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四卷:秋露白[算命先生VS妓院打雜的] (2)

衣衫振振而起。

等他走回租的屋子,還沒推開門,裏間就忽然有一雙手打開了屋子的門。

傅紅雪的呼吸忽然變得有些許急促,等他聽到這雙手的主人的聲音,呼吸才慢慢地平穩下來。

“我已等了你許久。”說話的是個女人。

傅紅雪道:“我知道。”

“不過你比我想的動作還要快得多。”女人繼續道,“花夫人的辦事效率果然很高。”

聽她提到花夫人,傅紅雪握着刀的手有一瞬間的緊張。

“我想了許久,花夫人會派什麽人到這裏來,想來想去,也沒有想到會是你。”女人輕笑道,“不過我也早該想到是你,除了你,沒有人殺得了白天羽。”

傅紅雪沒有理會她的誇贊。

“我知你是紅衣樓所有年輕殺手中武功最高的一個,據說你的刀法,已經不在白天羽之下。”女人說着,就伸出手去想碰一碰他握着刀的左手,誰知手還沒碰到他的,就被一股淩厲的殺氣給割破了手掌。

鮮血一滴一滴的順着手掌落下來,滴落在地面上。

“你的刀傷了我。”女人哀嘆了一聲,“可我還沒有碰到它。”

“你本不該動手的。”傅紅雪冷冷道。

女人嘆了口氣,轉而又微笑道:“光憑這股銳利如刀的殺氣,你已不在白天羽之下。不過我又感到可惜。”

傅紅雪道:“可惜什麽?”

女人道:“可惜像你這樣的少年俠客,刀法又這麽好,本應該在江湖上大有一番作為的,可你卻因為這殺手的身份,不得不隐姓埋名。試問天底下,像你這般年紀的人,還有哪個人的武功比得上你?”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的話,因為他想到了一個人。

一個說要請他喝酒最後卻醉死過去不得不由他付錢的人。

他想到的當然是葉開。

葉開的武功也很高,甚至連傅紅雪也看不出他的武功到底高到了什麽地步。

女人溫柔的手指忽然撫上了他的臉,輕聲問道:“你在想什麽人?”

傅紅雪沒有答話。

“我知道你想到了誰。”女人輕笑道,“我知道你在想葉開。他的武功當然也很高,而且可能是唯一一個可以打敗你的人。你知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武器?”

“什麽?”

“刀,他用的也是刀。”

傅紅雪道:“我從未見過他的刀。”

“誰也沒有見過他的刀,正如誰也沒有見過李尋歡的刀一樣。”

傅紅雪心神一動,問道:“他用的是飛刀?”

“正是。”

“你知道的不少。”

“因為我是沈三娘。”沈三娘微笑道,“我本就是跟在白天羽身邊的人,又怎麽會不知道這些事?”

傅紅雪冷冷道:“你不該告訴我的。”

沈三娘微笑道:“因為紅衣樓的規矩不允許殺手知道顧客的身份,是麽?”

傅紅雪默認。

沈三娘的手已摸上他的嘴唇,聲音也變得越發迷醉:“可是我想讓你知道,像你這樣的男人并不多。”她的身體也如蛇一般纏在了傅紅雪的身上。

傅紅雪忽然推開了她,冷冷道:“我會忘記你的名字。”

沈三娘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嘆道:“你果真是花夫人培養出來的殺手。”冷酷而無情。

沈三娘走了,原本不大的房間突然變得空蕩蕩。

傅紅雪和衣躺下,手也沒有放開他的刀。這柄刀鞘漆黑、刀身漆黑、刀柄漆黑的刀,已融入他的血肉,成為他生命的一部分。

木板床很硬,睡得人十分不舒服。破掉的窗戶的一角傳來呼呼的風聲,傅紅雪翻了個身,眼睛看着窗戶的破洞,怎麽也睡不着。

他今年十七歲,握着刀已有十三年,殺人也已殺了十年。他大部分的時間都漂泊在外,只有極少數的時間待在紅衣樓裏,所以能夠像今晚這樣有個房子可以住、木板床可以睡對他而言已是極大的奢侈。

可他竟然怎麽也睡不着。

一股難以言喻的疼痛忽然從他心上泛開來。

葉開醒來時天已經亮了。當他睜開眼睛,他便察覺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房間裏,不過不管在哪裏,當他看到放在他手邊桌上的一碗醒酒茶時,葉開的心情就已變得很好。

他雖然愛喝酒,可并不愛宿醉之後的疼痛,可是他卻時常經歷這種疼痛。

喝過了醒酒茶,等出了房間,葉開這才發現原來自己還在蕭別離的店裏。

店裏只有零星的幾位客人,蕭別離則坐在樓梯口摸骨牌,一看到葉開,便道:“你已醒了。”

葉開在他的旁邊坐下來,問道:“我睡了多久?”

