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清師祖在上, 弟子青陽願為天下祈福,願人人家庭和睦,父子情深, 兄友弟恭……”
主殿中, 青陽對着三清神像,滿臉虔誠的喃喃。
正念着,觀門外傳來獒兒要死不活的聲音:“來了——送信的又來了——”
“……”青陽面色慘淡地起身, 走出觀外, 對着太子派來的信使勉力一笑,“辛苦了。”
“不辛苦!”信使聲如洪雷, 然後拿銅鈴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青陽。
拆啊, 拆開看,他還等看完送回信呢。
青陽:“……是要錢嗎?不可能的,你快走。”
青陽連推帶搡地把人弄走了, 才回到自己的寮房裏, 唉聲嘆氣地看信。
這是太子送來的第不知道多少封信了,仗着手下人多,輪班一天送一封,裏頭無外乎三個內容。
【……淩普之死, 不少朝中的老古板頗為贊賞, 孤瞧着就想翻白眼, 孤殺淩普是為百姓,為枉死的人, 又不是為了受他們點評。倒是民間傳出不少相關傳聞, 誇孤這事兒做得鐵面無私……嗯, 孤總覺得紅珊瑚這事兒還有蹊跷, 你說好端端的, 皇阿瑪為何會突然親點貢品呢?】
青陽:“……”
我不知道啊,這種事是能在信裏跟我說的嗎,太子你東宮裏是不是想多個無頭鬼道士。
【說起這個,最近的早課越發難熬了。孤着實不想早起,如果是捉鬼冰嬉還好說,那些個奏折有什麽好看的?孤也是日理萬機的,還得浪費時間,從大段溜須拍馬的廢話裏找重點,日後該有個限制,每份奏折,不可多于兩百字。而且,皇阿瑪的觀點總是與孤相左,都說斬草除根,不留後患,當機立斷,莫延戰機,皇阿瑪卻非說什麽仁心權衡。大師,你說誰對誰錯?】
青陽:“…………”
別問我啊,我已經很努力了,看我剛剛還為你們一家祈福。
【大師,你為什麽一直不回信呢?這麽多封書信往來,孤覺得叫大師太不親近了,以後就叫青陽好不好?青陽也可以在無人時叫孤的小名,喚作保成。孤這麽說,是信任青陽,青陽你也要快快回信,你不是可以驅鬼的麽?讓鬼送信不比讓人送信方便多了,來回又快。】
青陽:“…………”
不是只有往,沒有來嗎,太子你粘人程度為何又翻倍了!!
鳌拜正扒着窗欄擦縫兒,見狀嘿嘿一冷笑:“大師還不高興麽?我都聽五位靈公說過了。當初淩普被擒前夜,你還安慰了太子,當時正是那小崽子孤立無援的時候,你這一鼓勵,怕是真觸動太子了,這回交心了吧!倒是好事,大師你真不回信嗎?”
“……”青陽被鳌拜說的莫名心虛了,突然感覺手中信封過于沉重,畢竟自己對太子的友情,遠遠抵不上太子對自己……不是,這話怎麽哪裏怪怪的?
“滾吧!就是你給言給語。”青陽拿信封當八卦扇,扇走伸長脖子,試圖看信的鳌拜,翻白眼道,“這就是葉公好龍爾!真見鬼了還不是吓死。”
——“死”當然是誇張啦,但太子本來就因為鳌拜,陽氣不很高的,紫禁城又好像很多鬼哦。
青陽猶豫了一下:“要不還是找那信使帶個東西吧……。”
于是,本來對回信沒報什麽期待的太子,隔了數日終于收到了信使快馬加鞭送來的回信:“大師說,務必要在無人的時候打開。”
這麽神秘!太子面色一凝,屏退左右,拆開一看。
信封裏有兩張紙,一張是薄薄的黃紙,上書線條流暢、筆畫規整漂亮的符箓。觸手升溫,如同在陽光下曬過一般,暖洋洋的。胤礽手剛一碰,那紙上的符箓就一下化為金光,融入他指尖皮膚中。
暖意頓時浸潤身體,如同置身溫泉之中,令胤礽不禁喟嘆一聲。
他甚至還閉着眼睛,享受了一下,才看向下一張:
【此為壯陽符,雖有壯陽之功效,但太子仍需每天多曬太陽……】
胤礽:“……”
胤礽:“…………”
什麽符???????
陳圓圓幾次三番翹班回家,硬頂着青陽殺鬼的視線,總算釣到了她想釣的魚。
“你看嘛,東家。”美人含怨,最招人疼,“我就說這能有用。我看人最準了,那些太子派來的人啊,各個眼高手低的,怕是把在宮裏的壞風氣,直接帶到酒樓裏來了。東家的銀子也敢貪,難道就不怕東家下咒嗎?”
