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師尊

裔巽那漂亮的不似常人的臉上，就算滿臉血污，都遮不住他周身揮散不去的某種氣質。那雙大大的眼睛中帶着溫潤的笑意，卻又有種讓人琢磨不透的神色。

陸衍本是趴伏着身體打算把藥丸推進裔巽的口中，卻發現，在手指接近對方只剩下五厘米的時候，停滞不前。

不論是使用多大的力氣，周身就感覺有股逆流，完全不能接近裔巽，就連衣角，他都無法碰觸。

這種詭異又不同尋常的事情，使得陸衍原本有些急切的心情，也逐漸沉澱下來。

他覺得，他不該再用一種小孩子的态度，去揣摩這個世界。

不知道是因為進入的是一具孩童軀體而讓他放松了警惕，還是因為裔巽也是個半大孩子，使得他從根本上就被迷惑了。

來到這個世界還不到一天，卻發現所有的東西都颠覆了認知。

這裏早已不是凡塵，是他疏忽了。

陸衍退開，姿态随意的就那麽坐在裔巽的旁邊，靜靜的看着他持續不斷的從口中溢出鮮血，可是那雙眼睛，卻清亮的讓人不忍去苛責。

陸衍在心中微微嘆氣，他始終不明白，事情怎麽會往如此詭異的地方發展。而他，目前雖然依然一無所知，卻又本能的知道不對。

站起身，陸衍往四周撇了幾眼，最終把視線定格在長殿之上。

空曠而寬敞的階梯，陸衍慢慢向上看去，原本不太清明的視線內，出現了一抹人影。

厚重的華服穿戴在身，修長的軀體半卧倒在寬敞的座椅上，單臂彎曲，随意的支撐在扶手和頭顱之間。

那人眉目不清，不知是刻意的遮擋，還是真的距離太遠而不能看清。

微微皺眉，看着那人身上層層疊疊的服飾，讓完全感覺不到氣溫變化的陸衍，都覺得對方身上穿着過于繁複。

難道那人不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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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微微開了一瞬的小差，轉瞬即逝。

“帝君？”陸衍對着那人所在的位置輕聲喚了這麽一聲，然後鋪天蓋地的威壓和有如實質般的冷凝氣息就這麽撲面而來，整個大殿的氣勢徒然一變，如同他還未進殿之前，與在宮殿門口所感受到的威懾之力如出一轍。

陸衍臉色微變，這種恐怖的威壓，就算他再修煉一萬年，大概都達不到這種境界。

仙界的帝君，果然與修真者不同，天生仙靈絕不是尋常可比，不容小觑。

陸衍突然緊張起來。

正準備說什麽的時候，卻突然發現，剛剛還坐于長椅上的那人，正一步步往下走來。

腳步聲響起，對于這種完全可以毫無動靜就能一瞬間來到你眼前的仙人，突然出現的腳步聲，着實讓陸衍心中猛然一驚。

輕慢的步子緩緩移動着，陸衍卻覺得那每踏一步的聲音，都如警鐘般敲在心上。

心髒處的鼓動讓陸衍做不到無視，但是他依然冷靜而淡漠的看着，看着那原本高坐頂端的帝君，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前。

眉目輪廓如雕刻至最完美的雕塑而無瑕疵，周身氣息冷硬如鐵般讓人不敢靠近和直視，那雙狹長的眸中，是一雙金色的瞳仁，炫目而威嚴，卻又帶着一絲詭異的嗜血蠱惑。

屬于仙界上位者的龐大氣息，讓陸衍此刻陷入無法動彈的窘境。陸衍知道，帝君并沒有釋放所有的力量，不然，他恐怕連站立的資格都無。

還能緊繃着雙腿而沒虛軟，他應該感謝這位素不相識的帝君大方麽？

然而，在面對面的這一瞬，在看清楚帝君容貌的時刻，陸衍心中卻如沉了秤砣，然後平地炸雷般，讓他驚的恨不得能跳出三界外。

卧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槽！

——除了眉眼間褪去了年幼時的青澀與圓潤，這個連輪廓都沒什麽變化，只是眉目狹長犀利而氣息冷厲如冰蓮般身材修長如神祗的男人，特麽的他和裔巽長的完全一模一樣啊卧槽！

在心中瘋狂吐糟完全不要錢的陸衍，此刻已經目瞪口呆到不要不要了。

這特麽真的不是相愛相殺的節奏？老子讀書多，也不能這麽瞎扯淡吧。

呃……難不成，裔巽是帝君的私·生·子？！

這個念頭一經閃現，完全如瘋狂的野草般春風吹又生，完全停不下來了。

呵、呵呵，呵呵呵！快随便來個什麽牛鬼蛇神，告訴他這劇情發展真的沒問題嗎……

所以，現在，裔巽重傷還在吐血，而罪魁禍首大概就是這個和他長的特別相似的帝君。而這位帝君，卻連看都懶得去看裔巽一眼，卻在對着陸衍的時候，那雙金色的眸子裏，原本嗜血而冷厲的神色，慢慢開始消融。

