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齊王一行走後, 日子又平靜下來。
時光如水,倏忽流到歲末。
一夜風雪後,歲除早晨雲破天開, 金茫從雲隙間灑落, 照得屋檐和草木上的冰雪熠熠生輝。
白家小院裏一派除舊迎新的喜氣,春條和侍衛們已經忙碌了幾日, 若是不出意外,開春他們便要回魏博,這是他們在幽州過的第二個年關,也是最後一個。
任誰在一個地方呆上一年都會有些留戀, 連這些南征北戰的将士也不例外。
随随起了個大早,洗漱畢,換了身胡服,将頭發绾作男子髻, 便走地道去城外。
到得田莊中, 已有人将小黑臉牽了來。
人要活動,馬也一樣, 小黑臉在馬廄裏呆了一個月,早憋壞了, 一到莊子裏,便撒開蹄子在雪地裏狂奔。
随随躍上馬背,松開缰繩任由它馳騁了兩圈, 這才摘下背上角弓, 引弓搭箭,向着射堠射去。
接連三箭射出,分別命中三個射堠中心的鹄,一旁的侍衛忍不住喝起彩來。
随随收起弓, 放慢馬速,揉了揉小黑臉的腦袋:“真是我的乖馬兒。”
沒想到她和小黑臉分別兩年,仍舊配合無間。
不過她只騎了數圈便下了馬,放小黑馬在莊子裏踱步,雖然它的左前蹄看不出異常,那日怎麽看都像是裝瘸,但随随生怕它真有什麽隐疾,不敢讓它多負重。
練了一晌午騎射和刀劍,随随将小黑臉交給侍衛帶回城中,自己則走地道回白家宅院。
回去已近午時,她親手替小黑臉刷了毛,喂飽了它,這才回房沐浴更衣。
從淨房出來,春條提了食盒來與她用午膳。
用罷午膳,兩人坐在暖如陽春的房中,春條握着銀剪子專心致志地剪金箔花勝,随随則用小胡刀削桃符。
兩塊桃符沒削完,田月容從鋪子裏回來了。
她抱着個狹長的黑漆檀木匣子,徑直走到院中,向随随道:“大将軍,葉将軍今日派人送了節禮到鋪子裏,這是獻給大将軍的。”
她将匣子往案頭一擱:“大将軍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随随道:“葉将軍也太見外了。”
她說着将匣子打開,只見紅色寶相花紋的錦墊上卧着一把烏鞘長刀。
田月容道:“葉将軍知道大将軍的刀還在魏博由段司馬保管着,身邊沒有趁手的兵刃,特地送了這把刀來。”
刀鞘上嵌着金銀平脫海水紋,鑲着真珠寶钿,陽光一照仿佛漆黑的海水泛出粼粼波光。
随随不由怔住,這把刀她見過無數回——這是桓煊的佩刀,在長安時,桓煊便是用這把刀教她刀法。
田月容見她神色不對,狐疑道:“大将軍,可是這刀有什麽問題?”
随随搖搖頭,将刀從匣子裏取出來,握住刀柄,刀的分量、粗粝的鲛皮抵着掌心的感覺都是那麽熟悉。
霜刃出鞘,冷意森然,一看就知飲過血。連春條這樣不懂刀劍的人見了那刀光後背上都是微微一涼。
田月容這樣的行家更是忍不住贊嘆:“真是把寶刀!”
随随看了眼刀身,果見上面刻着刀銘“亂海”。
這把的确就是桓煊除了睡覺幾乎不離身的佩刀“亂海”。
但凡是武将,都有自己趁手的兵刃,桓煊最珍愛的亂海刀怎麽會流入街市?
随随心頭一突,難道是桓煊歸途中出事了?
“可知這把刀是葉将軍從哪裏搜羅來的?”随随問道。
田月容道:“聽說是從洛陽流到太原,恰好被葉将軍的部下覓得。”
随随略微松了一口氣,桓煊離開不到一旬,且坐的是馬車,算算馬程大約還在蔚州附近,若刀是這幾日丢的,不可能那麽快出現在太原,更不能是從洛陽流過來的。
那便是之前的事了,至于其中的原因,也許她永遠不會知道了。
有那麽一剎那,她幾乎以為這把刀是桓煊想辦法送來試探她的,可随即她便察覺這念頭荒謬。
即便他能讓這把刀從洛陽流入太原,他也算不到葉将軍的部下會恰好買下這把刀獻給葉将軍,更不可能算到葉将軍會把刀當節禮送來給她。
何況兜那麽大個圈子有什麽意義?