青陽看着陳圓圓列出來的賬目,被太子那些管事、仆役還真是撈去了不少錢,頓時沖冠一怒:“太過分了!竟敢刮我的油水!”
陳圓圓:“咱們酒樓,是在太子送的宅地上蓋的,這些仆役也不好趕走。但他們做的也太過分了,還把家裏人也接到秦淮來,正大光明薅着東家的羊毛,給家裏人安置住處,又把家裏人塞進酒樓,一塊兒刮油水。”
五位靈公原本捧着香火在吃的,聞言也飄過來了,呵呵哼哼冷笑:“薅羊毛薅到祖宗頭上了!”
青陽也難得剛硬地一拍桌子:“妹妹!這種行為,不能姑息,你好好教訓教訓他們!”
太過分了,從來只有我青陽薅別人羊毛的份,哪有別人未經允許薅我羊毛的份,老子的陽是日天的那個陽,不是肥羊的羊!
陳圓圓露出興奮的表情,嘴角詭異地咧開笑容,一路幾乎裂到腦後。
青陽:“……妹妹你轉過頭吧,做噩夢了要。”
…………
“又讓咱留下打掃。這娘們——”
“呸,你小聲點。那可是鬼,不是人!”管事拉住自己的小舅子,不讓對方再瞎說。
小舅子撇撇嘴:“鬼怎麽了,咱們在這兒斂財,都快放明面兒上了,那小娘們還不是沒發現?還不務正業,三不五時離開酒樓,我看女人就是女人,到底還是擔不起男——咕嚕咕嚕咕嚕——”
“唔!唔唔!!”管事只覺渾身一冰,整個人就不知怎的落入水中,“我——咳咳——我不會水——救——”
不對,這可是青福酒樓,怎麽可能有水,這水哪兒來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接連十幾聲落水聲傳入耳中,接着就是同僚們熟悉的聲音:
“咳咳咳——冷死……草!草草,這什麽鬼地方,老子怎麽在河裏!”
“鬼……見鬼了……見鬼了啊!!”
“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呀,青陽大師——咕嚕咕嚕咕嚕——”
甭管是怒罵,還是驚恐,還是求救,下一秒,等待他們的就是潮水般湧來的冰水,他們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纏住了雙腳似的,不論如何掙紮,也逃脫不掉逐漸沉入水中的可怕結局。
沒有哪個活人能在水中閉那麽久的氣,更別提是在飽受驚吓、毫無防備的狀态下。
管事痛苦地揮動着手臂,又想捂住口鼻,阻止刺骨的冰水湧入肺腔。
“哎……為什麽要偷我的銀子呢……”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在瀕死掙紮的衆人耳邊響起,不是他們那不管事的掌櫃又是誰?!
這個時候,他們才猛地從貪欲的遮蔽下意識到,那位看起來美麗柔弱的女掌櫃,可是——鬼啊!是女鬼啊!是能在白日下自由行走的鬼啊!
“妾好傷心啊嗚嗚嗚……妾賺個錢容易嗎……東家連個房都不給住……最近還惦記妾的香火錢……”
管事:“…………”
陳圓圓真切實意地吐槽完東家,才又回歸主題:“妾給了你們機會的……噓,別使勁兒了……”
瑩藍深邃的河水中,女鬼的衣衫無限延伸,月色透過秦淮的河水,引入刺痛的眼簾,破碎成道道詭谲游走的波瀾蛇光:“你們說呀……告訴妾嘛……水裏冷不冷呀……妾好想知道呢……慢慢沉入水底……百年後在河泥中腐爛……是什麽感覺……”
管事:“……!”
他,他是不是就要死了,就為了那點貪欲……
極端的痛苦之中,管事陷入黑暗。
…………
“哼,說是讓我放開手腳去做,又不讓我傷人,最多就是迷一下心竅。”陳圓圓撅着唇,抱怨青陽,“昨晚是把他們都吓尿褲子了,但是東家,你知道人有多貪嗎?今天早上一起來,他們發現自個兒沒事兒,居然又有一小撥人聚在一起,商量要跟太子告狀!還好還是有明白人的……哼,他們是真的不把我當鬼呀,不知道我可是留了一耳朵在酒樓裏的。”
“……”青陽的視線小心地避開缺了一只耳朵的陳圓圓,緊盯信紙,“對……妹妹,這個習慣也不太好,能不能把耳朵随身攜帶……”
陳圓圓故意湊到青陽面前:“東家在寫什麽呢?”
“……”青陽糊開作死的妹妹,“告狀麽,誰不會呢?來,獒兒,你最熟門熟路,把這信送給太子。”
反正胤礽也說過,想體驗一把陰鬼郵遞,而且壯陽氣的符箓也給太子下過了,鳌拜的陰氣也沖撞不了太子。
“……”鳌拜極為謹慎地瞅着青陽,接過信,心裏還在不停地琢磨:什麽叫“你最熟門熟路”?這臭道士說這話,是褒是貶?是不是又在嘲諷我當初欺壓太子,等我回來又要扣我香火!