“六個時辰。”蕭別離不緊不慢地回答道。

葉開吃了一驚,道:“我竟然睡了這麽久?”

“你睡得很好。”

“可我的頭還是很疼。”

“如果你少喝一點酒就不會如此了,”蕭別離微笑道,“只不過讓你不喝酒,比殺了你還要困難。”

葉開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莫若蕭老板也。”

蕭別離道:“我是開門做生意的,當然不會勸你少喝,否則我又怎麽賺錢呢?”

葉開微笑道:“蕭老板這話實在得很。這是昨天的酒錢。”

蕭別離卻沒有收,只是微笑道:“已經有人付過了。”

葉開道:“哦?誰付的?”

蕭別離道:“除了那位傅公子,又有誰?”

葉開讪讪地收回了銀子,低聲道:“本來我打算請他,想不到變成了他請我,看來我還得再請他一次才行。”

集市已上,街上一陣熱鬧。賣冰糖葫蘆的、賣花的、賣豆腐佬的、賣小花鼓的,都在吆喝,軟糯的吳語在他們的嘴中喊出來,便成為一陣一陣悠揚動聽的歌聲。

葉開微笑着踱到賣花的少女跟前,買了一束水靈靈的花,又轉手把花別在了賣花少女的頭發上。

“這花還得美人戴着才美。”葉開微笑道。

“葉少爺你就別戲弄我了……”少女話未說完,就發現葉開人已經不見了。

葉開人已進了街邊的一家藥鋪裏。

“紅藥,田七,白皮,都是治療刀傷的藥,”葉開看着馬芳鈴道,“你受了傷?”

就在方才,葉開還在賣花少女那兒買花,眼睛一瞥,便瞧見馬芳鈴進了回春堂藥鋪,當即想也沒想就跟了過去。

馬芳鈴道:“葉開你又死到哪裏去了?一晚上都沒有回家!”

葉開笑道:“我當然在蕭別離的店裏喝酒。”

馬芳鈴哼了一聲,道:“沒有和什麽女人鬼混吧?”

葉開無奈道:“我哪裏敢啊,小姑奶奶。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抓這些藥是做什麽?”

馬芳鈴道:“不是為我抓的,是給三娘抓的。”

“哦?三娘受了刀傷?”葉開疑惑道。

馬芳鈴點點頭,道:“好像是在切菜的時候不小心把手弄傷了。”

“三娘她又不是廚娘,怎麽會因為切菜把手弄傷?”

“這我可不知道了。”馬芳鈴皺着眉想了想,“也許是因為我爹也來了吧,幹爹和我爹不是都很喜歡吃三娘的拿手菜麽?”

葉開哦了一聲,拿起包好的藥,道:“我和你一起回去。”

馬芳鈴臉上微微一紅,道:“你居然也知道回家麽?”

葉開笑道:“我要是再不回去,姑奶奶恐怕要吃了我。”

葉開和馬芳鈴回到家的時候,沈三娘正坐在後院的石椅上。她雖然已過了少女的年紀,身上卻帶着少女沒有的風韻,尤其是那一雙秋水般的雙瞳,在陽光之下,閃着幾分令人沉醉的光。

馬芳鈴忽然嘆了口氣,道:“我若是到了三娘這個年紀,還能有她一半美,我就滿足了。”

“小丫頭,嘴裏胡說八道什麽呢?”沈三娘微笑道。

馬芳鈴臉上一紅,抓過葉開手中的藥,喊了一聲“我去幫你煎藥”就跑了。

葉開已在沈三娘的身邊坐了下來。

“這刀傷很深。”葉開看着她手上的傷口道。

沈三娘嘆道:“許是我太久沒有下廚,手藝居然退步了這麽多,連刀都握不住了。”

葉開道:“三娘怎麽會突然想到下廚呢?”

