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博古塔拉

? 三十博古塔拉

初冬的博古塔拉還算不上太冷,只早晚溫差大了些,在加上草原上風大,如果不刮風,白天多加件厚的外袍,體感還是十分舒适的。輕塵一身單薄的白袍坐在牙帳內,旁邊有燃着的炭盆燒的正旺,梳樂忙着在撥弄裏面的碳。

“梳樂,這些事情吩咐下人過來弄就是了,何必親自動手”。圖梳樂已經由莫日根可汗頒下懿旨昭告整個巴爾幹草原,冊封為公主殿下,成為狄戎部落新晉的“草原之花”。

“你一直不喜歡外人在跟前伺候的,莫日根舅舅賜給我一堆婢女,我現在一天到晚也閑暇無事,跟着你也好多年了,一直照顧你的起居飲食早就習慣了,還是讓我來做吧。”梳樂掩好碳,拍了拍落在袖口的灰燼,看了她一眼又說:“再說等你回去了,梳樂想插手也插不上了。”

輕塵略覺不适,胸口像是堵了什麽東西,她端起桌上的茶,淺淺飲了一口,擱回桌上,指尖撫摸這茶杯的邊緣,久久沒有開口。

“請問将軍可在?”門口有下人輕聲詢問,梳樂忙接口道:“在,請問何事?”

“天合見過侯爺和公主殿下。”牙帳的門簾被人掀開,飄進來一陣冷風,一個熟悉的身影跪在了地上。

“小合子,你來啦。”圖梳樂一看到是裴天合,激動的幾乎要跳起來了,忙上前拉住裴天合的衣襟。

“我就知道小梳子還是以前的小梳子。”裴天合一臉喜色,站起身來一把拽住圖梳樂的胳膊,笑着說:“就是小梳子成了皇後也還是天合認識的那個小梳子,對不對。”

“當然,小梳子永遠都是小梳子”。圖梳樂還沉浸在見到裴天合的激動情緒裏。

“咳咳”輕塵繼續摩挲茶杯的邊緣,善意的提醒眼前兩個激動的快要語無倫次的兩人。

“侯爺”。裴天合忙收回了拉住圖梳樂胳膊的雙手,清了清嗓子道:“我還帶了個人。”

梳樂忙倒了杯茶水遞給他,裴天合接過茶,一飲而盡:“多謝小梳子。”

“哦!”輕塵受傷的右腳已經恢複的七七八八了,怕謝無牙繼續沒玩沒了的唠叨,一直躲在牙帳裏歇息,看到裴天合喜形于色的神情,似乎猜到了幾分,忙問:“難道是?”

“是我!”門簾還未掀開,一個清脆的聲音飄了進來,似乎特別的熟悉,但又好像很遙遠。

“落雪。”輕塵忙丢掉手裏的茶杯,身未動,目光已然迎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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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見過侯爺,半年未見,侯爺風采依舊。”落雪姑娘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笑臉嫣然躬身行禮。

“落雪姑娘無需多禮,快起來。”輕塵伸手攔住她将要拜下去的身子,觸到她冰涼的雙手,忙拉到炭火前:“這麽穿這麽少的衣服,天合你是怎麽照顧落雪姑娘的,自己不怕冷穿這麽少,落雪是個姑娘家,鬥篷至少得披一件,梳樂,把我那件軟貂織錦羽緞的鬥篷拿來給落雪姑娘。”

“多謝侯爺。”落雪抽回被輕塵握住的手,點頭致謝,她伸手在輕塵撥開的炭火上烤了烤,輕聲問道:“侯爺這裏說話可方便。”

“天合。”輕塵忙朝裴天合使了個眼色,天合授意退到了門口,貼着門簾一動不動立着。

“袁先生本來要親自來的,但臨時有了別的事情,來不了,所以吩咐落雪跑了這一趟。”袁啓是榮家留在徽州消息網的負責人,專門替榮家,其實現在也就剩下輕塵一個人了,收集方方面面需要的消息及資訊,本就聰慧的落雪經過袁先生半年的□□顯得愈發聰穎過人。

“當年在蒼梧伏擊文蕭讓一行,并且僞裝成北昭殺手一事,正是文蕭讓親自策劃的蓄意謀殺。上個月一個隸屬相府的暗探無意中落入了袁先生設下的圈套,袁先生放出一個消息等價換了對方一個消息,沒想到這個消息正是袁先生苦苦追查的卻無處求證的消息。”

