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遠古的歌謠

張庭芳心裏一清二楚，正是這輕輕的一紙書文，才讓她能走到這一步。否則一個小小的從七品縣令之女，怎麽值得別人屈尊貴相交。

一步天堂、一步地獄，往往就在一念之間。

看着眼前相談甚歡的人，蘇夫人卻是惶恐不安，心裏更是後悔惱怒了步菲嫣，要不然這樣的場景必有她一席之地，可惜……

歡笑聲越來越刺耳，蘇夫人再也沒有顏面留在這裏，一個人灰溜溜的走了，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她。

“哼！也不瞧瞧自己的德性。”盧氏一聲冷哼，有些索然無味的說道，“我們也走吧！”

張庭芳淺笑一聲，明亮的秋瞳中一片冰冷，恭敬的走在人群最後面。

待到刺史夫人吳氏，再次來到廳堂時，發現客人已經離開，連忙找來留侍的丫鬟,

“禀夫人，剛才……”

聽完丫鬟的描繪，吳氏眼裏放出不明覺厲的光芒，沉思片刻後喝退丫鬟，招來貼身婢女低聲吩咐道，“讓她明天來見我。”

眺望着波瀾壯闊的秦淮河，吹着拂面而來的江風，步菲嫣煩躁的心也漸漸平息。

孟雅蘭輕輕的問道，“姐姐，你心情不好嗎？”

“沒什麽？”

步菲嫣搖搖頭，沉默片刻後，“你知道今年的洪災嗎？”

“姐姐果然是為這件事煩心。”

“能不煩嗎？才剛來到這裏就遇上這種事情。”

話語中帶着一絲絲抱怨，步菲嫣本打算沒心沒肺的在這個世界好好的玩耍，沒想到才開門，就會遇上這麽沉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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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雅蘭并沒有聽出這句話的弦外之音，只是輕聲安慰道，“說不定事情沒這麽嚴重，現在不是祭水龍王嗎？說不定大水馬上就會退，明年也會風調雨順。”

“等到大水退？”步菲嫣不知不覺加重了語氣，“可那些災民能等的了嗎？”

“還要那什麽見鬼的水龍王，這發洪水和它有一毛錢關系嗎？”步菲嫣在心裏吐槽道。

“姐姐不用擔心。聽我爺爺說，金陵已經拿出庫存的糧食，開設粥鋪救濟災民，不會發生餓死的事情。”

步菲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蘇夫人的話，只有她一個人聽到，這赈災糧款注定要落在這些貪官奸商手中。

可看着一臉單純天真的孟雅蘭，她不忍将這個真相說出來，只好違心的長嘆一聲，“但願如此吧！”

“姐姐，不要傷心了。”孟雅蘭拉着她的手笑道，“今天難得出來，高興一點好不好？”

“就你最會說話！”

步菲嫣笑着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讨厭啦！人家又不是小孩子。”

話雖然是這麽說，孟雅蘭卻一臉親昵的挽着她的胳膊。

正在這時一陣豪邁的合唱聲，突破天際由遠及近的傳來。

步菲嫣聞聲看過去，只見幾十名頭綁着紅色頭巾，身穿無袖白大褂的男子，嘴裏唱着莫名動聽的歌謠，正擡着一艘艘五彩龍舟，走向秦淮河。

盼随着歌謠聲而來的是那一記記敲鐘聲，渾厚的男音與清脆的鐘聲完美的糅合在一起，在這片空曠古老的大地上，奏響神秘曠遠的天籁之音。

當鐘聲響起的時候，岸邊的民衆也受到了某種啓示，龐大的人群如長龍一樣朝着河邊蠕動。

在這樣狂熱氣氛的渲染下，民衆不知不覺加入合唱的隊伍，歌謠的聲音越來越響亮。

巨大的聲浪猶如長槍直刺雲霄，一點寒芒閃過，閃耀着銀色光芒的槍頭，劃撥着無邊的黑幕。

金陵上空一直密布的黑雲，忽然打開了一道口子，缺口越來越大。

驕陽如火，高傲的金烏，毫不吝啬的灑出金色的光輝，将這片天、地、人、江，渲染成一片金黃。

見到這一幕，大地上的民衆仿佛受到了鼓舞般，變的越來越狂熱，歌謠聲越來越大，不少人甚至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念念有詞的祈禱着什麽。

“這……”

步菲嫣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切，有些分不清楚，眼前的到底是神跡，還是大自然奇跡。

無神論的步菲嫣，甚至開始懷疑以往的一切，“這世界上該不會真有什麽水龍王吧！”

畢竟連穿越這般離奇的事情都發生，再來點什麽神話降臨，這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

歌謠還在繼續，曲調越來越高昂，步菲嫣的心跳也随着音樂的旋律而悸動，

風停、浪歇、鳥寂，天地萬物間唯剩這滄桑、古老、神秘的歌謠。

金鐘一共九道，當敲響第九次後，餘音徹底消弭在空中時，潮熱的人群開始冷靜下來，歌謠也恰好截止。

在沒有外物的協調下，這種完美到極致的配合，除了讓人震撼外，便只剩下深深的敬畏。

步菲嫣在心裏默默的念道，“世人常說人心不古、世風日下，果然誠不我欺也。”

眼下這萬千黎明的大合唱，正好說明了這個問題。

現代人心浮躁、利欲熏心、私欲膨脹，想要衆志成城的幹一件事，何其困難，就算有着強力的領導，也難逃糧倉碩鼠之輩。

唯有在古代，民衆單純質樸、滿腔熱忱，依靠着對天地的信仰、敬畏，才能發出肺腑的吶喊，奏響這一曲天籁之音。

此時擡龍舟的漢子已經步行到岸邊，待到良辰吉時便會下舟入河。

步菲嫣忍不住問道，“剛才的歌謠是什麽？”

她依稀聽出了幾句熟悉的歌詞，當下生疑，心裏想着佐證一番。

“是……”

“是九歌！”

“難怪會耳熟，原來是屈原的《九歌》”

步菲嫣皺了皺眉，回答的并不是孟雅蘭。

被人搶答，孟雅蘭暗自生怒不悅道，“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偷聽我們說話？”

“回兩位小姐，小生徐志明。”

步菲嫣回頭望過去，只見一位頭戴寶冠，身穿白袍的書生，手持白扇翩翩而立。

徐志明合攏白扇，拱手作揖笑道，“倒是小生孟浪，擾了二位的雅興，還請兩位姑娘見諒。”

換做其他秀閣，恐怕會被徐志明這溫文爾雅的樣子迷倒，可孟雅蘭卻不在此之內，冷聲道，“哼！賊眉鼠眼的登徒子。”

還略顯得意的徐志明，聞言頓時語塞，驚愕着一張臉尴尬的不知所措。

步菲嫣淺笑道，“他哪有你說的這樣不堪？”

這話一點也不虛，徐志明确實有着一副賽比潘安之貌，唇紅齒白、眉清目秀、體态修長，往這裏一站就是活脫脫的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像極了步菲嫣前世的小鮮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