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小福星
顧衣第一次瞧小太子這麽順眼。
她的眼睛在金磚的映襯下,多了一層淡淡的金光,踮起腳,笑的眉眼彎彎。
“當太子原來這麽有錢的嗎?”
小太子為了讓她看的方便,又把頭往裏伸了些。他半點不心虛,得意道:“那當然,你想要多少銀子,小王都給得!”
顧衣的目光閃了一下,又笑:“殿下這般有錢,臣女更應該讨好殿下才是,以後還望殿下多多照顧。臣女這裏有一塊七彩寶石項圈,是臣女心愛之物,臣女想把它獻給殿下。”
“送小王的?”小太子樂滋滋,伸手要拿。
可憐他手短,顧衣還得蹦一蹦,才能将項圈送到他手上。
“殿下,您戴上這個項圈,不如就把那個玉佩摘下來吧,讓它來代替玉佩,要不然脖子怪累的。”顧衣眼神十分真誠。
換作別人,一定會被顧衣的真誠打動,乖乖聽話,但小太子哪裏是常人。
他把項圈戴上,豪爽擺手:“不累不累。你頭上那麽多首飾,都不嫌累,我一個孔武有力的男兒,還差它這點份量?”
顧衣吓唬他:“太沉了容易壓個兒,長不高。”
本來還笑嘻嘻的小太子,被戳中痛點。他臉色變了變,卻沒有發火,反而盯着顧衣瞧,“本王明白了,你送本王東西,就是想把玉佩拿回去。這玉佩雖然瞧着不是凡物,但也不至于讓你緊張至此?這莫非是哪個野漢子送給你的?待本王摔了它,斷了你的念想!”
“等等等等!”顧衣的心都懸在嗓子眼了,半真半假道,“那是臣女娘親留給臣女的遺物。”
小太子忙收回手,又挂回胸前,還心有餘悸地拍了拍玉佩:“原來是咱們母親的遺物,那小王更要替你收着了,免得你丢了、摔了。”
顧衣知道忽悠不過他,踮腳,伸手:“殿下,您把臣女拉上去吧。”
小太子手不夠長,顧衣就把鞭子抽出來,讓小太子抓住鞭子,把她拉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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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小太子的手抓穩鞭子,顧衣猛然用力,小太子猝不及防,直接被她拉了下來。
小太子也摔得不輕,坐在地上,咬着牙,神色痛苦,左手抓着自己的右臂。
顧衣吓一跳:“你怎麽了?”
“沒事,舊傷複發罷了。”
顧衣納悶:“舊傷?那日從牆上抱我下來,未見你吃痛,我還以為你斷胳膊也是裝的。”
小太子瞪她一眼,氣乎乎道:“哪個都不是裝的!斷氣是真的,胳膊斷了,也沒作假。”
傷筋動骨一百天,顧衣狐疑:“才幾日,哪兒能好的這麽快?”
“本王打小就是,什麽傷痛都好的比旁人快。”
那倒是。顧衣記得,去年梁溫一只腳都快邁入鬼門關了,才養了幾日,就有力氣嘴貧了。
“不過這次是真摔斷了。”小太子忍着怒氣,可憐巴巴地看着顧衣。
到底是養過的崽子。顧衣也無法不心疼,她蹲下來,捏了捏小太子的胳膊,後者額頭立馬沁出了細汗。
真斷了。
這底下除了雜草和土,連個樹枝都沒有。顧衣便抽了一條金磚,扯下小太子的腰帶,将金磚固定在小太子斷掉的胳膊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有舊傷……”顧衣賠禮道歉。
小太子不依不饒:“疼死小王了,你可知罪?”
顧衣揪住他衣角,扯了扯。
“看你認罪态度良好,就不治你死罪,但活罪難逃,就罰你……”
小太子不懷好意地看着顧衣,不知道在打什麽鬼主意。
顧衣摸了摸鞭子。
小太子立刻收回眼神,別別扭扭道:“那就罰你把這塊玉佩放在小王這裏,不許找小王要。除非,你嫁給小王。”
“想的美。”
小太子不悅,眯着眼威脅她:“你再說一遍?”