“果然不出我所料,文蕭讓,你如此處心積慮的趕往北昭督軍原來是此居心,我榮家到底跟你何仇何怨,盡下如此黑手。”輕塵一臉悲憤,擱在桌上的手重重擊了一下。

“侯爺請勿動怒。”落雪俯下身子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那暗探還留了一句話,他說文蕭讓明着是害了榮家,其實是救了榮家。袁先生在想深究,那暗探怎麽都不肯在說下去了,本來也是等價交易,按照規矩袁先生最後将他放走了。”

聽完落雪的話,輕塵眉頭緊蹙,完全想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她低頭沉思了片刻又問:“袁先生還說了什麽。”

“先生讓侯爺耐住性子,等過了今年的年節,在做打算。”落雪小心翼翼地回道。

“耐住性子,只怕在耐下去,榮家就沒人了。”輕塵突然有一種無能為力的惆悵,長長舒了口氣,朝落雪點了點:“你坐下說話。”

“是。”落雪轉過身在她側面跪坐下來,雙手擱在裙擺上,垂首不語。

一時間牙帳內鴉雀無聲,只有銅盆裏的炭火悄無聲息的燃燒着,空氣裏彌漫着濃郁的奶茶香氣,梳樂熬了半天的奶茶終于開了,壺口有奶漬溢了出來。她不動聲色的倒了一盞遞到了輕塵手邊,又倒了一盞擱在落雪的面前,然後悄悄退了下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拉了拉裴天合,一起退了出去。

落雪輕輕擡起頭,望着正冒着熱氣的奶茶,透過氤氲的熱氣看到那張自己思念了許久的臉,許是心思淤積她眉宇間有濃的抹不開的憂慮。她想要伸手替她撫平蹙起的眉頭,然終究也只是端起面前的奶茶,輕輕抿了一口,頓時一股熱熱的暖流席卷全身,所有未能說出口的話随着香甜的奶茶一起咽入了喉間。

莫日根的牙帳內擠滿了各部的頭領和将軍們,人頭攢動,衆人慷概激昂的談論着什麽。畢力格也在其中,驸馬那欽一身戎裝掀開門簾正往裏來,衆人見他進來,一時都停止了議論,目光會聚集到了他身上。

“父王,前方傳回消息,薩拉齊草原上的嚓哈爾部和那拉其草原上的塔塔爾部,兩部集結五萬鐵騎,沿着巴音淖爾湖一路西下,已經快到艾丁湖畔了。”那欽一語落地,激起千層巨浪。

“嘩啦。”莫日根将手裏的海碗扔在了地上,海碗落地碎成好幾瓣,因為激憤一下子站起身來厲聲道:“布日班真是狼子野心,還有那哈丹居然也跟他一起起兵,真是誰給了他們天大的膽子,居然敢垂涎我博古塔拉,反了反了。”

“可汗息怒,末将願打頭陣,斬下布日班的頭顱,祭天的時候好讓長生天也看看,這樣的人如何帶領那拉其的子民們一統草原。”炎月鐵騎頭領達爾木圖将軍一臉憤慨,跪下請願。

“陛下,胡斯棱願随達爾将軍一起前往艾丁湖畔給他個迎頭痛擊,好讓布日班那個出爾反爾的叛徒付出應有的代價。”有一位身材高大身着紅狐輕甲,隸屬紅狐鐵騎的胡斯棱頭領呼應道。

“諸位的心情莫日根都知道,但是這次布日班和哈丹聯手集結了五萬鐵騎,只怕是早有預謀,這一仗我們不容有失,輸了就得拱手讓出博古塔拉,我狄戎部落賴以生存的大本營,怎麽能讓他毀在我莫日根手裏,諸位都是與莫日根歃血為盟的兄弟,這一次就一切拜托了!”莫日根左手按在右胸口,朝衆人深深一躬。

衆人惶恐,紛紛跪了一地。“莫日根可汗,您是要統一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為您效力是我們的榮幸,您曾說過要帶領我們要開創一個新的盛世家園,這一次不過是暫時攔住狄戎部落前行的絆腳石而已。布日班,哈丹不過是跳梁小醜,和過去死在狄戎鐵騎下的岙炎,蒙利之流毫無區別,這一次說不定就是長生天安排好讓可汗陛下一統草原的大好機遇。”星月鐵騎的孛豈鐵木斤将軍直起身子斬釘截鐵之意亦然決絕。

那拉其草原上各部落沖突不斷,連年戰事不息,直到十年前分裂成了三個大的部落,莫日根占據東部的巴爾幹地區,布日班盤踞在西邊那拉其最肥沃的草原,哈丹則偏安一隅北部的薩拉齊草原,分裂了百餘年的整個那拉其草原從此三分天下。三位部落首領也在艾丁湖邊歃血為盟,在長生天牌位前起誓,有生之年共同守衛這片難得平靜的草原。才才十年,布日班和哈丹全然不顧當初的誓言,竟然揮師而下,直奔巴爾幹草原而來。

