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人早都死了這麽多年了, 為什麽還非要執着于這些事情呢?”

剛才雁涼踢出的那腳似乎傷到了他的肺腑,前代天問山聖者倒在地上看起來像是條已經氣息奄奄的老鼠,嗆咳着說出了這番話後, 又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從前他們剛撿到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這小孩有趣, 平常哭起來不要命似的, 但其實膽子卻大得出奇。”

頓了頓,他好奇似地說道:“你到底想知道什麽呢?”

雁涼沉默地看着他, 這次與以往不同, 他似乎是真的厭倦了, 他沒有再繼續撿起那根鞭子, 再對地上的人出手, 也沒有一言不合踹過去,他只是冷冷盯着對方,沉着聲音說道:“天問山的大陣真的那麽容易損毀麽?當年也是, 現在也是?”

地上的人突然之間不再出聲。

雁涼早知他會有什麽反應,心知自己猜得不錯, 他繼續說道:“當初的那位高手耗費無數力氣才終于開啓那道大陣封印幽魂,他必然有着他的後手, 但如今天問山大陣連翻被毀,所有人都指着四海靈珠修複陣法, 你以為我會相信這真的是巧合?”

他這麽說着,眉宇間閃過一抹狠厲:“你是靈島的鎮守者之一, 你知道四海靈珠在哪裏,而你想要對付靈島, 對付我的三位師父。”

事情很簡單,或許從最初的因果就錯了,雁涼不是第一次這樣覺得, 而他也正是因為有了這樣的猜想,最終才會在閉關之後向天問山發下戰帖。

是因為有人想要對付靈島,所以他們才會破壞大陣,才能夠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逼迫靈島交出四海靈珠。

若是沒能夠讓他們自己交出四海靈珠也沒關系,只要将靈珠的消息放出去,總會有心懷天下的正義人士上前代替他們奪取靈珠。

而當初的溫靈遠就是被他們選中的那人。

雁涼回憶起那些事情,神情不禁又露出幾分嘲弄。

他将這番話說了出來,便是已經撕破了前代聖者眼前的最後那點掩飾,雁涼不願稱呼對方為四師父,因為在他心目中此人根本不配,他也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師父。

這麽多年的時間裏他始終找尋着真正的仇人,就算在路上被人們觊觎心法而受到重傷,幾乎要四肢殘廢,就算後來他經歷了許多事情,在邪道當中被處處打壓,就算後來舉世皆敵聲名狼藉,但對他來說都沒有關系,他所求的不過是一個結局而已。

瞥見那人神情動容,雁涼雙手背在身後,指尖卻近乎掐出血痕,他接着說道:“我早就已經查過典籍,多年前關于天問山後山大陣的記載,我現在知道的或許不比你少。當初那位高人在封印幽魂之後便是擔心大陣瓦解,出現問題,所以特地在大陣之外又加固了十五重陣法,有重重陣法壓制,它不可能會輕易破損。”

事實上這些事情雁涼猜測溫靈遠其實也早都已經知道了,他本就住在天問山後山,想要查到這些東西輕而易舉,而這也是為何多年以來他從未過問自己隐居的師父為何會突然之間消失不見。

他們兩人心照不宣,一個裝作沒有做過這些事,一個已經猜到卻裝作不知道,就這麽讓前代天問山聖者在地牢當中被困了這麽多年的時間。

溫靈遠也早就不是當年輕易被人利用的少年了。

雁涼接着道:“有着這麽多陣法加持,那道大陣最終還是毀了,除了你還有誰能做到這些事情?”

語氣依然沒有改變,雁涼沒等他開口,便又說道:“當然只有你也沒有辦法破壞掉那些陣法,你的身邊必然有着不少的幫兇,那些幫兇又是誰?”

那人聽着雁涼的話悶笑兩聲,沒有被揭破之後的心慌意亂,似乎只覺得有趣。

雁涼俯下身看着他,冷冷道:“你想說什麽?”

因為長年被關押在此地,那人早已經身體虛弱不堪,而現在經過這麽長的時間他已經沒剩多少力氣,笑起來聲音嘶啞很是難聽:“我想說,有什麽區別嗎?現在陣法應該又被破壞了吧?因為當初的大陣被修複之後,要修補周圍的那十五道其他陣法還需要花很長的時間,而在這空檔期裏,只要有人想要有所動作,破壞陣法是很簡單的事情。”

他直直盯着雁涼,此時也不怕将事情說出來,因為在他看來一切都将要結束了:“當初是誰同我一道破壞了陣法,現在就是誰在動手,哈哈哈哈哈你現在該知道了吧?”

雁涼擡手捏住對方下颌,他臉色已經很是難看,卻沒有立即起身離開,而是理智地逼問道:“除了莊澹,還有誰?”

那人艱難地維持着被雁涼擒住下颌的姿勢,不怕死般笑容詭異地看着雁涼,半晌才終于從嘴裏吐出幾個名字。

雁涼将那些名字記下,直到許久之後确定他再沒有別的可說,才終于起身将那人重新扔回地上,自己轉過頭往外走去。

看着雁涼離開的背影,那人翻了個身枕在幹草堆上,也不顧自己滿身的血跡和傷痕,開口叫住了雁涼道:“你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了靈島那群家夥?你真以為你的師父們就那麽無辜?”

