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宮裏頭最不缺的,便是見風使舵之人。後宮妃嫔得寵不得寵,不需要多看宮人們臉上的神色,單看着所住之地的情形,就能得知一二了。

比如現在吳禦人所住的陶然殿。

即使未滿不知這兒以前是怎樣的,可只瞧着現在這樣蕭索冷僻的樣子,就能知曉這裏的宮人們近來定然是懈怠了許多,平日裏的灑掃收拾都不夠盡心盡力,故而現如今雖不至于有落葉散落在院中,可是花草卻都看上去沒有什麽生機,顯然是沒有好好照料過的。

這一切,自然是因為吳禦人被杖責了。大家心中都明白,經此一事,她往後想要再往上升,怕是沒什麽機會了。

未滿嘆口氣,進到屋中。再次見到吳禦人,她着實吃了一驚。

說起來,吳禦人雖不是傾國傾城的樣貌,可勝在長相甜美,故而也是出衆的。只是她原本有些豐腴,那張娃娃臉看上去便很是可愛。

許是前些日子被杖責接着便卧床養傷的緣故,如今她消瘦了許多,自然而然的,臉色也蒼白了不少,那甜美的感覺少了七八分後,如今的樣子便大不如先前了。

未滿的心沉了沉。

這就是後宮!

在這個地方,只要太後的一個念頭、魏承昭的一兩句話,便能改變一個女子的命運!

所以……

“錢寶林在想什麽呢?那麽出神?該不會這些日子裏太過于操勞沒休息好吧。”

吳禦人譏诮的一句話打斷了未滿的思緒。

未滿看着吳禦人深陷的眼窩和微凹的臉頰,瞬時間心中燃起了萬丈豪情,胸中充溢了滿滿的鬥志。

她決定了!

以後她得更加努力、更加拼命地巴結好魏承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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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那樣,才能有好日子過啊……

吳禦人看未滿不說話、面上卻漸漸漏出了志得意滿的笑容,不由得扯扯嘴角,發出一聲極淡的輕嗤。

未滿才不管她怎麽看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到位置上,大大方方地發呆。

“你怎的不問我?”吳禦人有些無力地斜倚在椅子上,顯然這次的受罰耗去了她太多的精力,“難道你一點都不想知道,我叫你來是為了什麽嗎?”

未滿幹巴巴地瞥了她一眼。

這人真是莫名其妙!

做個事都那麽墨跡,把自己叫過來還得遮遮掩掩地,臨了還問自己好奇不好奇?

哦,不好奇,不好奇誰會沒事來這個地方瞎晃悠啊!

她當然想問!可是先開口的話,那氣勢就弱了,這可不是她要的結果,自然不能那樣做。

內心翻騰倒海,外表還得裝得若無其事。

未滿仿若極其淡定地勾了勾嘴角,淺笑道:“姐姐想說的話,自然就會說了,不想說的話……”

她撩了撩鬓邊的發,微微垂下眼簾,“我想不想知道,又有什麽關系呢?”

最後一個字落下,未滿在心中為自己喝彩。

當年二姨娘和三姨娘對陣的時候,她可是沒事就抱着蘋果坐在一旁邊啃蘋果邊看熱鬧的。

別的不說,單三姨娘講這幾句話時的神态舉止,自己還是學了個七八分的。

雖然當時二姨娘反擊得不錯,可吳禦人畢竟不是錢家二姨娘,心态和度量都不及後者的十之一二。見了未滿的表情、聽了未滿的話後,吳禦人的神色就有些松動。

未滿略略得意,半掩飾地拿起了手邊茶盞撇茶末。一低頭,瞧見了茶盞上的花紋,不由得“咦”了聲,問道:“不知這茶盞是哪兒得來的?”

她話出口又有些後悔。這些東西,可不都得是宮裏給的麽?何必多此一問?

誰知吳禦人聽了話後,警惕地上下打量了未滿一番,說道:“你問這做什麽?”

未滿見她如此,反而有些奇怪了,故作不在意地将茶盞往桌上一擱,說道:“不過是看樣子不錯,所以想弄套一樣的用用罷了。”

吳禦人輕蔑地掃了眼未滿,“這可是德妃娘娘從娘家帶來的東西,後來賞了我的。你想去弄套一樣的,怕是沒那麽容易吧。”

她說的是沒那麽容易,可分明流露的就是“完全不可能”的意思。想來,她原來與德妃的關系還是不錯的。

語畢,許是想起了自己如今的境況,吳禦人的神色黯了黯。

未滿自然沒去注意吳禦人的心思。她只抿嘴笑了下,便将念頭轉走了。

她有些疑惑。

德妃娘家帶來的茶盞,上面的紋飾怎麽好像在哪兒看見過?到底是哪兒呢?

