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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焱在這邊一遍一遍的吼問, 問為什麽，可是那邊已經挂斷，他難以接受的死死攥緊手機, 把頭抵在牆上，深深的吸氣呼氣想要緩解心中那股爆戾的念頭, 牙冠緊咬, 眼睛發紅, 豎起拳頭, 一拳一拳的往牆上砸, 直到拳頭血肉模糊才冷靜下來。

為什麽！

為什麽要說分手！

不是說過選擇我的麽, 為什麽要騙我！

說出的話都不作數是吧。

他做在床上，面無表情，眼中情緒卻深沉危險到可怕, 他拿起手機回撥過去, 那邊直接挂斷, 再打就是關機，把手機放下，霍焱用完好的手死死按在另一只手的傷處，指關節傷可見骨，他卻半聲不吭，痛楚越來越厲害，他的眼神越來越清明。

都是慌話，顧涼對他的深情深意都是假的, 也許不是假的，是顧涼高估了對他的感情, 其實到了真正選擇的時候，他仍然是那個被棄掉的人。

說分手就分手了啊。

所以, 從始至終，只有他自己把這份感情當做珍寶一樣呵護麽，對顧涼來說只是個可有可無，說不要就不要的東西。

他閉上眼，感受心髒那裏快要炸掉的痛感，他應該是悲傷的，但是痛感太強烈，悲傷已經感覺不到了，渾身都很疼，說不清到底哪疼，只覺得從骨縫到皮肉都長滿了尖銳的刀刃，密密麻麻，荊棘一般，刺穿心髒、刺穿肺、刺穿肝髒，刺穿一層層皮肉......

怎麽會這麽疼呢？霍焱坐在床上想。

疼過之後便是冷，像是生了一場大病一樣，溫暖、陽關、熾熱這些東西，不過須臾，他就再感受不到了，甚至是曾經鮮紅的心跳，都沒了。

有的人活着但已經死了，霍焱覺得說的可能就是他現在這樣吧。

不知過了多久，霍焱擡頭看着窗外，天黑黑的，想起還在醫院的爺爺，他起身去了浴室，浴室的鏡子裏顯示他慘白沒有表情的臉，他努力揚起嘴角，僵硬的笑橫在臉上卻比哭還難看。

原來，痛到極致，臉上是沒有表情的，即使心髒碎成了渣，面上還是可以分毫不露。

.......

顧涼最後那聲壓抑着緊張擔憂情緒的“焱哥”聽的方萍心神顫抖，強硬的挂了電話後，一句話沒說就把人關進了房間，“嘭”的關上門走了。

顧涼心不安的在房間裏來回走，霍焱應該能明白自己的意思吧，三聲響鈴、三次挂斷、三聲“霍焱”，每一次他都在說“我愛你”，他應該明白的吧，他和他說過的。

一對深愛的夫妻兩地分居，為了表達愛意，天天相互響鈴三聲：我愛你。

一對相戀的學生，互為同桌，每天扣桌子三下：我愛你，連續叫三聲對方的名字，代表我愛你。

之前霍焱天天逼他說愛他，他說過一次後，那人就得寸進尺，不滿足，每天都要說，他難為情說不出口，就發了一篇文章給他，文章是關于“三下”的愛情故事。

裏面有段話是這樣說的：如果我敲三下桌子，就表示我對你說三個字，如果我拍你三下肩膀，也是說這三個字，如果我打電話給你，鈴響三下就挂斷，我還是在說這三個字，我叫你三聲名字，那是我在對你說這三個字，甚至···如果我向你眨三下眼睛，彈三次手指，噴三口煙......都是在說“我愛你”①

從那以後，霍焱就不逼他說了，但會提醒他少點了一下頭、少看了一眼、少叫了他兩聲，甚至，少嘆了兩口氣......

霍焱會明白他的意思嗎？

會明白的吧，他做的這麽明顯了。

顧涼走過去擰門，門被從外面鎖起來了，怎麽都打不開，走到出窗戶邊，探出身子往旁邊看，旁邊的房間還亮着燈，他媽媽還沒睡。

顧涼深呼吸一口，平息有些慌亂的心，躺在床上，想着明天趁着他媽媽上班，他找機會和霍焱說明白，怕就怕那個傻子被自己的話震傻了，什麽都不想。

也許是因為昨晚沒怎麽睡，今天又是緊張擔憂一天，顧涼看着天花板，看着看着意識就模糊了。

顧涼做了一個夢，夢裏薄霧彌漫，他的前面站着一個人，背對着他，顧涼認出那是霍焱，他叫了一聲，那人沒回應，慢慢往前走，他又叫了一聲，那人還是沒回應，繼續往前走，離他越來越遠，顧涼心裏沒有來的慌張，想追上去，卻發現腳下是一汪水，他的腳被水下什麽東西牢牢禁锢住，動彈不得，擡頭望去，霍焱越走越遠，兩人之間霧氣迷蒙，已經快要見不到霍焱背影了。

