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疏竹聽見主人的尖叫, 急忙跑進殿中,隔着帷幔和屏風問道:“娘子,出什麽事了?”

阮月微的三魂七魄散了大半, 被婢女一喚方才回神, 抱着肩膀不住地顫抖,卻是不敢再向那案上的人手看一眼。

可是總要有人收拾殘局, 她身邊最可靠的只有疏竹和映蘭兩個陪嫁過來的婢女。

阮月微勉強定了定神,從衣桁上取下一件衣裳,閉着眼睛顫抖着手往案上一蓋,這才向屏風外道:“無事, 你過來,就你一個人。”

疏竹道一聲“是”,繞過屏風,走到阮月微跟前, 只見她臉色青白, 雙眼發直,冷汗順着鬓角落下來, 又似病發,又似中邪。

疏竹一時間沒注意案上的古怪, 慌忙走到阮月微身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心滿是冷汗, 冰涼濕滑像條魚。

“娘子這是怎麽了?”她一邊問一邊從肘後摘下藥包給主人嗅聞。

阮月微緊緊揪住藥包用力吸了幾口氣, 心中的慌亂和恐懼稍定,這才抓住疏竹的袖子道:“你好好聽我說,不管聽見什麽都別出聲……”

疏竹點點頭:“是,奴婢知道了。”

阮月微深吸了一口氣, 顫聲道:“方才那匣子裏裝的是只斷手……”

疏竹大駭,差點沒驚叫起來,好在她反應快,即時捂住嘴。

阮月微接着道:“那斷手在案上,你看看盒子裏是不是有別的東西,然後收拾一下悄悄拿去燒了……”

她隐隐猜到了這只手的來歷,若她猜得沒錯,盒子裏應該還有其它證明身份的物件。

疏竹吓得面無人色:“娘……娘子……要不找個內侍進來……”

阮月微搖搖頭,淚眼婆娑道:“此事不能叫殿下知道,這東宮裏我只信得過你。”

疏竹仍舊遲疑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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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月微哭着道:“難道連你也不願幫我了麽?”

疏竹一聽這話,咬緊牙關走到案前,顫抖着手揭開蓋在案上的衣裳,盡管有所準備,看見那只斷手還是倒抽了一口冷氣,迅速別過頭去,捂着嘴幾乎吐出來。

阮月微催促起來,疏竹只好強忍着恐懼和惡心把頭轉回來。

匣子翻倒在案上,裏面還有半匣子鹽粒,疏竹把裏面的鹽全倒了出來,拔下銀簪在裏面撥弄,撥了兩下,簪頭碰到一塊硬物,她将那東西撥出來,卻是一塊白玉佩。

疏竹道:“娘子,盒子裏有塊玉。”

阮月微仍舊不敢往案上瞧,只道:“你拿過來我瞧瞧。”

疏竹用帕子托着玉佩拿到她跟前。

阮月微只掃了一眼,心裏便涼了半截,那玉佩上雕镂着海棠,正是趙清晖随身戴的東西。

那這只手屬于誰便不言而喻了。

阮月微一陣胸悶氣短、頭暈目眩,知道表弟被人殺死和清清楚楚看見他的殘肢是兩回事。

眼淚瞬間滾落下來,她哽咽着道:“快收拾起來,拿去燒掉。”

疏竹不知道趙清晖的事,但她奉阮月微之命往一家綢緞鋪子送過十斤金餅子外加一小袋真珠寶石,知道娘子定是有什麽大事瞞着她。

可這種事不該她一個下人多嘴,她只是問:“娘子,這玉佩怎麽辦?”

