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霍焱擦幹淨臉上的血跡, 帶了個帽子遮住傷口,去了醫院,病房裏, 方君柔正和老爺子在講話,不知道說到什麽, 兩人哈哈大笑, 見霍焱來了, 方君柔笑着說:“說曹操曹操到。”

她上來把霍焱拉到病床前, 用手比劃着霍焱, 對床上的霍爺爺說道, “他當年就這麽大吧。”

霍爺爺消瘦了很多,臉上幾乎都快沒肉了,神情憔悴, 腦子裏的那個腫瘤壓迫着神經, 有時頭疼的都睡不着覺, 只能靠止疼藥,他笑着看着想霍焱,“對對,就那麽大點,天天揣個磚頭誰叫他‘霍元甲’就往誰頭上招呼,誰都難不住,有些比他大比他高的孩子故意逗他,他打不過, 就連續幾天蹲在路邊,摸清他們進出大院的規律, 晚上找機會偷襲,那段時間, 大院裏不管大孩子還是小孩子,老遠看見他掉頭就跑,哈哈哈。”

霍焱小時候的事方君柔是不知道的,現在聽着老爺子講她也覺得很有趣,又問有沒有別的事,老爺子正在興頭上,想了一會,又說了霍焱和鄭思維褚言三人在街上抓賊最後把賊給打劫了的事。

阿茲海默有一個症狀就是,對以前的事情越來越清晰,越近的事情越容易不記得,霍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看着兩人在那說的歡快,有些事情他都不記得了,老爺子還能說的清清楚楚。

眼看快到睡覺的時間了,方君柔要走了,對霍焱說,“今晚你在這陪一下爺爺,我明早再來,給你們帶早飯。”

老爺子說他要吃豆漿油條包子,方君柔說行。

霍焱沒答應,開口說他要回國幾天,兩人看向沙發上的他,問回國幹什麽。

霍焱坐在沙發上,頭微垂,視線放在茶幾上的一捧蘭花上,黑色鴨舌帽壓的很低,方君柔和霍爺爺看不太清他此刻的表情。

霍焱低笑一聲,“我想二寶了,回去見見他。”

霍焱說的意味深長,霍爺爺聽了,直點頭贊同的說:“對,是該回去看看,小年輕談戀愛哪有這麽長時間不見面的。”

方君柔注意到了霍焱的異樣的狀态,不過沒多想,以為是因為霍爺爺的病情,他想趁着手術前回去一趟,畢竟爺爺手術後,身邊離不得人,他估計是打算一直陪着的。

方君柔點頭,“去吧,爸這裏有我呢,你這次回去和顧涼好好玩玩,不用擔心這裏。”

“嗯。”霍焱點頭。

方君柔走到門外,示意霍焱出來,霍焱跟了上去,關上門。

方君柔問他什麽時候走,霍焱說今晚,方君柔一驚,“這麽急?”她仔細打量着霍焱,終于發現了他表情的不對勁。

“你和顧涼鬧矛盾了?”方君柔問。

霍焱頓了一下,然後點頭,“嗯。”

方君柔拍拍他的肩膀,“顧涼是個好孩子,有什麽事回去和他好好商量......”話沒說完,霍焱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霍焱盯着看了一會,把手機聲音調小,重新放回了口袋。

“不接?”

“陌生號碼。”

方君柔看了霍焱一會,也不問他為什麽陌生號碼不挂掉了,又說了幾句和顧涼好好玩一趟的話就走了。

回到病房,見爺爺已經睡了,霍焱又關上門去了走廊盡頭的吸煙室,吸煙室裏沒有一個人,他找了個角落坐着,點上一根煙,煙霧在眼前彌漫,他低頭看着不斷震動的手機。

看了好一會,先是顯示陌生號碼,緊接着就是邵文的號碼,他不接聽也不挂掉,就這怎麽看着,面無表情,眼裏情緒深沉到可怕了,微信又傳來消息,他看着上面顧涼發來的消息,上面說的不是想和他分手,讓他接聽電話,霍焱看了,表情沒有一絲變化,心裏起了一絲波瀾,卻也很快平靜下來。

