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不甘心

深秋的夜，涼如水。

俪妃本準備好好的教訓教訓她那個被太監侍衛抓回來的小兒子，卻在聽到宮人傳來的消息時垮了臉：“你方才說什麽？！”

“奴才方才說花家小姐被送去了太醫院。”

“本宮問你前面那句！”

“太後娘娘從玉虛觀下來了，陛下現下也正往宗人府趕呢。”

“……”俪妃踉跄了下，身子緊緊的靠着身後的牆皮，似乎離開了這樣的依靠，她立刻就要倒地不起一般，“下山了，太後……居然因為花家下山了……”

“母妃……”本來還鬧着要去救人的朱煜，此刻突然安靜了下來，他的母妃在他面前從來都是嚴厲異常的樣子，而此時卻顯的蒼白且了無生氣。

俪妃身體起初是僵硬的，後來她的手慢慢攀上朱煜伸過來的胳膊，臉緊緊貼在他的懷裏，淚水靜靜的滑落下來，當初陛下要把她的長子發配去南疆的時候，俞太後連見她一面都不肯，如今卻為了花家出玉虛觀。

花家嫡女的命是命，她皇兒的命就不是命嗎？

俪妃越想心中越氣，她這輩子都活在別人的眼色裏，即便當初俞太後避而不見，她也只當是命運弄人。

可如今她才發現，并沒有天意，不過是因為她和她的母家，在別人眼裏太微不足道了而已。

“當年你母妃頭都磕出血了，三天三夜滴水未進的跪在玉虛觀前，你祖母都不曾瞧上我們一眼，如今她舊部的女兒前腳被人誣陷入獄，她後腳就出了玉虛觀。”俪妃淡薄的紅唇慢慢散開一絲狠戾，眉尖不自覺地蹙起，“知道為什麽太後娘娘會厚此薄彼嗎！”

“……”母妃臉上駭人的神色，讓朱煜不自覺的後退了下。

俪妃抓住朱煜的雙肩，讓他的臉完全映入她的視線，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停滞，跟着說道：“因為他們覺得我們好欺負！！！”

朱煜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麽：“……”

“所以母妃才會讓你努力的讨你父皇歡喜，你父皇喜歡你了，重用你了，這宮裏的人才會把你把你母妃我當回事，你母妃我才不用過看人眼色行事的日子，母妃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的身上了，你為什麽就不能明白母妃的苦心呢？！”

朱煜看着指甲深陷他雙肩，面容猙獰的母妃，舔了一下幹燥的唇：“可……母妃也說過這皇宮裏都是爾虞我詐，這裏有什麽好留戀了，等煜兒大婚後開府，把母妃接出皇宮頤養天年不好嗎？”

俪妃神色暗了暗，甚至連聲音都帶着幾分清涼：“你以為身為皇室中人，你不去争不去搶，就可以過上平靜的日子了嗎，身為皇室中人，你越謹小慎微你越逆來順受，便越會被人踩在腳下，越是奪嫡時最先犧牲的那一個，我們只有争，只有比任何人都強，才能将那些瞧不起我們的人踩在腳下！才能過上舒坦日子！！！”

“可是……”

不待朱煜說完，俪妃的唇角溢出一抹哀愁：“你皇兄被人陷害致死，不是因為他做錯了，而是因為他是皇家的子嗣，他是未來儲君的人選！”

“可如今太子已經有人選了……”朱煜的聲音裏多了一絲悵惘，他不是喜歡争強好勝的人，他只想在帝都渾渾噩噩的度過此生，“我們只要不去争搶……”

“你覺得不争搶，別人就不會惦記你了嗎，你父皇因為獵場行刺一事，對你兄長和太子黨多有不滿，朝中甚至有大臣提議讓陛下廢太子立新儲。”

“母妃的意思是……讓兒臣去……”朱煜的眼中閃過一絲震驚，跟着便想到太子朱昀最近的舉動确實有些铤而走險，他本來并沒有多想，但是被母妃這麽一提醒，他不禁明白過來，朱昀着急鏟除花家，是想盡快掃平反對他的勢力。

當然這些朱昀想鏟除的人裏也包括他朱煜，所以他的母妃才會說，如果想活着只能争去搶。

俪妃肯定的點了點頭，修長的指輕撫上朱煜的肩，她的動作那般輕柔，眼眸裏浮現着萬般寵溺。

這種寵溺的眼神，自從皇兄去世後，朱煜便再未曾從母妃的眼中看到過：“母妃放心，煜兒一定不會讓母妃失望。”

“是不讓你父皇失望。”

“嗯。”

俪妃欣慰的點了點頭，準備離開，腳剛跨出門欄的時候，頓了頓：“還有，離花家嫡女遠一點。”

“兒臣知道了。”朱煜看着母妃離開的背影，黑眸漸漸失去了溫度。

花落涉嫌刺殺使臣之事雖然有祖母出面，但是花家此番就算逃過一劫，也徹底和皇後及聞家決裂了，所以他母妃特意又提醒了一次，讓他離花家遠一點。

……

聞月華偷偷挑唆太子來嚴刑逼供了。

本以為打的一手如意算盤，卻沒料到朱煜和夜清寒先後來闖宗人府要人。

更沒料到吵得不可開交的花家夫婦，為了能救他們的女兒出來，居然敢在宗人府門前傷人，她看到花家夫婦闖宗人府心裏是羨慕的，她很小的時候便沒了娘，父親和祖母也都偏愛柳氏生的聞棟，她別說父母的寵愛了，她在聞家活的連個上房丫頭都不如。

她本來準備回聞府，卻見父親和皇後也來了，她擔心挑唆太子的事情被父親識破，便躲在了暗處，想再等等看。

她看到俞太後居然從玉虛觀下來的時候有些許驚訝，卻遠沒有看到夜清寒抱着花落出來時驚訝。

她娘親姓秦，和夜王的夫人是姐妹。

她小時候跟着娘親去夜家做客時，只一眼就被典雅四方的夜清寒吸引住了，從那一刻起她便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一身白衣的他，回府後便央求娘親為她定下了這門親事。

夜王戰死的時候，她和他都還只是十來歲的孩子，她去祭拜的時候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守着棺椁很是可憐，想上前安慰他。

可她還沒有靠近他，就被他無情的推開了。

她一肚子委屈，卻被夜家的家丁告知，夜清寒自從将夜王的屍首帶回城池後，便一直守着夜王，不願意和任何人接觸，甚至是別人碰過的東西他都不會去碰。

她開始不相信，後來見夜清寒對其他人亦是如此，便就信了。

可是，他為什麽會抱着花落出宗人府？！

花家嫡女花落，長相人品，哪一點可以和她聞月華相比，為什麽夜清寒連被她碰一下都厭棄，卻可以如此這般公然的抱着花家嫡女？！

一定是因為花落是嫡出，花家有兵權在握！

她不甘心！！！

如果當初她娘親不是因為秦家的事情被聞家逼着自缢而死，她也會是聞家的嫡出，那樣的話，夜清寒是不是就會注意到她？

不過看花落臉色，應該是中了她偷偷喂在太子佩劍上的劇毒。

只要花落死了，就不會和她争夜清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