留一下。

有消息靈通的小聲議論。

—是有人要做檢讨。

—今天不是開學第一天嗎?

—是啊,據說還是新生呢。

紛紛攘攘中,教導主任說了聲“安靜”,然後道:“席真,上來吧。”

同學們順着教導主任的視線望去,只見一眉清目俊的栗發男生從剛剛下臺的祁渡身前走了出來,光看臉兩人是既生瑜何生亮,難分高下,可一個是代表全年級發言的超級學神,另一個卻是開學第一天就做檢讨的差生典型,這差距,卻又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雖然但是,他也很帥啊,這屆新生好絕啊。

席真耳聰目明,聽到這聲贊美,回頭笑了一下。

看到他吊兒郎當的樣子,教導主任就氣不打一處來:“磨磨蹭蹭的幹什麽呢,還不快點?幾千人等你一個,知道浪費多少時間了嗎?”

眼見主任要祭出“一個同學浪費一分鐘,一千個就是浪費了一千分鐘”的神奇算法,男生無奈轉頭:“馬上,別着急。”

“……”主任更加生氣,這什麽态度?哪裏像是來做檢讨,比領導還有排場。

一陣風吹過,拂起主任假發套上的一縷秀發,他慌忙扶了一下,一時顧不上再斥責席真。

主任頭發稀疏,假發套是他最後的倔強。學生卻都知道,私下裏都喊他“地中海”。直呼老師“大名”不禮貌,“地中海”又演變成“地老師”。

昨天席真打架他在旁邊看了半天,總覺得這張臉在新生錄入時見過。尋思着他們三中也不至于招進個跟這些社會閑散人士打架鬥毆的家夥,他忍不住拍了拍席真的肩,想要問個清楚。

誰知這家夥一回頭,脫口就是一聲“地老師,您怎麽在這”。嚯,還真是他們三中的。

席真真不是故意的。為了高中不惹出大禍,他提前在三中貼吧潛伏了小半個月,把幾個厲害的、不能惹的牢牢記在了心裏。

結果記得太深刻,一看到地中海的臉腦子裏就蹦出他的外號。

地中海知道學生給自己起的外號不好聽,但知道是一回事,被當面喊又是一回事。

況且還是被新生喊。

他頭發是不太濃密,但還不至于到禿的地步,更不至于如此的禿名遠揚,好像他這個人的标簽就是禿腦殼似的。

地中海出離的憤怒。

必須殺雞儆猴。

席真這只“雞”倒是很配合。

秋老虎的威力下,烈日當頭,陽光刺目。學生們憋着笑,看着清瘦挺拔的男生神色肅穆地捏着紙,仿佛受邀出席重大活動的頒獎嘉賓,慢條斯理地念道:“尊敬的老師們,親愛的同學們,我是高一九班的席真,今天我滿懷歉意地站在這裏,為我所犯的錯誤誠懇地道歉——”

“行了行了,直接進正題。”地中海的頭皮分泌了一層汗,被假發套蓋住更是無比悶熱,他掏出手帕往臉上揮了揮風,不耐煩極了。

席真卻一點眼色都沒有,轉過頭,神色無辜地說:“老師,我剛要進去,你就給我打斷了。”

“……”

有學生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被自家班主任瞪了一眼。

地中海:“笑!好笑嗎!”

學生噤聲。

地中海又說:“喜歡笑就上主席臺,笑個夠!”

“……”

沒人敢再笑,一片寂靜中,席真繼續念:“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8月31號的晚上,月黑風高,萬籁俱寂,我拎着啤酒和燒烤,快樂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你還喝酒了?”

席真神情自若地搖頭:“我沒有。”

“校規一百遍,明天交到我辦公室。”地中海都懶得跟他掰扯,直接給他判刑。

席真真誠地道:“這是給我爸買的,您能信我一回嗎?”

地中海冷冷地回:“不能。”

“……”

“再問翻倍。”

“……”

地老師如秋風掃落葉一般無情,席真對着檢讨沉默片刻,張手将它揉成一團,塞進兜裏。

還想着剛開學表現好點,但這教導主任太不給面子。

你不給我面子,我何必再給你面子?席真直接對着話筒,簡明扼要地說:“昨天打了個調戲Omega的傻逼,不幸被咱們尊敬的主任看到。打人不對,我道歉。”

地中海:“……沒了?”

