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十四】

“你倒是有自覺，說說，害那麽多孩子做什麽？”

渝淵看着懸空浮現出來的白裙子女孩笑着問她，雖然是笑着，但語氣總是冷的，他有點生氣。

正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想殺人殺害她的人就好了，何必要拿那麽多無辜的孤兒動刀？

“我叫唐怡甜，是唐際中的小女兒，唐際中就是個衣冠禽獸，他做下了那麽多錯事，憑什麽罪過都要我來承擔？！”

“錯？你爸做了什麽錯事？”

渝淵別的不行，聽故事最在行，而且渝淵總覺得唐際中跟光明中學還有關系，當年的新聞雖然沒扯到唐際中，但李志才留下的“唐”，還有張正日記裏寫到的“唐怡甜”都表明唐際中和光明中學脫不了幹系。

唐怡甜慢慢蹲下了身體，用一種不大但渝淵言晉能聽得到的聲音說：“我也是當年光明中學裏死亡的學生之一，唐際中是光明中學的投資者，張正跳樓其實不止因為他的父母步步緊逼，還因為唐際中那個禽獸，他把自己的小舅子塞進光明中學當老師，就是張正他們班的語文老師，他看張正不順眼，就一直打壓張正，到後來張正抑郁很嚴重的時候，他還讓張正去死。

至于唐際中……呵，他這個人，做的錯事可多了，你們見過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産生想法的父親嗎？

哈哈哈哈哈，唐際中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啊，我就是那個倒黴鬼，我只有七歲的時候，他蒙住我的眼睛，告訴我他要跟我玩一個有趣的游戲，我只是個孩子，我什麽都不懂，我以為真的只是游戲。

他把我綁在床上，用白布蒙上我的眼睛，然後開始他的醜惡行徑，我才七歲！我才七歲啊！沒有人聽到我的呼救，沒有人管我，我一直都活在他的囚禁中。

為了能更好地生活下去，我開始迎合他，直到他願意讓我去上學，他把我送進了光明中學，光明中學裏小混混可真多啊，他們以欺負女孩為樂，我就是他們的樂子之一。

我不想死，我還想活着去問問我媽，這就是她那個願意對她好一輩子的男人嗎？真是可笑至極，張正死後不久，光明中學的學生一個接一個地死去，身為投資者的唐際中自然也深陷其中，不過除了學校裏的部分人，沒有人知道他和光明中學的關系。

唐際中為了把自己摘得幹淨，讓人把我從五樓上直接推了下去，就像是說‘你們看我的女兒也死了，這些人的死活跟我沒什麽關系’，我明明什麽都沒做，就要為了他做的那些事情買單，為了幫他掩蓋我就要付出生命的代價嗎？憑什麽……”

“這些事情跟那些孩子沒什麽關系吧？你知道你這種傷害無辜是要獲罪的嗎？要是你被打入餓鬼道了，豈不是得不償失？”

唐怡甜的經歷的确會讓聽了的人同情，可這并不是她可以為所欲為的理由，那麽多無辜的孩子不能說殺就殺啊。

“餓鬼道算什麽？人間這麽多苦我都吃了，我還怕什麽餓鬼道嗎？唐際中收養那些孤兒根本不是表面上的善良，這麽多年唐際中收養了一波又一波的孤兒，你們難道不想知道那些不存在的孤兒都去了哪裏嗎？”

“死了，”言晉說，“對吧？”

唐怡甜突然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哈對，你說的沒錯，他們都死了，唐際中帶他們回來只是為了完成自己的生意，他在黑市賣人體器官，他就靠着那麽孤兒給他提供的源源不斷的資金做大了自己的事業，反正這些孤兒都是要死的，與其死在他手裏，還不如死在我手裏，你們兩個都是天師吧？我死了這麽多年又殺了這麽多人，對于你們來說應該很難對付吧？”

渝淵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難不難對付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渝阿桑餓了。”

唐怡甜沒聽過這個名字，她問：“渝阿桑是誰？特別厲害的天師嗎？”

“阿桑是我，我就是阿桑，這位漂亮的姐姐，就是你招惹到了小淵哥哥嗎？”

