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随随中箭後, 衆人才發現暗中下手的竟是先前受了重傷、發着高熱的公主府侍衛。
他先前一直被同伴照看着,沒能在齊王帶太子妃離去前下手,後來便一直蟄伏着, 趁着衆人忙亂之時放暗箭。
身為死士, 一擊失敗後斷然沒有生理,在宋九和馬忠順撲向他之前, 他便用刀割斷了自己的喉管。
馬忠順咒罵了一句,氣憤道:“這狗奴還喝了我的酒、吃了我的脯臘!”
這話有些好笑,可沒人發笑,所有人都不安地看着齊王和他懷裏的鹿随随。
箭镞沒入鹿随随身體中的剎那, 桓煊只覺無比憤怒,他恨不得把這傻子狠狠地罵一頓,誰要她自作主張替他擋箭,誰要她多管閑事救他, 她以為自己有幾條命?
緊接着, 恐懼襲來。
他看着冷汗不斷從她額頭上沁出來,看着她的眼神漸漸渙散, 聽她喃喃地叫着“殿下”,沒頂的恐懼将他吞沒。
他可能會失去鹿随随, 這個念頭一起,立即瘋狂在他心裏脹大,撐得他心髒快要裂開。
他仿佛分成了兩半, 一半沉着鎮定地指揮侍衛們拿下兇手, 檢查鹿随随背上的傷口,估計那一箭的力道,是否傷及腑髒,及時截斷箭柄, 在傷口周圍敷上傷藥,另一半的他卻在一旁叫嚣着,你要失去她了,你要失去世上唯一一個全心全意對你好的人,如今因為你的緣故,她也要死了……
“鹿随随,随随……”桓煊只能不停地喚着她的名字。
她的長睫輕輕顫了顫,他的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
她的目光慢慢凝聚到他臉上,然後嘴角露出滿足的微笑:“殿下……這回……我終于……”
“別說話,”桓煊用手背抹她額頭上的汗,“你不會有事的,我會帶你回去。”
他一連說了幾遍,自己終于有些信了,他把她抱到小黑臉背上,讓她面向他坐着,靠在他懷裏。
林子裏沒有淨水,沒有大夫,連傷藥也有限,他不敢貿貿然替她挖出箭頭,只能先帶她回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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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手控着馬缰,一手輕扶着她的肩頭,将她輕輕圈在懷裏。
“随随,別睡着,”他親了親她的發頂,用幾不可聞的聲音道,“求求你,別睡着。”
……
阮月微與趙清晖共乘一馬,心境卻與方才大相徑庭,方才因為欣喜而抛諸腦後的恐懼、疲憊,再一次襲來。她感到腹中冰涼,隐隐作痛,就像墜了塊石頭,趙清晖身上的九和香混了藥味和汗味,甜膩中透着腥苦,讓她頭腦發脹。
她只盼着能盡快到行宮,洗掉一身泥土血污,用點羹湯,舒舒服服地睡一覺。
趙清晖不知表姊心中所想,只盼着這段路越長越好,他控着缰繩,讓馬緩緩前行,一邊關切道:“表姊怎會走失?出了什麽事?”
阮月微将他們山中失路,遇上群狼圍攻的事說了一遍,黯然嘆息道:“可惜了那些侍衛,為護我折在那裏。”
“表姊總是那麽善良,”趙清晖柔聲安慰道,“忠心護主是侍衛職責所在,他們能護你周全,便是死得其所,他們泉下有知只會覺得欣慰榮幸,表姊若是過意不去,厚葬了他們再多賜家人一些財帛便是。”
“多謝表弟開解我,”阮月微心頭一暖,“待回到城中,我便請護國寺的高僧替他們做一場法會。”
趙清晖道:“表姊遭遇了這麽可怕的事還在替下人着想,實在是他們修來的福分。”
頓了頓道:“表姊想必很累了,我讓馬行得穩一些。”
說着将身子向前挪了挪,卻不敢貼在心上人的背上,以免唐突了佳人。
在他心裏,阮月微是雲端的花,只可遠觀,不能采撷,生出龌龊的念頭都是玷污了她。
哪怕心上人此刻就在懷中,他也不敢生出一親芳澤的念頭。
向前行了一段,趙清晖忽然問道:“齊王方才為何急着趕回去?”
