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夜裏下起了雨。
身上的老毛病又如約而至。易揚現在該是在外城排兵列陣吧,我聽着不斷的雨聲想着。
雨水打在頭頂的瓦上,劈啪之聲回蕩在一個人的卧房裏,頗有韻味。屋內柔黃的燭火灑落滿地,被褥暄軟,雕欄軟塌;而在離我不到一裏的地方,多少生死惡鬥正在上演。雨水充裕,萬槲鮮血流。
已是盛夏,卻不由得覺得有點冷,倚着床柱,又把身上的軟被往上提了提。
一夜聽雨。
易揚扣門的時候,雨落房檐的聲音早成了零星聲。
推門進來的人還是一身白色。儒白的中衣下一雙黯白描金的半長戰靴,中衣外是一件銀白片甲的護胸,白色的螯皮手套,螯皮腰帶,一頭黑發沒有再箍住,只系了個馬尾散在身後,依然是絕色的容顏,憑添三分英武之氣。
易揚走近,微微蹙了下眉頭:“明兒把汀蘭接下來,雨天連個照應的人都沒有。”
他說着,又走到一旁的八仙桌上,翻了一個杯子出來,又從身邊取了個小瓷瓶來,倒出裏面粘稠的液體,兌了點水,輕微晃動。
“參茸百釀。”易揚走過來,把那杯液體遞過來,“沒什麽太大用處,了勝于無。”
我接過藥來,看着易揚一身還未來得及更換的戰衣,問道:“順利嗎?”
“恩,應該已經出了包圍圈。”
“城門閉了嗎?”
“還沒有退完,”易揚淡淡地說,“樓畋在斷後,應該沒什麽事了。”
我低下頭去看着藥,心裏突然覺得有點暖。捧起杯來,小口酌着。味苦,卻滿口餘香。
易揚卻也不急,坐在一旁的圓凳上凝視着我。
Advertisement
一盞豆燈,兩相思量。
易揚忽然說:“我還記得那日你幫汀蘭搭橋之事。”
我道:“恩,天師有心了。”
“我不會答應,你以後休得再提。”易揚的聲音有點涼。的
我放下手下,擡頭凝望。
易揚卻側開頭來,任我視線落空。
“難道你就打算這麽孤家寡人下去?”
“你也知道……我這等污穢的身子,哪裏還敢多求?”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聲音卻依然涼地勝水。
我想了想,字斟句酌地說:“汀蘭不會在意這些……”
易揚慢慢閉上眼睛:“可是……我在意。”
沉默,此消彼長。
對面的易揚一身戎裝,似乎發上還有未幹的雨水,幾絲黑發落在胸前,根根分明,糾結在一起的卻分明是心。只是這個人的心結,卻不知要到何時才能被何人打開。
拖着自己都厭惡的身子,時時提醒自己,再也沒有愛與被愛的權利。離群索居,孑然只身。
我依在床柱上,輕聲打破沉默:“為何要讓當菲琳雪離去?”
易揚沒說話,擡起眼來看着我。
“就算當菲不去,聖明軍也知道要盡快趕回來,不管帶軍的人是護法還是走卒。”
易揚垂下眼去,卻依然無語。
“光道是不是撐不到聖明軍來?”我亦低下頭去,看着手中的水杯。所以看不見對面人的表情。
他依舊不言。
“所以你讓當菲走,是想放她條生路嗎?”
對面的人終于出聲:“不要多想。”
我置之不理,“光道如此大急,當菲琳雪一人可抗三千人馬你卻放她離去。我實在想不通,你有什麽它的理由非要這麽做,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光道要破,而你,打算寧死不降。當菲琳雪看出你的打算,卻不得不聽命我交給你的聖明牌,她不想走的對吧?”
