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晉江文學城首發 雲嬈姑娘突然、突然就……
“瀾清,真沒想到容将軍是那樣的人,之前把身邊的小通房寵得無法無天就罷,聽說那個小通房逃了,找不回來之後,他居然在外邊養了個外室,還為了她頂撞榮國公。”
丞相府花園內,假山旁的八角涼亭外,丫鬟婆子排排站,涼亭下,石桌上擺着許多瓜果糕點。
岑時卿懶懶的倚靠在鋪着軟墊的欄杆上,漫不經心的看着池中游魚,話裏的憤恨與輕蔑,顯而易見。
眼下正值炎夏,涼亭下的幾個姑娘身邊都擺着冰盆,丫鬟們垂首不語,拿着冰絲團扇輕輕扇着。
園內百花齊放,各色花朵昂立其中,香氣四溢,醉人心脾。
溫瀾清坐姿端正,抿茶不語。
她對于這個“表妹”,從小就沒好感,若非姑母對岑時卿近乎溺愛,她根本懶得奉陪。
溫瀾清與岑時卿同年,兩人同月出生,溫瀾清雖比岑時卿早出生十來天,算是她的表姐,岑時卿卻從小就直呼其名。
岑時卿顯然早就習慣溫瀾清的沉默,徑自道:“你說,怎麽那麽湊巧?那個小通房剛逃,容珺就養了外室,該不會那個外室就是他身邊叫雲嬈的那個小通房?”
聽到雲嬈的名字,溫瀾清眸色微閃,淡笑:“就算是又如何,難不成到現在你還想嫁給容珺?”
岑時卿雖然從小就被養得過分嬌縱,到底是個未出閨閣的年輕姑娘,聽見如此直白的話語,忍不住臉熱。
她紅着臉,擡起下巴,細聲輕哼:“不行嗎?”
溫瀾清眉梢微挑,輕笑了下,不置可否。
“大姐姐,”岑時卿坐直身,轉頭看向來到涼亭之後就始終不發一語的溫釋月,“您此次回京,要待多久?是不是像以前那樣,陪舅舅和舅媽過完中秋又要離京?這一次能不能待時卿生日宴後再離開?”
溫釋月意味深長的看了她一眼,笑容慈和:“大概……不走了。”
“太好了!”岑時卿眉眼彎彎,“大姐姐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可是終于決定聽舅舅、舅媽的話,決定尋個好人家議親,安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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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個大姐姐是個奇人,分明是丞相府最尊貴的嫡姑娘,卻從小就和大家閨秀、溫婉賢淑這幾個字扯不上邊,自幼便勇武善射,精于騎馬射箭,而非女紅樂器。
最重要的是,大姐姐如此異類獨行,舅舅溫斯年卻從未阻止反對,長女及笄之後非旦沒急着幫她議親,還許她離京四處游山玩水。
岑時卿都不明白,她這舅舅究竟是疼愛這個大姐姐,還是早就放棄她。
溫釋月面上笑容淡了些,忽然又将話題拐了回去:“聽你方才與瀾清的對話,你們似乎見過那位容将軍身邊的那個通房?”
溫瀾清捧起茶盞,垂首品茶,模樣十分專心。
岑時卿想起那個身姿曼妙,模樣看上去比春日裏的桃花還要嬌,一張巴掌大的小臉美得讓人又驚豔又嫉妒的小通房,那日在明月軒受到的屈辱,再次浮現心頭。
岑時卿眼底閃過輕蔑,勾唇冷笑:“見過,削肩纖腰桃花面,天生一雙勾魂眼,身段風騷,模樣嬌豔妩媚,舉手投足令人骨軟筋酥,是個難得的大美人,也不怪容将軍一回京就被她迷得轉轉團。”
這話明面上聽上去像是稱贊,實則不然,溫釋月與溫瀾清幾乎是同時間微微一頓。
岑時卿毫無所覺,繼續說:“我看她八成就是容珺藏的那個外室。”
她擡頭,看向溫釋月:“大姐姐覺得呢?”
溫釋月笑着搖頭。
溫瀾清也跟着笑:“長姐剛回京不久,怕是早就聽得一頭霧水,哪裏清楚這些事。”
岑時卿覺得無趣,撇了撇嘴,又繼續低下頭,賞荷觀魚。
“不過……”溫釋月微笑,“聽你這麽一形容,我倒是有點想見見這位美人兒,究竟生得有多美。”
溫瀾清放下茶盞,美目微彎,烏黑眸子裏的笑意明媚燦爛:“清眸流盼,雪膚花貌,姿色天然,一颦一笑皆風情,瀾清還是頭一次見到如此昳麗絕俗的女子。”
溫釋月看着岑時卿,一臉恍然大悟:“難怪此女能讓時卿表妹開金口,稱贊連連,也難怪能将那位貌若谪仙玉人的容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不惜犯家規也要收她當通房。”
“想必這兩人站在一塊時,定是郎才女貌,天然配合?”