什麽權宜之計,剛發現就和他說了分手,他落後了,在顧涼的心中不是第一選擇,所以等日後他媽媽再三逼迫,甚至以死威脅的時候,霍焱不難猜到顧涼的答案。

明明承諾過我是你心中第一選擇的,怎麽能轉眼就不算數了呢。

他把手機揣回口袋,坐在椅子上吸完一支煙,等護士查完房之後打車去了機場。

顧涼一直看着手機,可惜它一時沒有聲響,霍焱沒有打電話過來,消息也沒發一個。

這下他不能再安慰自己,霍焱是因為忙才沒看到他的消息,沒接到他的電話,再忙的人,也有時間看一眼手機的,更何況是在自己和他說了“分手”之後。

霍焱不接自己電話了,是對自己失望了嗎?

被自己傷到了?

是覺得......累了嗎,該放棄了?

顧涼想到這自己都想笑,那樣一個肆意的人,一直跟在自己後面,怎麽會不累。

不知不覺,天邊泛起魚肚白,顧涼揉揉眼,把邵文手機放在桌子上,冷水洗了把臉,趁着邵文一家都沒醒,悄悄出了門。

昨天晚上下了雪,出門地上是一層薄薄的白色,顧涼裹了裹衣服,踩着雪往小區外走,他也不知道去哪,家裏不想待,邵文家也不想待,他不想回答任何人的問題,腦海裏都是昨晚那個可怕的夢,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緊緊地攥着,有點窒息,他現在就想找個地方一個人待會。

天還沒有大亮,路上行人稀少,他左拐右拐,專門走巷子小道這些人少的地方走,他看着地上,薄薄幹淨的雪他一腳踩上去,就髒了,化成了水,他沒擡頭,也不知道轉到哪了,到了又一轉彎口,剛踏出一腳,忽然後勃頸一痛,緊接着眼前一黑,都沒來得及思考發生什麽事就不省人事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現眼睛被蒙住,雙手被繩子困住拴在了什麽上面,身子下面軟軟的,他動了動,是床。

顧涼深吸口氣,緩解後勃頸的痛楚,是什麽人?綁架?

周圍沒什麽聲音,顧涼靜靜等了一會,感覺綁他的人現在應該不在,他坐起來,手扯着繩子想要把眼睛上的東西摘下來,就在手快要碰到眼罩的時候,腳腕被人抓住,猛的一拽,他又躺了回去。

顧涼大吃一驚,房間裏竟然有人!

“你是誰?”顧涼冷聲問,“要幹什麽?”

沒有人說話,但顧涼感覺那人坐到了他旁邊,他想躲開點,一只手卡在他下巴那裏,讓他動彈不得。

霍焱冷冷看着床上掙紮的人,卡在他下巴上的手越加用力,待顧涼面上出現痛苦之色,才松開了一點力道。他把臉湊到顧涼面前,一點一點把人看進眼裏,從額頭、眉角、被黑布蒙住的眼睛、鼻子、嘴巴、下巴,還有那凸出的喉結。

他的目光像是兇狠的狼,顧涼就是他盯上獵物,恨不得把他吞吃入腹,讓他再逃離不得。

顧涼被蒙着眼睛,聽覺觸覺好似被放大了十倍,那牢牢鎖住看過來的目光讓他的手臂上起了層雞皮疙瘩,連呼吸也不自覺的變得又輕又短,他不敢再動。

察覺到那人越靠越近,他一點點向後躲,又被按住了手,那人手上用力極大,加上手被捆着,顧涼躲不開,只能咬牙開口,“你是誰,到底想幹什麽?”

