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2)

。”我低低地說,并不看她。

“是。”當菲轉身,走出兩步,停下腳步背對着問我:“聖女,不要離開……”

我依然看着離铛,忽而柔柔地笑了:“不離開,永不分離……”

當菲停了片刻,快步走了出去。

小铛一直警惕地看着當菲走了出去,這才微微舒了口氣。

我微笑,在他手心寫下:“放心,沒事。”

小铛搖搖頭:“天山這地方,魚龍混雜,不要相信她。”他看着我,有些動容地說:“真不知道你以前在天山是怎麽過來的……”

我淺淺笑了一下,并沒有答話。

院子裏的梅香又飄散開,漫漫地,卻沖不開那麽多陰謀的味道。

小铛以為我沒看出來,他被子裏的腿是上着石膏的,我也就不說破他,聽他說了許多,便說我乏了,從他房裏出了來。

院子門外隐約傳來兩個人的争執聲。

我拉開院門,果然見是冷蕭和當菲琳雪。

我冷冷地看着他們二人,開口道:“我要見邺心。”

冷蕭和當菲對視一眼,冷蕭遲疑了一下,小心地道:“小姐……見邺心何事?”

我犀利地看着他,慢慢道:“不要你管,明日之前,我要見他!”

“啪”。一聲響,關上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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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身,梅的虬枝布滿整個院落,西廂的房門有輕微的扣門之聲。

我凝神看去,紅木門上镂刻的花紋中隐約透着一個人影。

小铛住西廂,那麽東廂的是何人?

懷着遲疑,我走過去,輕輕響了門。

沒有動靜。

我沉吟一下,手上加力一扣,門就這麽開了。

塵埃四起。

仿佛很久都沒有人住了。

我疑惑着踏了進去,莫非适才我眼花?

“啪。”身後門輕身阖上。

我敏感地轉過身去,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迎着我的視線。

“你怎麽來了?”我心裏微微放心,瞅着她問道。

不知道瞪我一眼:“你以為我來得容易嗎!冥君和琉璃君看地那麽緊,好不容易才轉了個空子!”

“你找我?”

“這個給你。”她從衣襟內扯住一分棕黃色卷着邊的一摞紙,“這個就是翰君他們找到的手卷。”

我接了過來,滿是疑慮:“給我做什麽?”

不知道白我一眼:“翰君他們對靈動也有所圖,告訴你的也不見得全,你不是學物理的嗎?自己可以好好琢磨琢磨,這可是真真為你好呢!你以為我來得一趟容易嗎?冒着得罪冥君琉璃君的危險,那個琉璃啊,帥倒是帥,千年不變的冷冰冰的表情,呓~光想想都是一身雞皮疙瘩……”

我看着手卷,翻開第一頁,只見全是用花體英文寫的手搞,看到第一句我就愣住了:“世界是個天大的玩笑。”

“怎麽了?”不知道看我一直沉吟不語,有點擔心地問:“你也看不懂這種語言嗎?”

我擡眼看她,她打了個激靈。

“請你告訴我,”我平靜地說,伸手把扉頁上夾着的一根頭發撚了起來,“這是什麽?”

一根長長的頭發,通體晶瑩雪白,純淨無暇……

不知道沉靜下來,看着我不說話,一雙眼睛裏光芒閃動。

我吸了口氣,空氣中滿是塵埃,緩緩地說:“他叫你給我的?”

不知道緊抿着唇,我淡淡地看着她,許久,她艱難地道:“……他很想你……”

我垂下眼,看着書卷不說話。

“他現在傷地很重,勉強自己去偷這份手卷……雖然我認為他不值得!”

“你喜歡他嗎?”我突然問道。

不知道停了片刻,堅定地說:“是!”

