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江南初雪執傘相逢

? “此刻守衛很弱?”

“府裏人都調到這裏來,哪還有守衛?”

“去天香樓!”趙二要找賈珍報仇,卻為何要炸東面的屋子?他是賈家家奴,不可能不知道賈珍住處,那麽只有一個目的,——調虎離山!

急匆匆趕到香樓,護院将整個樓圍起來,帶人進去搜查,這時有三個黑衣人破窗而出,守院門圍上去,豈料那人功夫甚好,三兩下便将守院打趴下,兩個錦衣衛也出手,交手數十招便将錦衣衛逼退,逃逸而去。

賈珍直奔天香樓最高處,見匣子已空,頹然坐倒。

賈瑞問,“珍大哥,可是丢了什麽要緊的東西?”

賈蓉靜默了半晌說:“不過是珍藏的寶貝,父親此刻正傷心,時候也晚了,諸位請回吧。”

想必是丢了什麽要緊且隐秘的東西,賈珍不說他們也無權過問。關于趙二兒子之死只怕也另有隐情,賈瑞此時無權過問,便是無權又如何過問?只得作罷。

經過此事賈瑞倒在榮寧二府長了回臉,賈政還特意見過他回,聽聞他打算參加來年的科舉,贊賞有加,又贈了些許銀子。

參加科舉也是賈瑞自梅園回來剛定的,他與謝沾青同時去世,自己穿越過來了,會不會謝沾青也穿了?當時萬念俱灰的他,就是因這個念頭才活下去的。只是偌大的世界,要找個人比登天還難,就想着如果自己站上最高的位置,讓大家都知道他了,謝沾青會不會主動來找他?

他的特長是破案,在這個世界要破案也必需參加科舉,他才有此打算。只是科考還得等明年秋天,他也沒十足的把握能考上,在此之前還得想個正經的營生才是,不說贍養賈代儒夫婦,總也不能讓兩個老人家養着他和小火柴吧。

至于做什麽他還沒有想清楚,閑下來的時候,他便四處走走,多了解了解這個世界。

這日恰逢新雪,他乘舟行至烏衣巷,撐着素白青竹傘立在舟頭,但見一脈碧波映襯着粉牆黛瓦、烏木雕窗,飛檐漏盞上挂着紅燈籠,被新雪覆了層白,倒多了分滄桑古韻。

正欣賞着,見迎面來了艘小船,船頭也有位十七八歲的公子在賞雪,手執青玉笛,長身玉立,一襲淺青色長衫,于衣擺處洋洋灑灑題滿了墨跡,端得文墨風流。

兩人對視眼,略略颔首,未妨旁邊的小船忽然劃動,撞到青衫公子的船上,舟身傾斜,船上又落滿了雪,他腳下一滑勉強扶住舟蓬,而船身搖晃不止,眼見就翻船了,賈瑞一躍而起,跳到那船上。下落的力道十分重,小船又往他這邊傾來,那公子也向他這邊摔來,賈瑞穩住他,拉着他蹲下,又用竹篙撐着船兩邊,才讓船漸漸不再搖晃。

青衫公子拱手道:“在下衛若蘭,多謝兄臺,我不擅水性,倒讓兄臺見笑了。”他聲音溫潤清和,似雨落碧野,又似春江流碧。那雙眼睛也是溫潤清透,眉目如畫,恍若江南三月的煙雨,望之無一不讓人覺得舒服。

原來是衛若蘭啊,史湘雲将來的老公,賈瑞不由心生親切,拱手為禮,“客氣了,在下賈瑞。”這才察覺自己手裏的傘不見了,原來方才急着救人,松了手,那紙傘被風一鼓,落入岸上之人手中。

那人移開傘來,賈瑞見着他的樣貌,不由微微失神。

——是那日梅林裏的紫衣男子淩銮。

他今日的着裝與往昔完全不同,一襲寬松的白裳,外着藤紫色紗衣,紗衣上以銀錢繡着纏花圖紋,腰間以青玉為飾,足踏木屐,廣袖疏襟,持着素白竹傘,立于薄雪黛瓦之中,倒将那尊貴與冷漠疏淡了幾分。

賈瑞未料到能在這裏遇見他,凝視着那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神情癡癡,未了拱手為禮。

淩銮早便看見賈瑞了,他今日也是一時興起,載雪詣古巷,遙遙地看見舟頭上的賈瑞,這人似乎不慣穿箭袖,依舊是襲素白衣裳,束着绀青色鑲白玉蓮花腰帶,外面着件缥色的紗衣,烏黑般的頭發也僅用白綢束起,身姿标挺地立于舟頭,愈發襯得整個人清隽飄逸,魏晉風流。

而方才那一連串的動作,又幹淨利落,應變從容,顯然是有功夫在身的,淩銮不由對他刮目相看。

正失神間,聽衛若蘭略帶驚奇地道:“你便是那個賈天祥?”

