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你晚了…… 像縱身一躍進遠離硝煙和血……

這個擁抱實在是太不容易, 并且十分的短暫,短暫的就像是一個連味兒都來不及散開的屁。

因為好巧不巧的天色黑透,庭院的燈亮了起來。

江容和顧小文身邊也好死不死地有一盞射燈, 江容被燈光一晃, 頓時手臂一松。

顧小文還沒等朝後靠一下,江容就已經迅速推開了她。

對, 就是推開,力氣用的還不小,把顧小文差點推個大前趴那種。

“你幹什麽?”顧小文轉頭看向江容,江容已經迅速牽着一只耳走了, 走得很快,本來就肢體不協調,這會上半身都不動似的走像個喪屍出籠。

顧小文沒有去追江容,愣了片刻之後露出點笑意。

她轉身沿着燈光亮起的路走出了白家的大門口, 今天是個好日子, 天空繁星閃爍。

一切都比顧小文預計的要順利且快,她并沒有直接回顧家, 而是先去了市裏,在市裏一家私人會所裏面, 和三個人一直待到了夜裏十點多,才又一起回到了顧家。

顧小文帶着三個陌生的男人進門,謝萍已經給她發消息報信, 顧城回來了。

湯顏麗正坐在客廳沙發塗豔紅的指甲油, 顧小文帶着陌生人一進來,平時坐在那裏像個死物的她,一見到陌生男人,連忙驚叫一聲從沙發上站起來, 裹緊了睡衣把塗了一半的腳趾甲塞進拖鞋裏。

“這是幹什麽?”

湯顏麗看着顧小文,“這些都是誰,你帶人回家為什麽不提前說!”

湯顏麗難得地疾言厲色,顧小文看了她一眼,連個屁都懶得放給她,直接帶着人上樓。

顧絲絲正端着牛奶杯子從樓上下來,撞見顧小文和她帶着的陌生男人,也是吓了一跳,被顧小文冷冷看了一眼,立馬識相的鑽回了自己的房間。

顧小文帶着的三個男人,其中兩個是夾着公文包的律師,一個是顧小文花錢在律師推薦的私人會所,雇傭的退伍兵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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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顧城的門口敲門,湯顏麗蹬蹬跑上樓,正要說什麽,被追上來的謝萍拉着走了。

顧城不耐煩的聲音很快從裏面傳來,“我說了不吃宵夜不喝咖啡!”

顧小文也不管什麽禮貌了,直接打開了門。

在這個家裏,顧城就是天,他不許人打擾沒有人敢打擾,包括湯顏麗,因此書房根本沒鎖門。

顧小文很輕易地就打開了門,對上顧城皺的能夾死過路蒼蠅的眉心,輕笑了一聲,溫柔無比地喊道,“爸爸,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說。”

“什麽事等我處理完文件再說!”顧城并沒有看到顧小文身後的人,因此語氣半點也沒有緩和,而是直接道,“出去。”

顧小文卻不僅沒有出去,還打開門讓身後的三個人一起進來。

“你……”

顧城看着顧小文身後的三個人,表情變了下眯了下眼,他一輩子什麽場面都見過,縱使現在老了在商場上不再是無往不利,卻也到底不像湯顏麗那麽一驚一乍。

“你想幹什麽?”他問的是顧小文。

“咔噠”最後進來的那個人把門上了鎖。

顧小文笑着說,“給你看點好玩的東西。”

她說着回過手,身後的跟着的律師就把一個公文包遞給了顧小文。

顧小文走到顧城的桌子前面,伸手進去掏了兩下,東西裝得有點多,索性直接把公文包翻過來,把顧城開着的電腦給合上,然後把她帶來的東西倒了一桌子。

照片散落一桌子,是湯顏麗端着飲料送到泳池邊的畫面,顧小文緊盯着顧城的表情,他是個老油條了,表情沒有變化,但是眼睛裏面的情緒轉瞬得再快,也被顧小文捕捉到了。

“看來爸爸一點也不驚訝,既不問我這是什麽,也沒有對這照片露出驚訝,原來你真的知道。”