我笑了一下,把手卷合上遞了出去:“我不想承他的情,你告訴他,我們已經兩清了,我已經不怨任何人了。”

不知道臉色忽地有點慘白,她退後一步,搖頭道:“不……不……”

“你……”我還想說什麽,卻見她粉色的襖子顏色一晃,已經失去了蹤影。

我鎖眉片刻,慢慢收回了手,卷邊的舊紙泛着華年的老黃色,其上的英文如籬笆上的藤蔓:

“世界是個天大的玩笑……”

次日邺心并沒有來見我,黃昏的時候當菲琳雪來時我正與小铛說笑。

她拖着疲憊的身姿站在眷簾後,我掃了她一眼:“邺心人呢?”

隔了片刻,當菲琳雪答非所問:“聖女,天師傳了份手書來。”

我僵了一僵,想了想說:“他說什麽?”

當菲琳雪回道:“他在要人。”

“哦。”我麻木地說。

當菲也沉默着。

小铛似乎有點焦急,幾次想開口問我又強自忍住。我對他寬心地笑了笑,讓他安心。

“今天你也很累吧,部署操勞了一天。”我問當菲。

“是……”她低沉地說。

“他怎麽知道的?”

“不知道……”

“我會被交出去嗎?”

“不!!”

我轉過頭來看着她。

卻見當菲虎目已紅,渾身微微發顫:“聖女……”

我心下不忍,想安慰她些什麽。卻在這時,一人急急從外面沖近來,匆忙禀道:“護法!天山上壓下了近千人馬,集在禮賢閣……”

“什麽?!這麽快!”

“冷先生說,請護法速速前往!”

98

天山宮變。

事已至此,這已無可避免。

當菲走後,我便開始在院子內徘徊不定,幾次想推院門出去,手放在門阖上卻又放下來。

出去又如何,外面是當菲的人重兵把守,說出去,談何容易。

“清清。”西廂內,小铛叫我。

我應了一聲,穩了下心神,推門進了去。

離铛鹿瞳迎上來,人扶着床柱坐在床沿邊。我向他笑了一下,坐在他的床邊的腳凳上,他卻示意我坐到他身邊。

“我看到你的外面來來回回地走,”離铛笑了一下,帶點澀地說:“是不是當菲琳雪說了什麽?”

我搖了搖頭。

離铛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麽,澄清的眼睛掩藏的東西閃了閃,最終眼睑一垂:“你怎麽總是拿我當孩子呢?”

我輕輕握住他的手。

他笑了一下:“我猜天山內亂了吧,當菲來去匆匆,屋頂的防衛巡邏個不停,看來是有大事發生,是不是。”

我不語,垂下目光,看着他布滿薄繭的手。

“你是很擔心是不是?很少看你焦躁呢。”離铛似自語又似嘆息。

離铛的兵器是重弓,聽邺飛白說,鬼影離铛,雖然輕功一流,最厲害卻是射壺之術,百步穿楊,可我卻從沒看他施展過。想一輕甲少年,意氣風發,駿馬長弓,攬月抒星,何等的少年英雄氣,卻沒想,讓那雲霄胸臆一路陪我坎坷,從暗門的禁脔一路到天山上危險的導火索。任憑那彎弓空弦,塵封箭翎,凋零了英雄氣。

若不是碰上我,離铛該是什麽樣子?

其他人又該是什麽樣子?

“再過半個時辰,會有數名仆婦做清掃,東廂那裏似乎有普通的衣衫……我會扣下一個仆婦來,幾個仆婦都是老臉了,但卻乖覺地很,不會亂來,你只要能瞞過四面的暗衛就可以……”

我有點錯愕地望向他。

“聖明軍在外,當菲管理其數年,但聖女雖是正主卻無實權,又沒登冕。兩方對這軍權争奪許久。天山上,留守的聖明軍有近一萬人,大體都是當菲的死忠部下,天師麾下原有八千侍者,幾番變故,加上投靠當菲的部分人,現在有的不足三千。但近天侍者大多身負高深武藝,尤其是紅衣。兩方人馬現在起沖突,變數還很多。”

