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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随料得沒錯, 正月沒過完,魏博軍中便傳來消息,薛郅帶着成德軍叛出河朔, 派死士刺殺了蕭同安和朝廷派來監軍的中官, 将兩鎮納入麾下。
藩将之間争權奪位、互相殘殺不是什麽稀罕事,但斬殺朝廷監軍, 便是挑釁皇帝的權威了。
消息傳到長安,天子震怒,朝野上下一片嘩然。
神翼軍一半兵力在淮西,朝廷還以重金向各個藩鎮抽借兵力, 若是薛郅此時大舉反旗,朝廷根本沒有兵力和財力在河北再開一片戰場。
随随在幽州,事發後立即得到了消息。
聽聞蕭同安真的死了,她并沒有多高興, 只是怔了怔——自父親去世後, 他們叔侄這些年明争暗鬥,恨不得置彼此于死地, 但他們并不是從一開始便是如此。
她年幼時父親總是忙着南征北戰,她有幾年是由叔父照顧的, 那幾年說他們親如父女也不為過,甚至連她的第一匹小馬駒也是蕭同安送的。
不管怎麽你死我亡,蕭同安都是她世間僅剩的一個親人了。
田月容知道她心裏不會太好受, 扯開話題道:“幸好幽州有葉将軍坐鎮依譁, 薛老魅不敢輕舉妄動,聽說他在調集兵力,說是要去淮西‘支援’朝廷軍……”
随随當然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名為“支援”, 其實是去騷擾朝廷軍隊,暗中支援淮西。
“我們要不要動手?”田月容道。
随随沉吟片刻,搖搖頭:“不必,讓他作妖去,對我們有百利而無一弊。”
田月容一想,也明白過來,朝廷打下淮西之後,說不定轉頭就要來河朔咬一口,薛郅怕的正是這個,因此不惜殺中官,先下手為強。
有他頂在前頭和朝廷作對,他們可以借朝廷之手削弱薛郅的兵力,待時機成熟再以平叛之名将他一網打盡——成德一直是三軍之中的隐患,尤其是薛郅的親軍,借此機會清洗一遍,倒是省了他們的力氣。
事情進展得頗為順利,齊王一邊攻打淮西,一邊還分出兵力來應付薛郅的騷擾,兵鋒仍舊銳不可當,于二月初攻下蔡州城,淮西節度使郭仲宣死于副統帥、親兄弟郭季寬的刀下。
這位副将斬殺了自家親兄長,立即向朝廷投誠,淮西之戰提前結束,齊王轉頭便與成德的“援軍”打了一場,将薛郅麾下數千精銳殺得幾乎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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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郅見勢不妙,退守成德,向天子上表請罪,斬了一個副将,把殺害監軍的罪名推到他頭上。
朝廷剛打完一場勞民傷財的大仗,也不想再戰,雙方便各退一步。
因為薛郅之事,桓煊在外又耽擱了數月,直至五月方才接到班師回朝的命令。
齊王打了大勝仗即将凱旋的消息傳遍京城,卻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最不高興的當然是太子,偏偏身為儲君,他還不能流露出半點,還得日日上朝,笑盈盈地聽着皇帝和朝臣們對齊王贊不絕口。
同為武将的武安公趙峻也高興不起來,齊王越是戰功赫赫、用兵如神,便越是反襯出別人的無能,這次攻打淮西他雖因有傷在身并未親自上場,但還是不免被人暗暗拿來與桓煊比較。
他的兒子趙清晖又是另一種心情。
昭應山中那場大火着實意外,雖然朱二郎那夥人沒留下活口,但整件事卻并未按着他的計劃走——他打算将朱二郎那夥人滅口,但還沒來得及動手,他們就先燒死了,當然是有人暗中先下了手。
趙清晖怎麽也想不通背後的到底是誰,那人究竟是想助他一臂之力,還是別有目的。他只好殺了自己那個知情的親随滅口了事。
思來想去,應當沒有別的證據留下,可得知齊王回京,不免有些許不安,他倒是不怕桓煊找他麻煩——他剛建了大功,別說太子不願看他得勢,皇帝也要防着他功高蓋主,他即便查出真相也不敢對付他們武安公府,他只是擔心被他查出來,會讓表姊不高興。
按理說齊王府衆人是最該高興的,高邁和高嬷嬷等人卻是一邊高興,一邊發愁,愁的自然是如何向齊王殿下交代鹿随随的死訊。
高邁算了算日子,大軍剛開拔,回到長安少說也得八月了,還剩下三個月時間讓他茍延殘喘。
誰知桓煊根本等不及慢慢行軍,帶着二三十個侍衛,輕裝簡行,七月初便已到了洛陽。
到洛陽城是午後,桓煊讓侍衛們先去驿館,自己卻去了趟市坊——他匆匆趕回來,一路上快馬加鞭,到了半道上才想起來,自己這一年收了鹿随随不少東西,卻什麽也沒帶回來,空手去見她有些不像話。
洛陽的繁華僅次于長安,因為地處南北漕運的終點,有許多南邊和西域來的新鮮貨物,都是先到這裏再到長安,是以他特地留了半日去市坊上買東西。
他騎着馬在女子喜歡光顧的絹行、彩帛行、脂粉行、金銀行、新貨行中逛來逛去,看見順眼的,拿手一指,便有侍衛上前會帳,将貨物裝進口袋,放在大車上。
桓煊一邊逛一邊指,不一會兒,一輛大車幾乎已被各種女子的衣料、首飾、脂粉堆滿了,他知道鹿随随愛吃,又買了半車脯臘蜜餞幹果。
可買了這許多東西,他仍舊覺得缺了些什麽,讓侍衛們先将大車拉回去,自己又逛回了金玉行。
方才他只是逛那些門臉顯眼、裝飾豪華的大鋪子,這回卻逛得細,将那些不起眼的小鋪子也逛了個遍,終于在街尾的一家小古董店裏發現了一件順眼的東西。
那是一塊古意盎然的玉佩,花紋不是常見的龍鳳、仙鶴、牡丹之類的紋樣,卻是一雙鹿,一頭鹿在前面走,另一頭緊随其後,那兩頭鹿刻畫得拙樸而栩栩如生,四周還點綴着連珠紋。
桓煊摩挲了一下玉佩上的母鹿,不由想起鹿随随,忍不住揚起嘴角。
他向侍衛點點頭,侍衛便問店主人道:“老丈,這玉佩怎麽賣?”
