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喝酒】
“你怎麽了?”秦弋輕聲問。
一開始他以為林蔚安是害怕和憤怒,可是林蔚安現在表現出來的也不全然是,更多的是痛苦。他一伸出手,林蔚安就往後避開,不給他觸碰的機會。
“你不想看見我嗎?”
林蔚安沒點頭也沒搖頭,保持着一個姿勢。
他什麽都沒有吃,在秦弋的勸說之下,重新躺回床上。秦弋小心翼翼地坐在床邊,好一會兒慢慢也躺下。
林蔚安表現出來的反應實在太激烈了,就連于将那天晚上,他都不曾這樣。
“秦弋。”林蔚安忽然開口。
秦弋立刻應他:“啊?”
“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這是林蔚安第二次問他為什麽了。
秦弋閉了閉眼:“他招惹了你,應該付出代價。”
“你不是答應我,不會太過分嗎?”林蔚安手肘撐起轉身,清亮的眸子直視着他,飽含着數不清的憤怒和失望,“可是你這樣做,真的太過分了。”
“這就算過分嗎?”秦弋被那種失望的眼神刺得心中一抖,聲音陡然拔高,翻身撐在他上方,盯着他,“你知道我當時在想什麽嗎?我在想是把他抽了筋留着皮還是砍掉骨頭留着筋,把他十根手指砍了……”
林蔚安雙手抓着床單,胸前劇烈起伏着,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已經不忍再聽下去了:“秦弋。”
聽到這祈求般脆弱的聲音,秦弋猛地收住話頭,一時的怒意全然消下去了,看着林蔚安發紅的眼睛,他心中只有不舍和疼惜,十分後悔自己沖動說出那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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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蔚安。”秦弋躺回一邊,側過臉看着他,“對不起。”
林蔚安争着的眼睛目光渙散,看着天花板,沒有聚焦。
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了。
夢裏是那晚朝他撲過來的于将,轉眼又是被淩辱施虐的于将,還有黑暗深處,如急鼓般不停的心跳聲,肮髒的笑聲,赤裸的身體,下流的……
林蔚安腳下一空,猛地蹬腿,一下子醒過來了。
秦弋敏感,也很快醒過來,順手拉開床邊的小夜燈。林蔚安坐在床上,腦袋無力地垂着。
“蔚安?”秦弋坐起來,“怎麽了?做噩夢了?”
他試探性地伸出手,指尖剛碰上林蔚安的胳膊,他身子狠狠一抖,往旁邊一側,險些重心不穩摔下去。
秦弋手依舊伸着,林蔚安呼吸有些急促,在安靜的室內清晰可聞,氣氛沉悶又壓抑。
“我在這兒會影響你休息嗎?”秦弋問。
他說完又自顧自地掀開被子下床:“我先搬回去。”
林蔚安下意識開口:“你的公寓……”話沒有說完他就反應過來了,秦弋的身份早不是他想的那樣,怎麽可能缺一個住的地方?
秦弋收拾了一下,也許不能夠稱之為收拾,大約是換了一身衣裳,帶了一點東西。
“秦弋。”林蔚安的聲音在背後想起。
轉過去的那一秒鐘秦弋心裏是有些期待和慶幸的,如果,如果林蔚安願意他留下來……
“把貓帶走吧。”林蔚安說。
秦弋反應的時間短,或者說快得有些不合常理。
“哦。”他走向角落,把睡夢中的貓拎起來。
仍在夢中的貓乍時騰空,還有些不适應,爪子撲騰幾下,睜開眼睛,搞不清楚狀況。奈何秦弋抓住他的後頸,他動彈不得,任由宰割,憤怒的貓叫沒能換來主人的松手,被提着出門去了。
過分安靜,過分空虛。
林蔚安燒了熱水,想翻出來一袋泡面的時候才想起來泡面已經被秦弋扔了。冰箱裏食材豐盛,有兩盤用保鮮膜封住的做好的菜。
電飯煲的插頭已經被拔了,但是裏面猶然溫熱的飯在告訴他,如果把菜熱一熱,還能有一頓遲來的不錯的晚餐。
林蔚安把蓋子蓋上,回到卧室。
他後知後覺發現恐懼的,憎惡的情緒并沒有轉移到秦弋身上。秦弋離開了,他還是睡不着,短暫的一瞬間的睡眠很快被噩夢深層次充盈,他開始想念秦弋的胸膛,背靠着的時候能感受到平穩的起伏。
好的,還是壞的。他對秦弋的依賴性遠比他自己想的要深。他刻意回避着問題,不去解決,消極逃避。他想得過且過的維持現狀,現狀又重新失衡。如果想要回到正軌——假如說之前那樣的生活能稱之為正軌,那麽勢必要坦白地說清楚。
他知道,他在想念秦弋。
林蔚安躺在床上,大腦不願意入睡,四肢不願意移動,繁雜的心緒将他完全淹沒,沉重充斥鼻息,呼吸大約都是一件麻煩的事情。他甚至渴求就這樣寂寂無聲的死去,意識湮滅,不必思考。
不知道哪兒傳來震動的聲音,一陣一陣,堅持不懈。
電話嗎?秦弋給他打電話了?
