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誰是他的太太啊…………
通話再次陷入沉寂。
周黎并沒有問, 沈照也沒有說話,沉靜的空氣裏只有粗粝的電流聲響着。
最先不耐煩的是周雯茵,她皺眉看着周黎, 煩躁催促:“你倒是問他啊,你問問他, 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究竟是誰害的。”
周黎面無波瀾, 靜靜看着周雯茵,沒有開口。
周雯茵也看着她。
手機一直通着。
随着時間一秒一秒走過, 空氣仿佛被一點一點無限拉緊。
半晌, 手機聽筒裏傳出男人微啞的嗓音:“黎黎, 等我,好不好?”
周黎輕輕擡睫看去,嘴唇無聲動了動。
沈照說話一向是懶散的,能一個字解決的他絕不會說兩個字。
像這樣完整的問句,他極少說, 除非是他心裏真的很恐慌了。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我現在立刻過來,好嗎?”
“好。”周黎默了默,道, “我在這裏等你。”
周雯茵快意地笑了一聲:“好啊, 當面說更好。”
她拿回手機,就要挂電話, 周黎叫住她:“等等。”
周雯茵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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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黎面無表情道:“要不,把叔叔也一起叫過來吧。”
周雯茵一震,臉上一閃而過來不及控制住的驚訝和震動。
沈照那頭沒挂電話,也沒說話。
幾秒後,周雯茵嗓音不大穩地開口問:“你說哪個叔叔?”
周黎知道她明白的, 所以沒有回答,反問:“您就不想見到他嗎?”
仿佛什麽隐秘的心事被周黎無禮地窺探了,周雯茵的目光刷地往周黎射去。
周黎笑了笑:“我要是您,這麽好的機會,我肯定把他叫過來呢。”
她沖周雯茵輕輕眨了下眼睛,神情調皮而天真:“那麽好看的一張臉,哪怕多看一眼呢,都是賺了,對不對?”
周雯茵死死盯着周黎,呼吸略顯急促。
過了一會兒,她冷笑一聲:“沒想到你不僅比你那個爹無恥,你還比他勇敢。周鴻安懦弱無能,這麽多年都只敢往外逃,你倒敢主動攬過來。”
周黎低頭一笑:“他不是懦弱。”
周雯茵:“?”
周黎:“他只是不想再理會這些事。”
周雯茵:“……”
周黎輕輕呼出一口氣:“我也是沒辦法。我想和沈照在一塊兒,事情總有要說清楚的一天。我要不想和沈照在一塊兒,我也扭頭就走。”
“……”
“我說實話,您別生氣。”
“……”
“您這裏挺冷的。”
“……”
周雯茵無語了半晌,轉而對着手機譏诮道:“聽見了麽,沈照,你的小妖精讓你把沈蘊叫過來。”
手機裏傳出一絲輕笑,比起剛才的緊張恐慌,似是輕松了幾分。
他慢條斯理道:“行,我把沈蘊叫過來,你給她開個空調。”
周雯茵:“……”
沈照:“別凍着她。”
周雯茵:“……”
周雯茵沒回答,沈照似不放心,又喊周黎:“黎黎。”
周黎輕輕“嗯”了一聲。
沈照:“她要不給你開空調,你就讓保姆給你開。”
“……”
“如果不開,你就讓她去找方姨聊聊人生。”
“……”
周黎忍不住問:“方姨是誰?”
沈照:“周女士上一個保姆,前兩天剛走。”
周黎:“……”
周雯茵直接挂了電話。
周黎掃了眼她泛青的臉,心裏有種微妙的愉悅感。
沒過多久,保姆從外面進來,手上端着茶。
她送到周黎面前,含笑喊了一聲:“太太請坐。”
周黎頓時愣住。
“?”
周雯茵猛地擡頭,冷冷道:“你喊誰?”
保姆将茶放到茶幾上,引周黎在沙發坐,又喊了一聲:“太太請坐。”
周黎神情和周雯茵一樣震驚,她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問:“您在……喊我?”
保姆含笑點頭:“是的,沈先生說他馬上就到。”
周黎:“……”
沈先生……
太太……
是沈照沒錯了。
保姆:“您稍等,我給您開空調。”
說着,轉身去拿空調遙控器。
幾秒後,只聽“滴滴”兩聲,空調啓動,耳邊傳來機器運作的聲音。
周黎:“……”
周雯茵尖叫了一聲:“關了!我不喜歡開空調!”
保姆為難地轉述着沈照的話:“沈先生說,太太怕冷,請您多擔待着點兒。就一會兒,他來了就把人給帶回去。”
周雯茵緊緊抿唇,死死瞪着周黎。
周黎:“……”
她忽然覺得,周雯茵剛罵她和周鴻安無恥還挺沒道理的。
明明,沈照更加無恥。
現在這種緊張的氣氛,他太太倒是先喊上了。
誰是他的太太啊……
如果不是腿站酸了,她真不想應。
那不是還要等他過來,站着幹等累麽。
周黎不情不願地坐下,保姆開完空調出去了,空曠的空間裏再次只剩下周雯茵和周黎兩人。
耳邊,熱風開始吹起來,發出呼呼的風聲。
周雯茵冷笑了一聲:“他害你家破人亡,到頭來一個空調就把你收買了,你還要不要臉?”
周黎迎視着周雯茵的目光:“家破人亡等會兒再談,人都過來了,不差這一會兒。”
周雯茵挑眉:“那你想談什麽?”
周黎的目光下滑,落到周雯茵的手上,若有所思地問:“我是不是……見過你這雙紅手套?”