雞皮鶴發的店主人伸出個指頭:“一萬金。”
侍衛唬了一跳:“老人家,你莫不是糊塗了吧?一塊玉而已,質地也不見得如何,怎的要萬金?”
店主人道:“那是老朽的傳家寶,少一文錢都不賣。”
侍衛待要說什麽,桓煊道:“我們是西京人,出門在外,沒有随身攜帶這麽多財帛,能不能留下信物,先将玉佩帶走?”
店主人搖了搖頭,便要拿回玉佩:“貴人遲些帶足了錢來買吧。”
侍衛也道:“公子,不可能有別人出一萬金來買他這塊玉佩的,待回了長安,叫人帶着錢來買便是。”
桓煊卻握着那塊玉不願松手,不知怎麽的,他覺得這塊玉佩正是他一直在尋找的東西,他一定要把這塊玉帶回長安送給鹿随随。
他想了想道:“可否用東西換?”
那老頭打量了他一眼,眯了眯眼道:“貴人想用什麽換?”
桓煊将腰間一塊羊脂玉的螭龍佩摘下來放在他面前。
老人看了一眼,仍舊搖搖頭。
桓煊從腰間摘下佩刀。
侍衛吃了一驚,這把刀從齊王第一次上戰場便跟着他,不知飲過多少敵将的血,不說價值,單是對他的意義便非比尋常。
他竟然随随便便就拿來換一塊破玉佩!
桓煊卻是眉頭也不動一下:“這樣夠了吧?”
老頭拔刀出鞘,刀光如雪,映得昏暗的鋪子頓時亮了幾分。
老頭這才點點頭:“是把好刀。此刀足矣,貴人把玉佩收回去吧。”
桓煊還沒說什麽,侍衛立即将那塊螭龍佩拿了回去。
覓得合适的禮物,桓煊心滿意足,接下去幾日便不再耽擱,一路順着官道往長安趕去,八百裏的路程只用數日便走完了。
回到長安時正逢中元節,桓煊提前進京自然要向宮中禀報,他到城外長樂驿,便派人先去向皇帝傳信。但是入宮觐見,免不得要耽擱一日半日,他存了私心,要在進宮前先去山池院看一眼鹿随随。
他打定了主意要給那村姑一個驚喜,特地沒派侍衛先去通傳,繞到城西,從延平門進城,直奔常安坊。
直到桓煊一行到得山池院門口,高邁才得到消息,頓時吓得滿身冷汗——這會兒去搬大公主來救命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硬着頭皮,領着奴仆們迎到門上,行禮道:“拜見殿下,恭賀殿下凱旋。”
桓煊下了馬,攥了攥手中的對鹿玉佩,向人群中掃了一眼,不見鹿随随和她那如影随形的婢女,遂問道:“鹿随随呢?”
衆人都将頭埋得低低的,高邁臉色煞白,半晌說不出一個字來。
桓煊見他臉色不對,忽然想起今日中元,各大寺廟中都有盂蘭盆會,鹿随随大約是跑出去玩了。
他有些不高興,但也明白他突然回京她并不知情,怎麽也不能怪她。
“可是出去玩了?”桓煊道。
高邁苦着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請殿下責罰,老奴沒看顧好鹿娘子,她……她已不在了……”
桓煊怔了怔:“什麽意思?她走了?”
高邁伏在地上恸哭起來。
桓煊不理會他,翻身上馬,重重一夾馬腹,徑直向棠梨院疾奔而去。
到得楓林小徑前一望,只見棠梨院的木門虛掩着,隐約可見庭中有白煙冉冉升起。
他只覺心髒在胸腔裏狂跳,三步并作兩步穿過小徑,推開院門,只見庭中生着個火堆,高嬷嬷和棠梨院的婢女們圍在火堆旁,正在化紙錢,見了他驚愕地擡起頭來,個個眼皮紅腫,臉上挂着兩行淚。
桓煊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手一松,對鹿佩掉下來,磕在青石板上,清越的一聲響,價值萬金的寶玉裂成了兩半。
桓煊卻連看都沒看一眼,只是盯着高嬷嬷哭紅的雙眼:“鹿随随在哪裏?”
不等高嬷嬷作答,他已快步穿過庭院走上臺階,“砰”一聲推開房門:“鹿随随,給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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