林蔚安爬起來在周圍摸索一圈,在床尾角角拿到。不是秦弋,上面的備注是九哥。
“喂,Anda。”
“哇哦。”Anda聲音有些誇張,“你是怎麽了?縱欲過度了嗎?”
“沒有。”林蔚安勉強清了一下嗓子,聽起來不那麽沙啞發虛。
“之前說的,知道吧?”Anda說,“能出來喝酒嗎?”
也好,他似乎也沒有什麽別的去處了,林蔚安答應了:“好。”
“行。”Anda說,“今晚八點,老地方。”
“嗯。”林蔚安看了一眼時間,還早着,也沒有收拾的興致,定了一個六點的鬧鐘,重新悶頭倒下去。眼睛敏銳捕捉到退出去之前閃出來的一抹綠,林蔚安坐起來再次打開手機,不是秦弋的消息,只是某個軟件的新聞通知。
林蔚安握着手機,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氣還是失落。
Anda遠比他說的要纏人一些,五點半又打了一個電話過來:“別忘了啊。”
“不會忘。”林蔚安沒什麽精力說話,“放心吧。”
“你忙着嗎?”Anda問。
“沒有。”
“那早一點過來呗。”Anda說。
林蔚安沉默了兩秒鐘忽然笑起來:“你這樣我是真的會以為你對我有所圖謀。”
“我圖你?”Anda大笑起來,“你脫光了我都不帶看你一眼的,要真圖你酒店那晚我就把你上了。”
“嗯。”林蔚安剛扯出來的嘴角維持不下去了,匆匆挂了電話:“我一會兒會過去的。”
他穿着拖鞋在房子裏晃了兩圈,有點焦躁不安,他強行壓下這種不安的情緒,到衛生間沖了澡換了衣服出門。他之前那輛車已經賣出去了,收款都在銀行卡裏坐實了,林遠山新給他的那輛,林蔚安不太想開,索性打了車去酒吧。
正是下班高峰期,街上有些堵,車子好一會兒才移動一點。司機罵罵咧咧,手戳着喇叭,轉過頭和他說話的時候居然還算和氣:“這個點就是堵。”
林蔚安看着窗外:“沒事。”
路上堵車多浪費了十幾分鐘,他到酒吧的時候也還遠遠早于最先約定的時間。林蔚安站在門口的時候給Anda打電話,他那種家夥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泡在酒吧裏,這會兒當然也在,接到林蔚安電話的時候說:“直接進來吧,我在吧臺,這兒有個漂亮小哥。”
“好。”
他小心翼翼繞過好幾個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的人,走到Anda身邊:“只有你一個?”
“他們那邊開了座。”Anda一指,“不過我覺得你會比較想和我坐在一起。”
林蔚安不置可否。他和Anda那些朋友也一起坐過,倒也會說一些話,不過都是基于最基礎的禮貌社交,深的卻是沒有說過。要是Anda在還好一些,Anda不在,他自己過去算個什麽事兒。
“你剛剛說的那個呢?”林蔚安問。
“那個?”
林蔚安抿了抿唇,沒有直接說,“漂亮小哥”這四個字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以啓齒。
“漂亮小哥?”Anda已經想到了,反問他。
林蔚安含蓄的點頭。
“聽說你要來,跑去給你調酒了。”
“不在這兒?”