罕見的瞳色，裏面所透露的專注和認真，差點讓陸衍沉溺其中。

所幸，只是差點。

帝君緩緩俯身，他伸出手，冰涼的指端輕輕撫上陸衍的臉頰。那一瞬，陸衍如同被渾身冰涼而滑膩的蝮蛇纏上般，他的手臂上，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細小疙瘩。

從背脊處生出的寒意，讓陸衍的臉色更加白了幾許。

“長燼……”磁性而低沉的聲音，華麗中帶着眷念，語氣裏濃濃的欣喜和瘋狂，聽起來異常蠱惑而無法自拔。

可惜，在陸衍的神識內，他如同一個局外人般，看着面前這位地位崇高的帝君，從一個神祗，堕入凡塵。

而他，雖然無法控制軀體産生生理性反應，卻能面無表情的看着，淡漠而木然。

帝君視線還眷念着看着陸衍，從眉梢觸碰到眼睛，然後是鼻子、臉頰最後來到嘴唇。

這個還年幼的軀體，卻讓帝君的眼中出現了缱绻和愛意。

陸衍一動不動的看着對方作為，身後裔巽的呼吸聲開始加粗。

半饷後，帝君似乎是發現了自身修為對陸衍的影響，在愣了一瞬後，圍繞在大殿內的威懾之感消失了。

感覺到身體能動彈的一瞬間，陸衍迅速的往後退了一步，閃離了帝君的控制範圍。

臉上依然還帶着冰涼的觸感，讓他直到此刻依然感覺遍體生寒。

“長燼……”帝君在陸衍退開的時候，眼眸裏迅速積累了冰霜版冷冽的氣息，卻又在下一秒，恢複了原狀。

可是，那轉瞬間的面容扭曲，卻壓根逃不過陸衍的眼睛。

對他來說，不管面前站着的是仙界至高無上的帝君，還是和裔巽有什麽親緣關系的長輩，對他陸衍來說，這些都是可有可無的人，或仙。

從他進入第一個副本世界開始，他就很理智的把世界內的任何生靈和死物，一視同仁的當成了游戲中的npc。

他或許會産生無法避免的情緒，或悲傷或喜悅或憐憫，但是，他不會把他們當成影響自己生活的一部分。

因為不熟，或許害怕。

而且，他總是有一種游離于天外的感覺，那種沒有歸屬的身臨其境，讓他總是能夠在最恰當的時間，做出最殘忍的事。

他不是沒有感情的薄涼之人，而是就算有感覺，也不會強迫去改變什麽。

就如同潇隐村，他明明知道那些無辜的人類會無辜枉死，卻沒有給予更多的幫助和補償，也沒有試圖去改變什麽。他會覺得難受和不忍，卻不會去做無用功。

所以，他才會在上一個世界內，把自己的血液，給了雲穆。

那所血腥而罪孽深重的科研院，他依然讓它存在着，而且還進一步的摻和了一腳……

還有，長燼是誰？

垂下眼眸，陸衍非常大意的就把面前這位高高在上的帝君，抛在了腦後。

既然不識，何必理睬。

轉身，陸衍快速往裔巽嘴裏推入了一粒丹藥。

清香味在小範圍內飄散着，十分誘人。

看着裔巽身體逐漸恢複，口中再無鮮血溢出，雖然身體表面看起來有些凄慘，也着實讓他松了口氣。

陸衍拉了裔巽起身，而帝君卻站在了他們身前。

不到一米的身高，陸衍就算站着也只到對方腰際。擡起頭望去，那雙泛着冰冷的金色瞳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兩人牽手的位置。

氣氛變得有些詭異，陸衍雖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逾越，可是，他卻無法放下那個還是孩童的裔巽。他體驗過身體遭受撞擊和撕裂的痛楚，可是對方，卻連一聲痛呼都無。

不過一個孩子罷了。

正打算說點什麽，手指卻被裔巽輕輕扯了一下，“小衍，這是師尊。”

陸衍一愣，一臉不可置信。

“師尊……？”随着陸衍詫異的詢問，帝君冰冷的視線再次集中在他的身上。

裔巽輕笑，“師尊知曉你昨日醒來，今日不到寅時便沖沖出關。師尊可是很挂念小衍呢！”

陸衍發現，裔巽每說一個字，周遭的空氣很明顯的越來越冷。直到裔巽話畢，來自于帝君身上的冷氣都還未消失。

而陸衍，卻是怎麽也沒想到，仙界的帝君，竟然就是他們的師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