莫日根沉吟片刻,随即發布號令:“達爾木圖,鐵木斤你二人率星月,炎月兩部直奔艾丁湖畔,盡可能将他二人攔截住,胡斯棱率紅狐鐵騎饒過博古塔拉的北面,從艾丁湖東邊夾擊,那欽,畢力格率六千黑月鐵騎從博古塔拉東面饒到莫涯谷伏擊,以防布日班留有後手。”

“父王不可!”那欽,畢力格齊聲反對,兩人對視一眼,畢力格拱手道“父王,黑月鐵騎是您的戍衛營,撤走了六千,還剩下一萬不到,萬一敵軍來襲,如何應對?再者兄長也速還在曼都,趕回來最快也需要兩日的時間。”

“可汗,是啊,不能将黑月鐵騎抽掉出來。”衆将士紛紛附議。

“我決心已定,無需多言。既然天意如此,那我莫日根就索性放手一搏,長生天在上,請護佑我狄戎部落吧!”莫日根帶頭朝東面單膝跪了下去,一臉肅穆。

等天全部黑下來,各部人馬已悉數按照莫日根的指令,按部就班的奔赴了各自的戰線。剛剛入冬,整個秋季收獲的糧草和一些儲備的幹糧牛羊肉十分齊全,莫日根靜靜的等着兒子也速歸來,好為前線的戰士輸送糧草。雖然手下的黑月,炎月,星月,紅狐四部追随自己多年,但戰場上的事誰能說的清楚,對大軍再說最重要的糧草自然是要有自己最可信的人來掌控,這樣就算任一部反叛,不至于損失慘重,畢竟草原上物資還是比較匮乏的,要不然布日班和哈丹要起兵也不可能籌謀了這麽久了。

莫日根負手在自己牙帳外面的高臺上立着,兩眼發出銳利的寒光,這一天他也等了好久了,十年前本該是自己一統草原的大好時機,可是卻讓布日班搶了先機,搶先占領了那拉其最肥沃的草場,哈丹又退居在薩拉齊再也不肯出來,不得已只能與他二人結盟,願三部同進同退共守安寧。這十年,他一直在等布日班和哈丹之間土崩瓦解,亦或者在等他們其中一人撕毀當年的盟約,誰知道這一等居然等了整整十年。十年的光陰,博古塔拉還是博古塔拉,艾丁湖水還是日夜不停的流淌,可他莫日根卻老了十歲,兒子也速今年也已經二十五了,他害怕在等下去,他再也看不到一統草原的那一天了。既然現在布日班居然和哈丹聯手撕毀了盟約,那他莫日根還需要等什麽,只需要時間,整個草原就都是他莫日根的了,他是那拉其草原的天可汗,是那拉其草原的救世主,長生天會一直庇佑着他。

他靜靜地立着,深邃的目光随着懸挂在牙帳外随風搖曳的旌旗飄出了老遠,直要前來問安的圖梳樂跪着朝他行禮,他才回過了神。

“見過可汗”圖梳樂雖住的距離莫日根的牙帳不遠,但也只是每日早晚請安才能見到他。

“嗳!”莫日根忙俯下身來扶她起來,一臉慈祥:“梳樂,無須多禮,還是和小時候一樣稱我莫日根舅舅吧。”

“是。”梳樂點頭起身垂手立着。

“不知榮将軍的腳傷可有好轉?”莫日根突然想起榮輕塵受傷的事情,關切的問道。

“孟根大夫說在過兩三日就能下地行走了。”風卷起梳樂垂下的發,她仍舊梳着檀越的發髻,穿着檀越的服飾,她所有的一切能和檀越挂上關系的只剩下這些了,随着輕塵一起踏上博古塔拉的那一刻開始,她注定今生再與檀越無緣了,風吹迷了她的眼睛,琥珀色的眸子裏溢出隐隐期盼的目光。

“起風了,回去吧!”夜越來越黑,風也越吹越大,旌旗獵獵作響,遠處的火光越燃越旺,莫日根透過黃暈的光,穿過博古塔拉數以千計的牙帳,仿佛看見無數披着铠甲的勇士,揮動手裏的戰戟,斬下無數敵人的頭顱,優美的草原長調合着悠揚的馬頭琴聲,流淌在整個那拉其草原上,到那時鮮紅的旌旗将插滿整個草原,莫日根可汗的贊歌将被無數人傳唱。

莫日根心頭突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倘若能夠說服榮輕塵加入到自己的隊伍中來,那麽拿下布日班和哈丹也許真的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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