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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巫苓,只用金針就治好了邪鬼擾夢?”聽到禀報,樊姬也略帶好奇。邪鬼入夢,向來是難治的病症,就算大巫診治,也要數次祈祝,湯藥不斷。未曾想,還有針刺一途。
“行針後,随夫人便有困意,一覺無夢。不過聽聞痊愈,還要半月時間。”下首,巫瞳正襟危坐,倒是沒了平日散漫。
“奇哉!”樊姬嘆道,想了想,又微微搖頭,“刺鬼畢竟兇險,不宜用在大王身上。”
巫苓非楚國之巫,又因落水,忘了身世來歷。這樣的人,怎能輕信?非只金針,湯藥也不能輕用。
知道王妃的顧慮,巫瞳颔首:“若那巫苓使出其他本事,鄙會禀告王後。”
“如此甚好。”樊姬笑道,“若老夫人病愈,也是好事。左尹近日同申公不睦,惹得大王煩心。老夫人病愈,左尹當感恩才是。”
左尹公子嬰齊乃是楚王之弟,而申公巫則是楚王信重之人,兩人頻頻相争,總是不妥。所以樊姬才想出這個主意。只要治好随夫人,公子嬰齊心懷感念,就不會再在大王面前與申公相争了。
朝政之事,不是巫者可以置喙的,巫瞳只端坐原處,并不插嘴。因換了衣衫,長發齊整,被素絹掩住半邊的面孔,看起來竟又俊美幾分。
如此美人,自然惹人注目。說完正事,樊姬又笑問:“汝同那巫苓,可行好事?”
巫瞳面色不改:“此姝似宋人。”
宋人最是古板,這話裏的意思分明是未成。樊姬不由訝然,複又掩口輕笑:“不必急于一時。那兩名巫婢就要生産了,予看這次,定能生下巫子。屆時要好生教養,效命君王。”
巫瞳唇邊露出淺淡笑容,躬身應是。
又吩咐了幾句祭日之事,巫瞳才緩緩退出大殿。沒等仆童攙扶,他便向前走去,只是步伐不比平日,更緩更遲,猶若真正的盲者。日頭高懸,耀光奪目,走在這裏,他是不能視物的,就算隔着白紗也不能。然而熟悉的黑暗,卻無法給他安寧,連步伐都似被泥沼拖曳,直欲深陷。
總歸,是命定之事。
“大巫,奴在此……”
一個提醒的聲音,打斷了巫瞳的思緒,他擡手搭在仆童肩上,被引領着走出一段後,突然道:“把乘雲錦,給巫苓送去。”
仆童一驚:“那不是前代瞳師留給大巫的嗎?怎要送人?”
巫瞳并未作答,只是轉過臉,望向那仆童。被這無聲的凝視逼得額上冒汗,仆童趕忙道:“奴這就送去。”
巫瞳這才拍了拍他的肩,讓他帶路。那宛如被拖曳的腳步,也漸漸變得的輕快起來。
※※※
“這是巫瞳送來的?”今天又是給随夫人針灸的日子,楚子苓出診歸來後,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屏風上的那件錦衣。
那是件頗為華美的錦衣,染作赭色,上面繡了紅、黑、牙白三色雲紋,用金線勾勒。雲紋卷曲交疊,如被狂風吹拂,神秘靈動,讓人挪不開視線。自來到楚國後,楚子苓也收到過不少錦緞作為診金,卻從未有這般絢爛的。
蒹葭看起來束手束腳,似不太敢碰那錦衣,只壓低聲音道:“女郎,難不成那巫瞳心悅于你?”
心悅?楚子苓并沒有這感覺。在她看來,那巫瞳狀若放縱,實則冷情,不論對人對己,都有種超脫的漠然。況且在眼疾遺傳這件事上,她還得罪了那人數次。這樣的人,不使絆子就不錯了,又豈會輕易對她傾心。
那送這件錦衣,又為的是什麽?
思索片刻,楚子苓突然問道:“祭祀是什麽時候?”
她記得剛來這個小院時,引路的宮人曾說,楚王每旬會來這裏一次,祛病驅邪,施法祭祀。距離那日,還有多久?
“就在兩日後。”仆從倒也打探的清楚,立刻回道。
“後日……”楚子苓再次把目光挪到了那錦衣上,也想起了前幾天巫瞳說給她的那些。送她這件錦衣,是想她在祭祀時穿上嗎?如此絢麗的衣裳,加上濃妝華飾,是不是能吸引更多人,乃至楚王的視線呢?
可這對于她而言,是好是壞?
想起了入宮時見到的王妃樊姬,楚子苓突然覺得,做個出頭橼子不是個好主意。
“把這錦衣好好收起了。”楚子苓對蒹葭道。
“女郎不穿上試試嗎?”蒹葭訝然。如此華美的衣裳,定能為女郎增色啊!
“不必。”楚子苓答得幹脆,“從箱籠裏取件暗色的,祭祀需莊重一些。”
這倒是個無從反駁的理由,蒹葭趕忙打開箱籠,翻找起來。
又看了那錦衣一眼,楚子苓嘆了口氣。祭祀似乎只能巫者介入,根本沒有宮人能教她禮儀。而那個本該教她的人,又送來這樣一件讓人不放心的衣衫。屆時,她該如何自處,又如何面對那傳說中的楚莊王呢?