顧城擡眸看了顧小文一眼,眼中帶着輕蔑的情緒,很冷。

要是換個小姑娘可能會被吓着,畢竟顧城也是有些上位者威嚴的,他模樣生的本身就是那種硬朗十足的,臉上有了些許歲月沉澱的紋路,絲毫不影響他的氣勢,反倒讓他看起來更加的像一把鋒利的刀。

顧小文啧啧,誰能想到這樣一個男人,患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呢?

還是從二十幾歲就已經患上,到現在也無法治愈。

“你拿着這些東西給我看,”顧城哼笑起來,“你小時候在大山裏面,沒有玩夠過家家嗎?”

顧城說,“現在給我出去,顧安娜,我就當作一切沒有發生過。”

“那怎麽行?”顧小文說,“這才剛開始玩,我确實沒有玩過過家家,不然爸爸你陪我一次?你再看看這個。”

顧小文從公文包裏面又掏出了一份資料,這一次是關于顧城和湯顏麗兩個人的,之前拜托許雙從五院那邊拿到的病歷。

顧城垂眸看了片刻,臉色終于變了變,但很快又恢複鎮定,“我不管你在哪裏弄得這些僞造的東西,你覺得這種東西能對我有影響?”

“你誤會了爸爸,這種東西我當然知道對你沒有影響,”顧小文說,“哪怕是董事會知道了你這個總裁一直患有精神疾病,這麽多年了,你帶領顧氏企業走到今天,就是最好的證明,他們不會介意。哪怕現在顧氏即将遭遇重大資金鏈斷層,你顧總裁不也正在殚精竭力地帶領大家找出路和合作嗎。”

顧城陰鸷地盯着顧小文,顧小文聳肩,“我這些東西,針對的不是爸爸,是我那個恨不得我從來沒有生出來過的媽啊。”

“你閉嘴!”提到湯顏麗顧城果然有點繃不住,“她自從知道當時孩子抱錯了,把你接回來之後整夜整夜地睡不好,愧疚得常常偷着哭,你又知道什麽,做了什麽?!你甚至都不願意跟她多說兩句話!”

顧小文笑容微微收斂,“所以呢?她就要把我弄死回爐重造?”

顧小文的笑意徹底收起來,“她是愧疚得整夜睡不安穩,還是沒能把我弄死在生日的那天,焦灼的整夜睡不安穩,爸爸你和她同床共枕,你肯定全都知道!”

顧小文從自己的包裏摸出了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後就碾滅在顧城的辦公桌上,“是,我沒死,可這件事不會就這麽算了。”

顧小文說,“我找到了視頻證據,人證,包括她要弄死我的藥物來源,我會起訴她。”

“殺人未遂也犯罪啊,”顧小文看着顧城要開口說什麽,突然抓着桌上的煙灰缸狠狠砸了下,“你想說什麽?!”

“你想說她患有精神疾病,很輕松就能逃脫法律的制裁?!”

顧小文拉了個凳子坐在顧城的對面,眼看着顧城為他心愛的女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越來越狠。

“別這麽看着我,我查過所有的資料,了解過相關法律,我知道她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顧小文說,“但是你怎麽辦呢爸爸?”

顧小文笑得帶着些許憐憫,“湯顏麗有精神類的疾病,就算被證實殺人未遂也不會被法律制裁,但精神病就要在精神病的醫院呆着啊,可怎麽辦,她是個極端的依賴型人格,進了精神病院那種地方,你猜猜她離開你幾天會尋死?”