“後面。想看嗎?我帶你去。”他作勢要站起來,林蔚安連連搖頭:“不用了。”
那位漂亮小哥不一會兒就過來了。
短發齊肩,妝容莫辨,笑容燦爛地把酒推過來:“你就是林蔚安?”
這笑容配上他那烈焰紅唇和熊貓眼影,當真是讓人心生敬意,林蔚安面容不變,點點頭:“你好。”
“我叫劉小舟。”男生嘻嘻哈哈地說,“這是我新調的,你嘗嘗。”
“謝謝。”林蔚安看着青藍色的液體,略有遲疑,一擡頭,Anda和劉小舟都對他投來鼓勵的笑容,尤其劉小舟,眼裏還有着不少的期待。
林蔚安硬着頭皮喝了一口,意外的發現還不錯,很誠實地點贊:“不錯。”
“那當然。”劉小舟說,“一般人我都不調的。”
“……謝謝。”
“不用客氣。”劉小舟細細看着他,“你長得還不錯。”
林蔚安不太适應的偏開頭繼續喝酒。
劉小舟看着Anda。
Anda轉着酒杯笑道:“感興趣?”
“确實。”
“他看不上你。”
劉小舟熊貓翻白眼:“你怎麽知道?”
“他是下面那個。”
“那我就是上面那個。”
酒杯在指尖轉了最後一圈放下,清脆的聲音淹在嘈雜裏,Anda饒有興致:“你還能做上面那個?”
“我怎麽不能?”劉小舟持續給他白眼,“我現在是自由身。”
“哦?”
“我可跟你說。”劉小舟戒備地瞪他,“欠你的我都和你睡完了,我可不欠你什麽。”
Anda好笑:“你就算不欠我,借你十個膽子你也不敢粘他。”
“我憑什麽不敢?”
Anda一邊說一邊看向林蔚安:“就憑……”他話音猛地收住,立刻拿開林蔚安還湊在嘴邊的杯子:“你幹嘛?”
就那麽一會兒功夫,林蔚安已經喝完了劉小舟調的那杯,重新要了酒如牛般豪飲起來,旁邊已經空了幾個杯子。
醉意還沒上來,林蔚安拿回來那杯酒半趴着,眼神還算清明:“喝酒。”
“有你這麽個喝法?”Anda說,“我今天是找你出來拿你尋樂子的,你喝醉我玩兒什麽?”
“随便你。”
“哎。”劉小舟往他前面一撲,眼睛盯着他,“喝醉了?”
“沒有。”酒意上來,腦子短暫地被麻痹了,林蔚安閉上眼睛:“我想說胡話。”
“嘿。”Anda樂了,掏出手機點開拍攝,“你說你說,趕緊說。”
林蔚安沒了動靜,Anda輕輕拍了他一下:“睡着了?”
“沒有。”
“想說什麽?”
“秦弋。”
“什麽?”Anda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林蔚安重複了一遍:“秦弋。”
“秦弋怎麽了?”
林蔚安拿起剩的半杯酒一飲而盡。
“啧。”Anda看着零散的幾個杯子,還沒見過來酒吧狂灌,幾分鐘把自己喝醉的。他指揮劉小舟:“扶到樓上去。”
林蔚安不站起來:“不去。”
Anda看了他一眼:“你還喝?”
“不喝。”
“那就上去歇一會兒。”
“不去。”林蔚安固執地重複了一遍,“秦弋。”
Anda被他弄得脾氣都沒了,一個勁兒地樂:“秦弋怎麽了?”
“打給秦弋。”
Anda一秒鐘懂了:“要他來接你?”
“嗯。”
“合着你不會裝醉吧?”Anda笑得不行,“小情侶吵架找臺階啊?”
林蔚安沒說話,真的醉過去了。
“行。”Anda摸出他的手機,“我就勉為其難做一回好人。”
他打給秦弋,三句話解釋了地址原因人物,立刻挂斷,然後慢悠悠翹着腿喝酒。
劉小舟盯着林蔚安,嘆了口氣。
“別想了。”Anda說,“你要是真碰了他,你就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你也保不了我?”
“你都不給我肏了我保你幹什麽?”Anda嗤之以鼻,“你當我這兒真有一日夫妻百日恩啊。”
“去你那些龌龊的。”劉小舟說,“我看他是因為眼熟。”
“怎麽?又是你同父異母的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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