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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針剛指向阿拉伯數字2,候車大廳牆壁上的鐘擺便準時地響了起來。
大廳外大包小包的人群從各個入口像沙丁魚般湧進了候車室,潮濕幹冷的風一下子趕跑了室內溫暖而幹爽的暖風,安靜寬敞的候車室瞬間如熱鬧的菜市場一樣,呼喚聲,腳步聲,報站喇叭聲,嗡嗡嗡鬧成一片。
真的多人。
“安純,你還愣在那裏幹嘛,還不趕緊過來檢票!”一位約莫四十歲,衣服洗得發白的婦女正朝着遠處靜靜發呆的少年呼喊。
身穿黃色棉質襯衫,頭發細軟彎曲的少年此刻正背着一個純白色的包包站在大廳入口處靜看着天空,聞聲後才戀戀不舍地走向檢票前臺。
“檢票馬上就要開始了,這麽多人你還亂跑,萬一走丢了怎麽辦,更何況你哥他們還在等你,你千萬不要誤時了。”女人呶呶不休,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我沒有哥!他們也不是我的家人。”少年低聲怒吼,身體因為發怒而微微顫抖。
女人似乎也被吓到了,許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在她眼裏,她記得安純從小到大都溫順聽話,幾乎不發脾氣。
她沒有想到如此乖巧的孩子在和新家庭簽領養合同都不曾吭聲的他此刻也會像一頭野獸一樣失控發瘋。
直到周邊的乘客慢慢圍着這邊看,她才不好意思地笑着快步走向那少年跟前低聲哄道:“你乖點,有什麽事到了那邊再說。”
“只怕到了那邊你就可以完成任務在家坐着等着數錢了吧!”少年無奈地嗤笑。
“別忘了這也是為了你好,你媽也死得安心!”女人壓低聲音,說話不帶一點溫情,臉上呈現的是一副急于完成大買賣的銅臭嘴臉。
少年臉頰憋得通紅,拳頭緊握,嘴巴抿成一條線,在女人以為他要一拳捶過去的時候,他卻忽然面無表情地往前走了。
女人松了一口氣,快步跟上去。
兩人很快來到前臺做了身份證登記并取了票,那女人又拉着安純的手又絮絮叨叨叮囑了幾句方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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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純跟随着人群在檢票區檢了票,他的心情并不好受,這裏人太多太吵,為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他從書包裏掏出了剛買不久的英語詞典。
剛要把它放到腿上,安純無意間卻瞥見了一份嶄新的報紙靜靜躺在座椅底下。
“專訪陸添微谷夥伴資本合夥人。”幾個大字躍然紙上。
“陸添?”安純喃喃嘀咕。
報紙封面是一位西裝革履,不茍言笑,戴着一副金框眼鏡的年輕男士。
“各位旅客請注意,發往南陽市的列車即将進站,請您拿好您的行李和貴重物品前往進站中心驗證身份,謝謝。”候車大廳的廣播準時發出通告。
聽到廣播,候車廳的人群開始騷動起來,大家有序朝着進站口走去。
安純來不及細想,把剛掏出來的英語字典合上放進包裏,嶄新的報紙靜靜地躺在他手裏,他四處張望了一下再三确認沒有人來認領便拿着它往進站處走去。
進站口實行的是臉孔掃描識別技術,南平市首創第一年測試,也許因為只是測試,只有部分年輕人順利通過,大部分則卡死在進口處。
