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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采女受了滿肚子的委屈,心裏頭憋不住,就跟吳禦人講了;吳禦人氣憤不過,告知了李寶林;李寶林又和莫才人說了,莫才人與林美人講了……
于是沒過多久,未滿就又再一次成了後宮衆人關注的焦點。
第一次是在她剛到的時候。
那時大家都聽說皇上特意讓王公公去民間接了個少女進宮,她們有心想去瞧瞧,卻又不想顯得對未滿過于重視,故而拖啊拖的,最後也只是其中一人按捺不住了,吩咐了周采女先去看看。
這周采女一看,就看來了未滿的第二次揚名。
她這次事跡的傳播速度更快,最後由良昭媛出馬,傳到了賢妃那裏。
只是口耳相傳畢竟有些差異,賢妃聽到的版本,已經與當時真實的情形相去甚遠。
聽了良昭媛生動的描述後,賢妃以為未滿單腳踩着椅子、只手拍着桌子、極其惡毒地朝着周采女狠狠罵出了那兩個字,而且當時的唾液估計飛濺出了怕是有兩尺遠。
其實再誇張也好,賢妃原本聽了後并沒有在意。
她是後宮妃嫔中位份最高的兩人之一,如今皇帝尚未立後,六宮雖說由太後執掌,日常事務卻是由她們二妃在共同管理。
她身份高貴,雖說對未滿稍稍關注了下,可說到底在這後宮裏還是要看背景人脈的。一個小小的商戶人家的孩子,雖然受了皇上的關注,卻還入不得她的眼。
至于周采女……不過是個小小采女受了點委屈罷了,與她又有何幹?
良昭媛眼看賢妃沒當回事兒,便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将這事兒做了無限擴大,從未滿出衆的美貌和窈窕的身段一直說到了皇帝為了她而不顧一切的做法和往後可以預見的更加激烈的瘋狂,以至于賢妃聽了後覺得這次若再不管一管這事兒,明兒自己這賢妃的位置就要被未滿搶去了。
她終于有點動心了,決定見一見這位錢小主。
不過到底是坐到了賢妃位置的人,她自認絕不會被良昭媛的幾句話給糊弄過去,于是專程派人去問過周采女,将事情問了個清楚明白後,這才派了人去叫未滿。
從發生羊雜湯這事兒到賢妃派人來,前後不過是三個時辰的功夫。故而華瑟宮的公公來到凝華殿時,未滿正一臉滿足地喝着羊雜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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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方才周采女來的時候,這羊雜湯的味道還不算最好,因為火候不是特別夠。待周采女走後,未滿又将湯用小火繼續悶了一個時辰,方才慢慢享用。
她邊吃邊感嘆,果然得火候夠了才好,就比如她這湯,馥郁香濃,實在美味。
她正心滿意足地感受着滿口的香氣,冷不丁想起了被周采女浪費掉的料特別足的那一碗,就心疼得火燒火燎的。
當真是好心沒好報啊,如今損失了一碗好湯不說,還廢了她凝華殿一只碗。
想到那只碗,未滿撈起一塊羊肝慢慢嚼着,皺了眉慢慢琢磨着從哪兒再弄個碗回來的好。因為在這凝華殿裏,連碗也是定、量、的。
承昭幫了她那麽多,她可不準備因了一只碗而再次打擾他了。
她正吃得開心想得揪心,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人聲,擡眼一看,就見一位富态的公公邁着步子踱進殿裏。
鄭公公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碗裏的湯好幾眼,這才擠出個笑容對了未滿說道:“賢妃娘娘聽說小主來了宮裏,十分歡喜,只是一直忙着不得空見。今兒剛好有些時間,就讓咱家來請小主去華瑟宮說說話。”
未滿聽了後默默放下碗勺,覺得這賢妃三字聽着忒地耳熟,努力去想,最後終于在咽下口中食物的剎那,猛然記起了這人便是攔在通向大老婆的道路上的兩大阻力中的其中一個。
現在她離大老婆這個位置太遠,故而這賢妃得好好對待。
臨出門前,未滿暗暗想道。
錦秋想要同她一起去華瑟宮,卻被鄭公公攔住了。
“小主新來,這凝華殿裏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了,還得姑姑您看着。小主過去的話随便尋個人跟着就好了,不勞煩姑姑了。”
這就是在明着擋住錦秋不讓她跟去了。
錦秋聽了後心沉了沉。
她往常是跟着誰的,這宮裏頭大半的人都知道。如今特意攔住了她,怕是小主要受刁難。
錦秋看了看四周的宮人,大都稚嫩,派誰跟着去較好呢?
這時一人突然上前來自薦,說道:“不如讓奴才跟着小主去吧。”他笑嘻嘻地看着鄭公公,說道:“小的許久沒瞧見鄭公公和華瑟宮了,怪想念的。”
未滿瞧他,正是在凝華殿伺候的那個眼睛滴溜溜轉看起來很機靈的小太監。
鄭公公一見他,嘿了一聲,樂了,“小馮子?你怎麽到了這兒來了?前幾天還看你在李寶林那兒伺候呢,怎的……”他一拍腦袋殼子,笑道:“看我這記性,你這小子不就這德性麽!這是又換地方了!”