阮月微一聽他提起桓煊,委屈化作眼淚湧了出來,她勉強道:“有幾個侍衛受了傷留在原地……”
“侍衛?”趙清晖觑了觑眼睛,“不過幾個侍衛,便是死了又如何。”
阮月微聽他說得冷漠絕情,心頭跳了跳:“也不能這麽說……”
趙清晖道:“我只是不信齊王會為了幾個侍衛冒險折返。”
頓了頓:“表姊有什麽事都可以同我說的,我定然放在心裏,絕不說出去。表姊難道還信不過我?”
阮月微雖不太喜歡這個表弟,但她被桓煊半路抛下,正是傷心委屈之時,有一個人這般溫言款語地安慰她,難免對他有了幾分親近之意,立即道:“我怎麽會信不過你。”
咬了咬唇,低聲道:“上回你說過的那個外宅婦,也在那群侍衛中……齊王便是為了她回去的……”
趙清晖一聽這話,難以置信道:“他竟然為了個賤婦将你抛下?”
阮月微最不願被拿來同那外宅婦作比,表弟這句話不啻于打了她一個耳光,兩行眼淚登時順着臉頰滾落,只低低啜泣着,算是默認了。
趙清晖越發義憤填膺:“他當初作出那般深情款款、矢志不渝的模樣,如今竟見色忘義,為這麽個玩意辜負你一片真心……”
阮月微心裏一驚:“表弟慎言!”忙瞥了眼身後的羽林衛,生怕這番話叫他們聽了去。
趙清晖低聲道:“表姊別擔心,我會替你守口如瓶的。”
阮月微只覺脊背上發涼,無力道:“你別胡言亂語,我與他……”
“我知道,”趙清晖道,“表姊說什麽便是什麽。”
阮月微不敢再與他說話,兩人一馬行出數裏,遙遙望去依稀可見行宮的燈火,她終于松了一口氣。
“表姊,”趙清晖忽然道,“我上回說過,你若是不想再見到那賤婦,我可以略效微勞……”
阮月微想開口阻止,驀然想起方才桓煊帶她離開時看向那外宅婦的眼神,又将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低聲道:“齊王待她非同一般,你會招惹是非的……”
趙清晖見她遲疑不決,淡淡笑道:“不過一個外宅姬妾,只因生得與表姊有幾分相似才入了他的眼,現在是在興頭上,只要離了眼前,誰還會當回事呢。”
“可那女子也是可憐人,并未做錯什麽……”阮月微垂着頭嗫嚅道。
趙清晖輕嗤了一聲:“我自然知道表姊心軟又純善,你放心,我又不害她性命,只是将她送出長安,叫她不能礙着表姊罷了。”
頓了頓道:“只是遠遠地送走,大不了替她尋個人家,做個姬妾或小戶人家的繼室,不比做個外宅好?她但凡不是個貪得無厭的蠢物,自己想必也會願意的。”
阮月微蹙着眉思量許久,心道桓煊眼看着要成婚了,她六妹妹也不是個能容人的,那外宅婦便是進了王府也沒有好下場,與其到時候被主母磋磨,現在将她送走,倒是做了一件善事。
“你當真不會害她性命?當真會替她尋個好去處?”她遲疑道。
趙清晖嘆了口氣道:“表姊還是不信我……無論如何她生得與你有些許相似,我又怎麽忍心害她。”
阮月微點點頭:“切記小心行事,千萬別讓齊王知道是你所為……”
這表弟是什麽樣的為人,她心裏隐隐約約明白,可當一個人想做一件事的時候,替自己找借口、自欺欺人總是很容易的。
“表姊放心,”趙清晖小心翼翼地湊近阮月微的後頸,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牽連你,你只當不知道這件事。”
……
蜿蜒的山路仿佛沒有盡頭,桓煊擁着随随,騎着馬,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一手控着缰繩。
