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設計】

林蔚安第二天醒的時候躺在地板上，手肘被壓得發麻，一吸氣感覺吸了一口灰，忍不住打了兩個噴嚏。

他從地上慢慢爬起來去衛生間，沖了一個熱水澡，換了一套衣服。

他把換下來的衣服洗了晾着，想着衣服幹了，他或許可以主動到秦弋那兒，把衣服還給他，還能再見一面。

口中乏淡，沒有食欲，他下樓轉了轉買了一碗粥和餃子，怎麽都咂摸不出滋味，草草吃了兩口就放下了。

他看不進去書，也睡不着，更不知道要去哪裏。

林蔚安拿起手機點開微信，他和秦弋的聊天界面還在昨天拍攝之前秦弋發的消息。秦弋問他有沒有到，林蔚安看到消息的時候已經到了，所以沒有再回複，現在看着這條消息，卻生出一些失落和遺憾來。

林蔚安點開聊天框，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麽，只好又退出去了。

就在他準備息屏看書的時候，界面上忽然彈出來一條新的消息，林蔚安心猛地一跳，連忙點進去。

是秦弋的消息。

他發來一張圖片，小小一只奶白貓崽仔，尾尖和耳尖上有淡黃的細絨毛。它眼睛微微眯着，蜷在秦弋掌心，看起來很舒服的樣子。

林蔚安匆匆點開聊天框：“好可愛。”

手在發送的綠鍵上懸了幾秒鐘，林蔚安把消息删掉了。

“它吃過……”

删。

“你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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删。

林蔚安無意識咬着下唇，微滲着汗的掌心在褲子上輕輕擦過一邊，他重新拿起手機回複：“小貓很可愛，看起來好小。你給它起名字了嗎？”

林蔚安自覺還行，正準備發送，突然跳出來一條新的消息：“網卡頓了嗎？”

他于是又把剛剛打的字删了，連忙編輯了新的消息：“沒有，怎麽了？”

秦弋發了語音過來。

林蔚安把手機拿近一點點開，微微側耳，秦弋的磁性的聲音仿佛帶着電流的滋滋，緩慢鑽進他耳朵，在耳膜上輕輕地跳。

“我看你那裏有正在輸入，幾秒鐘沒了，然後一直沒有消息，我以為網絡卡頓了。”

林蔚安臉上有些赧色，連忙也回複了語音：“沒有，剛好臨時有狀況。”

他說完這句話連忙點開自己的語音開始聽。

林蔚安是極少和人發語音的。他接觸的大多是客戶和同事，如果是簡單的事情就打字，複雜一點的事情就打電話。語音這種親昵又随性的事情，放在別的人身上都不合适。

也許秦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林蔚安卻覺得這樣的方式有些說不出來的親昵纏蜷的意味。

林蔚安聽了自己的語音，覺得聲音好像有些太柔了，聽起來不好聽。他嘆了一口氣，也不能撤回，見沒有秦弋的回複，又給他打字：“小貓起名字了嗎？”

“還沒呢。”秦弋回複，“你給他起一個？”

林蔚安捧着手機，心髒撲通撲通的急促跳了幾下。要他起名字嗎？一個由他起名的小動物陪在秦弋的身邊，好像也不錯？

林蔚安重新點開小貓的照片，又有些愁苦。要起一個什麽樣的名字，才順口好聽又不那麽俗呢？深陷在苦惱裏的林蔚安沒有意識到，短短的幾分鐘裏，他的情緒的狀态受到一個在網線另一端的人的影響是前所未有的。

“要不然叫，眠眠？”林蔚安敲下幾個字發過去，心裏一忐忑又跟了一句：“是不是很俗？我不太會取名字，要不然你還是再想想吧。”

“眠眠？為什麽？”

消息發出去的一瞬間，秦弋的消息也進來了。

如果秦弋在，應該看得見林蔚安的耳朵有點紅。

林蔚安也不知道怎麽解釋，腦子裏忽然就跳進來這個名字了。

“名字很可愛啊。”秦弋說，“就叫眠眠吧。”