我更是錯愕。

他卻別過頭,輕輕拍拍我的手:“去吧。切記,多加小心。”

我想了一想,點點頭,走向門去。

走到卷簾時我猛然地回過頭,離铛不及隐藏的表情映入眼簾:帶着傷痛與缱绻,那麽癡癡地追随着我的身影,那麽多百轉千回,卻還是少年的倔強,頭破血流的倔強。

他愕然了一下卻也不躲避,反而目光更是堅定。潤澤的眼睛一片清明,不染塵埃,單手扶着床柱,留守着,凝望着……

我咬了一下唇,掀簾出去了。

随幾名仆婦退住院子來,我一直埋着頭,其他仆婦知道我是誰,卻依然裝聾作啞,多事之秋,休管他人瓦上霜。離铛與我被囚的地方是天山後山山腰,原本該在山麓一帶的聖明軍現在卻在千裏之外。但天山後山卻不寂寞。

有聖明軍少數留守人員和近來侍者來去匆匆的身影,車轱馬嘶,處處透着亂,戰,混。

似才有人來報說有近千人馬壓在前山半山腰的禮賢閣,如果直接從半山上繞過去會途徑幾個大校場,地勢開闊平坦,卻最可能有囤兵,所以只有從山上繞小半圈,從奇葩園附近繞過去。

我身上穿的是粗鄙髒舊的麻布衣服,臉上抹着灰,頭發斜斜地挽着,随幾個仆婦出來後,見有其他往天山頂方向去的仆婦便悶不吭聲跟在後面,走上幾步再換一隊跟。

仆婦大多不能優哉游哉地走,步履很快。但是同時,這等做院落清掃和浣衣等粗重活的仆婦是天山最低層的人,但凡有白衣紅衣的侍者經過都要退到路邊低頭行禮。這麽一來,速度也就不是很快了。

一路繞到天寶殿附近,我一直埋着頭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人又突然停下迅速退到路邊。

我照樣勾着頭站到衆人之後,卻只見前面的人“嘩啦啦”地全部跪下,便渾渾噩噩地随着跪了。

誰?

随着身旁的人以頭磕地,雙手交疊放在頭前,跪了許久。

我不敢去想。

誰……

跪了許久,我深吸一口,擡起餘光向來路瞄去。

四名紅衣侍者擡着一頂绫紅挂紗的大轎,層層疊疊的紗幔中,轎內端坐着一個人,雙手攏在袖中,發間的步搖輕輕搖曳,容貌并不真切,只看這姿态身形,也知道該是極美的。轎子旁并行着一人,一習素白,面無表情,清冷淡漠,卻隐隐然貴不可犯。

一時有些癡了。

轎子移過,紅紗翩翩晚香浮動。

我的目光只能穿過前人的縫隙,看見那雙描金的白靴點地而過。

其後又有衆多衛随。

又跪了許久,身邊的人都起來了,我撐着半麻的腿站起來,舉目望去,果然是前往禮賢閣去的。

黑暗與黃昏的交點,光線并不真切。卻見水紅的紗幔随風輕揚,華蓋的大頂在半明半暗之中熠熠生輝……身旁的雕欄畫棟突然鮮明起來,四角飛鳳的屋檐,朱色琉璃的屋頂,浮雕精致的回廊,細白色鵝卵鋪排的道路,景致如畫,濃墨重彩。我站在一株枯敗的垂柳下,幹黃的枝條垂下來,布衣荊釵,目光相随。

我早已知道,為何親眼目睹卻依然傷痛。

紅紗的輕柔,微微散開,和紅色的建築看起來相得益彰。最是那道淡淡的白色,站在紅紗之側,最是适合不過,最是完美不過……

我垂下目來。

夜晚降臨。

突然有點心灰意懶,禮賢閣的爾虞我詐與我何幹?我不過只是個過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我笑了一下,挺直了背脊,轉身,認準了回路,昂着頭大步朝反方向離去。

