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一天

第28章 第一天

光天化日,正午時分。

陽光猛烈烘烤着大地。

柴立新喘着氣,汗流浃背。面對這時的許晉江,他剛動了動嘴唇,來不及說什麽,就又被堵住了嘴。

這一次的吻纏綿缱倦,餘韻悠長。和剛才疾風驟雨般的狂暴兇猛不同。

天生體溫偏低的許晉江連嘴唇都沁着涼意,而柴立新的身體卻快要燒着一般火熱。

所以當許晉江再次吻下來的時候,柴立新沒有任何抗拒,反而勾住了他脖子,反客為主,像要給自己降溫般,逐漸加深了這個吻。

柴立新從不是扭捏的人。

一旦越過心裏那條劃定的線,很多時候,他只憑本能行事。

他不是同性戀,可對許晉江卻一次次有反應。

既然這樣,那麽試一試又何妨?

人生反複在同一天裏打轉,這麽瘋狂的事都發生在他身上,吻一個男人也不算什麽了。

“媽媽,你看這兩個哥哥!他們在親親……”

小孩子清脆的童音讓吻得難分難舍的兩人回過神。

公園的林蔭道下,一對母子正從不遠處迎面走來。

柴立新眼神兇惡,面色不善,許晉江面頰高腫,并且還在流血,那位母親吓得一把抱起孩子,低斥了一句“別胡說”,便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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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他們把人吓成這樣,許晉江低笑出聲。

柴立新順手給了他一拳,不過這次并沒有用多少力。

許晉江抓住他的手,低下頭,就舔掉了上面斑駁的血跡。這些血有一多半都是剛才柴立新打他時沾到的。

柴立新眯着眼,如一位高高在上的君王。他盯了許晉江半天,才哼笑一聲:“真難看。”

眼下,許晉江的臉确實可以用凄慘形容。他的嘴邊、眉角都破了口子挂了彩,偏偏笑得特別開心滿足的樣子。

柴立新倒是不自在起來。

他推推他,“別傻笑,走。”

……

耽擱半個多小時,柴立新和許晉江重新上了車。

可惜沒開出幾公裏,他們就被人跟蹤了。

隔音玻璃落下,前排駕駛座的許家保镖立即将這一情況彙報給許晉江。

“知道對方是誰嗎?”正用毛巾裹了冰塊敷臉的許晉江不見慌亂,表現得十分鎮靜。

“目前還不清楚。”副駕駛座上的保镖之一沉聲回答,“五分鐘前,我們的車剛開出過江隧道,後面那輛面包車就一直跟着我們。”

“盡量甩掉他們。”

“是!”

許晉江側過頭,看着身邊的柴立新,伸手用力握了握他的手掌,“放心,沒事的。”

柴立新濃眉緊蹙,并沒有因為許晉江的話而放松多少。想到在上一個8月12日,許晉江最終就是因為一場車禍出的事,他突然有不好的預感。

轎車在下城複雜如迷宮般的路上兜起圈子。

但他們後頭的面包車始終緊咬不放,而且很快由一輛車變成了兩輛。

“媽的!”柴立新忍不住罵起來。

明明已盡可能提前做了所有該做的防範,為什麽事情的發展沒有被遏止,反倒提前發生了?

“小新,你冷靜點。”

許晉江輕聲安撫他,他當然知道他在暴躁什麽,于是分析道:“這兩臺跟蹤我們的車不一定是高家派來的。上午我通知了陳馳,他現在正帶着人在蓮花路那邊守株待兔,高老三的注意力也放在那批貨上,我看他沒那麽快反應過來。”

這時距下午一點還差七八分鐘。

柴立新冷靜下來想想,事情如果按照前幾次那樣發展,離許家碼頭那批貨裝車出發還剩半個多小時,高老三的人馬應該剛準備前往蓮花路埋伏,陳馳也還沒收網行動。

沖突沒有發生,自然也就不可能有所謂的報複。

那麽追在他們屁股後頭的這批人又是誰?

“可能是蔣家或城裏其他幾家的人。”許晉江似乎看破了柴立新的疑問,“盯上許家位子還有那些貨的,可不止一個高家。高老三選了直接明搶,不代表其他人不會來陰的。”

許晉江分析入微,柴立新無法反駁。

他皺眉思索半晌,這時随身帶的手機恰巧震動起來,柴立新看着屏幕上顯示的號碼,瞳孔微縮,直接按下了接通。

那個不久前剛被柴立新教訓一頓,揍得鼻血長流的西維爾,他的聲音就從手機另一頭傳了出來,“柴,你現在最好讓你那位美人兒把車停下,否則後果自負哦~~!”