顧涼從來沒想過他會遇到這種事,為錢,可這人一句話不說,而且他自己看着也不像是有錢的人,為仇,他一個學生能和誰結這麽大的仇。

熾熱帶着濕潤的呼吸灑在顧涼臉上,忽然,顧涼呼吸有一瞬間的停滞,這人身上的味道還有呼吸......

他很熟悉。

他咽了下唾沫,頭微微偏過來,小聲開口,“霍焱?”

那人沒說話,但是按着他的手緊了那麽一瞬。

“焱哥,”顧涼心裏有了猜想,但仍然不太敢相信,繼續問,“是你對不對?”

霍焱送開了他的脖子和手坐了回去,沉着眼看着顧涼卻不開口說話。

“焱哥。”顧涼肯定了。

“你不是在M國,怎麽會在這,來......”顧涼說都一半不說了,肯定是來找他的,以往每次他只要有什麽事,霍焱不都是立馬就趕過來的麽。

房間裏又沒聲音了,顧涼以為霍焱走了,停下來側耳聽聲音,隐隐約約有呼吸聲傳來,他慢慢靠過去,霍焱也不躲,看着顧涼的臉停在他面前。

“焱哥,”捆着顧涼雙手的繩子在身後被拉到極致,他問,“我發你的消息你看到了嗎?”

霍焱看着顧涼,眼中是絕望過後的極致平靜,帶着一絲魚死網的極端,深沉陰暗到可怕,他伸手在顧涼臉頰上撫摸,沒有往日的親昵,更多的是想要把人一直鎖在身邊的變态欲、望。

顧涼沒有自己解開眼罩,黑暗中,臉上的那只手溫度冰涼,他沒有躲,就揚着臉任由霍焱撫摸,他小聲說話,誠懇認錯:“焱哥,你說話行不行,我錯了。”

霍焱“嗯”了一聲,聲音窺不出任何情緒,顧涼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只知道自己的道歉好像石如大海,什麽回應都沒有,正想着怎麽彌補的時候,眼罩被解開了。

房間很熟悉,霍焱在學校旁邊租的房子,房間的窗簾都被拉上,也沒開燈,昏暗的房間內,顧涼看見坐在他旁邊的人,修長挺拔的身子,穿着一件長風外套,頭上壓着一頂鴨舌帽,遮住着了一半的眼睛,窗簾縫隙透進來的一縷晨光打在他的側臉,輪廓分明,深邃的五官一半隐在黑暗一半露于微光中。

顧涼眼睛漸漸适應黑暗,叫了一聲“焱哥,”等着他說話。

霍焱躲開了他的視線,餘光看見顧涼手腕被繩子摩出了紅痕,皺眉站起身,幫他把手上的繩子也解開。

他擡手,顧涼才看見霍焱右手血肉模糊的傷口,手剛一放開,他就一把抓住了霍焱的手,“你這手怎麽弄的?”

和顧涼筆直細長的手指不一樣,霍焱的手指修長,指骨明顯,是那種一手就能抓住籃球的手類型,此刻凸出的五個指關節沒一處好地方,食指指關節甚至能透過薄薄的一層血肉窺見裏面的骨頭。

顧涼的心都揪在了一起,大概也猜到是怎麽弄的,他伸手開了燈,剛要下床去拿醫藥箱,就被霍焱一把拽住甩在了床上。

顧涼猝不及防地被甩的在床上彈了幾下,驚愕地轉頭看向霍焱。

霍焱自己也愣住了,他沒想這麽用力的,顧涼擰着眉毛看過來的眼神帶着不解,霍焱上前一只手按在顧涼旁邊,兩條腿把顧涼困在中間,慢慢俯身。

“你想去哪?”霍焱盯着他說,“你哪也去不了。”

霍焱的臉在面前越放越大,眼裏冰冷冷,像被寒風掠過一樣,除了冷還有沒來得機收拾幹淨的情緒殘籍。顧涼在裏面窺見了絕望後的孤注一擲、邪肆興奮的自暴自棄、還有變态偏執的占有。

這個樣子的霍焱讓顧涼心凜,他從未見過這個樣子的霍焱。

“你要幹什麽?”顧涼看着霍焱。

“把你關起,你對我的說的話不算數,我和你不一樣。”霍焱把顧涼的兩只手腕按在床上,帶着絲絲狠意說道:“我和你說的話,說到做到。”

“我說過,你要是敢騙我,我就把你關起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不帶一絲玩笑意味,眼底全是認真,顧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竟然真的打算把自己關起來?

