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聽從巫醫的建議,飲血過後需得好好休息一番,至此大王已無其他興致,半阖了眼,淡淡地揮手:“都散了吧。”

幾個身形高大的男奴立刻駕起了輿,小心翼翼地擡着大王出了大殿。

在經過阿錯死相凄慘的屍體時,大王厭惡地皺了眉,擺手召了過鄭姬:“你來善後吧。”鄭姬是他最為信任的寵姬,且頗有膽識,由她處理他最為放心。

鄭姬含笑着應道:“是,臣妾明白了。”

滿殿的大臣們,見大王已走,也紛紛跟随。不過片刻,這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了一具淌在鮮血中的屍體,再有就是幾個神情麻木的奴隸。

這善後的事一直以來是鄭姬在做,按照往日的慣例,為大王獻身的奴隸可享有墓地,吩咐完奴隸完後,她才走出了大殿。

到了殿外,見許多大臣都圍着姬忽,抱拳說着恭喜恭喜,鄭姬笑問了一個侍衛。那侍衛恭敬地回道:“回禀夫人,大王剛将周國進獻的奴隸全都賞給了公子忽。”

但凡進獻的奴隸,都是上等貨色,只供王室賞玩,大王此舉真是大方啊。鄭姬笑了,所以,那些大臣知公子忽在大王心中的地位,便上前巴結了。

“嗯,那我也該去。”

圍繞着姬忽的大臣們,見大王最愛寵愛的鄭姬來了,趕忙避讓三尺,一番行禮後紛紛告退了,留下了鄭姬和姬忽四目相對。

兩人盯了會兒,還是鄭姬笑着先開口了:“怎麽,公子似乎不高興?”

姬忽輕蔑地冷哼:“那不過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何喜之有?”

這下大王的心思可謂人盡皆知了,就連那些平日最看他不順的大臣也上前來了,真是令人作嘔。

“是嗎?我倒是覺得公子該高興才是,畢竟剛去了個心頭大患。”

這一句讓姬忽回了心神,靜靜聽着她接下去的話。

鄭姬在嘴角挽起了一抹妩媚的笑,搖曳着身姿慢慢走近,眯起了那妖冶的雙眼,輕聲呵氣:“想不到六國的第一公子為博心上人,還需要用這樣不入流的手段呀。”

被戳到了痛處,姬忽冷冷地呵斥:“閉嘴!”

“是是是。”鄭姬順從地點頭,散漫的神情中,那雙眼明亮得出奇,“我來只是想提醒公子,我幫了公子不少,到了事成那日,可別忘了我要的東西。”

“這是自然。”姬忽沉聲應了。

得到了滿意的答案,鄭姬笑着離開了。

這時有女奴來報:“公子,大王賞的奴隸已在公子寝宮了。”

“嗯,那就回去吧。”大王賞賜的東西,即便不喜也要恭恭敬敬地接受,何況這次送來的周國奴隸,正得他心。

等他回宮時,所有的奴隸都身穿薄莎,跪地相迎。

那些奴隸都是周國精挑細選的,或媚或豔,或純或淨,模樣各有特色,姬忽并未仔細觀看,輕掃了眼後,他直接問道:“你們來秦國前,該知此行是為了什麽吧?”

“我等致死不忘!”

馬将軍口中帶來的人,其實就是這些看似弱不經風的奴隸。原本馬将軍的意思是,由着周國奴隸護着他逃出宮去,但是眼前還有件重要的事沒做。

揮退了奴隸,姬忽吩咐了啞奴:“把東西取來。”片刻之後,他接過了啞奴手上盒子,打開一看後,毫不猶豫地取過旁邊的匕首,在手掌割開了一道口子。

血順着掌心慢慢流下,滴在盒中,而這時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安靜躺在盒中的白玉漸漸地變成了鮮豔的紅色,泛着瑩潤的光澤。

就在姬忽再次取過匕首,正準備在手心再下手時,啞奴哆嗦地勸道:“公子,不可再下去了!”