“真的嗎？”林蔚安的手不受控制地問他。

“真的。”秦弋說。過了一分鐘後邊兒發過來一個視頻。

小小的貓咪在秦弋手上縮着，秦弋手輕輕晃着，一邊晃一邊喊：“眠眠，眠眠……”小貓眼睛眯起來，尾巴掃了掃，很是惬意舒适的模樣。

“它很喜歡這個名字。”秦弋說。

林蔚安忽然有了一個十分大膽的念頭，他問秦弋：“你在家嗎？”

“在，怎麽了？”

林蔚安站起來去房間重新拿了一套衣服換上，在鏡子裏仔細看了看，尚且滿意，然後拿上鑰匙出門。他有一陣沒開車了，一下子看着擁堵的車流還有些不适應，但是他開得比平時還要快一些。

林蔚安開車到一家寵物店，店員熱情地迎上來：“您好，有什麽可以幫助您的？”

“我想買一點，小貓可以用的東西。”

“可以具體一點嗎？”店員微笑道，“是玩具還是食物還是貓砂？”

林蔚安想了一下：“玩具吧。”其它的秦弋應該準備了。

“小貓多大了？”

“呃。”林蔚安伸出手比劃了一下，“大概手掌這麽大。”

店員看着他手掌，若有所思：“似乎有些小？”

“不，它也不算很小了。”林蔚安拿出手機給他看照片。

店員看了一眼照片笑起來，視線不由得順着他手腕掃過去：“這麽大的小貓已經可以嘗試玩具了。”他仔細介紹着諸如毛線團一樣的東西。

林蔚安趕着時間，看着順眼的都讓人裝起來，付過款就匆忙出去了。店裏有個小姑娘忍不住笑道：“這個客人好大方啊。”

另一個店員笑道：“估計是送別人的。”

林蔚安開着車到了秦弋小區樓下，要推開車門那一刻又猶豫了。

他和秦弋大概還沒有熟到可以随心所欲竄門的地步，這樣冒昧的到來，也許是一種打擾。林蔚安的手指緊攥着車門，掌心硌得發疼，指尖都是青白色。

要回去嗎？林蔚安看着面前的廣場和樹。這裏他昨天才來過一次，這些環境竟然看起來都那麽熟悉。

林蔚安腦子亂哄哄好一會兒，拉開車窗，涼風吹進來一點，他神思清明了一點，拿出手機給秦弋發消息：“你現在在家嗎？”

“在。”秦弋回複，“怎麽了？有事兒？”

“我，順路，路過你這兒，給小貓買了一點玩具。會不會打擾到你？”

“不會。你到哪兒了？要不要我下來接你？”

“不用。”林蔚安發出這條消息心情松下來一點。秦弋沒有覺得打擾。或許他們可以呆一個下午。

林蔚安搓了搓微熱的臉，拎起副駕駛上放着的一袋子小貓玩具走下去。

秦弋家的門開着。

林蔚安有些意外，謹慎地敲了敲門，穿着居家服的秦弋手心托着小貓走出來，一看見他立刻加大步伐，順手拿過他手裏的東西：“進來吧。”

林蔚安猶豫了幾秒鐘拿了昨天穿的那雙拖鞋換上。

他還是有些無所适從，執着又結巴地和秦弋解釋這自己設計的拙劣巧合：“剛好，有點事兒在這附近，所以就過來，就是過來看看……”

秦弋渾然不在意這個，把小貓向他遞過去：“要不要抱一下？”

“我，嗎？”林蔚安的手輕輕顫抖起來，幅度不大。秦弋也沒有注意到，把小貓往他手上一放，玩具往沙發上一扔，進廚房拿了一盤切好的水果拼盤。

拼盤上插了牙簽，秦弋往他面前一放：“吃吧。”

林蔚安比昨天還要拘謹：“謝謝。”他拿起牙簽戳了一塊蘋果。

蘋果很脆，但是他咬得很輕，似乎發出一點聲音就失态極了。

秦弋扒拉一下那個袋子，然後問林蔚安：“你怎麽買了這麽多？”

林蔚安立刻正襟危坐：“不知道什麽合适，所以就幹脆都買一些了。”

