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四卷:秋露白[算命先生VS妓院打雜的] (3)
然後又看到了他漆黑的刀,唯獨那張臉蒼白好似林間晨霧。
葉開怎麽也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裏碰到傅紅雪。
傅紅雪看到他卻一點兒也不驚訝,那張蒼白的臉上還帶着如同霧氣一般捉摸不定又虛無缥缈的疏離和淡漠。
葉開并沒有問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只是像前幾日那樣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傅紅雪便走到了他的跟前。
“你是不是有話要問我?”
他的話很奇怪,因為這句話本是葉開準備說的。
葉開笑了笑,道:“我本來的确有話要問你的,但是現在我卻不想問了,而且我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什麽事?”
“吃飯。”葉開微笑着說,他忽然發現,傅紅雪似乎已經變得不再像先前那樣冷淡,可他不知道這種變化到底是好,還是壞。
葉開星夜兼程趕了一夜的路,肚子裏正空得厲害,他在瞧見傅紅雪之後,便又瞧見了開在岔路口的一家面攤。
面攤大概剛開不久,因為攤子的女主人還在往外面整理桌椅,鍋子似乎也還沒有燒開。
她一看見葉開和傅紅雪,便立刻招呼道:“兩位可要吃點什麽?”
葉開笑問道:“你這兒有什麽?”
“面,還有一點小菜。”
“都有什麽?”葉開忽然想起他和傅紅雪初見時吃的那碗白面,他怎麽也想不通面也可以難吃到那種地步。
“青菜面,肉絲面,雞蛋面。小菜的話是自家腌制的醬菜和花生,小菜都是不要錢的。”
葉開問傅紅雪:“你吃什麽?”
傅紅雪看了他一眼,道:“一碗白面。”
葉開怔了怔,旋即微笑道:“那便一碗白面,一碗青菜面,再來一碟花生。”
“鍋子還沒燒開,二位稍等片刻。”
日光已從雲霧之中的縫隙裏灑出微弱的光輝,清晨的霧氣也漸漸散了。
面已上,一碗白面,一碗青菜面,一碟炒好的花生。面很香,花生也很香。
葉開心情已變得很好,畢竟趕了一夜的路,能夠吃到這樣的香的面實在是不錯的事。他的筷子已經在手上,傅紅雪卻動也沒動。
葉開的筷子剛剛挑在面上,就聽傅紅雪忽然冷冷道:“放下。”
葉開放下了筷子,微笑道:“你總該跟我解釋一下為什麽。”
“如果你不想被毒死的話可以繼續吃。”傅紅雪的聲音依舊凜冽如冰,甚至比這股突如其來的寒意更冷。
他看着正守着鍋子的女人,緩緩道:“你要毒死我和他,為什麽?”
女人笑了起來,這女人原本長着一張丢入人海裏便再也找不出來的普通的臉,可是她一笑,整張臉都變得不一樣起來,讓人覺得這張臉是絕不可能忘記的。
“殺人還需要理由麽?你殺人的時候也考慮過這麽亂七八糟的事?”
傅紅雪握着刀的手陡然一緊。
“如果非要給出理由的話,恐怕是因為我看你們長得好看。”女人微笑着說,“我看見長得好看的男人總是忍不住想要留下他們,可是誰也不會多看我這樣的女人一眼的,為了留下他們我也只好留下他們的命了。只不過,我想不通你怎麽會看出面裏有毒。”
葉開注意到傅紅雪漆黑如墨玉的眸子裏倏地閃過一絲痛苦,那一絲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可到底還是被他看到了。
傅紅雪冷冷道:“你知不知道三百年來有多少人死于暗殺?”
葉開問道:“多少?”
傅紅雪道:“至少有五百三十八個人。”
葉開道:“你算過?”
傅紅雪冷笑道:“我算過,花費了七年的時間才算清楚。”
葉開怔了怔,又道:“可你為何要花這麽多功夫去算這個?”
傅紅雪漆黑的眸子這時已盯着他,淡淡道:“我若不算,現在你已是個死人。”
他面上的神情雖然淡然,可是葉開卻想到了方才那一絲痛苦。一個人花費七年的時間只為算這麽一件事,那他過得到底是什麽樣的日子?
葉開已經不想知道。
那女人笑道:“看來你這個人根本不是人,被你看出來,我也無話可說,你若是想殺了我,就請動手吧。”
傅紅雪還是一動不動。
葉開卻已經走到了她的跟前,道:“我問你,你是幾時在這裏擺攤的?”
“三日之前。”
葉開眼睛一亮,道:“那麽你一定看到了一個人。”
“什麽人?”
“是個八尺大漢,虎背熊腰,看上去就不好惹,腰上總是挂着一把碩大的彎刀。”
女人沉吟片刻,道:“你說的這個人我有印象,因為前天下午他也在這裏吃了面,還用他的刀砍壞了一張我的桌子。”
“他為什麽要砍你的桌子?”