這東西燒又燒不盡,藏又不好藏,阮月微想了想道:“你先藏在身上,待夜深人靜時找個僻靜的地方埋了,千萬不要叫人發現。”

疏竹應是,膽戰心驚地把案上的狼藉收拾好。

阮月微道:“你趕緊去辦吧,叫映蘭進來伺候我梳洗更衣。”

疏竹捧着匣子退了出去,換了映蘭入內伺候。

阮月微叫她打了熱水來洗臉浣手,換了幹淨衣裳,又叫宮人往金博山香爐裏添了幾丸她自己調制的“月下海棠”香。

可不知是不是錯覺,鼻端似乎總萦繞着那股脯臘的氣味,叫她幾欲作嘔。

她在寝殿中呆不下去,去偏殿躺了會兒,心悸稍緩,方才的恐懼和震驚慢慢淡了,神智也恢複了一些。

若無意外,這只斷手就是趙清晖的了,他一定已經死了。

阮月微心頭一松,好像搬去了一塊壓在心上的大石頭。

不過還沒來得及松快多久,她便覺出了整件事的蹊跷。

趙清晖那個親随當真有這麽大的能耐?

不管怎麽說趙清晖都是武安公世子,身邊護衛森嚴,即使是親近的人,要對他下手也不容易,何況他失蹤後武安公府、虎贲衛、京兆府、東宮甚至羽林衛的人都在找他,将長安城和整座終南山都翻遍了,他一個親随能藏到哪裏去?

還有菊花宴那天,這親随輕輕松松便混進了大公主府的別業,送密信約當朝太子妃見面,要挾訛詐她,如今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只斷手送進東宮來。

這些事真的是個下人能做到的麽?

阮月微越想越心驚,這陣子她沉浸在恐懼和不安中,心裏亂作一團,很多事情都無暇細想,如今仔細一回想,事事都透着蹊跷。

還有姑母給她看的那封假信,她知道有一個人能将她的書畫模仿得惟妙惟肖,她和桓煊從前在太後宮中習字,摹寫的都是同一幅字帖,雖然後來兩人書跡不同,但沒人比他更熟悉她的字跡和筆勢了……

阮月微心神劇震,身子跟着一顫,冷汗霎時滴落下來。

她不由想起八月十五那日,她和那親随在修篁館的廂房裏說話,房中帷幔低垂,昏黑一片,他們身旁似乎就有一架木屏風,假如當時屏風背後藏着人……

阮月微不敢往下想。

不可能的,她撫着心口安慰自己,那外宅婦只是桓煊找來緩解相思之苦的替身,他不可能為了這麽個卑賤的女子與武安公府為敵,更不可能本末倒置來試探她。

她才是他苦求不得,放在心尖上的人,替身沒了再找一個又有何難?

秋狝那回一聽說她遇險,他不是立即不顧安危來救她麽?只有一匹馬的時候他也先送她回去,而将那外宅婦與一群侍衛留在山林裏。

若不是半路上遇見趙清晖,他一定會把她送回行宮,确保她安全才會回頭。

若是那天沒遇見趙清晖多好,阮月微忿忿地想,若是沒遇見他,桓煊就不會半路丢下她,她不會知道趙清晖要對那外宅婦下手,她也不會一氣之下不加阻攔。

阮月微不停地安慰自己,可不管怎麽自欺欺人,這件事都是越看越蹊跷。

答案幾乎呼之欲出——與趙清晖有仇,又能神不知鬼不覺除掉武安公世子的人,除了齊王不作第二人之想。

那只手自然也是齊王想辦法送進東宮來的,如此一來整件事便說得通了。

他既然能将斷手送來給她,那就是知道她想要除去趙清晖……

阮月微已經顧不上擔心意中人怎麽看待她,桓煊能送斷手進來吓她,就是連多年的情分都不顧了,難保後面不會有別的手段等着她。

阮月微越想越怕,食不甘味,夜不能寐,惶惶不可終日,沒幾天便病倒了。

太子忙于朝政,但對妻子的關愛之情不減,非但親自請了尚藥局的兩位奉禦來東宮給太子妃診病,還每日從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陪她說話。

