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楊翌
“肯定是連長。”同桌的岳梓桐說了一句話。
“副連,指導員都是這個銜。”侯珏蹙眉看着碗裏的菜,“吃飯。”
夥食。
蓮花白炒肥肉片子,水煮莴筍片,涼拌茄子,素炒土豆片……
真的,很難吃。
方恒吃的愁眉苦臉,真心覺得這是豬食,看不清原樣,還寡淡無味,除了鹽怕是什麽都沒放。
岳梓桐塞了一口飯進嘴,艱難的嚼着,低聲說道,“知道我們這次歸哪個連訓嗎?”
“不是部隊訓嗎?”侯珏古怪的看他。
岳梓桐笑了笑,聲音又壓低了幾分,“紅七連,新來了個連長,這次的新兵連由他負責,聽說,背景很硬,是……”說到這裏,岳欣桐想了想,“算了,我還是先不說了,吃飯。”
侯珏蹙眉。
方恒嚼着嘴裏的蓮花白,鼓着腮幫子,苦着一張臉看他,“這都說了一半了。”
另外一個湊到這張桌子的戰友也開口,“對啊,說完。”
岳梓桐謙和的笑,“這不好,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我說不合适。”
方恒其實挺想問他是不是幹部子女,但是一想,又覺得對方既然又是高調又是低調的來回變換,還是別問了。
差不多吃了兩三分鐘,指導員站起來,“飯盒裏的東西全部吃完,不許浪費糧食。”
“指導員,我能不能申請兩個飯盒?”一名廣東小夥站了起來,用着怪異的腔調說話,“菜蓋在飯上,我吃不下去。”
“一個飯盒,這是新兵連規矩。”
“通融一下,那邊不是有盤子嗎?我領一個可以嗎?”
指導員搖頭,“到了部隊,就沒有個人的習慣,小夥子,克服一下。”
廣東小夥咬着嘴唇,苦着臉低下了頭。
食堂裏靜悄悄的一片,方恒看着指導員坐回到原位,吃着和他們一樣的飯和菜,蹙眉,安慰自己,菜這種東西,吃到肚子裏也就沒了什麽,除了了口腔殘留的惡心感覺,一切都還好,至少飽了。
指導員一路走過去,看到誰飯盒裏有東西就站一會,也不多話,就用目光看着,對方也就乖乖的吃了下去。
于是,當新兵蛋子全部吃完,組隊回去之後,指導員欣慰的嘆了一口氣,感嘆道,“今年的小夥子們都還不錯嘛。”
新兵們回到宿舍,幹部讓他們鋪床午睡,等大家全部躺下後,這才關了宿舍大門離開。
安靜了20來秒,換氣扇嗡嗡的響着,有人突然說了一句話,“有人睡不着嗎?聊聊。”
方恒在床上翻了個身,順着聲音看過去,剛想說話,就有人先開了口,“有,我去你那邊。”
“好。”
于是方恒又翻了回來,躺了一會兒,見四周都有人下床到處跑,幹脆也下床找了侯珏聊天。
倆人一個床頭一個床尾坐着,聊了聊什麽時候給家裏打電話的事,又說了下今天的午餐,侯珏說他也覺得難吃,但是總得吃,忍着忍着就習慣了。
方恒嘆了口氣,夥食怎麽差成這樣?我還以為高中是最差的。
大鍋飯,做的再用心也不會好吃,但是事實證明,沒有最差,只有更差。
倆人說了一會兒,一扭頭,岳梓桐已經坐了過來,壓着聲音說,“我知道,今天一看讓我們在外面等到最後進去,我就知道,菜一定很糟糕。”
方恒和侯珏不約而同挑眉,看他。
“那菜還是熱的,新炒出來的,和老兵們吃的不一樣。”說到這裏,岳梓桐捂着嘴說,“下馬威,新兵的下馬威,堅持不下來的就滾蛋!”
“确實。”侯珏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凳子底下有塊青椒,水綠水綠的,之前還在想從哪兒來的呢,肯定是老兵不小心掉下來的。”
方恒蹙眉,“我包裏還有吃的,你們要嗎?”
侯珏擺手,“飽了。”
岳梓桐笑道,“都有什麽?”