又差點忘了這主兒不好惹。小太子總是能把她脾氣給激出來。
顧衣讨好地拉拉小太子的衣角:“別生氣嘛。要臣女嫁給殿下,也不是不可以。”
她踮起腳,伸長了手,努力去拍最上面的金磚,“等殿下長到這麽高,臣女就嫁給殿下。”
大皇子被刺一案,在十多天的滿城搜捕後,顧争淩終于抓住了刺客。
皇帝痛失愛子,不顧病體,親審刺客。那些刺客痛快認罪,但無論怎麽嚴刑拷打,都不肯供出幕後主使,反而對着當今天子痛數大皇子的罪過,氣的皇帝當場暈厥,命人活活打死了其中兩個刺客,方才解氣。
皇帝不信素來仁德的兒子,會貪墨赈災銀,會賣假藥材,會走私黑火。
“可憐朕的皇兒,死了還要被人如此造謠!這幫刺客,訓練有素,不可能沒有幕後主使。再給朕狠狠拷問,朕就不信撬不開他們的嘴!”
“陛下,臣也覺得這些刺客分外可憎。但人言可畏,不如查查他們說的事情,讓他們死的心服口服,也好止住風言風語。”
皇帝悶咳了兩聲,點了點頭:“說的對,朕不能看着皇兒帶着污名下葬。不瞞你,朕打算追封他為仁德太子,他的德行,豈是一個皇子或一個親王位,能匹配的了?”
顧争淩送了皇帝回宮,他再回去,卻見張管事在門口候着,給他帶來了幾身換洗衣裳。
“家中可還安好?”
“一切都好。”
“衣兒沒惹什麽麻煩吧?我聽說她在南市開了個藥鋪,日日待在那處。你多盯着她些,別讓人欺負了她。還有任姑娘那裏,家裏什麽東西都先緊着她,別讓她受委屈。”
張管事笑道:“是,老爺放心。”
“姑娘此刻還在南市?”
“姑娘去了碼頭,說是要去看一批藥材,好幾船呢。姑娘不放心,要親自去看。”
顧争淩心裏想着,他家姑娘的買賣竟然做的這麽大。才開張的藥鋪,就敢買幾船的藥材?
他心裏不放心,讓張管事一會先去看看顧衣,莫讓她着了別人的道。若是顧衣需要銀錢,只要不是什麽太大的數目,讓薛氏直接從府中走公賬給了顧衣,不必再來問他。
“姑娘似乎掙了銀子,最近出手闊綽的很。老爺放心,我這便去瞧瞧姑娘。”
等張管事到了碼頭,遠遠瞧見顧衣上了一艘船,那船等顧衣上去,便向江心駛去。無論他怎麽招手叫喊,船夫只是冷冷看着他,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他在岸上等了約莫半個時辰,船才慢慢靠岸,看見顧衣平安無事地下船,他長長松口氣。
“姑娘好大的膽子,只帶着兩三個人,便敢随意上他人的船?”張管事後怕道,“以後可千萬不能再這樣做了。”
顧衣點頭。
“姑娘可買到好藥材了?”
顧衣從袖中掏出一把藥材,這是她偷偷藏起來的。
“看着都是上好的藥材。而且給我的價錢,沒有高的離譜。那些藥材商聯合起來針對我,我要是能買下這幾船藥材,就能少受他們一分掣肘。”
“姑娘買下了?”
“不急。天下哪有掉餡餅的好事,我得先查查,這其中可有什麽古怪。”
顧衣帶人回了聖心堂,她把偷來的藥材交給許多口,請他去對面賣了這些藥材。
“姑娘意欲何為?”
“我就想看看,這藥材的品質到底如何。買賣藥材的行家,還得是對面。”
許多口失笑:“您直接說,讓我去請對面幫咱們瞧瞧藥材不就得了。他們正跟咱們較勁兒呢,怎麽會買咱們的藥材?”
“有勞許掌櫃了。”顧衣叮囑道,“有一點,容我多嘴說一句,不管他們态度如何,萬萬不可與他們發生争執,最好能化敵為友。”
“姑娘做事,我真是看不懂。您唱這麽一大出好戲,難道不是為了讓聖心堂取代慈心堂,而是為了和慈心堂的人交朋友?”
顧衣痛快承認:“是。”
許多口震驚:“您要想交朋友,直接去便可,何苦花這麽些銀錢,先得罪人家一番?”
“直接去交朋友,要到能差使人做事的地步,還不知道要多久。不如這麽做快。”
“怎麽個快法?”