賈瑞知他又是聽聞自己死訊,感到很無奈。這時船裏又走出位男子,賈瑞見着他頓時覺得這煙雲水汽的烏衣巷,瞬間璀璨起來。那人着身大紅色長衫,那衣衫極為慰貼,顯現出他完美的身條來。衣衫領口袖邊以金線繡着辟邪圖紋,腰間亦挂着條金玉編織的腰帶,将他腰間的弧線勾勒的完美而清晰。

賈瑞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穿着衣服比不穿還要性|感。他移開目光,想看看敢穿如此華麗衣衫的人,是副什麽面容。然後便對上雙半眯的桃花眼,燦若雲霞。眼角還有枚胭脂記,點綴在那如白玉般的肌膚上,眼眸張合間,便似有紅梅漫山焚皓雪。

賈瑞禁不住感嘆,那衣裳已夠華麗了,卻不及他眉眼萬分之一。

紅衣男子桃花眼斜睨着他,“起死回生麽?”他音線也極為華麗,帶着點鼻音,纏綿而魅惑。

賈想自己真是好眼福、好耳福,有這麽帥的男子可觀,還有這麽美的聲音可聽,真是滿足了,不過最合他心意的,還是岸上那位,無論是長相,還是聲音,都好似貼着他的喜好生的,真是……想着又回頭去看岸上,紫衣男子已執着傘,長身而去,眼見颀長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漫漫薄雪之中。

賈瑞無奈地撫額,“我的傘。”怎麽說走就走了?對衛若蘭拱手道,“我與兩位道路不同,就此別過,有緣再會。”

衛若蘭含笑地道:“賈兄既趕路,我們也不妨礙了,改日再登門道謝。”

賈瑞虛虛地應了,便上岸追淩銮,所幸他走得并不快,賈瑞三兩步便追了上來,握住他撐着傘的腕,毫不客氣地鑽到傘下。

淩銮停下腳步,鳳目微揚,側睨着他,薄唇抿出冷硬的弧度。

賈瑞忽視那疏離與冷漠,含笑看着他,“雪愈發大了,四爺可否借在下一方雨傘?”衣袖下滑,露出截手腕。

淩銮目光落在那腕上,白皙精致的,好似白玉精心雕刻而成。腕間有顆朱砂痣,如白玉染胭,舉手擡腕間,風骨俨然。便沖這只腕,他并未拒絕,兩人便共撐一傘,在這薄雪初覆的烏衣巷裏信步漫走。

賈瑞目光時不時落在淩銮臉上,他約模三十多歲,比自己前世還要大幾歲,渾身散發着成熟內斂的氣息。賈瑞不得不承認,眼前這人遠比謝沾青有魅力,他自信而不驕矜,尊貴而不浮淺,威嚴而不暴戾,往你面前一站,便讓你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縱是方才那紅衣男子,也遮不住他的光彩。

正看得愣神時,見他鳳眼斜睨,薄唇微掀,“看夠了?”聲音冷冽中帶着點邪魅。

“沒……”賈瑞下意識地道,見他眼神愈發危險,才恍然回過神來。淩銮摔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走去,賈瑞也跟上去,走了幾步忽又頓住了,“你可聽到什麽聲音?”細細軟軟的嗚咽聲從巷邊的水溝裏傳來,像是小動物的聲音。

淩銮早便聽見了,只是未加理會,見賈瑞探頭到水溝裏,舒緩的一字的眉微微蹙起,接着蹲下來,撩起衣袖将手伸到水溝裏,抱出只濕漉漉的小貓來。那貓只有巴掌大,通身雪白,水藍色的眼睛亮如寶石,細細的四肢,軟軟地趴在賈瑞掌心,凍得瑟瑟發抖,瞧着十分可憐。

賈瑞用衣袖替它擦幹毛發,放在腋窩裏暖着,“好可憐的小東西,差點凍死了,不如你抱回家養着吧?”

“不用。”淩銮果斷拒絕,負袖前行 。

賈瑞想想,左右自己今天沒事兒,他又沒拒絕自己,不如将跟屁蟲進行到底,便又跟了上去。随着淩鑒在烏衣巷裏幾個折繞,來到座古老的門庭前,青瓦烏磚、黃梨木的大門上雕刻着精美的圖案,處處透着股滄桑餘韻。

淩鑒進門前看了賈瑞眼,接着撩起衣擺,長身跨入門庭。賈瑞也要跟上去時,被兩個守衛攔住了,“抱歉公子,要進這門是有講究的。”

賈瑞眼見淩銮身影消失在回廊之中,奇道:“有何講究?”