“零食,牛肉幹。”這麽說着,方恒飛快的跑回到自己鋪位,捏着一袋麻辣味的牛肉幹跑了回來,撕開,一人分了一塊,方恒咬着手裏的牛肉幹,感慨了一聲,“這才是人吃的,我的味蕾哦,可憐你了。”
岳梓桐看着方恒笑了起來,“你挺好玩的。”
方恒挑眉看他。
“性格不錯。”岳梓桐說。
“那是。”方恒得瑟一笑。
“你也就現在這麽說,等真知道這人本性了,可就不會這麽想。”侯珏插話進來。
岳梓桐想了想,“怎麽?表裏不一?腹黑悶騷?”
方恒一臉膜拜的看他,“您老真是神人啊,幹脆別做皇後了,改行當個神算之類的,一準被封禪。”
“也好。”岳梓桐若有所思的點頭。
方恒幽幽嘆了一口氣,看向侯珏,痛心疾首,“這孩子,賬都不會算了,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職業不當,竟然要去自甘堕落當‘大仙’,三鹿坑人啊。”
侯珏噗一下笑了。
岳梓桐擡手就把手上的半塊牛肉幹砸了過去,“你丫就一三鹿!38一袋的那種。”
“別介,最起碼也要138一袋嘛,這可是根本性的檔次提升。”
“自甘堕落!”
“不求流芳百世,但求遺臭萬年。”
“……”岳梓桐看着方恒得瑟的笑,豎起了拇指,“水清無魚,人賤無敵,小弟甘拜下風。”
“承讓!”方恒端正回禮,轉頭看向侯珏,“不戰而屈人之兵,哥們兒還行吧?”
侯珏卻歪頭看向岳梓桐,豎起拇指,“真理。”
岳梓桐當即就笑開了牙,把丢在方恒身上又反彈回來的牛肉幹撿起來,開吃。
下午兩點,指導員帶了20來個老兵過來,說是老兵的班長,過來教他們整理內務,說明白點兒就是疊被、鞋子的擺放、洗漱用具的擺放。
還特別介紹了三個老兵,“劉一容,一排排長。”
“敖小良,二排排長。”
“楊翌,三排排長。”
然後就開始點名,把一個新兵連分成了三個排,方恒和侯珏都被分到了三排。
楊翌,楊排長,個頭比侯珏矮一點兒,1.80左右,介紹的時候,方恒就一直盯着楊翌看,對方嘴角一直挂着如春風和煦般的笑,一派的斯文随和。
或許是看的時間太長,楊翌竟然扭頭看了過來,接着嘴角再提高些許,嘴角有兩個淺淺的梨渦,眼彎如月,笑的看不見眼珠,親善得一塌糊塗。
這樣的笑容像是有着感染力,方恒竟然也被帶着勾起了嘴角,不自覺的笑了。
直到解散,方恒嘴角的笑都沒收過,等回頭一看,眼前是一群被摸順了毛的小貓,就和自己一樣……
方恒急忙收了笑,驚訝的看向楊翌,楊翌正低頭和指導員說着什麽,在本子上指指點點的手骨節分明修長漂亮,還有那個梨渦,懸挂在嘴角的一側,若隐若現。
這些老兵和新兵連排長确實沒方恒想的那麽恐怖,各個都很親切,耐心十足,手把手的教他們該怎麽做,順帶着說了些規矩。
疊了一下午的方塊被,臨到檢查沒有一個人過關,也不是大家傻,高中軍訓的時候都有學過,疊被而已,誰不會啊!?
問題是新發的棉被很松軟,疊不出棱棱角角的漂亮形狀,雖然在他們眼裏看着很不錯了,但是實際上到處都是毛病。
這時候的排長們都還很寬厚,還給他們鼓勵,告訴他們訣竅,用膝蓋壓、蹭,只要持續下去,這被子的形狀就出來了。
晚飯,又是唱歌,又是最後進去,又是一堆看不清原本模樣的食物,接着就被組織着去打了一通報平安的電話。
方新友沒有噓寒問暖,一如嚴父的形象,交代着自家兒子好好表現,就挂了電話。
或許就是這樣的對話,方恒的眼在同期新兵之中顯得格外的清亮,沒心沒肺的,卻給人一種獨立堅強的感覺。
這天夜裏,在一堆溢滿了落寞思鄉情懷的小夥子中,方恒是為數不多依舊開朗笑着的人。
他在侯珏那兒聊了一會兒,又去別的戰友哪裏坐了一會兒,最後溜達到了岳梓桐床邊。
岳梓桐正和侯珏說着話,方恒一過去就搭上了岳梓桐的肩膀,晃,“皇後娘娘……咦?”方恒眯着眼看着岳梓桐的耳朵,“你有耳洞?”