“你請好了慢慢瞧呗。”
許多口拿着藥材去了對面,過了近一個時辰才回轉,眉頭緊皺,若有所思。
“怎麽,沒辦成?”不應該啊,許多口那張嘴,什麽事忽悠不成?
“辦成了,只是我覺得奇怪。他們聽說我的來意後,馬上就要趕我走。但我想法子讓他們瞧了我手中的藥材,他們的臉色卻變得古怪起來,把他們店裏所有的大夫都叫了過來,瞧了半天,還把方太醫給叫回來了。他們不但說要買下咱們這些藥材,還一直追問藥材是從哪兒買的。我覺得不對勁兒,便随口胡謅了幾句,跑了出來。”
确實奇怪。慈心堂怎麽對這些藥材如此感興趣?
她從船上拿下來的這些藥材,并非什麽珍貴藥材,都是尋常用的,哪怕品質再好,慈心堂也不該如此失态?
這裏面難道有什麽古怪?
她招手叫來大福,輕聲叮囑:“你找人盯一盯碼頭那邊的藥材商,這可是一大筆錢,咱們可別中了什麽算計。”
大福雖然是個家仆,但自小在将軍府長大,身手眼力都要比常人好些。顧衣很信得過他。
“哦對了。”大福腳都邁出去了,又折回來,“姑娘愛吃的郭家乳酪,今日沒買到。聽說是整個皇城的牛乳都被宮裏要了去,沒了牛乳,便做不成乳酪了。晚上姨娘想煮牛乳地黃粥,怕是也吃不成了。”
無非是些吃食罷了。顧衣不在意:“明日再買便是。”
大福走了沒多久,又來了幾個宮人。進門便問掌櫃:“聽說你們這裏的藥材最多最全?”
許多口忙躬身請幾位宮人上坐。
“不敢不敢,只是有幾味尋常藥材罷了。”
“找的便是尋常藥材。”宮人态度倨傲,斜着眼吩咐許多口,“把你們店裏的骨碎補、續斷,還有牛膝,都找出來包好。”
許多口不敢有二話,忙命夥計去包藥材。他一邊給宮裏來的大爺們添茶,一邊佯作随意地問道:“宮裏藥材不都是從慈心堂采買嗎,怎麽今日幾位大爺願意賞臉來我們聖心堂了?”
“那邊的藥也買光了,否則哪裏輪得到你們。”
“哎喲。”許多口故作訝異,“怎麽宮裏要買這麽多續斷和骨碎補?這可都是斷骨重生的藥。”
斷骨重生?
在屏風後喝茶的顧衣,默默豎起耳朵。
“不必問那麽多,天家之事哪兒是你這種賤民能問的?銀子不會少了你的就是,動作麻利些。”
“是是是。”
許多口和夥計一起将宮人們的藥材迅速打包好,送上了馬車。
待人走了,顧衣才從屏風後出來,“這些多藥材,幾百條胳膊腿兒都夠用了。”他們家小太子一個人可用不了這麽多。
“誰說不是呢。”許多口喝了口茶潤潤嗓子,同顧衣說笑道,“他們這般,倒是讓我想起小時候的趣事。我八歲時,怎麽也不長個,母親不知從哪兒聽的偏方,給我買了一大車的續斷、骨碎補、牛膝,熬了水,讓我每日泡上一個時辰。”
顧衣忽然意識到了什麽。
她問:“管用嗎?”
許多口攤手說:“若是管用,今日我能同姑娘一般高?”
“……也是。”顧衣抿嘴偷笑,不知道太子殿下用了這個偏方,能不能有點作用?
被顧衣惦記的太子殿下,此刻正泡在用骨碎補、牛膝等藥材熬出來的水中,他泡的時候,嘴也不肯閑着,喝一口牛乳,再吃一口奶酪。
貼身伺候他的宮人,叫賢樂,憂心忡忡道:“殿下,可不敢再吃了。這東西不好吃的太多。”
“确實不宜吃的太多。”太子沉思一番,“不如你把牛乳煮了,本王直接泡牛乳,應該也能有些作用。”
賢樂道:“殿下莫說笑,牛乳可不是尋常人家能吃上的東西。您怎麽能用來沐浴?”