“沒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見義勇為得給你頒個獎。”地中海道,“之後你踩着那個Alpha的手讓人家交錢贖視頻你怎麽不說?人家問你名字,嚷嚷着三中席真,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怎麽也不說?”

席真:“這都是細節。”

“冤枉你沒有?”

“沒有。”

“該不該拿這種不義之財?”

“不該。”

“有沒有給學校抹黑?”

“有。”

“是不是得做檢讨?”

“是。”

席真一句句應得擲地有聲,仿佛是洗心革面,要重新做人,地中海見過的老油條沒有上千也有幾百,能不知道他這是誠懇認錯,下次還敢?

但他的眼神實在太真摯,地中海都被他看得沒辦法:“行了,回班去吧,母校也不指望以你為榮,以後別再給母校抹黑就行。”

“您放心,以後我肯定說六中。”三中和六中為了争五星級高中的名額,互相不待見很久了。

這次不光是學生,老師也忍不住笑。

席真還保持那個“請組織放心”的堅毅表情。

“你這小子……”地中海擡手想捶他,席真卻燦爛一笑,動作敏捷地溜下主席臺,跑回九班的隊伍裏。

九班班主任肖馳茂好氣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今年這個班可真是“大神”齊聚,各種意義上的“神”。

不好帶啊。

高一是學生們陸續分化的階段,席真現在就這麽刺頭,要是再分化成Alpha,刻在基因裏的狂妄自大可根本控制不住。

讓好學生幫扶一下?

肖馳茂很自然地想到了一帶一、學習小組等等關鍵詞。

然後就開始琢磨人選。

得找個壓得住席真的。

與此同時,地中海瞪了半天眼珠子,卻也沒轍,尋思着再把人叫上來也是多受一次氣,講了幾句要以席真為戒的話,就讓大家散了。

順着人.流,席真邊往教室走,邊從兜裏掏出皺巴巴的檢讨,團在手心又揉了幾下,捏成個圓溜溜的球,遠遠對準垃圾桶,投籃似的擡手一扔。

“咻——”

廢紙團準确地擊中一個漆黑的後腦勺。

嘻嘻哈哈的學生們驀地一靜,廢紙團從後腦勺順着脊背滾到地面,在穿着銀白運動鞋的腳後跟打了個轉。

接着後腦勺轉過身,面孔映入席真眼簾,好巧不巧,正是剛才和他對比鮮明的優秀新生代表。

“……”席真揚手,“不好意思啊,沒注意。”

路過的同學放緩步伐,竊竊私語。

—是故意的吧?

—同樣是新生,差距那麽大,席真肯定不服氣。

—啊……學霸和校霸……這不是經典cp嗎?

—不會吧,現實中的學霸應該不會喜歡小混混。

—aa戀是沒有結果的。

—對啊,他倆都很高啊,應該都會分化成a。

在大家有意無意的餘光打量下,黑發男生彎腰撿起廢紙團,轉身扔進了垃圾桶。

接着就直接走了。

—他一個眼神都沒給校霸。

—有點酷。

—校霸被無視了肯定不爽。

—打起來打起來,親上去親上去。

人群躁動,大家都期待着席真做點什麽。

這些人真不成熟。席真心裏嗤笑,長腿一邁,跟着走了。

身後是一陣夾雜着惋惜與慶幸的嘆息。

席真有意放慢腳步,免得攆上祁渡,兩人尴尬。因而等他走進教室,祁渡已經在位子上坐下,低頭看書了。

席真目光從祁渡的後腦勺掠過,不知怎麽冒出一個念頭,形狀渾圓,是個好頭。

他被自己逗笑,壓了壓嘴角,剛要往自己位子走,被坐在門口的男生喊住。

男生有點緊張,結巴了一下:“肖,肖老師讓你去他辦公室。”

“哦。”席真問,“在哪兒?”