溫瀾清抿唇,忍着笑意,微微颔首:“是。”
岑時卿最是嬌縱,從來只有人稱贊奉承她的份。
剛才她說的那番話就只是想羞辱容珺身邊的小通房,沒想到她這兩位表姐卻像聽不懂一般,居然一搭一唱,反過頭稱贊起那個低|賤的小通房。
什麽郎才女貌?!不過就是個小通房,也配站在容珺身邊?
岑時卿笑容微僵,難以置信的咬着下唇,臉色有些難看。
溫釋月若無其事的吃着瓜果,溫瀾清則繼續品茶。
涼亭內莫名就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之中。
不久,岑府來了人,說是岑夫人派人來接岑時卿回府。
岑時卿對着溫家姐妹抱歉一笑:“我都忘了,母親今日要帶我進宮拜見姨母,兩位姐姐可要随時卿一塊進宮?”
溫瀾清想到陸君平前幾日和自己提過的事,柳眉微蹙,微笑搖頭:“今日身子有些不适,我改日再進宮給姑母請安。”
溫釋月更是誇張地愁眉苦臉:“不了不了,我可不去,去了姑母又該念叨不休,問我何時成親,指不定又想讓皇上給我賜婚,我向來孤家寡人自由慣了,還不想成親。”
岑時卿驀地一頓,眼神變換不停。
待岑時卿離去,溫釋月就揮手讓随侍在側的丫鬟婆子們全都退得遠遠,直到确定兩人的交談聲不會被聽見,才又開口。
“這容大将軍究竟做了什麽事,否則怎麽會連他的小通房逃了,都還能這麽讓岑時卿如此念念不忘。”
溫瀾清将那日明月軒的事娓娓道來。
溫釋月蹙眉:“這個容珺,倒也不如傳聞中冷靜沉穩、進退有度,就這麽直接抱着人過去明月軒給岑時卿下面子,這不是在給那個小姑娘招仇恨嗎?”
溫瀾清笑了下:“可不是。”
“只是,瀾清有點好奇……”溫瀾清擡眸,雙目一瞬不瞬的盯着溫釋月,“長姐為何如此關心這個小通房?難道長姐已經見過她?”
溫釋月微笑,不置可否。
她雖未答,溫瀾清卻已經猜出七八分,垂眸道:“那日爹上百味樓尋二哥時也瞧見了……她。”
“爹怎麽說?”
“稍安勿躁。”
“……”
“還下了封口令,要我緊閉嘴巴,有關她的事,一個字也不許透露給二哥知道。”
“我們的國相大人,果然沉得住氣。”溫釋月忍不住笑,斜靠在涼亭的梨木柱子上,“這麽說那個叫雲嬈的小姑娘,景德還沒見過?”
“二哥他……”
溫瀾清想起溫延清最近的情況,忽然就笑了。
“長姐也知道,二哥為了逃避議親,這些年做了許多荒唐事,他如今都二十有五,身邊分明連個通房都沒有,卻經常出入煙花之地,故意弄得花名在外,惹得京城裏的正經人家沒人敢把閨女許給他。爹已經忍無可忍,最近變着法子想将二哥逮回家,說是就算得五花大綁也要想辦法定下一門親事。”
溫延清身為京城四俊之一,容貌自然不俗,可說極為出衆,驚絕昳麗,俊美妖孽。
他年紀輕輕就已是正四品太常寺少卿,也曾是許多少女的春閨夢中人,可惜壞就壞在他的名聲與脾氣,一年差過一年,京城裏幾乎沒人敢将女兒嫁給他。
溫釋月一臉同情,接着像是想到什麽,搖了搖頭:“也罷,景德不知道也好,否則,怕是要鬧出人命。”
沒鬧出人命,也要将那容家大公子打成殘廢。
“長姐既然已經見過那個小姑娘,那麽……”溫瀾清好奇,“那麽你覺得她有可能就是知知嗎?”