沈三娘笑道:“那當然是你爹做壽,想要嘗嘗我的手藝,算起來,我已有七年的時間沒有給他下過廚了。”

“我也好久沒有嘗過三娘做的菜了。”葉開微笑道。

沈三娘道:“那這次三娘可要使出全身的本事來才行。”

葉開微微笑了。

沈三娘手上的傷,當然不會是切菜時弄出來的。葉開只看了一眼,便已看出只有極快極銳利的刀,才能造成這樣的傷口。只不過他還并不打算拆穿這件事,對于別人的秘密,葉開一向都不喜歡探聽。

能夠造成這種傷口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便是他的父親白天羽,另一個則是傅紅雪。

05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秘密,無論是沈三娘還是別的人。葉開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但是他從未去打探過,這也許就是別人都願意和他交往的原因。

他當然已看出傅紅雪身上也有秘密,而且不止一個。

可是他絕不會去打探,他只希望和傅紅雪交個朋友。

所以申時将近,他便到了棺材鋪的門口。

李馬虎看見他便笑了起來,笑容憨厚老實:“葉少爺好。”

葉開也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你也好。”

“昨日來的那位少俠莫非是葉少爺的朋友麽?”李馬虎問道,他想起昨日傅紅雪來買棺材時,葉開也在。

葉開點點頭:“他是我的朋友。”可我不一定是他的朋友。

後面半句話他沒有說。

李馬虎笑道:“既然是葉少爺的朋友,那小的就給他便宜一些算好了。”

葉開搖搖頭,道:“你既然是開門做生意的,這樣豈非讓自己折本?”說罷,他便從兜裏摸出一錠銀元寶遞給李馬虎。

李馬虎立刻擺手,推辭道:“這可使不得,這銀子少說五十兩,可這口棺材只要十兩銀子。”

葉開笑了笑,道:“剩下那四十兩,你便攢下來當做老婆本吧。”

李馬虎嘆了口氣,道:“我早就過了娶老婆的年紀,哪裏有女人願意嫁給做棺材的人呢?”

葉開了然,也跟着嘆了口氣。

等他再擡起眼時,他便看到了傅紅雪。

傅紅雪拖着步子走來時,人還未到棺材鋪門口,就已皺起了眉頭,因為他又看到了葉開,這個陰魂不散的葉開!葉開這次居然也沒有和他打招呼,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一句話沒有說。

“棺材呢?”傅紅雪問李馬虎。

李馬虎道:“就在裏面,公子請随我來。”

棺材自然是最普通的棺材,只是比其他的棺材都小了一圈。

傅紅雪道:“多少銀子?”

李馬虎剛想說葉少爺已經給過了,就瞧見葉開沖他眨了眨眼睛,立刻改口道:“不要銀子。”

傅紅雪眉頭已經皺起。

李馬虎被他臉上的神情吓到,哆哆嗦嗦道:“一一一,一錢銀子。”

傅紅雪摸了一錢銀子遞給他,扛起地上的棺材就走,葉開也立刻跟了上去。

走在路上的人沒有一個不在看他們的。

傅紅雪卻全然不顧他人的目光,只是默默地扛着棺材,一瘸一拐地朝着城西走去。

等到了那排青磚白瓦的屋前,傅紅雪才停了下來,冷冷道:“你要跟到什麽時候?”

葉開道:“我也想去為老人家做點什麽,畢竟我也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傅紅雪無話可說。

老人住的房間也很小,房間裏也不過一張桌、一張椅、一張床和一張櫃,桌上擺着一盞已燒盡的燈,燈旁還有一本攤開來的佛經。

她的人躺在又冷又硬的床上,面容枯槁,只有神情還算得上安詳。

傅紅雪抱起她的身體,小心翼翼地把她的屍身放在了棺材裏。

他做這事的時候一點兒聲音也沒有發出,整個屋子裏都充斥着死一般的寂靜。

葉開忽然問道:“你把老人家葬在哪裏?”

傅紅雪道:“後院。”

後院居然已經挖了一個坑,坑旁還有土堆成的小山。

棺材入了坑,傅紅雪便開始一鏟一鏟地把土填回去,葉開也在幫忙。

等土埋了回去,再不會有人看出這地下居然安葬着一個死人,也不再會有人知道這個孤獨一人的老太婆曾經活過。

葉開靜靜地看着傅紅雪,突然道:“我有一點想不通。”

沒等傅紅雪回答,他又說:“我想不通你到底是個什麽人。你為人冷漠不茍言笑,卻又能夠為并不熟識的人做到這種地步。”

傅紅雪擡起頭看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呢?你又是什麽人?”

