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人眼 他最怕一個人了
當唐卡和慕新覺再次出現意見分歧時, 前者幹脆直接摔擔子不走了。
慕新覺也要到爆發的頂點,清秀的面容被氣的微微發紅,拿着桃木劍就想往唐卡身上打幾下。
“你能不能聽我的話!我們一起走, 邊走邊找人不行嗎?”
回應的卻只有唐卡倔強的反抗:“我不要,我就要先去找老大!”
“——你什麽歪腦子?”
慕新覺感覺自己像是在和叛逆期少年講話, 受過的良好教育讓他無法直接開口罵人, 只能迂回道:“他不會有危險的, 他會保護好自己!我們要是先找到鬼屋的線索, 那等遇到他的時候,不就能出去了嗎?”
唐卡低下頭,聲音弱弱的:“你不知道。”
“……什麽?”慕新覺挑起眉頭, 少年的張揚氣息收斂了些。
他們此時正站在起初到達的客廳中央,與陸探失散後他們又回到了原地。唐卡正靠在表層布滿灰的沙發上,淺色的外套早已被蹭上污漬。
但唐卡好像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低着頭喃喃道:
“老大雖然不說, 但是我能知道的。我和老大認識這麽久,他喜歡的東西、害怕的東西, 我差不多都能知道一些。”
慕新覺一臉茫然:“你在說什麽……?”
唐卡的嘴唇開開合合好幾次,似乎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又像是覺得有些妄自菲薄,半天才吐出一句:“我比了解我哥都了解他。”
半天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又在這裏浪費時間,慕新覺的眼神已經變得不耐煩起來, 手裏握着符箓躍躍欲試。
他擡擡眼皮, 餘光在天花板上轉過一圈,嘴裏開始嘟囔着咒文。
但唐卡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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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又小又委屈:“老大可害怕一個人待着了……”
一聽這話,慕新覺握住符箓的手一抖, 差點直接給它揉碎掉。
與此同時,少年稚氣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四個大字,心底下的第一個想法便是——
這就是什麽感動天地的粉絲濾鏡嗎?
可笑。
可笑。
可笑至極!
陸探是何許人也?
這人自從進了本家都沒消停過,除了學畫符背咒語這種正經事之外,什麽不正經的比如爬樹掏鳥蛋欺負人……連陸老爺子的頭發他都敢拔!
當時在本家,除了曾經的陸掌門過來時陸探能乖乖地待上一會,別的時間,陸探都仗着自己天賦極高,學完功課就去本家搞破壞!
他也記得自己剛剛學畫符的時候筆拿不穩,大他七歲的陸探路過時還特意看了他一眼,臉上的笑差點都要把嘴笑歪了。
“這畫的是什麽牛鬼蛇神?小孩,你挺适合畫抽象畫的,要不趕緊去找你外公報個班?”
……
往事不堪回首。
唐卡見慕新覺這幅樣子就知道他後者一定不相信他說的話。但該說的還是要說,尤其是這位依舊對老大抱有敵意的人。
唐卡道:“陸叔叔去世之後,老大頹廢了好久,你知道他在別墅裏都過的是什麽日子嗎?!”
慕新覺淡淡道:“直播、打游戲、啃老。”
一聽這話,唐卡的眼睛都要濕潤開來:“……什麽啊,他差點都要死了!”
慕新覺晃了神,他顯然不知道這件事。
“肯定是那次事故的後遺症,陸叔叔和陸阿姨一死一傷,老大怎麽可能安然無恙的在那次事件裏全身而退?”
唐卡依舊在補充着:“老大一點都不喜歡一個人,雖然我纏着他他會感到煩,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是希望我——”
“你等等,”慕新覺打斷了這段慷慨激昂的話,依舊沒有落在重點上的話讓他摸不着頭腦,“他怎麽就差點死了?”
唐卡紅着眼:“我感覺到的。”
慕新覺:“……”
淦。
唐卡依舊喋喋不休:“我當時和老大唯一的交集就是小時候抱着邪物的那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面。知道陸家出事,老大搬出本家後,我硬是軟磨硬泡讓我哥告訴我老大的住處,想着一定要和他交朋友。”
“知道住處後,我就經常去那塊逛……結果有一個晚上,我就看見他站在陽臺上,半個身子都在外面……”
看不清神色的陸探,僅僅穿着一件單薄的衣衫,雙手撐在欄杆上,長時間沒有修剪的頭發随着風遮擋住他的面容,只能在模糊中看見微弱的一點不知那裏投來的紅暈。
二層的別墅并不算太高,但那人站在二層的陽臺上,就像是正踩在馬戲團的鋼絲上一般。
當時的唐卡,差點要叫出聲來。
……
又聽完這一段過去,慕新覺忍不住扶額:“他怕不是想要吹吹風,是你想多了吧。”
“哼,冷血的天師!”