女人笑道:“因為他說我下的面不好吃。”
這不是個好理由,不過似乎對于公孫斷而言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他是不是去了薛家莊?”葉開又問。
女人道:“我只知道他去的方向的确是薛家莊,只不過我奉勸你們一句,現在最好別去薛家莊。”
葉開眉間一跳,問:“薛家莊出了事?”
“出了事,而且出了大事。”
葉開心底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騰的升起,他的預感一向很準确。他回頭去看傅紅雪,才發現傅紅雪居然已經站起了身。
“你不殺我?”女人疑惑地問。
傅紅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道:“我殺人也不是沒有理由的。”
過了這片林,就是薛家莊。
薛家莊以前并不叫薛家莊,叫做好漢莊。好漢莊出了個叫薛斌的漢子,一百零八招開天辟地盤古神斧,曾經橫掃過太行山脈。薛斌的兒子薛大漢也同樣是條好漢,薛家父子都特別照拂好漢莊的百姓,最後像是為了感恩薛家父子為他們做過的事一樣,好漢莊就改名為薛家莊。
可現在薛家莊那三個字的招牌已經躺在入莊的路上,“薛家莊”三個字也已經裂成了兩半。
薛家莊雖然不大,可是人口少說也有幾百,可是現在整個薛家莊都寂靜無聲,仿佛大雪之後的清晨。兩條縱橫的街道上,只有落葉在微風中飄零,可空氣裏的血腥味還沒有被風吹散。
幸好莊子裏并不是沒有活人的,葉開已感覺到有一雙又畏懼又好奇的眼神在盯着他。
葉開便循着那處眼神的來源走到一幢木屋外,敲了敲門。
當然沒有人應答他。
他又敲了三下,人也耐心地等着。
過了許久,終于有人把門拉開了一道縫。
那還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他一雙漆黑精亮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葉開,戒備地問道:“你們是什麽人?到這裏來做什麽?”
“我們只是路過此地,看到這裏景象奇怪,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葉開輕聲道。
“這裏……這裏已經……”孩子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聲音哽咽地說,“客棧還開着,你為什麽不去那裏問?”
“謝謝你。”葉開微笑道。
薛家莊唯一的客棧還開着,只不過店內也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掌櫃的不知去了何處,店裏只有店小二坐在樓梯的臺階上,一雙眼睛黯淡無光,卻又帶着強烈的恨意。
葉開和傅紅雪進了客棧,他便立刻神色戒備地看着他們,好似他們是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一樣。
葉開嘆道:“我們只是路過此地,想知道薛家莊到底出了什麽事,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店小二恨恨道:“你們不是和那群人一夥的麽?”
葉開道:“什麽人?”
店小二雖然對他們依然戒備,可卻已看出葉開似乎并不是壞人,便開口道:“他們就在薛家,你們為何不自己去看看?”
他說的薛家,當然是薛斌父子的家。
一踏入薛家的大門,撲鼻而來的血腥味就讓葉開皺緊了眉頭。薛府青灰色的牆壁上、地上和花草上都滿是血污,前院到後院的地上,也躺了幾十具屍體。
其中有一具屍體極其壯碩,屍體手上還緊緊捏着一把彎刀,而死在他身旁的人已是一具無頭屍,在他手邊不遠的地方還躺着一把鐵斧,斧頭上的血跡已幹,在陽光下閃着暗紅的光。
這兩人一個是公孫斷,一個是薛斌。
公孫斷和薛斌居然都已經死了。
薛斌被公孫斷一刀砍下了頭,公孫斷也被薛斌一斧砍中了胸口。
另外的屍體看他們的衣着大多是些薛家莊的百姓,唯獨有九具屍體看起來不大一樣。
這九具屍體都穿着紫衣,衣服是上等的緞子裁制而成的,他們手中的佩劍上也鑲嵌着許多明珠,一看就價值不菲。
死掉的百姓身上大多是些劍傷,傷口大多不深,而且一具屍體上都有十幾甚至二十幾處傷口,想必這九個紫衣人的劍法不怎麽高明。
太陽已經高高升起,陽光也毫不吝啬地投灑下來,葉開卻只覺得四肢都像是墜入冰窖之中,通體都寒冷得厲害。
08
日光漸隐,烏雲已聚,天空已是黯淡的青灰色,不多時就要下雨。
冰冷的雨,很快就落了下來。先是一點點,爾後陣勢越來越大,沒過多久就将地上的血跡給沖刷幹淨。
薛府北面三間排成一排的房間還開着,葉開一進去,就看到了放在正堂棗木桌上的一卷書信。
葉開拿起書信一看,臉上就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因為這封信上寫的不是別的,正是公孫斷與一位名為花夫人的女人往來的書信。原來公孫斷早已委托了花夫人,要在白天羽壽誕那日把他殺死。
可葉開想不通,公孫斷與花夫人往來的書信,怎麽會在薛斌的桌上?