顧城突然暴起,抓着他的電腦要砸顧小文,顧小文坐在椅子上一動沒動,身後雇傭的保镖,很快控制住了顧城,顧城趴在辦公桌上呼哧呼哧地喘氣,一條手臂被扭到後背上按着。

他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蹭得亂糟糟的,半點褶皺沒有的上衣也扯嘣了扣子,不掙紮之後,顧小文對着那個男人點了點頭,顧城才被放開,眼中帶着血絲盯着顧小文,終于露出點狼狽姿态。

如果眼神能殺人,顧小文已經被他千刀萬剮了。

顧小文看着顧城,“顧城,”顧小文不叫爸爸了,徹底撕開了所有的僞裝。

“湯顏麗要殺我不是一兩次了吧,我相信你肯定阻攔過,否則我在顧家,活不了這麽久。但是最後你還是縱容了她,”顧小文說,“你縱容她的那一刻,你就該知道這世界上有句話叫報應不爽。”

“我知道,你離不開她,”顧小文說,“我了解的越多,我越是覺得這世界上的一切真的太奇妙了,你們簡直天造地設的一對,你們本來能過得很幸福。”

“一個極端依賴性人格,和一個因為親人的虐待喪失了對人性信任的極端不安和多疑人格,多麽天造地設?”顧小文看着顧城眼裏的血色幾乎要化為實質的血一樣紅,嘆息道,“可惜,你們不懂得珍惜。”

“湯顏麗離開你會死,”顧小文說,“那你呢顧城,沒了湯顏麗這個‘精神撫慰犬’,你能撐多久?吃幾倍的藥才能維持住正常人的樣子?”

“你到底想幹什麽,她是你親媽!”

顧城再開口,雙手狠狠地砸在桌子上,他的聲音這一會兒的工夫都啞了,嘶啞難聽,恨不得對着顧小文噴出一口血來。

“親媽?”

顧小文搖了搖頭,“親媽不會殘殺自己的孩子,也不會故意遺棄孩子,寧可抱別人家的孩子,也不肯抱自己親生的。”

“為什麽顧城,你知道嗎?”顧小文堪稱純真地歪頭問顧城,“為什麽她當年故意抱走了其他姓顧的小孩,把我給扔了?”

顧城額頭青筋暴起,鼻尖甚至滴下汗來,激動的又要站起來,被他身後那個男人按住了肩膀。

顧小文嘆口氣,語調從低緩到尖銳,情緒層層遞進,“你知道的,因為她愛你,太愛你了。愛到發瘋,愛得沒有你活不下去,愛得超乎了她自己的靈魂和生命,她怎麽能容忍一個跟你沒有絲毫血緣的孩子夾在你們中間?!”

顧城的眼淚終于落下來,是氣也是急,顧小文呼吸也微微有些喘,平複了一下後,嘆息一樣地說,“我就是侮辱的象征,是一個令她惡心至極的意外,是一個她一輩子只要回想起來,就要不斷洗澡的噩夢。”

“你閉嘴!”顧城猛地站起來,又狠狠砸了下辦公桌,砸的自己指骨上的皮肉都撕開,“你給我閉嘴!”

顧小文坐在椅子上,又點着了一根煙,等着顧城的情緒緩和一些,整理了狼狽,重新坐回了辦公桌的後面。

他的情緒在顧小文有意的引導下宣洩得差不多,理智又恢複了,稍稍分析一下,環視了顧小文和她帶來的人,就知道她有備而來,必然有所求。

她如果真的要報警,早就報警了。

“你想要什麽?說吧,”顧城也點了一根煙,吸了一口,側頭看顧小文的神色陰狠,“你最好懂得什麽叫适可而止,你真覺得我會被你這些小伎倆唬住?”

顧小文不吭聲,只是悶頭抽煙,和顧城兩個人對着吞雲吐霧。

“我給你一千萬。”半晌顧城問。

顧小文噗嗤笑出聲,“我好端端的一條人命哎,一條人命差點沒了。”

顧小文說,“生命本無價,我自覺自己尤其的金貴無比,再說我可沒有跟你要錢。”

顧城不是第一次上談判桌,他懂得很多套路,半晌他冷笑一聲,“那你就報警吧,我就讓你看看,你那一套到底有沒有用。”

顧小文早就想到顧城會負隅頑抗,他一輩子哪怕不算是在商場上無往不利,也從來沒有栽過這麽大的跟頭,還是栽在她這麽一個他根本沒正眼看過的小丫頭手裏,他怎麽能甘心?