這話到底是讓雁涼停下了腳步。

那人以為雁涼是要聽他講述當年的事情,但雁涼卻只是漠然看着他道:“我沒興趣。”

這番回答讓那人臉上笑意終于僵了片刻:“你……”

雁涼情緒絲毫不受他的影響,只道:“我的師父們究竟是什麽人我曾經和他們相處過這麽長的時間,我比你更清楚,我不需要你來替我補充。你的講述只是你自己的感受,不是我的,留着把那些所謂的恩怨帶到地底下去吧,我沒有半點興趣,我只要替他們報仇。”

他說完這話便當真不再停留,轉身離開了這間囚牢。

很快,他便回到了地牢的入口處。

等候多時的段流将提前準備好的大氅遞給雁涼,接着才又道:“尊主,還是像從前那樣處理嗎?”

雁涼點了點頭,卻又沉默了片刻,繼而道:“再過三個月,就不必再管他了。”

段流原本是習慣性地應着話,聽到他這麽說起不禁怔了片刻。

不必再管他,是說讓地牢裏的那個家夥自生自滅?尊主經過了這麽長時間,終于問出他想知道的事情了?

段流不敢多問,但既然雁涼這般吩咐,他便也只能照辦。

雁涼将這話說完之後,很快又對段流說出了幾個名字:“你去替我調查下他們,看看他們現在究竟在哪裏,在做什麽。”

段流剛才還在出神,現在聽雁涼說起這話險些沒能夠記下,他喃喃将這幾個名字念了幾遍,生怕記錯,心裏面不禁又犯了嘀咕,這些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都是從前正道的大人物,他們尊主調查這些人是要做什麽?

大概是猜到了段流在想些什麽,雁涼邊往另一邊走去邊對身後的段流道:“你只管去調查,別的事情等查清楚之後再說。”

段流連忙點頭,不敢有半點耽誤,立刻回頭去調查那幾個名字了。

而之後的雁涼便再次去到了閣樓當中,何止早已經在閣樓裏等待着雁涼,見他到來當即颔首道:“尊主,聽說您今日先去了地牢。”

雁涼将眉眼間的倦色掩住,淡淡道:“那邊暫時處理好了,繼續說昨天的事情吧。”

他沒有将地牢裏發生的事情告訴何止,何止便也不再詢問,他的好奇心向來不重,尊主怎麽吩咐他便怎麽做,所以立即也不再多問。

又是整日處理着邪道與厭塵宗的事情,還有關于這次天問山後山大陣破裂的問題,雁涼與何止在閣樓裏面忙了整天沒有閑下,到夜晚的時候才終于出來,而在推開房門的剎那,雁涼看到正對着自己房間的那處屋檐處有道眼熟的身影正坐在其上,似乎已經等待了他許久。

不過當他走出來的時候,那身影微微一晃,便又很快消失在了原地。

溫靈遠記着之前雁涼說過不想見到他的話,所以至今每天守在他旁邊也沒有太多的露面。

不過這他似乎也僅僅是偶爾會想到這句話,昨天夜裏,此人依然是想來就來到他的禁地山洞裏了。

雁涼不動聲色地将視線自那處屋檐收回,正準備再回到禁地,卻見段流飛快從回廊那頭跑了過來,喘着氣将一疊紙遞到了雁涼的手裏。

“尊主,這就是您之前讓我查的那些人。”段流神色古怪觀察着雁涼的神色,小心翼翼道:“都在這裏了。”

雁涼從他的神情裏看出了某些端倪,他接過段流遞過來的東西,認真看了會兒,這才終于明白段流剛才的表情是怎麽回事。

紙上面寫的這些名字的确都是他不久前說出來讓段流去查的,現在都已經有了結果,而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些人原本都是正道幾大宗門的重要人物,然而在十年的時間裏,他們都已經全部或是出事或是失去了蹤跡,一個完好的人都沒有。

雁涼仔細看着紙上的調查結果,眉心微微蹙了起來。

其中有因為處理妖物禍患不慎被妖物咬死的,也有在決鬥中被人殺死的,還有別的練功出了岔子所以功力散了大半退隐山林,又或者被仇敵暗算殘疾了半身退出正道。

這些人分明曾經都是正道有頭有臉的大人物,論功力和修為也都不是普通人能夠随便對付得了,若說其中一兩個出了事或許能夠說得過去,大家也都不會有所懷疑。

但現在雁涼給出了這個名單,名單上的所有人都是這般下場,那就是件值得令人懷疑的事情了。

雁涼看着這些名單上的名字,越看越是沉默,他沒有放過那些人所經歷的事件,還有事件裏的蛛絲馬跡。

或許普通人沒那麽容易看出來,但雁涼故意留心,所以很快也都發現了共同點。

雖然對方做得非常地隐蔽,将所有事情都做成了意外的樣子,但雁涼完全能夠肯定,這些事情都與天問山有關。

準确地說,都與天問山聖者溫靈遠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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