阮月微一邊慶幸夫君對自己還算有心,一邊對桓煊心寒齒冷,當初将她視若珍寶,得了新歡才幾日,便對她棄之如敝屣,做出這麽絕情的事來。

她漸漸心灰意冷,對桓煊的愛意漸漸變作了恨意。

太子妃纏綿病榻一月有餘,轉眼已是十月,入了冬,她的病勢更見沉重,兩個良娣卻接連傳出有妊的喜訊。

阮月微得知消息,不免又傷心摧肝地哭了一場,恨桓煊絕情,又恨自己身子骨不争氣。

太子料到她心裏不好受,這日下了朝回到東宮,連前院都未逗留,徑直來了她的寝殿。

阮月微雙眼腫得好似胡桃,見了太子不說話,只是默默垂淚。

宮人送藥進來,太子親自端過藥碗,執起湯匙喂她喝藥:“你就是憂思太重,什麽事都放在心裏,病才總不見好。”

阮月微心如刀絞,哭得更兇。

太子道:“你是我發妻,孩子生出來都要尊你為嫡母,誰也越不過你去。”

阮月微抽噎着道:“是妾無用……”

太子撂下藥碗握住她的手:“別說這種話,你安心調理好生子,将來誕下子嗣,仍舊是嫡子,誰也比不上。”

阮月微聽他這麽溫言軟語地哄自己,心裏好受了些,再想起桓煊的絕情,只覺自己一片癡心都錯付了,更念起太子的好來。

“乖乖把藥喝了,”太子哄小孩似地道,“別怕苦,喝完藥孤給你吃蜜棗子。”

阮月微心裏越發熨帖。

飲罷藥,吃了棗子,漱過口,阮月微重新躺回床上。

太子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她腮邊的碎發撥到耳後,動作極盡溫柔:“你睡吧,孤在床邊陪着你。”

阮月微搖搖頭:“妾不困,妾陪殿下說說話。”

太子點點頭,喝了聊了些宮裏宮外的閑話,忽然道:“對了,姑母這幾日有沒有來過東宮?”

阮月微心頭一突,臉色便是一白:“怎麽了?”

太子道:“聽說武安公有兩個妾室有了身孕。”

阮月微勉強笑道:“表弟失蹤這麽久,姑母有一兩個庶子庶女承歡膝下也是好事……”

太子颔首,皺着眉道:“孤知道你與趙世子情同親手足,不過這麽久找不回來,恐怕是已經兇多吉少了。”

阮月微不由想起那只斷手,臉色由白轉青。

太子嘆了口氣:“這件事實在蹊跷,一個大活人就這麽不見了,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實在不似賊匪所為,不知道武安公得罪了何人……”

阮月微小心翼翼地問道:“為何是武安公得罪人?”

太子一挑眉:“趙世子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還不愛出門,成日悶在家中,能得罪誰?自然是與武安公不對付的人做的。”

阮月微咬着嘴唇不說話。

太子道:“若知道是何人所為,武安公定不會罷休,我看他這一個多月來,須發都白了不少。”

阮月微心中忽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桓煊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得罪他的人向來沒有好下場,他如今對她其如敝屣,未必會手下留情。

若是讓武安公對付他……

她心頭一跳,一時有些不忍,畢竟是真心愛慕的男子。

轉念一想,他為了個外宅婦這麽對她,說一句薄情寡義也不為過,她為什麽還要事事為他着想?

她很快便下定了決心,甚至從心底生出一股複仇的快意。

“殿下……”她坐起身,掙紮要下地,“殿下恕罪……”

太子似乎吓了一跳,慌忙扶住她:“有話好好說,怎的突然如此?”

阮月微伏在床上淚水漣漣:“妾有罪,妾有事瞞着殿下……”

太子用帕子替她拭淚:“別哭,不管發生什麽事孤都不會怪你的。”

阮月微噙着淚點點頭:“多謝殿下……”

她頓了頓,捂着心口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莫大的決心:“妾大概知道趙家表弟得罪過誰……”

太子詫異道:“是誰?”

阮月微垂下眼簾,欲言又止道:“是齊王……”

太子目光動了動:“怎麽會是他?”