葉開笑道:“我只是個普通人,從小在這個城鎮長大,有一個很好的身世,和許多人都一樣。”

傅紅雪淡淡道:“你錯了。”

葉開道:“我錯了?”

傅紅雪道:“有好身世的,只是少數人,并不是許多人。”

他說話的時候聲音依舊冷淡,卻帶着股疲倦至極的悲哀。

他是不是想到了他自己?

葉開沒有問。

待老妪入土為安,傅紅雪也收拾好了自己的包裹,準備離開。

他的東西實在是不多。只有一把刀,一個裝着一套換洗衣裳的包袱,除此之外什麽也沒有。

他本就是孑然一身的。

這屋裏已經沒有了主人,傅紅雪當然不可能繼續住在這裏。

城鎮熱鬧的地方都在城東,客棧當然也不例外。可傅紅雪出了門居然不往東邊走,反而繼續向西。

“傅紅雪,住客棧的話要往東邊走。”葉開提醒他,傅紅雪絕對不會比他更熟悉這個城鎮。

但傅紅雪并沒有理會他,只是一直往西走,只不過他也并沒有走多遠,現在他已經在關帝廟前停了下來。

“你要住在這裏?”葉開詫異地問。

傅紅雪已走了進去。

廟裏的香火并不旺,廟內到處都是灰塵,連關帝的雕像上的金漆也已經剝落,神案上也落滿了灰。好在廟裏還有一堆幹稻草,能讓他在稻草上過夜。

傅紅雪已把稻草鋪在神案上,人也在上面躺了下來。

葉開忍不住問道:“你為什麽不去住客棧?”

傅紅雪道:“住客棧需要錢。”

葉開愣住了。

他從未為錢發愁過,這只是因為他有一個好出身,就算聽說過秦瓊賣馬的故事,他也只是把那當做故事而已。

他本想說你為什麽不找我,可立刻想到以傅紅雪的性子是絕不會有求于人的,于是幹脆閉了嘴,彎腰把地上剩下的稻草拾掇拾掇,也跟着躺了上去。

傅紅雪道:“我想不通。”

葉開道:“哦?”

傅紅雪道:“你家就在這裏,你為何不回去?”

葉開道:“我也并不是一直都在家裏的。我六歲的時候就被送到一個高人那兒學武,十四歲才回來。在外學武的時候,也不是一直都能享受到柔軟舒适的床的。”

傅紅雪沉默良久,道:“你一定是有毛病。”

葉開坐起身,胳膊抱在腿上,問:“我無病無痛,哪來的毛病?”他當然知道傅紅雪說的并不是身體上的疾病。

傅紅雪冷冷道:“想要和我做朋友的人,都有毛病。”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冷冽如同高山上終年不化的積雪,遙遠而不可接近。

葉開嘆道:“你從來都沒有朋友?”

傅紅雪道:“朋友本就是多餘的。”

“怎麽會多餘?難道你沒有在半夜突然想要喝酒的時候?難道你沒有想要下棋卻找不到棋友的時候?”葉開微笑道,“一個人自然無趣,可是有了朋友這些事都會變得可愛起來的。”

傅紅雪停頓了許久,才緩緩道:“喝酒、下棋,本也是可以一個人做的事,更何況,我也找得到可以一起做這些事的人。”

葉開微笑道:“那些人難道不是你的朋友?”

傅紅雪這次回答地很快:“絕不是。”

葉開又道:“那他們是什麽人?”

傅紅雪想起了很多人。他們一起喝過酒,一起下過棋,但是他們每個人都幾乎算不上熟識,雖然他們都住在一個地方,可大部分時間裏都是聚少離多,而且那裏的人會一個一個減少,原本比較擁擠的地方現在已經變得很是寬敞了。

葉開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但是他忽然感到了一陣難以忍耐的饑餓。

“你肚子餓了沒有?”葉開問。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因為他也感覺到饑餓。有時候饑餓甚至比仇恨來得更加深刻。

可是現在他已沒有了吃一碗面的錢。

葉開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意,微笑道:“我知道出城五裏一帶有許多野生兔子,我們可以去捉一只來。”

城外桃花開得正豔,傍晚的涼風也正好。微風徐徐送來時,也帶來了陣陣桃花香味。

浮溪上游,竟有漁翁正在垂釣。

葉開一手提着一只兔子,走到那漁翁跟前,笑問道:“這河裏也釣的到魚麽?”

