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在醫生的阻攔下,祁渡保住了狗命,但依然不可避免地多了一對黑眼圈。

席真問醫生:“打胎在哪兒交錢?”

不需要詢問一下你的Alpha嗎?醫生悚然:“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席真看了看自己的拳頭,心平氣和地說:“你再考慮考慮。”

醫生:“……”

祁渡頂着熊貓眼,神色凝重:“怎麽打胎對身體影響最小?”

直接同意了嗎?他倒沒見幾個Alpha如此懼內。難道是交不起計劃生育罰單?畢竟三胎政策還沒放開呢……醫生不禁多了幾分同情:“要打肯定是越早越好,但還是要看身體情況,你們可以先預約。”

“好的。”祁渡領了申請表,填完又仔仔細細了解人.流須知、小産護理,才帶着席真回家。

一路人兩個人都沒說話。

Alpha的信息素一直保持克制,淡淡的海鹽味收斂到最低。但他的內心并不像表面一樣平靜。

即使是意外,其實他也有那麽一瞬間期待過這個孩子的誕生。

但既然席真不願意,那肯定是要按席真的想法來。

不管怎麽樣,席真才是最重要的。

車子停進了車位,祁渡下車拉開副駕駛的門,想把席真扶出來。

席真坐在車裏沒動,祁渡扶着車門,彎腰看他。昏黃燈光下,青年的眉目突然顯得很陌生,令祁渡心中微微一驚。

明明已經做過CT,醫生也說席真身體沒有問題,應該只是懷孕造成壓力太大,思維短暫性混亂。

祁渡蹲下.身,仰頭道:“對不起。”

席真偏頭看他:“其實——”

祁渡:“你說。”

“——我不是你老婆。”

席真想了一路,決定離開祁渡。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分化,又是怎麽和祁渡搞到一塊兒去的,反正對他來說,祁渡只是個剛剛認識、長得不賴、班主任安排給他幫扶學習的新同學而已。

果然還是沒辦法接受被一個近乎于陌生人的Alpha标記。

祁渡立在原地沒動。

【不是你老婆。】

這句恐怖的話,宛如立體環繞音,在他腦中一遍遍重複,令他無法呼吸,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他根本想不起要問席真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想法,他腦中只産生這一個念頭

omega要離開。

席真終歸不是Alpha,不知道Alpha隐藏在體貼溫柔下的真正品性。

信息素無聲地咆哮,仿佛深海中躍躍欲試的怪物,Alpha銘刻在基因中的“惡”争先恐後地湧出:極端的易怒、無法想象的善妒、令人恐懼的冷酷、瘋狂的占有欲……祁渡努力地壓了下去。

他斂眉垂眸,神色依然肉眼可見的危險。但席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沒有看到。

席真又道:“說了你也不信,但這就是事實,你老婆被我穿了,上一秒我還在課堂上睡覺,下一秒就莫名其妙出現在你床上。”

別再說了。

Omega每一句話都準确地踩在Alpha纖細的神經上,祁渡緩緩起身,語氣卻越發輕柔。他說:“是嗎?”

這麽想離開我嗎?

似乎有戲,席真點點頭,說:“是真的,我認識你,我也是三中的,但我不是席真,我……我叫王虎。”他飛快地給自己取了個假名。

“王、虎?”祁渡死死咬緊的齒縫間漏出一聲詭異的嗤笑。老婆不開心,打他罵他都可以,為什麽要說謊,假裝自己是別人?

他永遠不可能認錯自己的omega。

席真就是席真。

他明明知道的。

所以為了離開自己,不擇手段嗎?

一股暴躁的湍流,沖進了祁渡的胸腔。

普通人眼裏的小事都會令Alpha無比煩躁,更何況是自己的Omega想要離開?任何一個Alpha都會被逼瘋。

身體素質的大幅提高,伴随而來的是無法修正的先天缺陷。Alpha是理智在瘋子邊緣徘徊的怪物,每一個Alpha人生中最重要的課程是學會控制。

可現在祁渡控制不住地又笑了兩聲,他的笑很詭異,但他盡量顯得正常。

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的,神經大條的席真毫無察覺。

被笑聲鼓舞,他反而更加賣力地編故事。

“你可能沒印象,我就是個小透明,平平無奇的一個Ba,混在人群中都找不出來,你是個很出色的Alpha,自然只有席真這樣的Omega才配得上你……但我也不是故意霸占你老婆的身體,我也是無辜的。你讓我走吧,估計他很快就會穿回來,到時他會回家找你的。但這段時間我們還是不要聯系了,你也不想精神出軌,對吧?”