“不可,一定要讓這它記住我的味道。”

他眯了眼,面不改色地又狠狠割了一刀,大顆大顆的血珠滴落,他的雙眸緊緊盯着那塊已變紅了的白玉。不夠,還不夠。突然,他握緊了拳頭,傷口被用力擠壓着,血流得越發快了。

“公子,成了!”啞奴驚呼,也讓姬忽松了口氣。

從白玉中緩緩鑽出了一只雪色小蟲,仰着小腦袋,好奇地吱吱着。

姬忽蒼白的面上浮現了笑意,這不是一塊白玉,而是附生在玉上的蠱蟲,只有用鮮血來能引它出來。

他朝着小蟲張開手掌,那小蟲嗚嗚了幾聲,猛地跳了過來,張嘴貪婪地飲着血,滋滋地發出滿足的響聲。他微揚嘴角,笑得如沐春風:“真乖,小東西,待會兒帶你見個人可好?你要好好地替我看守着她,不讓任何人靠近她........”

嘶。

險些忘了,那小蟲是有牙齒的,鋒利地咬住了他掌心的肉。

他将手掌挪到了白玉上,輕輕驅趕着小蟲入內,拿過一張咒符,心中默念了會兒。

霎時,那小蟲被封印在玉中,而那塊玉,已變成了通體發亮的血玉。

他動作輕柔地把那塊玉放入盒子中,轉身吩咐道:“我有事先出去下,若有人來,你知道怎麽應付。”

“是,公子請放心。”啞奴知道指的是那些奴隸的事,神色嚴肅地應道。

他點頭,然後帶着盒子出去了。

在來到趙瑤寝宮之前,一路上他都在忐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原諒他了,這個心結一直盤繞,到了後來,他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才邁出了腳步。

宮中一片安靜,唯有他嗒嗒嗒的走路聲,在冰冷的青磚上回響。

由于公子忽這個特殊的身份,奴隸沒多阻攔,通報了後就引着他入內。隔着很遠,寝間裏的趙瑤神傷的面容還是映入了他的眼簾,他清楚地聽到了他雙手握緊的聲音。

突然他低低笑了,真是的,他和一個死人計較什麽呢?

幔莎後的人慢慢起身了,拿過了案幾上的一包東西,交到了跪在面前的女奴手中。趙瑤只覺每說一句話,都似耗用她所有的力氣:“我是不能出宮的,阿容,你出去看看他吧。”

阿容低垂着頭,一動不動。

趙瑤努力壓下了溢出眼眶的淚,深呼了口氣,哽咽着,連聲音都變得嘶啞不堪:“他有沒有什麽.....家人,如果有........”

“公主,奴隸是沒有家人的。”阿容擡頭,神情麻木得恍若一具形行屍走肉,“公主就是他的家人。”

最後一句道盡時,趙瑤心頭止不住地壓抑,趕緊轉身揮退了阿容。她怕再看到這樣的阿容,她會不由地想起那個溫柔羞澀的阿錯,和那個無能的自己。

一陣腳步聲消失後,她終于可以釋放了所有的情緒。

姬忽沉默地站定,遠遠地看着那個輕聲啜泣的趙瑤,在那一瞬,他的心底閃過了一絲懊悔,也許他不該設計殺了阿錯。

所以他走得很輕,直至到了她身邊,許久也不敢開口。

到了後來,還是趙瑤發現了他:“忽......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帶着濃濃的哭腔,厚重的鼻音讓話聽來很是古怪,這是姬忽第一次見到一個臉上哭得如此難看的女人.......

宮中的女人,即便是哭,也是梨花帶雨,惹人憐愛,何曾有她這樣得肆意放縱,這樣得.........傾盡全力。

姬忽望着她的清澈雙眸,也漸漸轉為幽深。現在的他,除了心底的那絲抽疼外,再無一點的懊悔,他也想,那一天她會為了他這樣。

“姐姐。”他的聲音,沉悶又柔弱,“姐姐說過,我可以來的。”

他抱着盒子,低頭規規矩矩地坐到塌邊,不越雷池半步。

從當初那個喜歡粘着她撒嬌的姬忽,到了現在這般小心翼翼,這讓趙瑤愧疚不已,那些話到底是傷了他。伸手,還和從前一樣,輕輕彈了他的腦門,在哭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笑來:“嗯,我是你姐姐,你想什麽時候來這裏,就什麽時候來。”

這次,他躲開了她的彈手,反而輕柔地握住她的手:“姐姐哭,是因為阿錯嗎?”他問得很輕很輕,仿佛這是一個禁忌,觸碰不得。

趙瑤不答,但她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忽,我是不是很沒用?我連我宮中的人都不能保住,要是我不是這麽沒用,或許.......”