只是他肯付出的代價比顧小文想象的還要少。

她不高興。

于是她真的拿起電話當着顧城的面報警,并且說,“我知道你肯定有辦法幫患有精神疾病的湯顏麗脫罪。”

畢竟顧小文還活着,這是對湯顏麗最有利的。

不過顧小文跟警察報了地址之後,挂掉電話,把她最後的殺手锏拿出來。

擺在顧城面前。

“顧總,你看看這個。”

“你或許能幫湯顏麗,就算湯顏麗真的進了精神病院,你也想着還能把她接出來?或者繼續在一起?”

“我告訴你,不可能,”顧小文說,“我既然能知道你們倆怎麽回事,我就能保證讓你這輩子都再也見不到她,無論是死的還是活的。”

“就算見到了,”顧小文隔着桌子,用冰冷的手拍了拍顧城看了鑒定報告之後,冰冷泛白的側臉。

惡魔一樣用最溫柔的低語,說最險惡的話,“她連給陌生男人看一眼腳趾都不願意,如果知道了那場惡心的意外,那次醉酒,那個讓她畢生陷在夢魇裏面,甚至夜半夢游的意外……是你故意造成的,是你想要一個遺傳精神病概率沒有那麽大的孩子,來堵住外界傳言你不行的傳聞,你說……她還會心甘情願滿心依賴地當你的‘精神撫慰犬’嗎?”

顧城拿着那張紙,手指都哆嗦起來,眼淚大顆大顆砸在鑒定結果上面,到現在才是真正的遭遇致命一擊,全面崩潰。

顧小文湊近顧城說,“我不要錢,那可是敲詐勒索,我的生命尊貴無比。”

“你們要殺我,我不能如何,我只能找警察叔叔給我主持公道,然後再用這份親子鑒定脫離顧家,讓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是你顧城的孩子,是你顧城找個人跟你老婆生的孩子。”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顧小文說完之後,把手裏已經燃盡的煙頭給扔在煙灰缸裏面。

“走吧。”她對着帶來的三個人說。

但是就在她去開門的時候,顧城突然出聲叫住了她。

他把那張鑒定結果攥成一團,死死瞪着顧小文問,“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想要什麽,你他媽的倒是說啊!”

顧小文聳肩,“我當然不能說,說了我就跟你們一樣,一腳踩進了污泥裏,那我還怎麽清清白白地做人?顧總你那麽聰明,當年怎麽在精神病院裏一步步把自己的父親拉下馬,踩在腳下的,你猜啊。”

她站在門口看着顧城,無聲的對峙不知道持續了多久,警笛的聲音響起。

顧家一開始沒有人出去,直到配槍的警官進了屋子,把被謝萍松開的湯顏麗吓得昏過去,顧城才連忙下來,把她扶上沙發,然後跟警察交涉。

而顧小文則把那三個人從顧家後門送走了,現在是夜裏十二點半,比她預期的時間還要久。

顧城也比她預期的時間要難搞多了,不過一切都很順利。

顧小文第三次半夜三更提着一個裝着幾份合同的公文包,在警笛聲裏面跳牆去了白家。

她從白康城卧室的後陽臺上去,推了一把沒有推開,又敲了敲玻璃門,很快,裏面有人打開了門。

江容站在一片黑暗裏,身高腿長,穿着柔軟的絲質睡衣,身上還披着被風吹起的半片紗簾,渾身都透着某種沐浴露隐秘的香氣。

他果然一直在等她。

“你晚了……一個小時。”他說。

江容話音沒落,顧小文不管不顧地撲進他的懷裏,像縱身一躍進遠離硝煙和血腥的溫柔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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