水至清則無魚,葉開從不曾在浮溪裏見過魚,也頭一次看到有人在浮溪邊垂釣。

漁翁笑了笑,道:“當然釣不到,我又不是瞎子。”

葉開奇怪道:“既然釣不到魚,為何又在這裏釣魚?”

漁翁道:“你可聽說過姜太公釣魚的故事麽?”

姜太公釣的不是魚,釣的是人。莫非這漁翁也是在這裏釣人麽?

正在這時,傅紅雪也提着一只兔子走出了桃花林。

葉開笑道:“此處有茂林桃李,又有清流擊水,比那破落的關帝廟好太多,幹脆就在這裏吃點野味吧。”

篝火燃起的時候,月亮也升了起來,月光淺淺的倒映在河裏,照出了他們三人的身影。

等漁翁摘下了頭上的鬥笠,葉開這才發現漁翁不是漁翁,而是一個年輕人,約摸十七八歲,眼裏卻帶着一種死灰色的冷漠。

葉開從自己手中烤好的兔子身上撕了一大塊腿肉下來遞給他,微笑道:“沒有其他佐料,只能将就吃了。”

年輕人接了之後居然也不說謝謝,只是從自己腰間的小袋子裏掏出一把花生,問:“要不要下酒菜?”

葉開接過花生吃了,嘆道:“只可惜下酒菜有了,卻獨獨少了酒。要是你的葫蘆裏有酒就好了。”

年輕人聽了他的話,道:“本就有酒。”說着,他居然又從袋子裏摸出了三個袖珍酒杯,又從葫蘆裏倒了酒出來遞給葉開和傅紅雪。

“這是浮生酒。”葉開只喝了一口就嘗了出來。

年輕人笑道:“看來你也是個酒中之友,我們倒是可以交個朋友。”

他雖然在笑,可是眼底卻沒有一絲一毫的笑意。

葉開微笑道:“我也願意和你交朋友,因為我想知道你的身上是不是總是藏着很多新奇玩意兒。”

年輕人道:“東西雖然不多,但是應付酒鬼卻是足夠了。路小佳,這是我的名字。”

“葉開,樹葉的開,開心的開。”

“傅紅雪。”

葉開嘆道:“我花了一天的時間才知道傅紅雪的名字,現在你和他認識不到一個時辰,他便告訴了你。”

路小佳微微笑了。

06

夜深露重,正是整個城鎮進入睡眠的時刻。

月光之下,卻有人騎着馬飛奔而來。火紅的胭脂馬,火紅的衣裳,纏在腰上的紅色鞭子,這人正是葉開的青梅竹馬馬芳鈴大小姐。

馬芳鈴一路向西,在關帝廟前勒馬停下,人立刻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踢開了關帝廟本就殘破的大門。

“葉……”葉開的名字還沒出口,一柄黑色的刀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刀雖未出鞘,可刀上的殺氣卻已經把她的脖子劃出了一道血痕。

馬芳鈴這才注意到關帝廟裏的另一個人。

蒼白的臉,蒼白的手,漆黑的眼睛,漆黑的衣服,漆黑的刀。

她在城鎮裏橫行霸道十六年,卻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馬大小姐怎麽來了?”葉開不緊不慢地問。

馬芳鈴卻根本沒有理會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傅紅雪,一雙秀氣的柳葉眉已經皺起:“你是什麽人?”

傅紅雪當然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回答她的是葉開。

“他是我的一個朋友。”葉開笑道,轉而又對傅紅雪道,“你吓着她了,把她放開吧。”

傅紅雪哼了一聲,收了刀,又回到神案上背對着他們躺下。

馬芳鈴自小嬌生慣養,身邊認識的男人又多半寵着她,一貫心比天高,哪知現在卻吃了傅紅雪的閉門羹,好看的臉都氣得煞白,當下抽出纏在腰上的鞭子作勢就要往傅紅雪身上打,誰知鞭子還沒落到傅紅雪的身上,就已經被人給抓住了。

葉開抓着鞭子走到馬芳鈴跟前,臉上少見的沒有了笑容:“他是我的朋友,你不該這麽做。”

馬芳鈴被葉開嚴肅的神情給吓到,嘴上卻說:“我愛怎樣就怎樣。”

語罷,還是把鞭子給抽了回來。

“你來這兒做什麽?”葉開又問。

馬芳鈴道:“我差點忘了大事!你快點回去,幹爹出事了。”