守衛指指旁邊的塊牌子,“公子若能解出這題,便可進入。”

賈瑞還當是對聯什麽的,心想自己肯定過不了,待一看題傻眼了,“這題?”

“是的。”

“這也太小兒科了吧!巍巍古寺在山中,不知寺內幾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恰好用盡不差争,三人共吃一碗飯,四人共吃一碗羹。請問先生能算者,算來寺內幾多僧?初中學一元一次方程時就做過這題好麽,共有六百二十四名僧人。”

守衛還未見有人如此快算出答案,驚訝之後恭敬地道:“先生請!”

賈瑞問守衛,“方才那位公子也解了這題麽?”

守衛道:“他與我家先生是故交,可随意出入。”

賈瑞黯然地“哦”了聲,不是沾青麽?想左右他也不會這麽快出來,見懷裏的小貓還在發抖,身上也有點髒,便向守衛要了盆熱水替小貓洗了個澡,把自己弄髒的衣袖也洗洗烘幹,才随守衛進去。見淩銮正端坐在烏木椅上,端着杯茶淺呷,動作說不出的優雅。

他旁邊還坐着個人,約模四十來歲,修眉俊目,鼻若懸膽,蓄着把飄逸的胡須,身上帶着書生的溫文儒雅之氣,又有王謝子弟的風流遺韻,目光清明的看着賈瑞,未了對淩銮道:“你輸了,便煩請替我折枝梅花來吧。”

聲音也是溫文中帶着潇灑,賈瑞禁不住便被陶醉了。美大叔~這個才是真正的美大叔啊。其容顏清俊而不失硬朗,其氣質潇灑而不失內斂,內外兼美的大叔。

賈瑞正犯着花癡,聽淩銮聲音冷硬地道:“你也來。”

目光戀戀不舍地從美大叔身上移開,跟着淩銮出門,“去哪裏折梅花?”

淩銮臉色微寒,薄唇抿出冷硬的弧度,“怎麽這麽晚才進來?”

賈瑞獻寶似地捧着小貓,兩彎眼睛笑成月芽,“你看,洗幹淨以後很可愛吧?”柔軟雪白的毛發,水藍色的眼睛,細細弱弱地叫了聲,果然十分可愛。

只是淩銮的臉色越發的黑了,“你給它洗澡了?”

“是啊。”見淩銮眼神變幻莫測,很疑惑,“哎,剛才那美大叔說你輸了,你們賭什麽?”

“賭你一盞茶的功夫能解了那題,到廳上去。”

“啊?”他給貓洗完澡,又烘幹毛,用了好久。“早知道我就早點進去的。”

淩銮見他一臉的無辜,也不好說什麽,繼續往前走。賈瑞狗腿地跟上去,“還好賭注只是折枝梅花,也沒什麽難得……”瞧淩銮臉色越來越黑,聲音漸漸小了。

淩銮在家門庭前停下,望着木門的眼神深重,如臨大敵。

賈瑞納罕,不就折朵梅花嘛?至于這樣?難道這屋裏也是個妙玉那樣的女子?不由幻想着妙玉那般清妙絕塵的女子,立在紅梅之下的情景。

這時聽淩銮道:“你去敲門。”

賈瑞滿腹疑惑地進去,扣動門環,不會兒便聽裏面有女子的聲音,“誰啊?”嬌軟明媚,如三月的黃莺,有這聲音的,肯定是個美人!木門吱呀聲開了條縫,先露出只眼睛,很黑很亮;接着是雙手,白皙如玉,五指纖長。光着一目一手,就可斷定這女子必然生得極美。

賈瑞殷殷期待,沖那烏溜溜的眼珠露出溫文爾雅的笑容,他似乎看見那雙眼睛裏有紅心閃閃,接着門猛然被推開,那猶倚木門半遮面的女子終于露出廬山真面目了。

于是,賈瑞目瞪口呆地看着個圓滾滾地肉球,蹭蹭地從自己身邊飛過,撲到淩銮懷裏,“銮哥哥,人家好想你啊!”

賈瑞眨眨眼,再眨眨眼,托住自己快要驚掉的下巴,見那女子渾身圓潤,這麽抱着淩銮,将他整個身子都遮住,而淩銮手裏傘都掉了,一臉狼狽與窘迫。

原來那個高高在上的人,也有這麽生動的一面啊!賈瑞禁不住便笑起來。

淩銮狠狠地瞪他眼,那意思,——快來幫忙。

賈瑞把頭一扭,不要!這麽個胖妞兒,躲都躲不起,還主動往上湊?

淩銮眼神譴責,別忘了我為什麽要來折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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