他先前在于死士搏鬥時左脅下被劃了一刀,送阮月微回去前草草包紮了一下,此時又滲出血來,他無暇處理,也感覺不到疼,只是攏着随随,不斷地在她耳邊喚她的名字,時刻去探她鼻息,每次手指傳來她微弱但溫暖微濕的呼吸,便好像有一只手将他從冰窟裏提了出來。
如此惴惴不安地行了一路,行宮終于近在眼前。
他立即遣人去請随駕的醫官,騎馬長驅直入,把随随帶回星辰殿中。
他把她輕輕抱起,小心放在床上,仿佛她一碰就會碎。
随随被挪動時發出一聲微弱的呻吟,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她的臉上已沒有一絲血色,被燈燭一照,白得像宣紙。
桓煊用匕首小心割開她的衣裳,露出後背的傷口,用潔淨柔軟的絲綿蘸溫水替她擦去傷口周圍的血跡。
星辰殿裏有的是宮人,可他不願別人做這些事。
他的左脅還在往外滲血,但他渾然不覺。
不一會兒,醫官到了。
內侍請來的是尚藥局的鄭奉禦,這位奉禦極擅治療外傷,故此秋狝随駕來骊山,正是為了以防萬一。
一個“侍衛”當然請不動禦醫,因此桓煊着人去請時,是以自己脅上刀傷為名。
鄭奉禦以為自己是來給齊王治傷,卻不料齊王坐在床邊,床上躺着的傷者身着侍衛衣裳,從露出的後背骨骼看,卻分明是個女子。
在宮闱和高門間行走,鄭奉禦知道凡事不可多問,也不可多管,只要埋頭醫治病人即可。
他檢查了一下随随後背上的箭傷,點點頭道:“幸而這一箭力道不算猛,又是斜着入體,應當沒有傷及腑髒,及時敷了傷藥,看外面的狀況尚可,只是箭镞在體內留的時間有些長了,老夫替這位……侍衛将箭镞挖出來,割去腐肉,若是這幾日傷口不潰爛,将養上數月便能無礙。”
桓煊緊繃的心弦一松,四肢的骨頭像是瞬間被人抽走,直到此時,他才後知後覺地顫栗起來。
“有勞鄭奉禦,”他聲音也輕輕打顫,“請鄭奉禦務必盡全力。”
“自然自然,”鄭奉禦道,“殿下臉色也不好,是不是也有傷在身?”
桓煊道:“一點小傷,奉禦先替她治。”
鄭奉禦暗暗吃驚,不敢多言,便打開醫匮,取出刀具,拿出布包給随随咬在口中,開始替随随挖箭镞。
雖然随随能忍痛,但這種鑽心刺骨的疼還是讓她冷汗直冒,整個人抽搐起來。
桓煊将胳膊伸過去給她,随随下意識地緊緊抓住,指甲深深嵌進他皮肉裏,他只是任由她抓着。
良久,只聽“叮”一聲響,箭镞落在銀盤上,随随的手驀地一松,無力地垂下。
桓煊輕撫着她顫抖的肩膀,幫她放松:“好了,沒事了。”
醫官替她敷上上好的傷藥,包紮好傷口,又喂了她一些安神止疼的湯藥,這才揩了揩額頭上的汗:“老夫替殿下看一看身上的傷。”
畢竟他是來替齊王治傷的,回頭陛下問起來也好交代。
桓煊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脫下衣裳讓他療傷,便聽殿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內侍匆匆走進來,卻是太子身邊的中官。
他向桓煊一禮:“拜見齊王殿下,殿下無礙?”
桓煊點點頭:“何事?”
那內侍道:“奴奉命來請鄭奉禦去一趟少陽院。”
桓煊眉心微微一動:“出什麽事了?”
內侍道:“不瞞殿下,太子殿下在山中尋找太子妃,不慎遇伏,受了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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