“什麽?”葉開剎那間也變了臉色。

“幹爹受了傷,是今天晚上的事,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殺手……”馬芳鈴話未說完,葉開已經抓住她的手沖出了廟,人一躍起便坐到了馬上,馬芳鈴也被他帶到懷裏。

胭脂馬已經飛快地奔出。

“傅紅雪,我以後再來找你喝酒……”聲音從微風中遠遠地送來,人卻已經看不見了。

風從敞開的大門裏魚貫而入。

待葉開走後不久,風中忽然傳來一陣悠揚而又悲涼的曲子。傅紅雪聽到這陣曲子便翻身下了神案,握着刀一步一步沿着曲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曲聲是從桃花林深處傳來的,吹曲的人正在桃花樹上,桃花落了一身還滿。他的手上還拿着一片葉子,想不到那悠揚的曲聲竟是他用葉子吹出來的。

“你要不要喝酒?”吹曲的人問樹下的傅紅雪。

傅紅雪緩緩道:“你來找我只是為了喝酒?”

樹上的人跳下來,道:“你還是不會開玩笑。”

這人居然就是方才和他們一起喝酒的路小佳。

傅紅雪冷笑道:“我本就不愛開玩笑。”

路小佳靠着桃花樹坐下來,問道:“葉開呢?他沒有跟着你?”

傅紅雪搖了搖頭,道:“馬芳鈴來找他,白天羽受了傷。”

路小佳死灰色的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絲凜冽:“白天羽怎麽會受傷?莫非還有別的人要殺他麽?”

傅紅雪沉默片刻,緩緩道:“想要殺他的本就不止一個人。”

路小佳道:“所以你想去白府試探一番?”

傅紅雪道:“遲早的事。”

路小佳道:“還有二十六天,就是白天羽的大壽之日,你的任務也只剩下二十六天。”

傅紅雪知道他是在提醒自己。三十五天之前,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花夫人便只給了他一個月的時間殺掉白天羽。他花了五天的時間調查出白天羽身邊幾乎所有人的信息,也摸清楚了他的獨子葉開的作息時間,所以才會在那樣的雨夜、那樣的時辰、那樣的面攤上等待着葉開的出現。

葉開。

一想到這個名字,傅紅雪就皺緊了眉頭。

傅紅雪心中已有一種莫名的預感,葉開會成為他的任務之中的最大變數。

“他的确是個讨人喜歡的人。”路小佳已看出他的想法,“只不過,莫忘了你是傅紅雪,花夫人最欣賞的紅衣樓殺手傅紅雪。”

傅紅雪面色鐵青,冷冷道:“我的事不需要你多管。”

路小佳又抛了一顆花生扔在嘴裏,笑道:“我當然不會管你的事,我會到這裏來,只不過是因為我想看看白天羽怎麽死而已。不過,也許死的人不是他,而是你。”

傅紅雪握着刀的手有一瞬間的緊張,青筋也已經暴起。

路小佳又道:“只不過看在我們相識十年的份上,我有句話想要告訴你。”

傅紅雪道:“什麽話?”

路小佳笑道:“你要是死了,我一定幫你收屍。”

傅紅雪握着刀轉身就走。

路小佳卻還在笑:“我知你對身外之物并沒有要求,我又沒什麽銀子,所以最多也只能用草席把你的屍體一裹……”

傅紅雪的身影已經融入夜色之中。

路小佳笑着笑着聲音變得越來越低,到最後已經笑不出來。

染指江湖的人本就沒有好下場,更何況是他們這種殺人賺錢的人。傅紅雪有他來收屍,以後又會有什麽人替他收屍?

整個白府都已黑沉沉一片,唯獨白天羽的房間的燈還亮着,在微風之中搖搖欲墜。

葉開下了馬就飛奔到了白天羽的卧房,連馬芳鈴都從不曾見過他有如此心急的時候。

白天羽還在昏迷之中,守在他身邊的是馬空群和沈三娘,兩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沈三娘的臉上還有明顯的淚痕。

“怎麽樣了?”葉開問。

沈三娘道:“已讓大夫看過了,老爺也已服了藥。”

葉開問道:“會有什麽人有這麽大的膽子來殺白府殺人呢?”