“您老又接奴才的短。”小馮子嬉笑着湊了過去,上前同鄭公公說話,神色間很是熟稔。
由鄭公公引着路,未滿朝了華瑟宮行去。聽着小馮子在一旁插科打诨同鄭公公說着話,路上倒是也不寂寞。
去到華瑟宮時,未滿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是這樣的情形——
一位華服美人端坐在正中,下面好些個莺莺燕燕分坐兩側。
她本以為是賢妃叫了自己來說話,就算不是一對一,也頂多三兩個人罷了,如今突地見到那麽多人,不免稍微驚了驚。
好在她也是見慣了大場面的。
錢家那些個管事們嘩啦啦站到屋裏頭給錢老爺彙報鋪子莊子最近收益時,人比現在多多了,那時候她都能分出個子醜寅卯不忙亂,現在不過這些個人,她怕什麽?
故而未滿倒也不是特別地緊張,稍稍定了定神就也放松下來。
只是她不明白,如今鬧的是哪一出。
看這情形她就明白過來,定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她可不相信,賢妃擺出這樣的陣仗叫來自己就單單為了說話。
或許是承昭偷偷給她送東西的事情被發現了?
不會啊,那樣的話東西也會被搜走了才是,可它們都還好好待在凝華殿呢。
難道說……是今日和周采女的事情?
這個念頭在未滿的腦袋裏過了一下就被丢掉了。
不可能。兩個位份最小的采女發生了些争執,怎的就驚動了那麽多人呢?
那到底是什麽事情呢……
“妾錢未滿,見過賢妃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她規規矩矩行了禮,
父親說過,無論做什麽,總得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規矩這種場面上的事情……總得把禮數全了才行。
賢妃就讓她起了身。
未滿借着起身的功夫,飛快地打量了她一下。
是個很漂亮的美人兒,只是端着架子,臉上帶了些威嚴,讓人覺得不容易親近。
不過……說起來承昭剛開始時倒還比她威嚴幾分,後來一看,卻也是個極随和的人。
未滿這樣想着,到也沒那麽緊張了。
賢妃盯了她半晌,緩緩問道:“聽說今日周采女去凝華殿看你的時候,你口出惡言了?”
聽着這清冷中帶着些威嚴的聲音,未滿答道:“沒有。”
“那你們說了什麽?”
聽賢妃這樣問,周采女不安地動了動身子,只希望未滿答得前言不搭後語,不記得自己說的關于雞肉那番話——
那些話是有人授意她去說的,雖說與原話并不完全一致,但意思卻是一樣的,故而賢妃派人去問時,她并未講出來。
誰曾想未滿為了記菜譜練出了好記性,将兩人的對話從頭到尾說了個明明白白一字不落,到了最後連帶着給周采女端了一碗湯的事情也說了,只是沒說是什麽湯,也沒講周采女怒極打翻碗走掉的事情。
誰知賢妃問的還就是那湯。
未滿剛要答話,周采女坐不住了騰地下站起身來,說道:“你怎的什麽都敢說唯獨不敢提那湯!怕是心裏有鬼吧!”
賢妃便輕輕掃了她一眼,眼角閃過一絲嘲諷。
未滿說的話她聽得清清楚楚,自然也不會漏了哪一句。只是雞肉什麽的那些話不過是小事情,她是不會去在意的,偏偏周采女自己心裏太當回事兒了。
未滿見周采女朝自己發了火,笑道:“那湯我怎麽不敢說?我……”
她話沒說完,周采女已經冷笑着打斷了她的話。
“既然你承認了有那湯,你總也敢承認,那湯是羊雜碎湯吧!”
她話一出口,許多妃嫔低呼一聲,不由自主都用帕子掩住了口鼻,好似生怕那腌臜東西的腌臜名字污了自己一般。
這時賢妃問未滿道:“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未滿大方地承認,又道:“不過……”
“不過什麽?你敢做得出,還怕承認不成?”周采女上前幾步逼問道。
“不是不承認,只是……”
“只是?你出言譏諷于我,難道還以為自己沒有做錯事嗎?”
她句句緊逼,讓未滿一點辯解的餘地都沒。
衆妃嫔聞言不由自主小聲議論起來。
未滿聽着周圍的聲音,再看着周采女咄咄逼人的樣子,反倒是笑了。
這兒是什麽地方?怎的還不讓人好好說話了!
誰知她這一笑的功夫,賢妃已經發了話。
“采女錢氏,你雖未口出惡言,卻借由湯料譏諷他人。如今就罰你三個月月俸,抄女戒三百遍,期間閉門思過以示警醒。”
未滿沒想到自己一句整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呢,就被罰了;再聽居然要沒收三個月的銀錢,她登時火了。
望着周采女那志得意滿的笑容,未滿心頭火氣更盛,忙揚聲說道:“娘娘,我有幾句話想要問周采女。”
賢妃微微垂眼,聽着未滿心急時冒出的那個“我”字,淡淡說道:“你且先說,若是你有道理,我不會問責于你。”
未滿謝過了賢妃,轉向周采女,将她此時的笑顏狠狠記在心裏,問道:“你的意思是,吃的東西所用材料聽起來入不得耳,那麽這東西所做的東西便入不得人口了?”
周采女說道:“那是自然。”
聽她這樣說,未滿就笑了。
“不知你可曾喝過團魚湯?”
周采女本就在宮裏怕被人瞧不起,以為未滿是問她可曾享用過這樣貴重的食物,故而很快答道:“那是自然。”
“你确認?”未滿“咦”了聲露出疑惑的神情,“既然你認為名字惡俗之物便是做成了食物也入不得口,那怎的還要喝團魚湯呢?”
周采女方才因了未滿被罰放松了警惕,此時聽她這樣說,轉念一想,臉色就沉了下去。
不待她開口,未滿已經定定望着她溫和一笑,“……畢竟大家都知道,團魚還有一個最為常用的名字,那就是,王——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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