姬忽輕言打斷了她的自言自語:“大王做了選擇,沒人能保住他。”挪動了身子,緩緩地靠近,輕而強勢地掰過了她的肩膀,柔聲哄着,“姐姐不需自責,一切都是大王的錯。”

大王......

大王的錯.......

這幾字不斷地在她腦海盤旋,她雙手抓緊枕頭,面上的恨意可見一斑:“我要殺了大王!”而後她轉頭,目光明亮地看着姬忽,“忽,你說過的,要殺大王,現在我同你一樣。”

姬忽微斂的羽睫輕輕顫抖了幾下,含糊地應了:“嗯。”

他不知該因自己脫罪慶幸,還是該感到悲哀,她那麽含恨地想為阿錯報仇,那人,不是大王,而是那個遠在她天邊,近在她眼前的自己。

趙瑤胡亂地抹了眼淚,也收拾好了心情,低頭一看時,才注意到他懷中抱着的漆木盒子:“這是什麽?”

在她好奇的目光中,他慢慢地打開:“送給姐姐的。”他睜開了一雙澄澈分明的眼,像個獻寶的孩子,努力地想讨好他喜歡的人。

“血色的.....玉?”

“姐姐那裏受傷了,這不是普通的血玉,是宮中秘藥,有化瘀的功效。”他小心地拿了出來,放到她手心,“放入體內,幾天之後就會好了。”

趙瑤覺着很玄乎:“這....能行?”只是一塊玉而已,能有這麽大的功效?

似是為了增加可信度,姬忽又補充道:“宮中女子受傷後,都是用這個的。”見趙瑤不為所動,他有些生氣了,不由拔高了聲音,“難道姐姐不相信我?”

“沒.......”

他輕哼一聲後,作勢要推倒趙瑤:“姐姐不信,我給姐姐試試就知了!”然後精準地扣住了她的腳踝。

她輕嘆了聲,揉揉他的發:“我什麽時候說不信你了?只是覺着......”見他委屈地松開了手,她只好說道,“好好,日後你說的話,我都信,這總可以了吧?”

“當真?”

“嗯。”

他笑了,笑得很美。

但是下一刻他的笑臉上浮現了一抹痛楚,趙瑤跟随着他望去時,見到了他流血不住的手掌,雙眼微瞪:“這是怎麽了?”

“那塊血玉需要鮮血滋潤......”

趙瑤呼吸一沉,心中百感交集,到了嘴邊只化作最為普通的一句:“你怎麽這麽傻?”

“姐姐還關心我?”他蒼白的面容上,又擠出了笑。

“我何時不關心你過了?”

趙瑤撕了她的衣物一角,在獵場時已為他包紮過數次,可謂駕輕就熟了,這次也不過片刻就處理完畢。完後,還囑咐他:“一定找巫醫看看。”

雖說那些巫醫也不盡如意,但到底比她好多了。

“我會的。”

“你的傷口要快些處理,快些回去吧。”

姬忽微笑着點頭,起身走了,幾步之後他再也不想壓抑,輕聲問出了心頭的那點執念:“姐姐......若有機會,你會不會和我一起走?”

他在心中想過千萬種回答,甚至想過會是直接的拒絕,但是卻想不到,回答他的,會是一片沉寂。

這樣的沉寂,簡直能把人逼瘋!

猛然轉身時,才知不是她不答,而是她還在想着阿錯的死,根本不知在殿內,還有一個他在苦苦等待着她的答案。

“姐姐你有在聽嗎?”

“嗯,什麽?”

姬忽揚起了笑,搖頭:“沒什麽,姐姐記得用那塊血玉。”而後,在趙瑤溫和的應聲中,邁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走出寝殿。

作者有話要說: 啊嗚,昨天去動物園了,所以麽更新,對不住鳥~

啦啦啦,最愛美美的豹子,各種冷豔高貴的調子。

然後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把桌面變成豹子的,啊嗚,好想寫個獸人文是豹子的~

話說我很好奇,為毛都是馬,斑馬不能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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