安純站直在掃描機前,把前面栗色的劉海往後翻起,按照掃描機的指示擺好臉型,根據掃描機的指示上下左右點頭張嘴微笑,結果均為紅色大叉。
臨近上車時間,後面的隊伍早已排成了長長一條,隊伍中時不時發出一系列抱怨,安純轉身向後面彎腰點頭作了一個抱歉的動作。
左右上下點頭張嘴微笑,再次嘗試後結果還是一個大大的紅色叉。
安純穿着一身嫩黃色的棉質襯衫,白色的休閑棉褲下是一雙白色的幹淨運動跑鞋,白色的包包再加上他稚嫩的臉龐,彰顯出一副年輕的學生氣息。
“你是不是還沒有成年啊?”服務中心的小姐姐疑惑地打量着安純,“否則不可能過不機啊。”
“今年剛好18歲。”安純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位小姐姐似乎還想繼續詢問,遠處卻傳來了騷動。霎時間,所有人的眼光都往後面看去。
安純雖然也按耐不住自己內心的沖動,但他看得并不清晰,只好作罷,低頭對着掃描機研究哪裏出了錯。
皮鞋摩擦地板發出的清脆腳步聲由遠而至。
一陣帶着柑果、木香般的清新氣息瞬間鑽進安純鼻孔,若有若無。安純猛地擡起頭。
VIP通道處站着一位身高約187cm的男人,深藍色的手工西裝緊緊貼在高大的身軀上,他眼神深邃,像一彎深不見底的碧泉,金絲眼框上的防滑鏈在廳內燈光下閃閃發亮。
這不就是報紙上的那個人麽?安純又瞥了一眼報紙上的頭像。
他單手入袋,表情平靜地環視着周圍的一切,偶爾嘴角下抿,而旁邊那位肥胖經理急得露出不安的表情,時不時用手帕擦着臉上的冷汗。
前臺小姐姐現已無法顧及安純,快速整下了一下自己的儀容儀表,在肥胖經理目光的示意下打開VIP通道将那位男人恭敬地迎了進去。
他手裏拿着一臺輕便的某牌平板電腦,修長的手指像彈鋼琴般在上面飛快敲打,好看的眉頭時不時皺了起來,在剛邁開腳步的瞬間又快速地收了回來。
“陳經理,距離發往南陽市的列車還有10分鐘就要發車了,但這條隊伍是怎麽一回事?”他平靜地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表,語氣冷冽,又伸手指了指VIP通道隔壁排到候車廳門口的長長隊伍,臉色頗為不滿。
名叫陳經理的肥胖男人一額頭冷汗,戰戰兢兢地解釋:“老板,今年是南平高鐵人臉技術自動識別的初次測試,工作難免有所,有所疏漏。”
“哦?”他嘴角微微上揚,手指無聲地畫過電腦屏幕,沉思片刻道:“桂平站,陽陽站,開封站,石柳站各站每天每月定時會向總部反饋設備使用情況,經工程師跟進處理現已正常使用,唯獨你南平站每天提交的報告均為優。”
語罷,那位陸老板優雅地合上電腦,背對着那經理冷聲道:“現在你跟我說工作有所疏漏?陳經理,我看你是把公司的制度給忘了吧。還是說對公司有什麽不滿?”
那經理顫顫巍巍哆嗦着,不敢多說一句話,額頭上的汗水卻掩蓋不了他的驚慌失措。
這種老板當着外人批評下屬的好戲也真是太少見了,至少安純是這樣認為的,他忽然覺得那胖子挺可憐的。
“行了,我不想再看到這條能排到南平市中心的隊伍一直堵在這裏。”
像得到赦免般,那經理如釋重負,用眼神示意前臺小姐姐為阻塞的隊伍安排其他通道。前臺小姐也是一個識時務的人,立馬微笑着對安純作了一個請的姿勢,邀請他走VIP通道。
而排在安純後面的那些人估計等得不耐煩,居然跟着起哄一擁而上。
整條通道滿是人群,推搡着安純往前走,安純已經盡力走慢點往邊上靠避開,不料想那些人就着了着了魔一樣奔往月臺,安純也被擠得像柿餅一樣緊貼在牆壁上。
碰!
安純眼前一黑,連蹦帶走直接撞上了一個溫暖而寬大的的後背,柑果、木香般的清香飄散開來,他立馬睜開了眼睛!