溫釋月忽然嘆了口氣:“不好說。”
溫瀾清眼裏閃過失望,低頭不語。
溫釋月看出妹妹的難過與失落,不由得開口安慰:“元烨已經派了好幾批人下江南打探,很快就塵埃落定,水落石出。”
溫家姐妹并不知道,她們口中讨論的對象此時已經碰在一塊。
岑煊今日出馬又被攔駕,來人也是未經通報就自己上了馬車。
來人眸子清冷慵懶,眼尾微微上挑,渾身上下皆充滿着一種張揚的漂亮、輕狂與肆意。
目光冰冷的睨着人時,與岑煊一樣,都有着世家子弟特有的倨傲與貴氣。
“元烨。”那人說,聲音很冷淡,帶着微微倦懶。
“何事?”岑煊面無表情,黑眸沉沉,差點都要以為自己今日出門乘的是私人馬車。
指揮使座駕說攔就攔,放眼京城,也就只有溫家父子敢。
“人在哪?”
溫延清也是不喜歡廢話的個性,跟他親爹一個樣,一上馬車就開門見山。
岑煊不語。
“別這麽看我,”溫延清懶散而冷淡的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這幾日實在太忙,否則你找我讨要玉佩那日,我就該寸步不離的跟着你。”
冰冷冷懶洋洋的語調,帶着點漫不經心。
岑煊自然知道他在“忙”什麽。
他嗯了聲,語氣難得幸災樂禍:“聽說舅舅正準備幫你議親。”
“……他做夢。”溫延清冷冰冰的嗤笑一聲,神情極為淡漠。
“如何?确定了沒?”這次開口,溫延清已經斂起平時慣有的懶散。
“派人下江南要一段時間,回來也需要時間,沒那麽快。”
“人還在江南?那麽遠?”
溫延清微怔,随即眯了眯眼。
“我分明聽人說,前幾日‘我’出現在大慈恩寺,懷裏還抱着一個姑娘,那位姑娘衣着不俗,看上去就是大戶人家的正經姑娘,而‘我’被三公主的侍衛攔下後,模樣語氣還非常嚣張,直接亮出我爹大名。”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連着被我爹追問數日,問我這次究竟又禍害了哪家姑娘,要是真占了人家的清白,他就先打斷我的腿,再上門提親。”
“我已經事先跟你說過。”岑煊不以為然。
“你只有說要借用玉佩跟我的身份。”
岑煊安靜的看着他,冷峻黑眸裏全是“當日一切所作所為,都很符合你的身份”。
“……”溫延清不虞的低嗤一聲,“我要見她。”
岑煊:“幾年前我也尋到一個不論是容貌或是年紀,都與知知極為相符的姑娘,你可還記得當時你做了什麽?”
溫延清可疑的沉默了下,少頃,懶洋洋往後一靠。
岑煊繼續說:“那個姑娘也是孤女,她從小就被人買回去當童養媳,可惜她的夫家對她并不好,她的丈夫更是不珍惜她,不止風流還時常對她拳打腳踢。”
“當時,你差點把她丈夫活活打死,後來人雖然救活了,腿也殘了。”
溫延清俊美鋒利的眉眼間浮現戾氣,冷笑:“就算那個姑娘不是知知,那個男人也該打。”
他接着眉頭一皺,追問:“你的意思是這一次尋到的姑娘也所嫁非人?”
這一瞬間,彌漫在男人周身的懶散與閑适全都消失。
溫延清坐直身,神情十分嚴肅:“那混賬在哪?不管那姑娘是不是知知,我先去打一頓再說。”
岑煊懶得理他。
溫延清清楚岑煊的個性,知道他這次鐵了心不會透露那姑娘蹤跡,退而求其次,改問:“那你至少告訴我,這一次這個姑娘……”
“她成親了沒?”