心裏頭有了其他關注的東西,未滿對于吳禦人此時為何要将自己叫來,反倒是沒那麽關心了。見吳禦人怏怏地不提讓自己前來的緣由,她就也不說起,只說了些平日裏飲食需要注意的事情,再不問其他。

——左右有事的人是吳禦人不是她,到最後如果還不提起讓她來的緣故的話,被心中之事憋死的人也是吳禦人不是她,她愁什麽?

于是淡定喝茶。

方才小馮子在一旁打了個手勢,未滿知曉他應當是在宮人上茶前想辦法檢查過茶水了,故而可以放心地飲茶入口。

喝了一杯又一杯。

眼看着第十三杯見了底,未滿不耐煩起來。

其實她不是故意要不耐煩的,只是人有三急。人吶,水喝多了,總會發生那種狀況的。

她不願在這兒解決那種私密的問題,便只能回凝華殿再說,于是擱下茶盞,匆匆又叮囑了幾句話便要離去。

吳禦人本要喊住她,看了看窗外後,不知怎的,突然展顏笑了,白生生的臉龐就恢複了幾分原先動人的樣子,“錢寶林何必這樣着急呢?左右沒什麽事,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未滿心說你不急我急!扭頭就要走人。

“慌什麽,不過是兩句話的功夫。”吳禦人拿出一張紙,說道:“我這兒有個調理的好方子,錢寶林不妨拿去看看,許是能派得上用場。”

未滿怨念地看她。

好嘛,原來這人大老遠地将自己叫過來,就是為了給這麽張紙的?

幹嗎不早說!非得拖那麽久!拖得她都快憋不住了!

懶得和她多言,未滿急吼吼地扯過那張紙往懷裏一塞,便匆匆往凝華殿趕去。

解決了問題,渾身都舒暢許多。

未滿心滿意足地走出屋子,看着外間站作一堆湊在一起的三個人,問道:“研究出來什麽了沒?”

錦秋嘆了口氣,“沒。”

未滿看了看紙上,就仨字,藏書閣。

這地方她知道,因為她曾經從那裏路過,顧名思義,就是個放書的地方。魏承昭還曾經問她要不要去那兒找幾本書看看,她懶得去翻,後來還是魏承昭問了她想要哪幾本,在他去藏書閣的時候,順手給她帶了過來。

此時未滿望着這幾個字,更加疑惑了,“就這些?”

“就這些。”初夏深深嘆了口氣。

四個人大眼瞪小眼,不明所以。

小馮子搶先咳了一聲,撚了撚紙的邊際,故作深沉地說道:“難道是這張紙大有玄機?”

未滿涼涼地瞪他,直将他看得頭都垂到了胸前,才罷休。

抖抖那張薄紙,未滿陡然升起了無數激.情。

“這樣幹想也不是辦法。既然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不如,就去那兒走一趟吧!”

這日的藏書閣,和平日裏也沒太多不同。只是守門的不是旁人,換成了王連運而已。

看到未滿一行人過來,他先是攔住了大家不準進,後來不知想到了什麽,準未滿進去了,但是将其他人還是攔住了。

未滿也沒當回事。

本來這個地方就是不準宮人進去的,王連運如此做法,也沒什麽不妥。

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王連運是跟着魏承昭伺候的,怎的來守門了?難道是做錯了事被罰了?

這念頭只略略閃過,便被她抛到一邊不去理會了。

她進到屋內,東瞧瞧西看看,半晌都沒發現什麽不對勁的地方,除了書外,還是書。

未滿很是氣餒,正準備要離開,卻見魏承昭疾步走入房內。

她笑迎了過去,卻見魏承昭問道:“你怎麽來了這兒?”

見他語氣急切,未滿不明所以,眨眨眼,抿起唇說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讓我來找書看麽?我剛才想起來,就過來了。”

“改天吧。”魏承昭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對未滿蹙眉說道:“改天再來。”

說着拖了未滿就往外走。

他的手很幹燥很溫暖,有種安撫人心的熱度。

可未滿向來是動作靈活的人。

雖然魏承昭拉着她時走着的速度很快,但她還是抽出了空偏頭朝着魏承昭方才看的方向瞅了一眼。

這一看不要緊,卻被她模模糊糊地看到了個美麗的側影。

那女子此時正在藏書閣的樓後,未滿只能透過窗戶看到個不甚明顯的輪廓,但那輪廓,卻分明是袅娜俏麗的……

未滿糾結了。

她看着正将自己拖走的魏承昭,心中有無數頭某種馬奔騰而過——

這位仁兄,您剛剛不過來的話,我也就走了。

您來這兒的目的,真的是要将我拖走的麽?

您真的真的不是為了讓我發現那邊還有個女人,而特意過來一趟的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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