顧涼看了霍焱一會,開口,“你先冷靜一點。”

“我現在很冷靜啊,你不是要和我分手嗎?你不是選擇了你媽媽嗎?你不是對我承諾的東西都做不到嗎?既然我給你東西你不在意,随意地說扔就扔,我抛棄所有想要維護的這份感情,在你眼裏一文不值,說斷就斷,那我就用自己的辦法來挽救,你不在乎,我就把你關到在乎,你沒選擇我,那我就讓你除了我沒得選擇!”

顧涼瞪大眼睛看着他,臉上神情一時間變得很複雜,心頭劇烈地打着顫,他一直想要抓在手裏的希望在霍焱這句“我抛棄所有想要維護的這份感情,在你眼裏一文不值”的話出口一瞬間開始破滅。

霍焱說他不在乎這段感情,他竟然敢說自己不在乎,這一瞬間,他覺得他做過的努力好像都一文不值了,沒有任何的意義。

對,他是沒有霍焱的付出的多,但這就能忽略他在泥潭深淵掙紮的努力嗎?他竟然不信自己對他的愛。

霍焱懷疑所有的一切都行,但,唯獨這個不能。

如果連這個他都在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堅持是為了什麽。

“你說我不在乎?”顧涼一字一句問他。

霍焱看着他,反問,“你在乎嗎?”

你輕易的說出分手,你在乎嗎?即使是假的,你的第一選擇也是要斷了這段感情。

顧涼咬着牙看了霍焱一會,緊接着怒吼一句“滾!”

他手腳并用、奮力掙紮,這樣失去往日淡定冷靜,情緒全部爆發出來的顧涼讓霍焱愣了一瞬,一時竟有點按不住他。

眼看身下的人滿臉不掩飾的怒意還有發紅的眼角,霍焱腦海一片空白不知道該幹什麽,之前滿腔的怒意還有想要把人禁锢在身邊的偏執念頭這一剎那被心疼取代。

按不住了,霍焱知道不能讓他出去,只要出了這個門,他們之間就真的往後退了,有縫隙了。

不行,絕對不行。

霍焱猛的壓低身子,一點預兆沒有,直接吻上了顧涼的嘴唇。

顧涼掙紮的身體募地停住一瞬,心裏的委屈在這個吻裏面忽然噴薄而出,他使勁睜大眼睛,仰頭躲避,不讓眼睛裏出現濕意。

他躲到那,霍焱的唇就追到哪,他按住顧涼手腕的手輕顫,吻的很認真、很專注、很深情。

他們很久沒有親吻了,這個吻勾起了之前很多的回憶,兩人漸漸歸于平靜,閉起眼睛,霍焱用力的吻,顧涼用力的回應,越來越激烈,舌尖碰觸舌尖的那一刻,強大的電流從心髒處爆發在身體裏四處流竄,兩人心底深處的感情被徹底誘惑釋放了出來,這個吻越來越失控,有種末日即将到來死也不能把兩人分開的堅決,猛烈而狂野、肆虐帶着不易窺見的溫柔,那溫柔讓兩顆快要被絕望的灰燼淹沒的心重新燃起火星。

在快要窒息的前一刻,兩人分開,顧涼躺在床上,嘴唇被吻的紅腫,閉着的眼睛眼角流下一滴淚,他帶着鼻音,崩潰地說,“焱哥,我不想分手、不想離開你,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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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不虐了,結束了,诶呀呀,二寶終于哭了 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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