“403。”

“謝了。”席真轉身往外走,聽到男生和同桌小聲讨論。

—他還挺平易近人的。

—噓,暴風雨前的寧靜。

席真:“……”

入學第一天就惹事,席真早就做好被班主任找的準備。他還預演了好幾種被叫家長,該怎麽跪求班主任放他一馬的姿勢。

誰讓他家裏有個淚腺發達的Omega老爸?要讓那家夥知道他又打架,有的頭疼的。

相比之下對班主任說幾句軟話,根本算不了什麽。

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肖馳茂見到他,一點沒提早上的事。

這位氣質溫和的Ba青年,笑眯眯地道:“坐。”

席真搬了張椅子,在他對面坐下,腰背板正,手放膝蓋上,一副乖巧小學生的樣子,怎麽看都不像校霸。

這孩子打內心抗拒和老師交流,肖馳茂不動聲色地觀察席真,看破不說破,笑着道:“之前的事就不提了,老師想把你座位換一換,排到祁渡旁邊,你覺得怎麽樣?”

嚴陣以待了半天的席真:“……挺好的。”

見他面色有異,肖馳茂溫聲解釋:“我看了你們的升學成績,你的語文和英語比較薄弱,祁渡這兩門都是滿分,你有不會的,可以多問問他。”

“……”席真很有自知之明地說:“您太客氣了,我明明每一門都很薄弱。”區別僅僅在于其他學科能考兩位數,語文和英語就只有個位數。

肖馳茂被他逗得笑了一下:“沒事,祁渡每一門都很強勢,你倆正好互補。”

席真點點頭:“謝謝老師,我一定向祁渡學習。”

“那你回去換座位吧。”肖馳茂心想,這孩子還真看不出是惹是生非的那種人,可能就是偶爾沖動一點吧,少年人,能理解。

席真并不知道班主任正分析他的性格,他回到班裏,拎着書包走到了祁渡身旁,對祁渡的現任同桌說:“肖老師讓我們換個座位。”

這男生在席真朝他走來時便屏住了呼吸,直到聽完才松了口氣。

“馬上。”男生飛快地收掉了桌面上的文具和課本,塞進書包,逃也似的蹿到了席真的位子。

坐下後還朝席真的前桌丢了個“我先溜了,你自求多福”的眼神。

瞬間覺得自己馬上就要見證第三次世界大戰,看不到明天的太陽的前桌:“……”天要亡我。

席真:……我看得到。

沒在意這些戲精同學,席真在祁渡身旁坐下,清瘦的黑發男生翻着高考必備詞彙背單詞,一點也不受外界紛擾影響。

“同桌。”席真主動打招呼,“肖老師讓我倆結對子。”

男生一頓。

席真又道:“咱們就不用自我介紹了吧?剛剛開學典禮大家都知道了。”

“嗯。”男生轉頭,“怎麽結?”

席真笑道:“我的意思是,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睡我的覺,您刷您的題,互不幹擾,就是咱倆對彼此最大的幫助。”

“可以。”男生又把頭轉了回去。

兩人就此相安無事。

豎着耳朵的前桌松了口氣。

然後心裏默背和平共處五項原則。

這應該叫互不幹涉內政吧。

席真擡頭看了看黑板上挂着的鐘,九點,正好睡個回籠覺。

他背對着同桌趴下,枕着胳膊,閉上了眼睛。

再睜開時他有些迷糊,怎麽沒聽到下課鈴?

然後他就發現他的鼻尖抵着一片健碩的胸.膛。

“……?”席真緩緩擡頭,看到一張不久前和他相約“井水不犯河水”的冷峻面龐。

可能要更成熟一點。

但席真又不是臉盲,還是認出了這家夥。

他的新同桌,好學生代表,祁、渡。

他腦子嗡地一聲,雖然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但身體已經行動了,擡腳就想把這家夥踹下床,結果腰酸腿軟,稍稍一動,就忍不住低低叫了一聲。

“草。”

聲音吵醒了男人,這個逼眼睛都沒睜,卻熟練地長手一伸,直接把他撈進懷裏親了一口。

席真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這他媽到底什麽情況。

“乖,陪老公再睡會兒。”完全沒察覺枕邊人換了個芯子的祁渡,閉着眼,撫着席真後腦勺,嘴角挂着寵溺的笑,聲音低沉地道。

席真:“……”

神他媽老公。

我老你大爺的公。

睜開狗眼看看,爺爺我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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