是那位陸老板!
那男人似乎也被撞得不輕,整個人直接靠到了牆壁上,整齊的西裝也被揉起了不少大大小小的褶皺,他閉着眼皺着眉,白皙修長的食指支在眉心處,俊俏的臉微微彰顯着怒氣,劍眉翹得高高的。
此刻人群高峰已經過去,安純背着書包從他身上站起來,彎腰伸手将要去扶他。
“對不起,您沒事吧。”
“抱歉,我不喜歡別人碰我!”似乎料到安純的動作,他瞬間睜開了眼,恢複了冷淡的表情,右手掌微微揚起,對着安純做了一個阻止的動作。
安純僵在半空的手忽然不知如何是好,過了好久才放了下來。
“各位乘客,開完南陽市的列車即将出發,請各位乘客系好安全帶,謝謝!”
安純看了一眼手表,對那陸老板說了一句對不起便往車廂奔去。此刻車廂中的乘客早已入座,唯有安純一個人對着號碼牌孤零零地尋找座位。
“26,27,28。”安純擡頭看着座位號嘴裏念念有詞。
在兩個B區車廂轉了兩次還是沒有找到30號,于是他就近原則地攔住了離他最近一位服務員小姐姐:“請問B區30號位置在哪啊?”
那小姐姐聽到30號也是有點楞了,對着安純思考片刻最後用手指指了指車廂後面:“推開那扇門過去就是30號座位了。”
根據小姐姐的指示,安純很快就找到了30號,但30號座位上此刻卻坐着一個人,他似乎太累了,側臉靠着椅子正打着瞌睡。
瘦削俊美的臉龐,價格不菲的金絲眼框以及那淡淡的木香味,原來是他。
“抱歉!我不喜歡別人碰我。”陸添剛說的話把安純剛邁出去的腳步又逼了回來,他看着陸添隔壁僅剩的一個座位,尋思片刻還是決定坐過去。
安純悄聲入座,生怕把那位男人吵醒,就連走過去的時候也是墊着腳的。入座後才發現自己背包太大,于是又重新站起來把背包從身上拿下來往高鐵上面的貨物架上放,有好幾次書包帶都快要晃到男人臉上了,幸好他是閉着眼的。
努力幾次後,安純終于把背包安置好,為了不打擾他,安純故意把身子靠着通道這邊坐。
安純沒事幹正閉着眼打盹,忽然感覺肩膀一沉,一個圓圓的腦袋擱了下來。
安純睜開朦胧的眼,擡頭看着這圓圓的腦袋忽然有點不知所措,叫醒對方似乎不太好,不叫醒話對方壓着自己難受,進退不得,更重要的是男人之前那句“我不喜歡別人碰我”的話像魔鬼一樣在他腦中回蕩,真讓人頭疼了。
正當他不知如何是好,眼角忽然看到了餐桌上的紙巾,于是他靈機一動,抽了一張紙巾貼在自己的手心上,隔着紙巾,他把手貼着那陸老師的頭部往裏推,溫暖而均勻的呼吸聲呼在紙巾上滲透在安純的手心上,撓得他心癢癢,粉嫩的手心瞬間添上了一層薄薄的粉色。
安純有點緊張,手心微微冒着冷汗,他盡量将動作放到最輕柔,誰知道動車忽然緊急剎車。
啪!
安純一顆腦瓜直接撞到了男人漂亮的下巴,尖銳的疼痛感讓安純忍不住直呼氣。
“怎麽又是你!”
熟悉而冷淡的聲音讓安純從疼痛中清醒了過來,他不好意思地趕緊從對方身上爬起來,迅速地往後退了幾步。
“對不起!”在看到對方冷冽的表情,下巴處被撞紅的印子,安純立馬道了歉。
但對方似乎心情也不好,說完之後便沒有再理會安純,安純也只能乖乖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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