這一刻,我想我是驕傲的。

走不了多久,就碰上當菲給安排的暗衛尋來,半遮半掩地把我送回去。

推開那院門,白梅的清香像卸了閘的河水,奔騰着撲面而來,梅的虬枝旁逸斜出,儀态萬千。

冷清清的院落,我有些失神地跨進去。

狼牙月,梅魂飄。

我有些不明白,我為何非要去禮賢閣。

不明白,不明白的何止這麽一點……

我輕嘆一聲,推開西廂的門。

透過淺黃玳瑁的珠簾,離铛依然坐在那裏,姿勢不變,似乎一直在等我回來。

我突然覺得這一切都像老天的一套九連環,離铛連着我,我連着易揚,錯綜複雜的羁絆與牽扯,逃不離,解不開,每個人守着每個人的執着,不肯放,不能放。我們定是前生的罪人,所有的孽都在今朝涅磐。

離铛笑了一下,伸手拍拍身旁的床沿。

我走過去,比畫着說我身上衣服很髒,不想蹭髒他的睡鋪。

他一把拉過我坐在他身側,搓着我冰涼的手幫我取暖。

“看來很不樂觀啊。”他說。

我輕輕搖了搖頭。

離铛擡起眼,認認真真地看了片刻,他說:“你沒去,對嗎?”

我微覺驚訝。

離铛卻笑了:“沒什麽,你回來地太快了點,所以我猜你沒去。”

我啞然失笑。

兩個人并排坐在半黑的屋子裏,像兩個小孩子,睜着眼睛看絲絲夜光中流轉的光華,離铛的手很暖,漸漸把我冰冷的手指帶熱乎了起來。白梅的味道淺淺地透進來,有些飄渺。

離铛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麽。我卻開始認真想很多。

很多東西說出來很矯情,但是其實很多人也在心裏暗暗地想過,比如什麽是情,什麽又是愛;生命的意義到底何在;所有的一切該歸結到哪裏……以前喜歡看各種各樣的書,書裏總是說得很高尚,換到自己身上,又覺得那些大道理都是泛泛而談,我只是個小人物,看不到未來的千秋,也無需理會歷史的種種,我只關心切身的。

以前看小說,才子佳人的愛情故事雖然美好,卻始終只是別人構架的夢,夢醒了,路還是要自己走。那人終究不是什麽癡情的書生,我也無法像書中的女主人公,總能許上對自己最好的男人。愛情不是做交易,你給我多少,我便償你多少;愛情更像單行道,如果走錯了路,那也無法回頭,只有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

“清清,不要想着他了……”離铛沒有扭頭,只是喃喃地說。

我低了低頭,看着一身麻布的衣服,“恩。”我知道他聽不見。

“我不忍看到你為他牽腸挂肚,不忍看到你為他肝腸寸斷,不忍看你一口辛酸一口淚地往肚子裏吞……”離铛說地很慢,一字一字飽含感情,純正真摯,“可你為什麽,明明知道會如此傷痛,卻還依然飛蛾撲火……”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他心尖滴下的血,“人都道你剔透無比,說一道百,我卻總覺得你傻……”鼻音微微有些重,離铛吸了吸鼻子,我沒有轉頭,所以看不見他的表情,“……覺得你傻地不行……”

我抿着唇,沒動也沒說話。

離铛握着我的手緊了緊:“忘了他吧……我想吻你……”

我渾身一僵,不自覺地把手縮了回來。

離铛沒動也沒說話。

兩個人又靜靜坐在床沿邊,而空氣中,某些東西在悄悄改變。

恍恍惚惚的,好象聽見有人在輕輕地唱:

“浮輪回之間,前塵已湮滅,夢中模糊容顏。天山巅,江湖遠,嘆紅塵,落朱顏,今生緣,來生緣;滄海桑田成流年。轉瞬之間,隔世的愛戀,追憶往日缱绻。天山巅,浮生遠,夢中只為你流連。今生戀,來生戀,莫讓纏綿成離別……”

我默默站起來,沉默着走出去。

離铛似乎想拉我,卻生生收回手……

“可是,清清——”他突然大喊,聲音大地驚人,在空蕩的屋子裏隐隐蕩着回音。珠簾那一端,我停住,回頭望向他。

“我愛你——”

九連環還是扣死在那裏。

寂靜……

寂靜…………

寂靜………………

空氣中淺香的味道開始旋轉起來,梅魂萦繞翩翩,風吹不進,玳瑁的珠簾蕩啊蕩便停了下來。水磨色的地板在夜間有朦胧的銀灰色,像天上的銀河,淺淺的,淡淡的……珠簾彼端,眸子明瑩,蘊涵光華,雙目含淚,好比那玳瑁的潤澤,簾這一端,我望着他的臉,他的發,他的眼,靜靜地笑了。

轉身,淚潸然,撒衣襟……

小時候我也玩過九連環,對着那九連環整整一天,冥思苦想,可是,我從沒解開過九連環,我越解,它越扣死在那裏……

回到卧房,我點起一盞白燭,一坐就是一整夜……

天微亮的時候,我起身把那手卷翻出來,一夜千回百轉,一夜思前想後,最後腦子裏就只剩一句話:這個界不能塌,無論如何也不能塌……

我深吸口氣,翻開第一頁,認真地讀起來,好久沒看英文了,看起來還是有點吃力。

“你看地懂?”

我剛開了個頭,冷不丁面前傳來個冷冷的聲音。

我猛地擡起來,卻不知什麽時候,面前無聲無息地多出一個人來。

來人異常地俊美,若不是看慣了易揚的天人之資,看到此人定也半天回不過神來,雙目狹長飛鳳,目光卻甚是寒人,一襲黑黃條紋相間的寬大道袍,頭發插一支骨簪,其餘的黑發垂落下來。手持一柄通體碧綠的玉如意,尾尖上墜着摻金線的流蘇。

他不等我回答,便直接伸手把我手中的手卷抽了去:“果然是它。記載靈動秘密的卷宗。”

我直了直腰,伸出手:“閣下,請還給我。”

他黑目掃來:“它不該在你這裏。說,誰給你的。”語氣甚是傲慢。

我臉一沉:“閣下是誰?”

他目光來來回回又掃了幾回,點頭道:“你不說我心裏也有數了。”

我臉色更是難看:“看來閣下是不準備還我了?”

那道人沉思了片刻,随手把手卷扔給我:“這東西我還不稀罕。”

我微微愕然。

那道人不知想到什麽,眼裏忽地閃過一絲殘忍的笑。

道人轉向我,冷冷地道:“我叫琉璃,翰君吩咐我保你周全。至于這本密卷,”他指了指我手上的手卷,“你要看就自己看去,我只警告你,千萬別讓翰君發現。”

道人又掃我一眼:“有什麽事,我會拂照你,鬼山祖母和文老七家的人有我擋着,不過天山這地方似乎也不太平,你自己也多長個心眼。”

道人說完,碧光一閃,又不見了蹤影。

我心有餘悸地坐了下來。手中的手卷書邊微微卷起,我把手輕輕蓋在其上,心裏複雜又沉重。

天色大亮。

院門“哐當”一聲大響。

“聖女!!”當菲琳雪的聲音大喊着。“聖女!”

我扶着門框站了出來。

當菲琳雪看到我,長舒了口氣,似乎放心了不少:“沒事就好。”

當菲琳雪面容看起似乎憔悴了不少,黑黑的眼圈,該是有一晚沒睡。

我淡淡地問:“怎麽了,禮賢閣那裏很不順嗎?”