沈三娘搖了搖頭。

馬空群忽然道:“葉開,你随我來。”

後院一片寂靜,只聽得見一陣陣的蟲叫之聲。天地之間都是一片寧靜,可所有人的心中都不大寧靜。

“葉開,你可知道紅衣樓?”

葉開沉吟片刻,道:“晚輩聽過,據說那是一個很有手段的女人領導的組織,她的手下都是一些年輕的少年殺手,每個人武功都很高。聽說這幾年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已有上百人。”

馬空群嘆道:“正是如此,那些殺手多半是些像你這般年紀的少年,年紀輕輕卻擁有深不可測的武功。”

葉開目光閃爍,忽然道:“三叔怎麽知道的如此清楚?”

馬空群重重地嘆了口氣,從衣襟裏摸出一封信來遞給葉開。

“這是……”

“這是你二叔的絕筆信。”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抖。

葉開怔了許久,又問道:“爹他知道麽?”

馬空群搖了搖頭,緩緩道:“信是今天下午收到的,你二叔夫婦本在趕來這裏的路上,卻半路上被紅衣樓的殺手給殺了。我還沒來得及将這封信交給大哥,他就遇到了這種事,唉!”

“三叔可看到行兇之人?”

馬空群搖了搖頭,狠狠道:“我若是看到了他,早已将他斃于掌下!”

葉開道:“那麽這段時日還請三叔照顧我爹。”

馬空群道:“你要去哪裏?”

葉開嘆了口氣,道:“去找二叔夫婦的屍體,我們總不能看着他們死在荒郊野外被野狗吃了去。”

馬空群嘆道:“這一層我早已想到,看過信之後就立刻派了人去尋他們,那送信之人告知二哥他們寄信的地方就在離此地不遠的薛家莊……也罷,公孫斷是個魯莽的漢子,難免出差錯對二哥二嫂的屍體不敬,你也去吧。”

葉開點頭:“那我即刻便去,家裏的一切勞煩三叔了。”

葉開剛要離開,人還沒走出白府的大門,人已經被馬芳鈴給攔住了。

“大小姐,你又要做什麽?”葉開無奈地問。

“你和爹爹的話我都聽到了,我也要跟你一起去!”

葉開道:“你跟我去幹什麽?”

“我,我……我怕你遇到紅衣樓的殺手!”

葉開語氣放軟了一些,柔聲道:“就算真的遇到了我也不一定會死,更何況你若是去了,我還要分心保護你,那豈不是更危險?”

馬芳鈴跺了跺腳,道:“難道我只能給你添麻煩麽?”

葉開笑了笑,道:“你當然不會給我添麻煩,只不過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你的幫忙,而且這件事除了你,沒有別的人可以做。”

聽到這話,馬芳鈴的眼睛都亮了起來,可是一想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白天羽,目光又立刻黯淡下去。

“你要我幫你做什麽?”

“我要你幫我留心一個人。”葉開臉上又沒有了笑容。

“什麽人?”

“沈三娘。”

馬芳鈴吓了一跳,低聲道:“你為什麽要我注意三娘?莫非你在懷疑她麽?”

葉開道:“你相不相信我?”

馬芳鈴臉上紅了紅,好在夜色太深葉開根本看不見。只聽她輕聲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葉開也輕聲道:“既然你相信我,那便按我說的去做。”

馬芳鈴點點頭,道:“好,只要是你讓我去做的事,我一定做好。只不過你何時才能回來?”

葉開的眼神忽然變得悠遠,目光像是月光一般,帶着幾分陰郁,過了好久才回答道:“我保證很快回來。”

07

春季的天氣總是善變的,前幾日已漸漸溫暖起來的天氣忽然消逝不見,突如其來的寒意和寒風一道,一股股往人的衣服裏鑽。

料峭春風吹酒醒。葉開沒有喝酒,腦子卻更清醒了。

乳白色的晨霧剛從草間升起的時候,草上還殘留着昨夜的露珠,一條蜿蜒曲折的黃泥小路從阡陌縱橫的田間穿過。葉開正走在這條路上,目光還看着遠處被分割成一塊塊的田地。

寒意很深,晨霧很濃。遠處的山是初春時節的嫩綠色,林也是嫩綠色,在青灰色的天穹的映照下,帶着一種別樣的美。

晨霧雖然濃,可是葉開卻還是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本不該在這裏的人。

葉開看到的首先是他漆黑的身影,漆黑如墨的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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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另推薦本人完本精品老書《無限制神話》,想要一次看個痛快的朋友,歡迎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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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