秦弋失笑：“它哪裏要用這麽多？”

也不知是不是巧了，他這話音剛落，林蔚安懷裏的小貓立刻喵喵叫起來，像是反駁他的話。秦弋嘴角弧度拉得更大了：“行行，您都用得上。”

“多少錢？”秦弋又問他，“我轉給你。”

林蔚安剛剛因為他而揚起的淺笑僵了一秒鐘，不動聲色落下去，眉眼斂着，一下子顯得疏遠起來：“不用了。”

“怎麽不用？”秦弋說，“我看這些東西應該不便宜。”他本意是想着林蔚安本來經濟狀況就不太好，估計辛辛苦苦也掙不了多少錢，自己更不能在這些方面讓他出錢了。

不料林蔚安會錯了意。他原先還未秦弋這些劃清界限的話有些難過，但是秦弋的話一說完他就立刻捕捉到其中關鍵詞。秦弋說東西不便宜，大概率還是因為他自己的經濟狀況不太好，所以更不願意欠下這些債了。

林蔚安釋然的同時也有些心疼他。他不願意秦弋心裏卡着坎，私心把價格報低了一半。

秦弋點點頭：“微信轉你。”

林蔚安也拿起手機一看，秦弋轉過來的帳比他報出的價格又翻了一倍，恰好是他買的價格。林蔚安簡直要懷疑秦弋早就知道價格，是故意逗自己的。可是秦弋表情，也沒有一絲平時的玩笑和調侃意味。

“太多了。”林蔚安莫名心虛，“要不了這麽多錢的。”

“辛苦你了。”秦弋說，“貓爺給的。”

“不用。”林蔚安點了退還。

秦弋略一想，也是，林蔚安這種人，怎麽可能會占別人便宜呢？他重新轉賬，沒翻倍，湊了整。林蔚安看起來還是十分不情願，秦弋一把搶過他的手機點了收款，然後把手機還給林蔚安，語氣幾分威脅：“行了啊？再和我計較這個就不客氣了。”

林蔚安搖頭以示聽從安排。

兩人坐在沙發上一邊吃水果一邊閑聊。小貓身上的傷沒有好全，但是挺活躍，一下子跳到林蔚安手上一下子蹦到秦弋手上。有時候躺在秦弋手上，尾巴還要卷着林蔚安的手指。

秦弋放了電影，眼睛散漫地盯着大屏幕。

林蔚安看着兩人挨得極近的手，心砰砰地加速起來。

這種感覺太陌生了，陌生得林蔚安有些反應不過來，更加不知道怎麽應對了。

兩人聊着聊着林蔚安忽然問秦弋：“我們拍的片子什麽時候會上線啊？”

“過兩天吧。”秦弋說，“明天應該就出成片了。”他看着林蔚安微翹的鼻尖，忽然笑道：“怎麽？你很期待？”

他湊得近，說話總是帶着若有若無的撩撥意味，林蔚安不由得往後退仰一點，以防自己沉溺于美色而失神。

“沒有。”林蔚安說。

秦弋也不在意，反倒問他：“你為什麽會選擇拍GV啊？你這個條件，做明星都綽綽有餘。”

“喏。”他努努下巴示意他看電影：“你比他好看多了。”

“我哪能和他比。”林蔚安哭笑不得，可是提起原因的時候，他就含糊了一些：“因為一點事情吧。”

“什麽事情？家裏的事情嗎？還是有什麽困難？”秦弋問。

林蔚安思索着怎麽掠過話題，聽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幹脆點點頭：“嗯。”

秦弋只當自己的猜測成了真，這會兒不再追問，适時地停住了話題。

林蔚安也悄悄松了一口氣。他不擅長說謊，細心如秦弋暫時沒有發現他的異常，但是要是繼續問下去，說不定就瞞不住了。

雖然秦弋絕對不是刨根問底的人，甚至會察覺他的難處選擇不再問，可他要是問起來，林蔚安既不想撒謊也不想瞞他，更不想告訴他，這就實在為難了。

還好。林蔚安想，那些荒誕滑稽的想法秦弋不知道，如果他知道，說不定會覺得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