唐怡甜看着空中飄着的木偶娃娃，又露出了一個放心的笑容：“原來是只不起眼的小鬼，我還以為是什麽人呢。”

渝阿桑不高興了，它最讨厭沒有實力還叫它“小鬼”的人和鬼了，這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小姐姐，有的話可不能這麽說，小鬼這兩個字可不能出現在我的耳朵裏。”

渝阿桑說完，木偶娃娃就掉在了地上，緊接着是一陣強烈的陰氣，陰氣籠罩在一個黑色長衫的鬼魂身上，身高目測一米八七。

唐怡甜沒料到會是這樣的後續，吓得往後飄了兩步：“小淵哥哥最讨厭別人自作主張了，我不會再讓你死一次的。”

渝阿桑在木偶的身體裏面一口一個“小淵哥哥”也就算了，這出來了頂着這麽高的身高還在一口一個“小淵哥哥”，渝淵都覺得尴尬。

唐怡甜感受着渝阿桑身上的陰氣，透明的身子抖了抖，她在古堡裏這麽多年一直都是古堡裏面的老大，遇到的也都是一些攻擊力不強的小鬼，哪裏見過這麽大的陣仗。

渝阿桑很滿意唐怡甜害怕的樣子。

“渝阿桑，別玩了，帶她離開這裏，把這裏所有的小鬼全部帶走，通知範老……先生來登記，就說唐家古堡陰氣異常，讓他們幫忙查一查。”

渝阿桑聽到渝淵的話之後，直接把唐怡甜拎了起來：“要不是看在你可憐的份上，我就一口把你吃掉了，阿桑已經很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小淵哥哥也不給阿桑找吃的，下次阿桑不幫小淵哥哥……”

“渝阿桑，你給我好好說話。”

渝阿桑瞬間收起了可憐兮兮地語氣：“知道了淵哥，唐怡甜就直接讓範先生來接嗎？不用我們再做點什麽？”

渝淵搖了搖頭：“她已經很可憐了，現在還要被送去餓鬼道，你就收起你的那些花花腸子，好好把小姑娘送過去。”

身為渝淵的木偶娃娃，渝淵知道的渝阿桑也都知道，他知道有關唐怡甜所有的事情，但他自己的身世也不比唐怡甜好上多少，卻也沒有多少同情，他也是陰暗世界裏爬出來的幸存者，可他并沒有存害人的心思，所以才能成為鬼官。

“好。”

渝阿桑從來不會違背渝淵的命令，別的木偶娃娃是怎麽對主人的他不知道，但渝阿桑知道渝淵是他的哥哥，不管未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他都會好好地站在哥哥的這一邊。

于是渝阿桑和唐怡甜就在原地消失了。

“言晉，你有沒有覺得很不對勁？”

言晉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是有點不對勁，唐怡甜已經被你送走了，這裏不該還有這麽大的怨氣才對，除非——”

“除非，唐際中在養小鬼。”

“養小鬼”這個解釋無外乎是最到位的，無論是娛樂圈還是上層圈子，裏面的人多多少少都有幾個養小鬼的，他們都想要自己的未來變得更加富裕，所以養小鬼就成了他們最好的選擇。

來錢快，效果明顯，而且不會有做錯事的心虛。

但大多數養小鬼的都不會知道養小鬼的後患，那些售賣小鬼的養鬼師為了自己的利益也不會告訴他們如果小鬼餓了會有什麽後果。

渝淵突然意識到了什麽，推了言晉一把，說：“你打電話給曾高軒，讓他去把唐際中接到道教協會裏，小鬼如果要反噬主人，道教協會還可以給唐際中以庇護。”

雖然唐際中是假的，但……劇情總要走一走吧。

言晉拍了拍剛才被推的地方：“來之前就接過去了，你有什麽想法？”

“唐際中要被反噬了，我們要在他被反噬之前把他送進監獄，了卻這些數據的心願，所以——好搭檔，找證據吧。”

“等渝阿桑回來去找唐際中的小鬼，它知道的比我們多。”