可偏偏他的刀就是兜兜轉轉到了她手中,仿佛冥冥中有人在嘲弄她。
随随不自覺地用拇指指腹摩挲了一下刀柄,不免想到那只握刀的手,手指修長,掌心幹燥,白皙的手背上隐隐透出青色筋脈,乍一看仿佛冷玉琢成,卻出奇溫暖。
她轉了轉手腕,截冰一般的刀身上微光流轉。
田月容湊過頭看了眼刀銘,“咦”了一聲:“看這刀銘,與大将軍的‘驚沙’倒似一對。依譁”
随随乜了她一眼,沒說什麽,把刀刃還入鞘中。
春條這才撫着心口道:“以前聽說刀劍的光能懾人吓鬼,原來是真的,方才這刀一出鞘,奴婢的心就‘撲通撲通’直跳……”
田月容半真半假地笑道:“這就是刀氣,一把刀殺的人越多,上面的煞氣越重,有這把刀護身,連鬼神也不敢靠近。”
春條不由咋舌,這些将軍們也真是不講究,大過年的把殺人兵刃當節禮,若是叫高嬷嬷知道,定會皺着眉頭連連念叨“阿彌陀佛,作孽作孽”。
一想起高嬷嬷和小桐他們,春條心裏就像撒了把沙子,澀澀的,眼眶也紅了起來。
她佯裝低頭收拾盤碗,悄悄用衣袖掖一下眼角。
田月容又道:“對了,葉将軍還送了一匹難得的好馬來。”
随随雙眼一亮:“哦?什麽顏色的?”
她自小喜歡馬,雖說迄今為止最合心意的只有蹑影和追風,但她對馬一向是多多益善,聽說哪裏有寶馬名駒便心癢癢,千方百計地搜羅來。
田月容道:“白的,牽在馬廄裏了。”
随随來了興致:“我去瞧瞧。”
說罷便向外院跑去。
一見那匹白馬,随随呼吸便是一窒。
這馬實在是漂亮,雪白的皮毛宛如月下的雪原,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看着就知道十分溫馴。
随随一時間眼裏看不到別的馬,上前撫着它光滑的脊背:“小乖乖,可真是個欺霜賽雪的大美人,我想想給你取個什麽名字好……”
正思忖着,只聽“砰”一聲響,旁邊的廄門開了,小黑臉不知怎麽解開缰繩又打開了廄門,沖着随随委屈地長嘶一聲。
随随連忙把手從白馬腦袋上挪開,去安撫小黑臉:“小黑臉乖,這馬兒是來給你作伴的,喜不喜歡?”
小黑臉哪有這麽好糊弄,忿忿地打了一個響鼻,一個箭步沖到白馬跟前,朝它露出牙齒,然後冷不丁地調過身,蹶起後蹄便要去踢那白馬。
幸好随随眼明手快拽住缰繩,拍了拍它的頭,輕斥道:“不準欺負新馬。”
小黑馬犟頭犟腦地“咴”了一聲,一會兒用馬臀去擠那白馬,一會兒又去咬它馬鬃。
白馬雖溫馴,也不是毫無氣性,在小黑臉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之下,終于也忍不住反擊起來,兩匹馬厮打起來。
随随和侍衛們好不容易把兩匹馬拉開,白馬身上沾了髒雪,毛皮不複潔白。
小黑臉得意地昂起腦袋,抖了抖毛,耀武揚威地對着白馬長嘶了一聲。
随随不敢當着它的面安撫白馬,只能叫侍衛把它牽到遠處去刷洗。
她屈指在小黑臉腦門上輕輕彈了一下,虎着臉:“你這醋壇子!”
白馬一走,小黑臉不複方才的霸道,蔫頭耷腦地垂下脖子,發出委屈的嗚咽聲,眼睛濕漉漉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随随無可奈何,在馬頭上捋了兩把:“罷了罷了,我不騎它總成了吧?”
小黑臉定定地望着她,眼神天真。
随随這麽說自然是緩兵之計,哪有得了好馬不騎的道理,她叫它看得心虛,在馬頭上薅了一把,便即回了後院。
不一會兒,有侍衛來禀告,說那黑馬不知怎的又從廄裏跑出來,踹翻了白馬的食槽和水槽,又不知怎麽開了廄門,進去找那白馬打了一架。
随随無可奈何,只得對田月容道:“我已有了蹑影和追風,這匹白馬便給你吧。”
田月容喜出望外,搓着手道:“啊呀,這可怎麽使得……”
随随沒好氣地斜乜她一眼:“去,得了便宜還賣乖。”
田月容笑道:“謝大将軍賞賜。”
随随憂心忡忡地往外看了一眼:“沒見過醋勁這麽大的馬。”
田月容道:“等我們回了魏博,見了蹑影,它得醋成什麽樣?”
随随揉了揉額角:“到時候再說吧。”
因是歲除,市坊中的脂粉鋪子早早關了,侍衛們都回到白家宅院中,一群人說說笑笑便到了晚上。
衆人圍着大方案團團而坐,飲酒吃肉,好不熱鬧。
接近子時,随随照舊離席去廚房煮面,回來時眼中仍帶着些黯然,但那黯然也像陳釀一般,悲傷已經沉澱下去,剩下清澄的懷念。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