岳梓桐淺笑,“小時候病多,家裏就給打了耳眼,好養。”
方恒扭頭看着另外一邊完好的耳朵,“你是GAY啊?”
岳梓桐挑眉看他,笑眯眯的說,“是啊!”
方恒瞬間往後縮了幾寸。
岳梓桐抓住他的手,猥瑣的摸着,“又嫩又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進我後宮來吧。”
方恒眨巴着眼,看到岳梓桐促狹蕩漾的笑,當即反應了過來,反手一握,抓住他的手,沉聲開口,“梓童,你又頑皮了。”
侯珏就在旁邊看着,等着那邊兩個鬧騰了一會兒,侯珏才問道,“我們排長,楊翌怎麽樣?”
“怎麽?”岳梓桐扭頭看他,“問這幹什麽?”
“知道,就透露點。”
岳梓桐想了想,“反正不是老兵,可能是軍校才分來的吧,大學生帶我們挺好,理論知識夠,脾氣比部隊直接提上來的老兵好,你們不知道吧?老兵帶新兵可要上手,直接收拾,大學生幹部,不錯。”
方恒挑眉,文化人,心裏花花腸子更多,未必就真那麽好。
果斷的,第二天,一幫子新兵就在床上跪着蹭,場面極其壯觀,蹭了一個多小時,就有人問了句,“排長,我聽說拿水打濕也行啊。”
楊翌扭頭看他,嘴角帶着淺淺的笑,“你可以試試。”
“真的!?”那人瞪大了眼,當然,因為眯眯眼的原因,再瞪也不大,“你可不能說我作弊啊!”
“當然,如果你疊的好,我這排長也臉上争光不是?”
“那我去咯?”
排長抿嘴笑。
其餘的人就看着他們的互動,就連兩名二年兵也看了過來,不懷好意的笑。
眯眯眼拿着一缸子水跑了回來,邊疊邊灑,楊翌就站在床邊看着。
等那缸子水去了一半的時候,楊翌才笑眯眯的問了句,“感覺好疊嗎?”
“是要容易壓一些。”眯眯眼點頭。
“哦,那繼續。”楊翌把手插在腋下,縮着脖子走了出去,喃喃自語,“12月份……這天……真冷啊……”
“噗!”周圍一圈的人全部笑了起來。
眯眯眼愣住,傻傻的看着楊翌的背影,缸子裏的水漣漪擴散,蕩漾着……
淚流滿面。
中午午睡前,楊翌把眯眯眼叫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手上抱了一床新被,在一群奚落的目光中垂頭喪氣。
新兵連結束後,這哥們兒和方恒分到了一個班,名字叫畢雲濤,外號,套哥。
三天,休整,學習內務只有三天時間。
一晃眼就過去了。
這是方恒在軍營裏過的最輕松的日子,每天認識新戰友,聊聊天,疊疊被子,打下背包,無聊的時候翻翻軍隊守則和保密守則之類發放下來的書,真有一種去參加了夏令營的感覺。
就兩個字,新奇。
第四天一早,6點整,起床號吹響,100多個人,分了三個排,站在了操場上。
是大操場,那天路過時看到的地方,有很多的老兵在操場上跑步,出操。
楊翌站在隊伍的前面,身形修長而挺拔,雙手背負,精神帥氣,尤其是那雙眼,在清晨的朝霧中星亮懾人,看着一群冷得縮着脖子的小夥子,笑得燦爛如旭陽普照,“今天開始正式出操,這天是冷了點兒,不過這就是部隊,得習慣,我先說下未來半個月的計劃,上午隊列訓練,下午整理內務,周二、四下午學習,周末休息,通過大家的表現,我将會在半個月內選出三名新兵班長。”
侯珏的後背瞬間挺直,目光炯炯。
方恒的背脊瞬間彎曲,一臉苦逼。
“跑步,5圈,跑完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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