唐卡也不再繼續說了,他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沒經歷過是完全不理解的。于是他轉過身去,拍拍身上的灰,再次在這個客廳裏轉着,模樣變得認真起來,好像是要找到能夠出去的辦法。
見這位比他大了也有幾歲的男人一臉憤然的、像被他踩了蒸煮的模樣,慕新覺嘆了口氣,不由得覺得唐卡真是年齡在漲,智商不漲。
他也沒繼續搭話,手腕一轉就用劍把布滿灰塵的沙發坐墊擡起來了。
……
其實也不是他冷血,只不過當時陸探表現出來的樣子實在是太正常了,一點悲傷的影子都沒有,依舊能夠勾着唇笑着和陸老爺子擡杠。
當時也不就是,擡杠擡着擡着就自己搬出去了。
不尊敬長輩、不對逝者表示痛惜——尤其故去的那位還是他的親生父親。
整個本家都覺得他不可理喻,拉踩的話多了去了。他當時也覺得陸探十分冷血,加上之後被拉來比較的事,他也就覺得陸探不可理喻起來。
……
可能是唐卡的情緒太過真實,慕新覺開始重新理過去的那些場面。
但理了沒一會,一聲機器轉動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沒一會,磁帶轉動的聲音“咔嚓咔嚓”的響起,慕新覺僵硬地扭動脖子。
視野裏的唐卡正抱着收音機,他剛剛才打開收音機的開關,又堪堪收回手來。
“……”
“……”
慕新覺:“你做什麽?”
唐卡一臉堅定:“老大教的,沒路走就創造路,有路走就走捷徑。這裏只有這東西會說話了。”
“……”
收音機竟也十分配合地開始轉動,又是女生清唱歌聲的聲音,只不過這次唱的是一個戲曲。不過兩人都沒有聽戲的習慣,一時半會也聽不出來唱的是個什麽東西。
唐卡在收音機響起的那一瞬間就放回了桌面上。
慕新覺抽了抽嘴角。
不一會,又是一個對話。
是一個聽着年齡不大的男人:“仁藝,你知道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麽。”
熟悉的女聲響起:“我不知道……”
“你不可以和他結婚,他貪圖的是你家的財富!顧海一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僞君子,他寫過的文字都能讀出他是一個什麽樣子的人……他沒有擔當。”
“你有什麽立場在這裏和我講他的壞話?你才是不可理喻的那個人。”
“……”
磁帶依舊在轉動着,但卻不再有任何人的聲音,只能微微地聽見男人抑制不住的喘息聲。
突然的安靜讓周圍陷入一種可怕的狀況。
唐卡和慕新覺站在一起,前者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拉後者的衣服,後者此時也緊緊地握着桃木劍,盯着這個在他眼裏全是黑氣的收音機,心下在考慮着什麽。
等了不知多久,終于聽見那男人嘆了一口氣,聲音裏卻全是沙啞。
“——仁藝,你不聽話。”
一聲轟隆的雷聲從收音機裏傳到兩人的耳邊,聲音大的就像是砸在身邊。在這聲雷聲之後,客廳裏的光突然暗了下來,周圍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看不見只會讓聽覺變得更加敏銳。
唐卡:“呀!”
香火味猛地出現在鼻腔裏,豔紅的火光伴随着咒語順着邊角燃燒起來,慕新覺伸出手向四周丢出符箓,試圖找回屋內的明亮。
磁帶依舊在轉動,在尚且能夠看清周圍的情況下,慕新覺伸出手要去關閉收音機,卻在即将觸碰到開關時,又聽見了一句話——
【你們也不聽話。】
原本燃燒着的符箓突然滅了,慕新覺咬咬牙幹脆直接将收音機絆倒在地,巨大的撞擊聲與零件四處散着聲音讓他找回了一些理智。
不止是唐卡,他剛剛也差點被吓懵過去。
養在溫室裏的花朵,哪裏見過這樣的場面。
但現在,他必須穩住。
他是天師,他的使命就是保護普通人,将作惡的邪祟趕回它們的老家。
失去了視覺,唐卡的微微地喘息聲也變得明顯起來,他能感覺到前一秒還和他對峙的男人此時正忍着不出聲。
噠、噠、噠。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聲音從對面傳來。
慕新覺緩緩眯起眼,他握緊了手中的桃木劍,嘴裏已經開始念着咒語。
——剛剛那個地方,是一面牆。
根本不可能有人會過來。
所以來的這東西,可能不是人。
漸漸地,對面的漆黑裏出現一抹猩紅,那紅隐隐約約地出現,又莫名其妙地消失。直到聽見腳步聲停了,那抹猩紅也定住了。
慕新覺瞬間明白了那是什麽東西。
——那是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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