阮月微将頭垂得更低;“秋狝那回趙家表弟看見齊王的外宅婦生得有幾分像妾,很是替妾不平,覺得齊王此舉有傷妾的聲名……他說要找人吓唬一下那外宅婦,讓她自己離開長安,妾反複勸他,叫他打消這個念頭,他當時應承了妾,誰知齊王剛去淮西不久,他那外宅就出了事……”

她頓了頓道:“妾那時便懷疑是不是趙世子所為,只是心懷僥幸,想他不過一個半大孩子,怎會做出如此殘忍之事,便安慰自己,或許只是碰巧。直到齊王回京,表弟又出事,妾方才……”

她說着說着便泣不成聲:“若真是如此,豈不是妾害了表弟又害了那女子?”

太子輕輕拍撫着她瘦弱的背脊,沉吟道:“阿棠莫怕,這又不是你的錯。這件事除你之外,還有何人知曉?”

阮月微搖搖頭道;“妾不知道表弟是否還曾同別人提起過,應當不曾提過吧,否則以武安公之能,也不至于到現在還查不到……”

她握住太子的手:“殿下,妾并非有意瞞着殿下,只是不知道該如何啓齒,齊王畢竟是殿下手足,且此事不過是捕風捉影,或許只是妾想多了,表弟和那女子或許只是遇到意外……”

太子拍着她的手背道:“孤知道,此事你不必再理會,一切交給孤,安心養病便是。”

他握了握她的纖手:“原來你是為了這些事憂思成疾,此事是三郎胡鬧再先,趙世子要害人,又與你何幹,孤知你心軟,但不是你的事不必往自己身上攬。”

一邊說一邊将她攬入懷中,阮月微把臉靠在太子堅實寬闊的胸膛上,只覺無比安心。

太子撫着懷中人的肩頭,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武安公掌虎贲衛,他早有暗中拉攏之意,只是這老家夥态度暧昧,始終不肯松口。

真是一瞌睡就有人送枕頭,太子冷冷地看了眼懷中的女人,心道這賤婦總算還有點用。

寧遠侯府這岳家也差強人意,兩個良娣接連懷孕,阮家也着急起來。

太子目光一動,對阮月微道;“你成天一個人悶在院子裏,難怪會胡思亂想,可以叫岳母和家中姊妹多來陪陪你。”

阮月微一愣,随即明白他的暗示;“殿下……”

太子道:“寧遠侯前日同孤提起,說老夫人擔心你一人在宮中冷清,想送六娘進來與你作伴。”

阮月微如墜冰窟,手腳瞬間沒有一絲暖意,半晌方才勉強道:“妾沒用,叫祖母和父親記挂……明日妾叫母親進宮陪妾說說話,殿下不用擔心妾。”

翌日,太子遣親信的僚佐偷偷去了趟武安公府,不等那人出來,遠在城南的桓煊已經收到了消息。

聽到下屬禀報,他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啪”地一聲将一顆黑子落到棋枰上,甚至沒有擡起眼。

他很了解阮月微,也清楚像她這樣軟弱怯懦又自私的人會怎麽做。

多年前那個枯寂寒冷的冬日,那個從天而降,像太陽一樣明亮溫暖的紅衣小女孩,或許從來不曾存在過,只是他寂寞無聊時的幻想,也許只有那只在他手裏慢慢僵冷的雀子是真的。

……

常安坊山池院中,楓葉由紅轉枯,紛紛而落,楓林間的小院子愈見蕭索。

關六郎踩着鋪滿落葉的小徑走到那無名小院前停住腳步,推開門走進院,只覺周遭又冷了幾分。

院子裏草木荒蕪,看光景像是久未住人,誰也想不到這是一個堂堂實權親王的住處。

他走上幾乎被荒草掩埋的臺階,隔着沉沉的湘簾道:“啓禀殿下。”

裏面一個聲音道:“進來。”

關六郎褰簾走進堂中,裏面沒有燃炭盆,厚重的簾帷将陽光隔絕在外,陰冷得像個冰窖。

桓煊坐在榻上,面前是一局殘棋,他手中拈着一顆黑子,從棋枰上擡起眼:“何事?”