“霍焱、霍焱、霍焱，”顧涼叫的越來越用力，卻發現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整個人也慢慢往下沉，前面的背影已經快要看不見了，顧涼這下徹底慌了急了，他大聲叫“焱哥”，可不管他用盡多大力氣，嗓子半點聲也發不出來，前面的人影只剩一片衣角，還有走動傳來的水聲，顧涼急的快要瘋了，他感覺到他很重要的東西正在離他遠去，他伸手去夠，夠不着，他大聲喊叫，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着霍焱離他越來越遠，他自己也越陷越深，直至水嗆進氣管，漫過頭頂。

顧涼一下子從床上驚醒，像是脫水的魚兒一般大口大口有的呼吸着，寒冷冬夜，他的額頭竟然布滿了汗珠，夢裏那種絕望崩潰又無能為力的感覺還籠罩着他，他舉起手捂住心髒那裏，那裏很疼，想缺了一塊一樣，空蕩蕩的要窒息了一般。

他抹開額角汗珠，一把掀開被子，大步走到房門那邊，開始擰鎖，打不開，他又開始在房間裏翻箱倒櫃的找備用鑰匙。

沒有、找不到，怎麽辦？他等不到天亮了，左右看看，看不到任何工具，最後把視線盯着窗戶上。

他腰上系着一根電線，手裏抓着床單，腳蹬着牆壁，一點一點慢慢往下滑，寒風吹過，衣角狂擺，顧涼閉上眼睛不看下面，咬着牙繼續往下，離十二樓還有一段距離時，腰上傳來了緊勒感，電線長度不夠了，他吸口氣，一手纏繞住床單，一手慢慢解開腰間的電線。

睡到大半夜，聽到有人敲窗戶的聲音，樓下五十多歲的大爺看向窗戶，這一看差點把他半條命吓死過去，十二樓懸空的窗外有個人影，他吓的伸手打開燈，見那人影又在敲窗戶，同時傳來一道聲音，叫他張爺爺。

張爺爺聽清出是誰後，剩下半條命也快要去了，趕忙打開窗戶手抖着把人拉進屋子裏，人剛一進屋，大爺就攤坐在了地上，還沒開口說話，顧涼就抓着他的手臂，要借手機打電話。

他的模樣慌亂着急，張大爺在這住了這麽久，還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以為是他媽媽又出了什麽事，也不問他為什麽從樓上下來了，趕忙把桌子上手機遞過去，安撫他，“娃啊，不着急，慢慢來，救護車很快的，爺爺跟你上去看看。”

顧涼拉住張爺爺手臂，遙遙頭，按了那個其實爛熟如心的號碼，調整好呼吸之後按了撥打鍵。

那邊沒人接，自動挂斷，他又打，還是沒人接，他再打。

顧涼心裏的慌亂和不安一直沒有平息，他緊緊攥着手機，手指都有點發顫。

接電話啊，接電話！

焱哥，你快接電話！

求你了，別出事，別多想！

想想我和你說過的話！

你給我接電話啊！

我錯了，焱哥！

顧涼現在心裏很是後悔，他錯了，他不該說分手，霍焱對他到了什麽地步他是知道的，他以為霍焱會明白他暗藏的意思，卻每想過那個傻子每次遇到他的事都沒有冷靜過，自己說的話他每次都堅信無疑。

所以當聽到自己說了“分手”他是什麽感覺？當自己說過要為他闖闖糟糕的世界之後，當自己說愛他之後，當自己說他永遠是自己的第一選擇，當他最親的爺爺現在情況不好時，聽到自己的“分手”他是什麽感覺。

顧涼不知道那時候霍焱的感受，但肯定比他在夢中感受到的，深刻百倍千倍。

電話打不通，霍焱把手機還給張爺爺，說不是他媽媽的事後，開門朝邵文家去。

大半夜的邵文被他媽媽從床上拉起來，他睜眼看見的就是與往日不一樣的顧涼，邵文媽媽把顧涼按坐在床上，“沒事，啊，有什麽難處和邵文說，讓他幫你。”說完出門把地方留給了兩人。