周雯茵“呵”了一聲,緩緩舉起雙手到眼前。
她就這麽看着自己的手,神情有種說不出的詭異。
半晌,她重新放回,目光向周黎掃去:“記性不算太差。”
周黎看着她。
周雯茵輕飄飄道:“我當年剛回國,曾經找你過來跟我聊天。”
周黎一怔,一時沒想明白。
漸漸地,她回憶起小時候的事,霎時明白周雯茵的“聊天”是什麽意思了。
她小時候曾險些被綁架。
綁架她的那個女人就戴着一雙紅手套。
周雯茵惋惜地笑了一聲:“結果你騙我說你是周禾,天也沒聊成。”
周黎:“……”
周雯茵神情不屑:“從小就挺會說謊啊。”
周黎默了默,一臉誠懇道:“您應該是聽錯了。”
周雯茵:“?”
周黎:“我沒騙您。”
周雯茵:“……”
周黎一本正經地點頭:“真的,我小時候不認字兒,‘黎’字對我而言太複雜了,所以我一般自我介紹都是分開念的。”
“……”
“周禾勿人水。”
“……”
“您自己把後面拼一拼,就是‘黎’字了,周黎的黎。”
“……”
周黎為難道:“不過您性子太急,話都沒等我說完,就以為我是周禾了。”
周雯茵:“……”
周雯茵真的是被周黎氣得笑了出來:“你那時候十五歲了,還不認字兒?”
周黎毫無心理障礙地點頭:“啊,我啓蒙比較晚。”
“……”
“您知道,我那時候是小公主嘛,比較受寵。”
“……”
“十五歲那年,沈照哥哥才來給我啓的蒙。”
“……”
周黎攤了攤手:“說是補數學,其實是補數學送語文,順便教我認的字兒。”
周雯茵:“……”
周雯茵被周黎這一本正經胡說八道的樣子氣得連連冷笑。
“看來你真是對你家怎麽破産的一點兒興趣都沒有。”
“還是要男人不要父母?怕知道真相了,不得不分手,所以寧願不知道真相?掩耳盜鈴自欺欺人?”
周黎沒吭聲,靜靜看着她。
周雯茵換了個姿勢,盯着周黎看了一會兒,漸漸的,她若有所悟:“你知道是沈照幹的,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周黎沒有否認。
周黎的态度讓周雯茵頓時覺得荒唐至極:“怎麽會有你這樣的人?愛上讓自己家破人亡的劊子手,你是有多賤啊?”
周雯茵不解地問:“你覺着他愛你嗎?”
她譏笑了一聲:“明知道你和周鴻安顧蓉根本沒有獨自生存的能力,他還弄得你破産,讓你過苦日子這麽多年,他還真挺愛你的。”
“你跌進塵埃這麽些年,被欺負、被奚落的時候,他在哪裏?”
“他在這裏享受着原本屬于你的榮華富貴,眼不見為淨。”
“就這樣,你還覺着他愛你?”
周黎輕輕眨了下眼睛。
她坐在沙發上面對着周雯茵,背脊筆直,神情平靜。
一道淡薄的嗓音驀地從門口傳來:“夠了。”
周黎見到,伴随着這道聲音響起,周雯茵的身子頓時僵了僵。
過了一秒還是兩秒,她的目光才越過她,落到她的身後。
周黎跟着轉頭。
只見門口站着一名颀長挺拔的男人,五官氣質和沈照極為相似,只是眼角有了歲月的紋路。
他穿着一身駝色的羊絨大衣,衣服挺括不見一絲褶皺,氣質清隽而矜貴。
沈蘊。
沈照的生父。
随着周黎轉頭,他的目光對上周黎的視線。
周黎目光不好意思地閃了閃。
她也萬萬沒料到,沒過幾天,就這樣面對面坐一塊兒了。
早知如此,那天她在商場打電話就不跟周鴻安胡說八道了。
被沈蘊聽個正着。
沈蘊見到她,抿直的唇線緩緩彎起:“聽說你要見我?”
嗓音含笑,低醇悅耳:“我還仔細想了想,我究竟有沒有問你借過錢。”
周黎:“……”
原來沈照那一言難盡的性格真是有源頭的。
周雯茵極為讨厭沈蘊這對所有人都溫文爾雅談笑風生卻獨獨對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她只覺沈蘊看着周黎時眼睛裏含的笑刺眼極了,忍不住尖銳地打斷:“我說的難道不對嗎?”
沈蘊移開目光,看向周雯茵,眼裏的笑意消失:“這麽多年,你利用他為你拿回了一切,你也折磨了他這麽多年,還不夠嗎?”
沈蘊直直看着周雯茵,好看的眉頭輕擰:“一定要看到他一無所有,這輩子再無指望,你才甘心?”
周雯茵聞言,立刻反唇相譏:“你沒有折磨過他嗎?”
她冷笑反問:“你忘了他小時候,你是怎麽任人欺負他的了?你也配來說我?”
周黎在一旁聽着,睫毛輕輕一顫,心口頓時像是被人狠狠紮了一下。
與此同時,她忽然想到什麽,目光猛地落到周雯茵的紅手套上。
沈蘊笑了笑,神情有些難言的悲涼。
“是啊,”他低道,“所以我們都有罪,都對不起他。”
“所以呢?你要怎麽還?”周雯茵立刻問。
沈蘊沒有回答她,他轉頭看向周黎:“我來告訴你一切。”
周黎靜靜看着他。
周雯茵無畏地笑了一聲:“你說,你說了她也不可能會原諒沈照!沒有誰能承受這種被剝奪一切的痛苦!”
沈蘊注視着周黎,沉默了幾秒後,他開口:“是沈照做的沒錯。”
“但那原本也不是屬于你的榮華富貴,那原本就是屬于……”沈蘊頓了頓,目光落向周雯茵,輕道,“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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