關六郎忽然有些遲疑,不知道該不該将收到的消息告訴他。

但他終究是個盡忠職守的侍衛,不能隐瞞不報,遂定了定神道:“啓禀殿下,派出去找鹿娘子的人發現了一些可疑的事。”

話音未落,只聽一聲清響,桓煊手中的墨玉棋子落到金磚地上。

關六郎道:“我們的人查到一年多前,差不多就是鹿娘子遇害後不久,有一隊行商從洛陽一路行至幽州落腳,過所上有個鹿姓女子,也是秦州人士,年歲與樣貌與鹿娘子仿佛……當然多半是巧合,只是現在幽州的那幾個侍衛不曾見過鹿娘子,屬下想親往幽州确認一下,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桓煊仿佛沒聽見他的話,整個人像是寒冰雕鑿而成一動不動。

半晌,他的目光微微一動,一縷生機緩緩透出來,就像二月春風拂過,河冰初融。

關六郎看見他眼中的希望,就像被火灼了一下,竟然不忍心再看,他低着頭道:“殿下,秦州鹿姓女子不知凡幾,年貌相當的也不在少數,屬下只是以防萬一……”

桓煊道:“孤自去幽州找她。”

他的嘴角微微揚起,眼中滿是希冀:“我就知道她還活着。”

他說着便站起身:“叫人備馬。”

關六目光閃了閃,欲言又止道:“殿下,幽州那個鹿氏多半不是鹿娘子,且她三年前就已經成婚了……”

桓煊臉色微微一變:“成婚?”

關六郎硬着頭皮道:“幽州那位鹿氏的夫婿姓白,是汝南人士,家中小有資財,在幽州城裏買了家鋪子,由那位鹿氏操持,自己則以讀書應舉為業……”

桓煊打斷他道:“這些都可以作假。備馬。”

關六郎知道他心意已決,是一定要親眼去看過才能死心,只得道:“遵命。”

待他退至門口,桓煊叫住他:“等等,将你們娘子的黑馬牽來。”

關六郎目光複雜地看了眼主人,低下頭默默退了出去。

等待的時候,桓煊将殘棋一顆顆收進棋笥裏,他很快便将整件事想明白了。

昭應山中那場大火,不止兩具女屍燒得面目全非,那些賊匪的屍首也都燒成了焦炭,這自然不是無的放矢。

朱二郎是長安的賊匪頭子,他難道想不到趙清晖事後定會殺他們滅口?所以他一定從一開始便留了後招。

這場大火多半就是他自己放的,他這些年為非作歹積攢了不少贓財,就差一個契機遠走高飛、改頭換面。于是他殺了同黨,燒毀屍體,讓所有人以為他自己也死在大火中,實則帶着随随扮作行商遠走幽州。

至于為什麽還用她原本的姓氏,一來是假籍容易露出破綻,二來是以為他不會把一個外室放在心上,一直追查下去,三來幽州是河朔藩鎮,朝廷的勢力在那裏大大削弱,所以他有恃無恐。

鹿随随是被逼迫的,被哄騙的,還是自願跟着走的?

桓煊不願深想,事已至此,他也不欲追究,無論如何,是他沒護住她,才叫她落入賊寇手中,他又怎麽有臉怨她?

就算她自願跟人走,他也要把她搶回來。

可即便這麽想,他的一顆心還是像泡了酸醋再扔進油裏煎,說不出的煎熬。

關六郎傳令下去,侍從們不到半個時辰已将行裝打點好,派去宮中送信的內侍也已出門了。

關六郎親自将小黑臉從馬廄裏牽出來。

自從鹿随随走後,黑馬的脾氣越發差了,動不動就朝人蹶蹄子。

它一見桓煊,蹄子蹶得尤其高,仿佛是疑心他搶走了它主人。

桓煊拽了拽缰繩,嫌棄地乜着它:“看看你,毛都枯了,那麽醜,難怪你主人不要你。”

小黑臉仿佛聽得出這男人在嘲諷自己,昂起頭憤憤地嘶了一聲。

桓煊捋了把馬頭:“你識趣點,孤帶你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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