自認有理有據地說完,他擡頭,看到Alpha不知何時起了身,高而長的影子投在他的臉上,随着搖擺的頂燈微微晃動。

不會是受刺激了變态了吧,看不清Alpha的表情,但直覺不妙,席真連忙又補了一句:“你別急,你老婆肯定會回來的。”

祁渡背着光,神情模糊在陰影裏。好長一段時間他沒有說話,安靜的地下車庫隐隐有風呼號,恐怖的氣氛下,席真的未盡之語也滞澀在喉嚨裏。

直覺告訴他最好不要再說話,事實證明生物的求生本能拯救了他。

漫長的沉默中,祁渡依靠自己控制住了那些翻湧上來的極度危險的情緒。

既然席真要堅持這個一戳即破的謊言,那他就只能配合。他知道絕不能将Alpha最陰暗的那一面暴露,他會陪席真玩好這個游戲。這麽想着,他擡起頭,嘴角僵硬地彎出一個弧度:“又是新角色?”

席真心裏發毛:“什麽意思?”

祁渡微笑:“這次是r劇本,我懂。趁席真沒回,我們速戰速決。”

席真茫然地張嘴。

祁渡卻沒再給他說話的機會,彎下腰,手伸到他身後,按下一枚黑色按鈕,将副駕駛的椅背緩緩放平。

席真只掙紮了一下,後頸就被叼住,狂野的信息素席卷全身,一個呼吸間就失去所有力氣。

他手抓住坐墊,修長的脖頸後仰,忍不住輕輕叫了一聲。

Alpha珍惜地攬住他的肩膀,信息素的注入卻更加兇猛。

他眼眶濕潤地呢喃,最後掙紮一次:“我不是席真啊。”

祁渡溫柔地撫去他眼角的潮濕:“放心,不會被他發現。”

“……”

犬齒再次刺入,可憐的腺體又一次承受狂風暴雨。

席真渾身戰栗,指尖都在發抖。

他不知道,為什麽臨時标記也能這麽刺激。

兩小時後他雙目無神地躺在床上,他想不通,十幾年後的自己為什麽這麽無聊,跟祁渡玩什麽角色扮演的游戲?r劇本,草。害得他說“真話”也被誤會。

大人都這麽騷的嗎?

席真憤恨地地圖炮。

身體卻越發慵懶,吃飽了Alpha信息素的Omega,全身都像泡在熱水裏,舒服得動都不想動。

同時心裏又有些不安,結束後Alpha把他抱上樓,幫他蓋上被子就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孕期的Omega往往多愁善感,一刻都離不開自己的Alpha。

“啪。”席真扇了自己一巴掌。

傻逼。

清醒點。

還真當人家是你老公了?

十幾年來一直堅信自己會分化成絕世猛A的男孩子,心中的信仰搖搖欲墜。

等到一大一小兩個寶寶捧着粥走進房間,更是直接崩塌。

—我真的不是爸爸。

—讓我一個人安靜會兒。

—單身猛a,勿cue勿擾。

席真心裏罵街。他又不可能真的欺負小屁孩,只能閉上眼睛假裝熟睡,神情安詳得像是舉着蓮花的發條鵝。

祁遠钊搖了一會兒爸爸,沒得到回應,扭頭眼巴巴地看祁遠叢。

祁遠叢沉思片刻:“爸爸累了,我們先出去吧。”

“爸爸,累了。”

“嗯,應該是父親幹的,希望他下次可以不要那麽粗暴。”

“我要,抱抱。”

“弟弟好笨。”

“笨笨,抱抱,哥哥,親親。”

“啾。”

兩個小屁孩漸走漸遠,席真卻還是不敢睜眼,怕他們殺個回馬槍。小小年紀懂那麽多,果然,禽獸的兒子就是小禽獸。

祁渡打了個噴嚏。

“真哥又罵你了?”穿着白大褂的心理醫生衛寰宇,幸災樂禍地道。

祁渡用餐巾紙擦了擦鼻子,問:“他這種情況可以看好嗎?”

“聽起來像是選擇性失憶,一般是受了刺激才會這樣。”衛寰宇道,“原因可能像你說的那樣,産後抑郁。你怎麽他了?我記得你是咱們三中有名的護妻狂魔啊。”

祁渡沉思:“我看書上說,孕前後激素分泌不協調,即使照顧得再好,也有可能患抑郁症。”

“确實。”衛寰宇道,“你說他編些離譜的話,試圖離開你,那有可能是你給他的壓力太大。Alpha骨子裏都是偏執狂,你再怎麽克制,估計也會流露出一星半點。他現在又懷上了,估計正是敏感期。”

“我該怎麽辦?”