“少廢話,快去煮。還有,讓宮人都退下。”
賢樂帶着宮人退開。他們走後,從房梁跳下來一人。
“殿下這藥味,熏的屬下差點就掉下來了。”
太子努力将藥水往身體裏拍,上拍拍,下拍拍,手酸了也不肯停下來,“本王的大皇兄都要封太子了,顧将軍還沒調查清楚?”
“按您的吩咐,張三他們把大皇子的罪過一一說了,陛下和顧将軍也去調查了,但大皇子做事向來嚴謹,事畢不留絲毫線索。顧将軍查來查去,也找不到實證。”
“本王那大皇兄若沒有兩把刷子,也做不到今日人人稱贊的地步。”太子笑了一聲,“這事僵持太久了,若再找不到證據,那就只能看着他以太子的名義帶着千秋功德風光下葬了。”
暗衛道:“本來是沒什麽進展。但就在屬下進宮前,卻聽到了一個好消息。”
“說。”
“年初江州瘟疫,陛下命大皇子帶了幾十車藥材送往江州。這些藥材卻在半路被換成假藥,服用了這些藥材的百姓,全部慘死,江州門戶幾乎斷絕過半。”
太子嘆息:“大皇兄狠起來,本王自嘆不如。”
“這事大皇子做的幹幹淨淨,誰也查不到他頭上。但唯一他沒有抹掉的痕跡,就是他換下來的幾十車藥材。他本來想賣掉,但發現這些藥材出自慈心堂,上面都有記號。若去掉記號,不但費時費力,被損傷的藥材也就不值錢了。所以這些藥材,他一直沒能找到出手的好時機。”
太子忽然有了預感:“這事莫非牽扯到了姑娘?”
暗衛點頭:“大皇子死後,藏着這些藥材的人,更不敢出手,想把藥材沉江。但他們聽說有個傻子老板高價收購藥材,就想把藥材賣了,拿上銀子逃命。姑娘把藥材拿給聖心堂瞧了,那邊立馬報了官,這會藥材大概已經在官府手中了。”
雖然江州瘟疫蔓延,百姓慘死,但皇帝還是大力嘉獎了大皇子冒死送藥的仁德之舉。等這些藥材又出現在衆人面前,大皇子的仁德面具,就戴不上了!
太子趴在桶邊,眉眼斂了戾氣,盡是笑意:“姑娘還真是本王的小福星。”
大皇子一案有了新進展,顧争淩将證據交給當今天子,就不再插手。
皇帝願意公開證據,降罪已死的大皇子,為慘死的百姓報仇也好,願意藏下證據,護着大皇子也罷,都不再是他能管的事了。
他只恨自己懦弱,但他有美妾,有嬌女,實在不敢摻和到其中。
回到顧府,同家人吃了頓飯,便坐在一處說體己話。
任嬌柔見他們一家人有話要談,早早就起身回房了。
薛氏替他捏腿,小心問:“不知道宮中禁軍是否加強了防守,大皇子出事之後,妾總做噩夢,怕太子殿下出什麽事。”
“他能出什麽事?他是東宮太子,即便無能無權,也是除了陛下之外,被保護的最好的一個。”
“話是這麽說,可也不知道,他在宮裏過的好不好?老爺這段時間,常常進宮,就沒見過他?”
顧争淩在宮中,還真是沒見過太子。也就那次在華豐寺,被太子叫過去回了句話。
他見薛氏緊皺眉頭,頗為擔心,正色道:“太子與我顧府,沒有半點關系。日後,不許你二人再挂心他的事。”
薛氏不肯給捶腿了,往顧衣那邊坐了坐。
“朝廷的事,妾不懂。但妾是個人,養了半年的孩子,小嘴又甜,人又乖巧,在府裏待着不知道多好,偏讓你送到那虎狼窩去了,還不讓人問。”
顧争淩拍桌怒道:“你懂什麽,如今諸皇子相争,我們踏錯一步,就是死地。我思來想去,還是衣兒說的對,得主動尋個明主,不能被牽着走。”
顧衣問:“大皇子已死,您想好支持誰了麽?”
“二皇子不同流俗,不為私利,值得效忠。”
話音剛落,副将匆匆而來,高聲禀道:“将軍,陛下急召,二皇子中毒身亡。”
顧争淩:“……”
顧衣:“……”支持一個死一個,那、那還是別支持他們家小太子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敢擋本王長高者,一律殺無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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