對面的人又不做聲。
“你又怎麽打算處置我?和當菲一樣也送到外面去嗎?”我苦笑着擡頭看他。
卻看他眼裏風浪翻滾,深不見底。
我抿着嘴,心裏翻了五味雜糧。
等了半天,他依然不說話,我輕嘆了口氣,幽幽地說:“別送我走,我是他女兒,他不會殺我,讓我留下吧。”
“留下來很危險。”
我微微一笑,輕輕眯上眼睛。
“我不怕。”
耳聽得屋頂的雨落聲已經完全停了,屋內靜谧,全把易揚的不語當作默認,分外心安。
窗檐上有雨後清脆的水滴聲,點點滴滴,細水長流。
人戚戚,意綿綿……
點相思,伴寂寥,無聲相對遠勝萬語千言。
兩三下的敲門聲結束了安靜。
“何事?”易揚問到。
“天師……意旗旗主樓畋身亡。”
易揚臉色立刻陰了一分,踱步過去開了房門:“怎麽死的?”他問門口站着的人。
那人恭手呈上一枝長箭,我瞟了一眼,白翎長箭,心下一跳。“樓旗主本來全身而退了,就在關上門那一刻,突然有暗箭射來,一箭穿喉……當場身亡……”的
“铛?……離铛的箭。”易揚細看了一眼箭身,許是上面有刻字吧。
門外那人又說道:“樓旗主在戰場上虜來的人中發現一人,居然是個女子,似乎……是竣邺美人,千湄。”
“千……湄?”
小铛那一箭卻是原出此處。
……
……
厚重的城門在八人之力下被緩緩打開,像卷開的帷幕。沙場的對面,一人騎着一匹全黑的戰馬,站在竣邺大軍的最前面。烏黑的頭盔上一點紅翎,标明他主将的身份,邺飛白俊秀潇灑的外型在軍裝下完全是個蘭陵王的翻版。身後“邺”字的大旗飛揚,風沙起,隔着一個沙場的距離,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心好似下了油鍋一般。
我按耐住心裏翻騰,向旁邊的千湄展顏一笑,輕輕拍拍她的肩:“去吧。”
千湄把視線從沙場的另一邊移到我臉上,仔細端詳半晌,輕嘆口氣:“我開始有點明白為什麽飛白會如此着魔。”
我淡然一笑:“你想太多了。他是愛你的。”
“也許吧。”她一雙美目看着我的眼睛,突然幽幽地道:“我突然在想,我若能是你,那該多好……”
心裏更是苦澀難言:“去吧,他該擔心了。”
千湄點點頭,慢慢向前走去。
……
“家父因她而亡,請天師殺之以敬家父在天之靈。” 意旗少旗主樓一蕪悲淚連連,跪倒在地。
易揚冷冷地說:“殺不得,她是個好籌碼。”
“天師!!”
“一蕪!你假以時日也是能成大事的人,怎麽這點擔當都受不起!”易揚斥之。
樓一蕪不再言語,緊緊抿着嘴唇。
我在一旁突然插言道:“我想見她。”
……
因為身份特殊,千湄被單獨綁在一間小屋裏。
“禍水!”看我到進來,千湄只吐出這兩個字,便扭開頭去,再也不看我。
……
千湄慢慢走出了城門,定在那裏。
緩緩地轉過頭來,卻是看着我來。
兩邊的城門開始慢慢閉合。兩個女子的視線交叉穿梭。突然十分羨慕她,要是現在出城門的是我,那該多好。
我若能是她,那該多好……
……
“為什麽到戰場上去?”我不理易揚勸阻,走近她,慢慢蹲下來,開口問她。
千湄側頭閉目,毫不理會。
“萬一被殺了怎麽辦。”我幾乎是在自言自語。
千湄依然毫無反映。
“你可是為了邺飛白?”我近乎可以肯定。
還是沒有回音。
“他現在該擔心你了吧……”
千湄聽到這裏,突然瞪開眼睛,看着我厲聲道:“別想要挾他!我寧肯死也不會讓你得逞!”