柴立新幾乎能想象出西維爾在那頭嬉皮笑臉的模樣。

但比起西維爾輕快的聲音,柴立新卻臉色發黑。

他一下子便意識到,他和許晉江的行蹤可能被西維爾出賣了。

柴立新心頭火起,直接破口大罵:“西維爾,我艹你大爺!”

他太了解這個曾和他共事四年的槍械及炸彈狂人,對着手機罵完,他将機子翻面,就看到了一個僅指甲蓋大小、又薄又透明的圓形骷髅标記。此刻,骷髅眼窩裏正閃着預示危險的猙獰紅光。柴立新沒有任何遲疑,他按下車窗,就把手裏的手機脫手,用盡全力往後扔去——

轟!

巨大的金紅色火球在半空爆裂開。

在後頭緊追不舍的面包車剎車不及,車身被爆炸所帶起的沖擊波掀翻,而後面第二輛車迎頭撞了上去,兩臺車發出更大的一聲巨響,扭曲的車身在路面翻滾幾圈後,變得支離破碎,殘骸散落了一地。

所幸事發現場的路段偏僻,前後都不見其他車輛行人,左右只有幾棟爛尾樓和一片廢棄工地。

盡管柴立新反應及時,爆炸猛烈的沖擊波還是同樣影響到了他們。

前排的司機兼保镖猛抓方向盤,想盡量控制車身穩定,但高速行駛中突遭變故,黑色加長轎車還是在撞斷路邊的護欄後,如一頭失控的怪獸般,沖進了其中一幢爛尾樓黑洞洞的底層。

轟隆巨響中,灰塵,碎磚石,一瞬間就像冰雹般噼裏啪啦直往下落。

劇烈的沖撞幾乎讓柴立新的五髒六腑都跟着移了位。他的腦袋嗡嗡作響,兩眼發黑,過去好一會兒,耳鳴聲才漸漸褪去一些。

從嚴重變了形的車廂中稍稍直起身,柴立新看見前排擋風玻璃已經布滿蛛網狀裂紋,好幾根裸露生鏽有拇指粗細的鋼筋紮穿了兩個保镖的胸口,人眼看已經活不成了。

“許晉江,你、咳……你還活着沒?”鮮血流進柴立新的眼裏,讓他視線模糊。他擡起手,立即感到一陣刺痛,連呼吸都費勁,應該是肋骨斷了。

“許晉江!你他媽活着就吱個聲!”

柴立新在變形的車廂裏摸索,然後左手手腕就被一把抓住。

“小新?我在這裏……你有沒有事?”

許晉江整個人歪在座椅下,聲音斷斷續續,看來也受傷不輕。

抹了把臉,柴立新終于稍稍放松。緊接着,他就感覺整個胸腔都火燒火燎的,痛得他直想嘶氣,但每一次呼吸卻又會引發更多疼痛。

“艹,是西維爾,我被他陰了!”

柴立新雙眼血紅,咬牙切齒的。同時,他也暗恨自己疏忽大意,輕信了這混蛋的一面之詞。

這狗日的,故意挑起他的怒火,在他們發生肢體沖突時,趁機對他的手機動了手腳。另外對方潛伏在許晉江平時經常光顧的餐廳快一個月,光這點就很可疑,他怎麽會以為西維爾正策劃進行的任務,會和許晉江一點無關呢。

媽的。

“小新,我們快點下車。”

許晉江坐起身,他摸了兩下前排駕駛座上兩個保镖的脈搏,發現回天乏術,當機立斷地拉着柴立新,用力踢開了一側凹陷變形的車門。

哐當——

兩人跌跌撞撞鑽出了車廂。

這時,整輛車的前半部分車身已經開始起火。

可能随時都會爆炸。

柴立新和許晉江才剛要離開那棟爛尾樓,他們身後便響起嘭的一聲震天巨響。

滾滾熱浪伴随着火焰從大樓預留的門窗位置噴射出來。

連腳下的地面都瑟瑟發抖。

柴立新因受創頗重,動作難免有些遲緩,許晉江在爆炸發生的瞬間,就整個抱住了他,兩個人的身體在沖擊波下向前撲去。

倒向地面的瞬間,柴立新不由悶哼一聲,噴出了一口血。本來肋骨就斷了,就算在倒地前及時用手臂撐了一下,撞擊力還是讓他覺得整個胸口都快被壓碎了。

柴立新兩眼發黑,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許晉江替他擋下了大部分爆炸的高溫和沖擊力,他身上昂貴的西服早已破破爛爛,背部全是塵土和碎石,這時倒在一邊,沒了聲息,看樣子早昏了過去。