“沒有,天師雖有集兵卻并無所動。”

我平靜的看着她。

當菲琳雪吸了口氣,道:“聖女,天山已經迫在眉睫,我先送你去聖明軍處避避可好?”她停了停,“我不想讓你看到天山,血流成河……”

“發生什麽了?”

“天師随時可能兵變,聖女是天命所在,不可涉險。”

我看着她:“說到游說這些事,向來不是由冷蕭來做的麽?”

當菲沒回話。

我把手搭在她肩上,誠懇地說:“告訴我,發生了,為什麽突然要我走?”

當菲似嘆了口氣:“我們被邺心設計了……”

我心裏一跳,果不其然……

“邺心偷了冷先生的令牌。之前暗門治軍,認牌不認人,但凡是被剝了兵權的壇主,只要令牌一交,立時兩手空空。他邺心在竣邺山莊內先是詐降,而後逃遁,只身只帶了不過百餘人馬。劫了聖女後還故意留給天師線索,天師一路追查,馬上就知道聖女在我處,立刻兵壓。那邺心躲在暗處,游說冷先生,勸先生調手下的原那暗門兩壇的人馬來助,先生有些動搖,決定調小股來天山,就這麽被邺心知道了兵符令牌的關鍵所在,作日禮賢閣,天師施加壓力,邺心卻趁亂盜走了令牌。”當菲琳雪低嘆一聲,“防不勝防啊,我道是他圖我天山之力,未想他根本就是在打冷先生那暗門殘部的主意……”

我越聽越驚心,猛然想起那一路追殺我與易揚的白衣殺手,可不正是冷蕭的人馬。說明那暗門殘軍就在竣邺山莊大營不遠潛伏着,如果邺心領了令牌又是圖個什麽?

詐降……逃遁……盜牌……

邺心想內應外合殲了邺飛白??

詐降,則自己的勢力并無損耗,一路密謀,從方凝手中搶出來,抛進天山,本就勢如水火的兩方立刻掀起轟然大波……天山一亂,易揚自顧不暇,邺飛白後盾出現短暫的虛空,而他邺心,則帶着外兵內應,卷土重來。

忽地想起邺飛白英挺的笑容,璀璨其華……

我一把抓住當菲琳雪:“冷蕭那裏……多少人?”

“冷先生自己一壇,加上整合了鐵馬一壇,總共四五萬之多。”當菲琳雪沉痛地說。

我睜大了眼睛:“冷……冷蕭呢?他抽調了部分人馬追去了?”

“是……”

我低頭想了想,是的,冷蕭人馬一帶,當菲這邊又損失一部分人馬,更為重要的是,冷蕭這一走,當菲琳雪最大的謀士也就不存在了,我若是易揚,兵動也就是朝夕的事情,機不可失……無怪當菲想送我離開……等等,邺心那麽缜密的人,怎麽可能不布後着?暗門已亡,那麽其實……

我猛地擡起頭:“追!快派人追冷蕭!”

當菲琳雪有些吃驚:“這是……”

“邺心布了局!”我大聲道:“若追不回來,冷蕭就是有去無回!”

當菲琳雪一臉震驚。

“邺心怎麽沒想到追兵!定有埋伏!暗門已亡,冷蕭握那些兵也有些日子了,只一個死物如何指揮萬千男兒!邺心定是下了套捉他,他不交兵權是死,交了兵權更是死!”