她看着我,眼裏有不甘,有憤恨,有惡毒。
“不會的……”
“什麽不會!你有什麽做不出來!把他迷地七昏八竅然後突然又成了要圍殺他!你以會他就會消沉,你以為你就可以摧毀他嗎!”竟越來越惡毒。
而我的确是被這些言語刺到了痛處。
“不……我并不想……”
“哼,”千湄冷哼一聲,“你的确,差點就做到了。妖孽!”
我閉上眼睛,感覺身子在輕微發顫。
旁邊的易揚冷冷地道:“倒是好生得意的戰俘!”
“是啊!你們就一刀給我個痛快好了!”
“你可是邺飛白未過門的妻子,天主教怎麽會對你無禮。”易揚聲音越發冷酷。
“你們這群口是心非的東西!對人一套,背人又一套!別想拿我談什麽條件!你們不過有我一具屍體而已!”的
“這還由不得你來決定!”
“你個混蛋……”的
“夠了。”我站起身來,打斷千湄。面向易揚,把千湄護在身後,“送她出城……”
易揚轉了下眼睛,淡然說道:“可以,不過要再過兩天。”
“過兩天等你條件談妥之後嗎?”我道,“送她出城。現在。”
易揚身子輕微顫了一下,轉過眼來看着我,聲音深沉:“……朱顏,他不值得……”
我輕輕籲出一口氣:“如果你不肯送她,那我就親自送!”
……
……
城門慢阖,漸漸只有一條縫隙,好象看見邺飛白向着千湄拍馬過來。千湄還是那個回首的姿态。
我淡淡一笑,合上眼睛,聽得“嘭”的一聲,城門閉合。的
只希望,你能做到。的
我不能的,希望你可以,代我做到。
才一轉身,卻看見易揚就站在不遠的地方,面色沉靜,不見深淺。
“謝謝。”與他擦肩而過,我輕輕吐出這兩個字。的
易揚沒說話,只是微微搖頭,苦笑。
戰事更急,我再沒有過甩手吃幹飯的日子,每日浸在內城牆上的築閣內鑽研防禦對策。
以前一直就對軍事不感興趣,現在後悔得要死,為什麽不選學一個中外戰争史之類的課來。現在就只能憑着那點可憐的孫子兵法來,可是這對守城來說毫無用處,只能想出些小點子來,要想逆轉乾坤,我卻真是無能為力了。
易揚不會降。
輸家只有一條黃泉路可以走。
竣邺山莊仗着兵多将廣,三十來個營輪番進攻,豪不松懈。守城的人馬卻早已筋疲力盡,聖明軍還是遙遙無期。
七月十七,天主教前鋒營偷襲敵方大陣,燒了半數的營帳。
七月十八,前鋒營再次偷襲,果然在回城時碰到左右包抄的邺軍人馬。邺軍本欲截斷前鋒營後路,未想城內三個守城營突然出現,前後夾擊,滅了邺軍這兩營精銳。但前鋒營死亡過半,重傷累累。
七月十九晚,流矢大戰,雙方傷亡無法估計。
七月二十,光道外牆損。
七月二十晚,外城全面失守。
我還在豆燈下對着敵我傷亡的戰表發呆,一回神,才發現不知何時易揚進來了。還是一身戎裝。
“別看了,多歇歇的好。”他說着,把我面前的戰表抽了去。
“竣邺山莊總管家邺汶死了?”
“恩,樓一蕪确是個人才。”
“對竣邺山莊該是個不小的打擊吧,聽說那個邺汶在莊內很有威信……”
“朱顏,”易揚打斷我,很慢卻很肯定地對我說:“回天顏殿去。馬上。”
作者有話要說:
掂着腳望:某君承諾的高潮在哪兒呢?
唉,已經很努力在趕進度了,所以無聊的戰争的場面就不寫了.
天主教存亡,一幹人命運,敬請期待即将粉墨登場的暗門門主!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