岑煊依舊沉默。
溫延清耐心等他,姿态懶散的靠着馬車壁。
良久,岑煊終于開口:“沒有。”
溫延清唇角微彎。
“但是。”
“?”溫延清抿直嘴角,眉心微蹙。
“她是大戶人家的通房丫鬟。”
溫延清沉默。
馬車內忽然陷入安靜,只有兩人平緩的呼吸聲與外頭車輪滾動的聲音。
沉寂半晌,岑煊才又開口:“所以,要是──”
“那又如何?”溫延清眉眼散漫,懶洋洋地打斷他。
他知道岑煊要說什麽,要勸什麽。
“我不在意。”
岑煊微微颔首:“我知道,耐心點。”
溫延清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所以,要是她真的是知知,你完全可以安心的把人搶過來。”
溫延清滿意的挑了挑眉,垂眼低笑:“一言為定,到時在知知面前記得幫我多說好話。”
“一切未定,別高興太早。”
溫延清不以為然,仍低着頭,不發一語的摸着系在腰間的玉佩。
向來憊懶的桃花眼,難得浮現溫柔。
雲嬈服下鐘钰為她開的“安胎”湯藥之後,沒多久,鐘钰就被容珺親自送出宅院。
鐘钰想多留一會兒時間也沒辦法。
她看着已經緊緊關上的宅邸大門,惱怒的跺了跺腳,但她沒有停留太久,很快就背着藥箱離開。
如今藥已經送到阿嬈手裏,她得盡快通知岑煊做好準備才行。
容珺将鐘钰送離之後,很快就回到屋內。
見到小姑娘乖巧的坐在床榻上,心中一片溫柔。
“之後如果有哪裏不适,一定要馬上告訴我。”
容珺上榻,将小姑娘攔入懷中,低眸看她,溫聲細語。
“我若不在,你就直接讓管事将鐘钰請來就是。”
雲嬈已經在容珺回來前,将藥藏好。
這一次,她不想再連累鐘钰,所以并不打算馬上服下假死藥。
她決定過幾日,再趁容珺上朝不在時,再服下假死藥。
鐘钰說了,假死藥的藥效并不長,服下之後,假死狀态只能維持三到五天。
到時鐘钰會想辦法勸容珺早日将她下葬,待下葬之後,鐘钰會趁夜深人靜時,開棺将她救出。
再之後,她就自由了。
想到之後出門再也不必戴帷帽,也不用擔心自己再被容珺鎖起來,雲嬈就忍不住想笑。
容珺的目光從來沒離開過雲嬈。
見到小姑娘聽完自己的話,唇角微微彎起,看起來顯然也很開心。
他看着小姑娘白皙昳麗的臉龐浮現淡淡嫣紅,嫣紅中透着微微的幸福笑意,忍不住跟着笑了起來,狹長漂亮的雙鳳眼裏全是溫柔。
容珺忍不住将人揉進懷中,低頭壓住了她的嘴唇。
雲嬈微微掙紮:“公子,不可以……”
鐘钰怕她又被欺負,臨走前,告訴了容珺許多有孕初期的注意事項,還再三吩咐,雲嬈如今胎象極不穩,兩人之間絕對不能有任何逾矩。
容珺自然記得,他很快就将人松開。
男人骨節分明,修長漂亮的指尖輕輕摸着她微紅的臉頰:“別怕。”
“我只是太開心,想親親你,沒要做什麽。”
容珺此時的模樣,又是雲嬈記憶中,那個冷靜而又溫柔的公子。
她想到之後容珺會難過一陣子,不想再多說什麽。
像以前那樣,柔若無骨的依偎進他懷中,輕聲道:“嗯,我知道。”
容珺實在太善于觀察,在服藥之前,她不能有一絲破綻。
接下來幾天的日子極為安穩,除了容珺每天一下朝就立刻趕回宅邸外,一切幾乎與前世無異。
只是前世她是待在小院子,而現在,她換了間大院子罷了。
這日,容珺上朝前,一如既往地吩咐管事及雲笙要好生照顧雲嬈。
“公子您放心,雲嬈姑娘這幾日心情都很好,還時常在庭園散步,散完步之後,就在大廳給您繡荷包──”
“荷包?”容珺打斷雲笙的話。
雲笙一臉懊惱地捂了捂嘴:“糟糕,我答應過雲嬈姑娘不說的,公子您還是裝作不知道吧!”
容珺微怔,半晌,愉悅地笑了起來。
“好,我什麽都不知道。”
或許是早上出門前聽見小姑娘偷偷給自己繡荷包,這一日,容珺與陸君平商談完,處理完所有事,回宅路上竟比平時還要急躁。
路上,他心頭不知怎的微微不安,就和那天小姑娘趁着他離京偷跑那日一樣。
容珺忽然就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小姑娘,确認她平安無事。
忍不住一再催促着車夫。
一下馬車,就見到管事及雲笙都站在門口。
兩人臉色都十分難看,雲笙更是慘白着一張臉,雙眼微紅,像是哭過。
容珺那股不安,瞬間被放大數倍。
“公子……”雲笙焦急上前,欲言又止。
他不敢說,他實在太害怕了。
之前雲嬈姑娘就只是病了幾天沒醒,公子就幾乎崩潰,要是告訴公子,雲嬈姑娘突然、突然就沒了,那麽公子肯定會瘋的!
容珺猛地将人揮開,大步流星走進宅邸。
心跳得飛快。
就在快到屋內時,雲笙終于忍不住上前,攔下容珺。
“公子,雲嬈姑娘她、雲嬈姑娘她……”
“姑娘她早上明明人還好好的,但不知為何,下午睡完午覺之後,就突然、突然沒了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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