唉,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吧……
※※※
被人買下,過了數日,伯彌才緩緩回魂。重新穿起了衣衫,梳理了長發,可是昔日自傲,早已蕩然無存。
痛入骨髓的毆打,顏面無存的羞辱,讓她牢牢記住了自己的身份。她不過是個舞伎,是家主玩物,切不能生出忤逆心思。有一屋安身,一飯飽腹,足矣。
買下她的,不知是哪家卿士。院落寬闊,妾婢服錦,顯是大族。伯彌被人安排進了樂伎之中,也改了名姓,喚作“綠腰”。在楚、齊、越、衛諸國佳麗中,她這麽個鄭女,也不再惹人矚目。如此,再好不過……
“家主歸來!”
一聲長長通傳,讓庭中奴婢全都匍匐下拜。伯彌也撲倒在塵埃中,瑟瑟發抖,連頭都不敢擡起。就見一雙舄履,自面前踏過,絕塵而去。
長長組佩從腰間垂下,先玉環,後玉璜,雜以珑、琥為飾。若是走得急了,便會發出玎玲玉響,是為不禮。然而那佩玉之人走的極穩,玉佩輕搖,卻不作聲,更顯君子端方。
走到堂前,在階下除履,屈巫入了後堂,在主位落座。脊背挺直,身形如松,即便年過三旬,也依舊英武堂堂。不過身邊婢子,無一人敢獻媚。早就侯在一旁的親随,趕忙上前:“啓禀家主,左尹之母已入宮治病。”
聽到這消息,屈巫只是淡淡道:“小君好手段。”
這的确是樊姬會用的手腕。以治愈随夫人為由,緩和公子嬰齊的怒火,使他不再向君上狀告。如此一來,自己這個“寵臣”不就逃過一劫?如此兩全其美,倒是頗有當年文王息夫人之遺風。
不過這是好事,屈巫思索片刻,又道:“可是巫瞳施術?”
巫瞳乃楚宮世代向傳的大巫,只為君王效命。怕也只有請出巫瞳診治,才能安撫公子嬰齊。
誰料那親随搖了搖頭:“并非巫瞳,而是新入宮的巫苓。”
“治好季芈的巫苓?”楚國朝堂,哪有不透風的秘密,屈巫立刻想到了那個新出現神巫。來歷不明,又術法驚人,還是被公子側獻入宮中的。
公子側膽小怕事,好色貪功,怎麽會突然獻一個巫醫入宮?現在巫苓又治好了随夫人,怕也搭上了公子嬰齊。這兩位公子,都與他不睦,其中是否藏了暗着?
不過即便有陰謀詭計,他也不懼。馬上便是祭日,身為縣公,屈巫是也有資格列席的。只要看上一看,便知那巫苓是何打算了。若是想谄媚君上,禍亂朝綱,他可不會置之不理。
“擺飯吧。”不再想這些,屈巫恢複平靜神色,吩咐用飯。那些跪伏在地的奴婢、樂伎再次忙碌起來。
※※※
“女郎,這樣可好?”蒹葭舉起銅鏡,讓楚子苓細看臉上妝容。
這還是她來到楚國後,第一次化妝,不過裝扮用得并非胭脂水粉,而是朱砂炭墨。
只見清亮的銅鏡上,倒影出一人。額上點細細一道紅線,猶如一針血痕,眼底塗厚重烏色,順着眼尾蜿蜒,沒入眉鬓,面頰也繪了紋路,不算誇張,但也足能讓旁人辨不出真容。
楚子苓也算見過幾個巫者,每個都要在臉上塗抹一通。倒是巫瞳,從未如此,也不知是宮中慣例,還是有那雙藍眸就足夠了。不過此刻,就算她想找巫瞳,也找不到了。這人乃主祭之一,早早就去了中庭。
不管了,反正伺候巫瞳的仆從說了,大部分巫者只能跪在階下,為王上祝禱。她這樣的小角色,應當也沒多少人關注,只要随大流,低調行事就行。
撫了撫編在發中的雜羽,又檢查了一遍身上的暗色寬袍,确定極不惹眼後,楚子苓才跟在宮人身後,前往祭祀的中庭。
走了好長一段路,一個巨大的廣場方才出現在面前。場中,立着一座高臺,臺上有大殿,四面敞開,無門無扉,只有幾根大柱立在四角,熊熊火盆,早已在殿前點燃。
天色将晚,火光積聚,庭中反倒黯淡幾分。楚子苓在宮人的引領下,跪在了庭院一角,身邊都是跟她相差無幾的巫者。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個個奇裝異服,臉繪彩紋。其中不乏鮮亮醒目者,更多卻陰沉晦暗,與她相差無幾。
這下,懸着的心放了下來。楚子苓安安穩穩的跪在那裏,幾乎融入了陰影之中。
不知跪了多長久,當最後一縷殘陽也隐沒不見,鼓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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