渝淵對這個決議舉雙手贊成，能用苦力的事情為什麽要親力親為？

“古堡陰氣彌漫，當地陰氣監察局都沒有反應的嗎？”

言晉笑了一聲，有些嘲諷地說道：“大部分的有錢人都不會把自己的地盤劃給陰氣監察局監察，他們不讓，監察局總不能違背法律強制性去檢查陰氣，國家特殊部門本來就不被全部人所接受，這要是鬧開來，不是會對監察局的公信力産生影響嗎？”

渝淵走到床邊大剌剌地坐到床上，打了個哈欠：“你為什麽想當天師啊？”

言晉佯裝無奈地說：“被迫，你呢？”

“我？我當然是為了生活，我在抓鬼圈也算出名，委托費也高，做一筆就能歇上一個月。”

渝淵的說辭言晉是一個字都不相信。

“你是養鬼師？”

“算是吧，渝阿桑是我一手養大的，嚴格來說我也算是半個養鬼師。”

“只養過渝阿桑嗎？”

“也不是，朋友有時候有委托出去的時候我也會幫忙照顧一下他家的小鬼，很久以前我也養過不少的小鬼，不過都送他們去輪回了，現在身邊就剩下渝阿桑一個人。”

渝淵說的聲情并茂，就差從眼睛裏擠出幾滴淚水來。

言晉信了一半。

故事很完整，但少了點什麽 ，哦——少了點真誠。

“你們的事務所是多久開始跟地府有合作的？”

“三年前，我剛成年的時候，那時候遇到了一件我一個人處理不掉的事情，所以不得以之下，就跟地府有了聯系，當時我在現場遇到了範八爺，我們倆一眼投緣，成了好朋友。”

言晉沒找到故事裏面的破綻，據他所知，範無咎的确是個愛管閑事的無常。

順手救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們道教協會應該和地府也是有合作的吧？你要是不相信我說的話你可以直接去問範八爺。”

渝淵可謂是自信滿滿，他跟範無咎共事這麽多年了，範無咎還不至于在不想幹的人面前拆穿他。

渝阿桑從窗口飄了進來，然後回到了地上的木偶娃娃身體裏，再度飄了起來，最後停在了渝淵腦袋的左邊。

“小淵哥哥，範先生讓我給你帶句話，嘻嘻，你想不想聽啊？”

渝淵：“你說說看。”

渝阿桑“咯咯咯”地笑：“範先生說你很煩，什麽事情都要他處理，幹脆別當捉鬼天師了，當個被害者吧。”

渝淵知道渝阿桑處理了一下說的話，比如那個“捉鬼天師”，根據範老八愛說的語氣，渝淵猜範無咎的原話是這樣的——

“這麽小的事情還要麻煩我專門跑一趟，我看渝老三也別當無常鬼官了，勾魂鎖鏈一丢，雙腿一蹬，趕緊投胎去當個普通人吧，別給黑無常組丢臉了”。

渝淵冷哼一聲，渝阿桑立馬拍馬屁：“小淵哥哥你別把範先生的話放在心上，範先生就是嫉妒小淵哥哥你的顏值和你過人的實力，還有……”

“別還有了，帶路去找小鬼。”

渝阿桑本來還笑着的臉瞬間就垮了下來，他嘟了嘟嘴：“它很可憐的，我可不可以不帶你們去找它啊？”

“那你要不要回爐重造一下？”

“咳咳，不就是一只小鬼嗎？我帶你們去，小淵哥哥說的都是對的，我聽話。”

別人可能不知道“回爐重造”四個字代表什麽，但這對于渝阿桑來說是鬼生一生都不想遇到的事情。

回爐重造對于他們這種在木偶娃娃裏養着的鬼來說就是一旦主人不需要了，他們就會被丢進餓鬼道，一百年之後表現良好才會被放出來繼續當玩偶裏的小鬼。

渝阿桑才從餓鬼道出來沒多少年，還沒看透人世，并不想就這麽被打回去。

渝阿桑還沒來得及帶路，渝淵和言晉十米之外的地方就爬過來一個皮膚呈烏青色的奶娃娃，奶娃娃看着他們，用一種凄慘的聲音問：“你們要抓我去餓鬼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