帶着沉重的思想包袱,鳌拜捎着信,一路向紫禁城而去了。其實以他能在太子頭上動土的實力,如果沒遇到青陽這樣的變态,哪兒都能橫着走的,僅半天的功夫,便趕在入夜時分,從秦淮來到了太子東宮,毓慶宮。
呆了二十來年的地方,鳌拜進東宮就跟回自己家一樣,大搖大擺地往太子書房走,進門傲然往裏一看,卻是愣住了。
胤礽還未換冠帽,顯然是剛剛回宮,他衣袍的顏色竟不再是明黃,而是太子本該使用的杏黃色。東宮的擺置也比從前削減了大半,相比較以前幾乎和康熙同等、甚至更加奢侈的用度,簡直稱得上寒酸。
胤礽伏在案前,提筆疾書,估計就是為了這封信,才回宮便屏退左右,冠帽都沒來得及換。
鳌拜不自覺地上前一看,只見胤礽正寫道:
【……淩普死後,內務府總管的空缺懸而未定。孤沒什麽想法,順其自然,也提醒你一聲,孤這幾日,已經自削用度,日後一切出行倚仗、冠帽、用度,皆不可僭越聖上。】
胤礽寫到這裏,閉了閉眼,而後又有些不穩地繼續道:【索額圖,莫做第二個淩普,別讓孤将來真成了孤家寡人。】
“……”鳌拜幹巴巴地咂咂嘴,跟在太子身邊這麽多年,他還是頭一次在太子身上看到這樣的狀态。這不但是朝堂、物質上的退讓,更是心理上的退讓。
太子或許自己還沒發覺,但他這個将太子從小看到大的,卻是能一眼看出,對方竟是生出些隐逸出世的想法。
鳌拜将信從袖中掏出,沒了陰氣的遮蔽,信封露出實體,被嗖得扔到胤礽桌上。
胤礽本能受驚,猛地一個仰倒:“——!”
“……”鳌拜無語,幸好這椅子後面是書櫃啊,不然太子可能今晚就自己嗑死在這兒了,就這還催小道士給他用鬼傳書呢?
胤礽也是大感有失顏面,看這信,青陽竟然真的給他用鬼傳書了,他卻在鬼面前丢了個大面子:“咳咳!”
胤礽一下也想不出該怎麽掩飾,索性厚着臉皮,裝作剛剛啥都沒發生,面色嚴肅地打開信封:“……”
青陽寫信,就不像胤礽抱怨的奏折那樣了,直接把事情一說,問,這些人打算怎麽辦吧,他是養不起了。
“……好大的膽子!!”胤礽看完以後,竟是比青陽還氣,猛地站起來,來回踱了幾步,狠狠将信往桌上一扔,“又是一群狐假虎威的狗東西。”
當初淩普斬首,最開始他是很悲傷的,甚至還有些無顏去見奶娘。但當他一點點将怨鬼留下的案宗理完,再面對奶娘非但不愧疚,反倒怨責他的表情,胤礽終于惱怒了:
膽敢欺君犯上,多次貪墨聖上貢品的人是淩普。為了勒索錢財,害死大清這麽多清官良吏的是淩普。不把人當人,殘害踐踏無辜百姓性命的是淩普。
他胤礽自問平時待奶娘、奶公不薄,奶公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罪不容恕的惡行,就算是從地獄裏拖出來殺他百次,也抵不上那數百條清白人命,奶娘憑什麽怨他胤礽?!
淩普狐假虎威,假狐貍是騎在他這真老虎頭上的!然後呢?如果沒有青陽及時揭穿,他的頭被踩過了,最後的惡名誰背?還是他!
胤礽恨死這群專壞他事、貪心不足蛇吞象的小人了:“麻煩轉告青陽,明天盡管将那幫狗東西踢出酒樓。孤自會派人去秦淮,帶他們回來,好好‘問話’。”
說話間,胤礽兩眼發紅,竟是隐隐又有些過去被鳌拜附身時的陰鹜和暴戾。但很快,他又回過神來:青陽讓人來給我送信啊,送信的是誰?不可能是三清和五靈公吧,那就只有獒兒了。
太子遠在京都,完全不知道他小夥伴的員外水平與日俱增,觀內已然又多了兩鬼。
胤礽輕咳一聲,覺得依小女鬼會和青陽撒嬌的性格,看到他這幅模樣,說不定會感到害怕,于是趕忙換上溫和安撫的微笑,還伸手拿了塊蜜糖:“敖兒吧,別怕,來,伸手,吃糖。”
鳌拜:“……”
鳌拜:“…………”
鳌中堂猛地轉身,沖出宮殿,帶起陰風陣陣。
胤礽還在他身後輕笑:“吃個糖也害羞,敖兒真可愛。”
鳌拜:“………………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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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