“過幾天不是裴涼和宋燃婚禮嗎?帶他去散散心吧,和好友聊聊天,也許能緩解一點。最好還是直接帶他來醫院。不要對我們精神病院有偏見啊,不是說來了就是精神病了。”

“明白。”

祁渡回家時已經是深夜,家裏熄了燈,兩兄弟在保姆的陪同下洗漱完上了床,輕微的呼嚕聲從兒童房傳進Alpha敏銳的耳朵。

他嘴角微彎,換了鞋,蹑手蹑腳走進主卧,在床邊坐下。

席真裝着裝着真的睡着了,黑暗中睡容平靜,仰面躺着,手搭在被子上。

祁渡擡手摸了摸他的發梢,耳垂,脖頸。然後捏着他的手腕,輕輕親了一下。

說不定只是捉弄他,追憶似水年華?當年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校霸,三十歲了依然是小孩子脾氣。

祁渡會心一笑,把席真的手塞回被窩,碰到柔軟的小腹,怔了片刻。

孩子。

他目光一黯。

那天晚上席真喝了點酒,迫不及待地要做,他回頭拿個tt的空檔,席真直接扒了他的褲子坐了上去。

他立刻退出戴t,卻還是留了些分泌物。

omega太容易中招。

盡早結紮吧。

第二天早上,席真醒來,依然沒看到祁渡的身影。

但并排放的枕頭上有個明顯的凹陷,被窩裏也有男人的餘溫,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海鹽味。

他昨晚回來過。

席真警惕地下床,打開門,看到餐廳裏,保姆在給祁遠钊喂飯。

祁遠钊看到他就眼睛一亮:“爸爸,爸爸。”

席真迅速把頭縮了回去。

保姆轉頭,看到主卧房門緊閉,搖了搖頭,笑着道:“遠钊乖,爸爸還在睡覺。”

祁遠钊:“寶寶,不吵。”

保姆擦擦他嘴邊的口水:“對,寶寶真乖。”

席真後背貼着門板,擦了擦額頭冷汗。他隐約聽到祁遠钊咿咿呀呀,心裏柔軟了一瞬,又迅速變得冷硬。賣個屁萌,再怎麽賣萌我也不是你爸。

“咕。”他的肚子動了一下。

于是他面無表情低頭:還有你,馬上就把你打掉。

這位學渣并不知道,胎動最早也要18周,現在他的肚子會動,純粹是腸胃在蠕動。

也就是說,他餓了。

回床上躺了一會兒,肚子越叫越響,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胃部正在大唱空城計。摸了摸癟下去的肚子,對着那個胚胎說,沒事,看我們誰先熬不住。

他假裝要把這胚胎餓死,不肯承認不去吃飯的主要原因是餐廳裏有個祁遠钊,他有點怕那家夥。爸爸爸爸的,煩都煩死了。

餓得難受,席真索性起身,搜查這間卧室。他想知道他是怎麽跟祁渡搞上的。

然後他就看到了床頭挂着的結婚照,兩個人穿着西裝并肩而立,祁渡比他高一點,偏頭看他,目光落在他頭頂,深情得令人頭皮發麻。

席真爬上床,把結婚照取下,翻了個面重新挂上。

眼不見為淨。

接着他拉開衣櫃,抽屜,翻到一大堆兩個人愛情的證據。

手工課上一起捏的章魚和醜貓。

運動會的連號號碼牌。

素質拓展課做的小機器人,按下按鈕就生硬地唱生日快樂歌。

龍虎堂紋身貼紙,歪歪扭扭的印着“禽獸”和“笨蛋”。

畢業典禮的光盤,插.進筆記本就能看到,祁渡穿着正式的西裝,對着短袖短褲一副剛打完籃球的樣子的他單膝下跪,愣是把畢業典禮變成了求婚典禮。

……

東西太多,根本羅列不完。

席真雙手微微顫抖,他竟然高中就和祁渡好上了。

這不是早戀嗎?

老師不管管嗎?

打死他都不信,未來的他會欣然接受分化成Omega、和一個Alpha搞在一起這種事。

不可能。

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難道是祁渡給他下了什麽蠱?

正想着,他翻到一本紫色日記本,看到封皮,他神色一凜,眼神瞬間變了。

封皮寫着他的名字,但他從來不是會寫日記的人。

除非,是為了留下什麽證據。

他鄭重地翻開日記本,只見第一頁寫着時間。

【2030年3月28日,星期四,天氣,晴。】

然後就只有五個字。

【我受不了了。】

席真一下子捏緊了日記本,骨節都在泛白,果然他們只是表面上的恩愛夫夫。

他根本不可能臣服于alpha。

難道是祁渡巧取豪奪?

席真屏住呼吸,翻開下一頁。

【2030年3月29日,星期五,天氣,晴。

他實在是太大了!這麽多年還是受不了,真不想再做。

雖然很爽。】

席真啪地合上本子,微笑:

爽你大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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