當菲臉色白了白,猛然向外跑去,喊道:“來人,快來人……”

我看着她沖出去,又站了許久。滿腦子翻來覆去都是邺飛白要面臨的一切,仿佛看到那營帳周圍猛然出現的無數伏兵,舉着火把沖殺進來,營地內突然火光四起,陡然間,是敵是友全然無法分辨,兵荒馬亂,塵土飛揚,殘肢亂飛……

“冷靜,冷靜,”我對自己說,“現在不是亂的時候,想辦法……趕快想辦法……邺飛白必須應對,他必須要知道……”

西廂的門開了,離铛架着拐,靜靜地看着我,他的腿骨折已經好了六七分。應該,可以騎馬了吧,我想。

我轉身,關上房門。

我走到書桌旁,研墨,提筆的時候我想,如果普天之下有人能醫離铛的耳朵,也只能是芷蒲谷的神醫了。

當菲琳雪又回來的時候我正坐在院內等她。

她未開口,我先道:“冷蕭一走,你的勝算有多少?”

她沉默。

我點點頭,道:“我替你想個法子。”

她抱拳要謝,被我阻止。

“你去幫一次邺飛白,現在能制住邺心的只有邺飛白,邺心一死,就算冷蕭活不出來,那五六萬的暗門殘軍畢竟吃了天主教這麽長時間的糧饷,應該最後還是會投靠你,與天師一戰,到時當有勝算。”

“可是,現在……”

“我知道,天山現在調不開人馬,可是幫邺飛白也無須那麽麻煩,邺飛白不是蠢人,只需給他一個消息,讓他能運籌帷幄,我信他,當可不敗。”我堅定地說完,語氣又軟下來,“還想和你請個人情,西廂的那位,”我指的是離铛,“可否請你一并送去竣邺山莊,我欠他實在太多……”

當菲琳雪思索許久,最終沉聲道:“好。我去準備,配幾口好刀,立即起程。聖女,這裏戰起只是毫厘間的事,也請聖女即時準備動身吧。”

我點點頭。轉身回了房。

說說笑笑地很小铛一起收拾些瑣碎東西,其實我沒什麽要帶的,只一本手卷藏在懷裏。

當菲琳雪動作很快,院外迅速來了兩輛輕便馬車,兩隊刀客。

離铛有些疑惑地看着我說:“我們坐一輛好不好,也好說說話。”

我笑了笑,比劃着說:我怕馬車太小,擠兩人的話很容易又傷到他的腿。

他又想說什麽,終是忍了忍,沒說出來。提着包袱走向一個馬車。

我看着他的背影,他短短的發,他一瘸一拐的身姿,他的背脊。

那時我還沒意識到,我邂逅的是怎樣的少年,倔強,明媚……不止一次對他說,不分離,不離棄,但每次離開的都是我,每次尋我的都是他。

誰在天山的崖邊,苦苦想尋,不相信傳言死亡。

誰在地牢之深,痛苦嘶吼,等待我的聲音我的到來。

誰願陪我浪跡天涯,誰願陪我避世逍遙。

是誰,大聲說愛我……

離铛看我不動,奇怪地回頭看我,我笑了一下,慢慢走向另一輛馬車。

鑽進車內,車簾放下前,我還在張望離铛的馬車。

馬車內是我的少年,總是有清澈的眼睛和無邪的笑容,喜歡小小的惡作劇,總是哄我開心,總是笑,然後拉着我的手……

簾放下的時候,眼眶再也包不住淚水,終于……我的少年……

“不離開,永不分離……”

108

給離铛的信

小铛:

見信如晤。

當你看此信時,定已知道一切了。很抱歉,沒有提前告訴你,我只是不想又一次和你說分別,雖然我知這只是那個掩耳盜鈴的人。

有人道,分離就是一壇酒,越長越長。也有人說,忘卻的時間,就是一壇酒的時間。分離是什麽?是兩地相隔嗎?是朝思暮想嗎?是一次又一次離開與留守嗎?分離是什麽,你知,我也知。

你說不分離,你說長相守。我也很向往那樣的生活,插花解紅豆,蕩舟蘆葦間,管它帝王千秋,只煮一壺清茶笑飛鴻。但說真把一切都抛到腦後,我卻也沒有四大皆空的大智慧。你若問我到底放不下什麽,我回“紅塵”二字不知夠不夠稱得上答案。