柴立新費力地半撐起身體。

他一把拉住許晉江,把他往自己身邊拖。

許晉江這混蛋重得要死。

柴立新咬緊牙關,讓他靠着自己一邊肩膀,拉起他軟垂的手臂繞過自己脖頸,邊用力邊發狠道:“起來,混蛋……起來!”

許晉江沒有回應。

倒是兩人的頭頂上方,突然壓下來一大片陰影。

喀嚓——

是槍支拉開保險的聲音。

柴立新擡頭,就見西維爾如獅鬃般的金發發射着陽光,陰影之下,他的藍眼睛像結了一層冰,嘴角卻又挂着笑容,甚至還對柴立新抛了個媚眼。

“嗨,我們又見面了,柴。”

如果沒有那支黑洞洞對準他的冷硬槍口,柴立新真會以為西維爾只是單純在向他打招呼。

“我來這鬼地方一個月了,都沒機會接近目标,多虧你把他帶來我身邊,柴。”西維爾居高臨下,下巴擡了擡,示意般指向他肩上的許晉江,笑容洋洋得意,“現在,慢慢把他放下,你再舉起雙手站起來。”

柴立新眯着眼。

此刻,他灰頭土臉,身上到處血跡斑駁,但偏偏他的眼神卻讓西維爾警惕地後退一步,動了動槍口,警告道:“嘿!看在老天的份上,我可不想讓你受更多的傷,你最好乖乖聽我的,柴。”

柴立新默不作聲。

僵持片刻,他似乎終于明白眼下這種情況反抗無益。于是照着西維爾的吩咐,慢慢将許晉江重新放到地上,在西維爾松懈的瞬間,柴立新卻突然翻滾着躲向一邊——

“噢,該死!”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等西維爾反應過來,偏轉槍口要射擊,柴立新已經彈起身,像顆出膛的子彈般沖向了他。

并不擅長近身搏鬥的西維爾眼前一花,手腕處就傳來劇痛。

他被柴立新反擰着手,腕骨嘎吱作響,五指抽搐痙攣,手裏的槍再也握不住,掉落到地上。

柴立新這時擡起頭,黑眼睛如同凜冬嚴峻的天幕,陰沉,駭人,醞釀着狂風暴雪。

西維爾臉部扭曲,痛到了極致。這個身材魁梧高大的壯漢,身體哆嗦着,張開口卻叫不出聲來。

更讓他害怕的,是柴立新的眼神。

西維爾毫不懷疑,他會就這麽擰斷自己的手腕。

畢竟曾經在同一個隊伍裏四年,他可是親眼見識過這個東方男人狂暴的一面。

“柴,你別沖動,先冷靜點聽我說——”終于找回自己的聲音,西維爾趕緊為自己開脫解釋,“你聽我說,我這麽做是有原因的。有人出了大價錢,那可是你完全無法想象的天文數字!柴,只要你願意加入我們,到時候報酬絕不會少了你一份!你看怎麽樣?只要我們綁到許家的繼承人,用他來交換他們家負責運送的東西……”

“去你媽的!”

上過一次當,柴立新根本不想搭理對方,這時卻聽到西維爾親口承認策劃綁架許晉江,他更是怒火沖天。來不及細想其中的蹊跷,柴立新一手抓着西維爾,另一只手迎面“砰”地就是一拳。

西維爾好不容易止住血的鼻子再次鮮血長流。

捂着鼻子,西維爾痛苦地悶哼一聲。

眼看柴立新完全無動于衷,西維爾不再試圖勸說。他眼神詭秘,瞟向柴立新身後,含含糊糊命令道:“該死的,快動手!”

柴立新察覺有異。

他這才意識到西維爾不是一個人行動。

想回頭,卻為時已晚。

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就像被石頭狠砸了一下,柴立新努力想要保持清醒,世界卻仿佛開始在他腳下旋轉。

“你他媽的……!”

他惡狠狠瞪着西維爾重影的臉,只來得及說出半句話,整個人就倒了下去。

緊接着,柴立新的意識也仿佛斷電般,徹底歸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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