從樓下上來的時候，顧涼已經慢慢平靜下來，邵文問他怎麽了？他沒回答，拿起邵文手機撥了電話過去，那邊還是沒接，他點開微信，找到霍焱，用邵文的賬號發了消息過去，“焱哥，我是顧涼，你接電話。”

那邊沒有回複，顧涼又發了語音過去，[焱哥，我沒想和你分手，你接電話，你聽我說。]

那邊一直沒有回複，沒有回複，顧涼就一直打電話，自動挂斷就繼續打。

邵文看着他，按住了他打電話的手，“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顧涼舉着手機的手垂了下來，“我媽發現了我和霍焱的事，逼我和他分手。”

邵文愣了一會，開口，“所以你和他分了？”

“我......我沒那個意思。”

邵文不知道他說的什麽意思，到底是分還是沒分，還想再問，就見他已經點開微信。

顧涼想着霍焱再怎麽樣也不會無視他這麽多通電話的，也許是霍爺爺那邊情況不好了，他知道他在自我安慰，那邊一直不接電話，就好像他在夢裏一直叫“霍焱”但那人聽不到，一直往前走，離他越來越遠。

顧涼心裏越來越慌，越來越害怕。

他不再打電話過去，點開微信，走到邵文房間的陽臺外，開始發語音。

[焱哥，我是顧涼。]

[還記得“三聲”的故事嗎？我沒想和你分手的，那是權宜之計。]

[是爺爺那邊有什麽事嗎？你忙完了給我回個電話行不行？]

顧涼站在寒風中寒風中一句句的發着語音，邵文就抱着手臂倚在陽臺門口看他。

這樣子失态，沒了往日冷靜自持的顧涼，他只見過一次，就是顧清死的那次，頭兩天他冷冰冰的，沉默着，別人問一句他答一句，不問就不說話，吃飯，別人夾給他菜他就吃，不夾就光吃着米飯，像是丢了魂一樣，等葬禮最後一天，要入殓了，他才終于回魂，大哭起來，整整了一整天，誰勸都沒有用。

邵文把顧涼拉出去安慰的時候，他眼淚還是一直流，但是沒有哭聲，他還記得他勸的時候，顧涼和他說的話，他說他也不想哭，但是眼淚它自己往下流，他用手蓋住眼睛，可眼淚還是從指縫間溢出，他說他不知道怎麽辦，他止不住，他說的時候很認真，仰頭想止住眼淚，但沒有用。

現在的顧涼不像那個眼淚流的不能自持的時候，但那神态也差不多了。

邵文過去把人拉進屋裏，“你沒和霍焱分手，但是現在霍焱不接你電話？”

“不是，”顧涼把具體的情況告訴邵文，邵文愣了幾秒，問，“你被鎖在房間裏，那你怎麽出來的？”

“翻窗戶，從張爺爺家出來的。”

邵文看看窗外，眼珠子差點瞪出來，大聲吼道，“你他媽瘋了！你知不知道那是十三樓！不要命了！等到明天再和他說清楚不行！非得今晚，非得急在這一時半刻！”

“急，”顧涼看着邵文，“我怕他做出什麽事來。”

“能做什麽事，什麽事能和你跳樓相提并論！”

顧涼不知道怎麽和邵文說他沒再第一時間選擇霍焱對他來說是多大的事情，也沒說他做的那個讓他心悸惶恐的噩夢。

沉默了一會，邵文心裏的後怕散了後，看着顧涼開口，“那你打算怎麽辦？”

顧涼笑一聲，“還能怎麽辦，想辦法說服我媽。”

邵文想到他媽媽往日的樣子想說說服幾乎是不可能的，他張了張口，最後還是沒說。

“我去我爸房間睡，他今晚不在，”邵文打開門，“你今晚就在這睡吧。”

“謝了。”

“滾蛋。”邵文不耐的朝他兇了一句“你下次在翻窗戶看看”，說罷關上了門。

關了燈，黑暗中顧涼坐在床上，目光緊盯着手機，心裏一遍遍的默念“回電話，回電話，回電話。”

現在想起來白天霍焱那句質問“為什麽”的聲音，嘶啞的三個字好像夾雜着太多的情感，不敢置信、委屈、不甘、無助、悲傷、凄涼、痛苦還有淡淡的恨。

顧涼閉了閉眼，他怎麽能忘了呢，他對霍焱的承諾，那天半夜他抱着霍焱說的那句話不斷的回蕩在腦海裏：我最愛的是你，以後的任何抉擇，你都是我最優先考慮的那個人。

場景還歷歷在目，可轉頭他就和霍焱說了分手。

作者有話要說：

注①：這段話來自《意林》的一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