天山之上,天師開始集兵,當菲護法亦開始酬兵應對,兩方的拉鋸已經走到了盡頭。前幾日,天師在禮賢閣大舉集兵,意在給當菲施加壓力,大亂之時,邺心卷帶了冷蕭的兵符逃之夭夭。冷蕭已親往去追,料是該有去無回,此番之下,竣邺山莊兇矣。邺心想指令冷蕭麾下的暗門殘部配合自己在莊內的人馬,內外夾擊邺飛白,用心之陰險缜密,切齒之恨。借我之身份,挑撥當菲護法和天師之争,更引出兵符的機密所在,更借由次引出的混亂盜走兵符。

邺心蓄謀已久,狼子野心,此番內外兵變,我恐飛白應對不及,卻人單力薄,無可相助,只能希望能趕在邺心之前将其詭計悉數告之,勸其堤防,萬事小心。查天山之上,無我可信之人,更無邺飛白可信之人,唯有你。

峻邺山莊對你有養育之恩,傳你武藝,授你做人,傳道授業。父者,搓泥為人;師者,使人為人。人為一世,無知則無眼,無識則無耳,無道則無心,教導之恩,何以為報?別說什麽來世犬馬,今昔仍在,來世何世?如今竣邺山莊虎狼在伺,內憂外患,你吃邺家糧長大,怎可坐視其危而負其手?百善孝為先,十餘年血肉長成,恩比父母。大義為先,天地不仁,禮法仍在,為人忘義,何置身天地,容于天良。峻邺此劫,事關生死,邺心之流,謀以權位,不擇手段,拉幫結黨,極卑鄙陰損之手段。若容其奪權,則忠良戢,奸當道。想那竣邺萬千男兒,更有無數弱寡,同門相煎。如今竣邺危難,已是全系你一人之手,邺飛白若在萬全之下,當可與邺心全力一戰。如若不然,且看竣邺千萬屋舍成燼,面目全非。竣邺之行,你無可推辭。

我挑開車挂簾,走出來站在車轅上。

“聖女,此地危險,快回去吧!”趕車的人匆忙道。

“停車——”我大聲說。

“聖女……”趕車的人有些為難,但并沒有停車,周圍的帶刀聽聞了響動,紛紛驅馬在左近。

我冷眼掃過這些當菲琳雪的死士,道:“不想看我咬舌自盡就給我停下!”

小铛,我還記得那時你随飛白圍攻光道,我在城牆上看到過你的樣子。踩着馬镫,背上彎弓。少年輕狂,千騎卷平崗,彎弧摘天狼。你若為我封了那弓,棄了那馬,只尋那鏡前黃花,多年之後,可會想念那邊關風嘯,兵營冷月?我知你會說,那是心甘如饴。可是我不願,離铛,我不願你忘記了拉弓只記得挽發,我不願你落灰了盔甲只操持着鍋碗,不願在茶米油煙中打磨你的棱角,消磨你的志氣,讓你在多年後後悔。男兒血性,本是天生,揮斥方遒,笑談江山,煮酒江湖,美女如雲劍如虹,哪裏個男兒不向往?如今只不過被偶然一片落葉遮住了眼,看不見萬千山水如畫。再等個幾年,你就明白了。

車停下,我依舊站在車轅上,冷風過,衣角就飄起來。

我說:“你們都走吧,我不會去其他地方。”我擡起眼,天山頂上,紅色琉璃的屋頂正閃着瑰麗的色彩,“都記着,我不是聖女,也不是任何什麽人,若當菲琳雪問起來,你們就回我已安全送到。”

幾個死士愕然道:“屬下不能!”

我一個一個掃過他們的臉,堅定的,熱血的男兒那虔誠的目光,我低低喃道:“天命有昭……”慢慢閉上眼,眼前,那個孤單的銀色的面具依然懸在空洞的黑暗中,掩蓋了一切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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