葉開還未思考出答案,就看見傅紅雪一瘸一拐地走進來,從衣襟裏摸出一個牛皮包袱,道:“從佩戴彎刀那人的屍身上摸來的。”
葉開立刻接過來一看。
包袱裏同樣裝着一卷書信,卻和桌上那封書信截然不同,要殺白天羽和白天勇夫婦的人不是公孫斷,反倒成了薛斌。
葉開只覺得自己如墜夢中,茫然不知何處才是正确的方向。
“他不是死在斧下。”傅紅雪突然開了口,“致命傷是劍傷。”
“什麽?”葉開立刻沖出去。
公孫斷的屍體上雖然有斧頭留下的傷口,可是致命傷的确是劍傷,只不過那劍傷是依着斧傷的,只是比斧傷更深一些,若非眼力驚人,恐怕絕不會看出來。
“殺死公孫斷的人不是薛斌。”葉開喃喃道,“用劍之人……”
“什麽人?出來!”傅紅雪突然道。
他的聲音雖然不大,卻能夠傳到很遠的地方。過了沒多久,就有一個人從薛府外鑽了出來,居然是那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那小孩子臉上還帶着淚痕,眼睛也紅得厲害,身上也濕透了,讓人一看便心生憐惜。葉開嘆了口氣,走到他跟前,蹲下身,問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你到這兒來做什麽?”
小孩哽咽着說:“我來找我的爹爹。”
葉開一怔,道:“你爹爹怎麽會在這裏?”
小孩回答道:“昨天,昨天來了一群好可怕的人,他們在薛老大家裏大鬧。我爹爹說我們這裏的人平日都受薛老大照顧,薛老大家裏出了事,他不能不來看看,就和隔壁二丫家的爹爹一起拿着菜刀就來了……可是過了一晚上爹爹都沒回去,二丫的奶奶說這裏出了事,不讓我們過來……哥哥,我爹爹他是不是死了?”
葉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
“來的是什麽人?”傅紅雪突然問。
小孩許是被傅紅雪冰冷的語氣給吓住了,怯生生地回答道:“有,有個比我爹爹還要高大很多的人,腰上挂着一把大刀,還有七八個穿着紫色衣服的人。”
他說的當然就是公孫斷和倒在地上的九個紫衣人。
“他們來這裏就是為了找薛斌?”
“我,我不知道。”小孩的眼裏似乎又要落下淚來,“我只知道他們一定是壞人!”
“你知道這兒的驿站在什麽地方嗎?”葉開柔聲問道。
小孩點了點頭:“我帶你去。”
薛家莊不大,薛家莊的驿站自然也不大,一堆蓬草和木竹随意一搭,便成了驿站。驿站房檐下還堆着一堆馬草,馬卻不見一匹。
門未敲,門已被一只手打開。
那人頂着一頭枯如蓬草的頭發,面容幹癟,下巴上還留着青色的胡茬,一看見葉開和傅紅雪,就想把門關上。葉開眼疾手快,一出手就抓住了這人的胳膊。
“疼疼疼放手放手……大俠,你有什麽吩咐?”
“有一對夫婦,幾天前找你寄了信,你還有印象麽?”
這人沉吟許久,回答道:“記得,當然記得,只不過大俠來的不巧,他們已經……”
“已經被人殺了?”葉開冷冷道。
“是是,就死在莊外薛山的山腳下”
“你怎麽知道?”
“我……小的在這薛家莊裏送信已經送了十多年,這地方的事情都熟得很。那薛山附近有一條近路可以去許州,小的時常從那個地方走。那位大俠讓小的寄了信,可是小的正趕去許州,就在山腳下看見了他們的屍身,小的看他們好歹也算是照顧了小的的生意,就把他們二位的屍身搬到了薛山古樹旁。”
許州,就是葉開的家鄉。
“勞煩你帶路。”
薛山并不是什麽名山,但是綠水環繞、風景清幽,偶有一兩聲鳥鳴隐隐傳來,和着風中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別有一番獨特的美。只可惜無論是葉開還是傅紅雪,都沒有欣賞美景的心情。
從官道往西,岔出一條小路,便是通往薛山的捷徑。
在小路上走了約摸一盞茶的時間,他們就瞧見一棵參天大樹,那棵樹比周圍的樹都大了好幾圈,想必是活了許多年歲的古樹。
帶路的賈老八走到古樹跟前就停了下來,繞着古樹轉了一圈,焦急地滿頭大汗:“大俠,你要找的那對夫婦本來是在這兒的。”
葉開知道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必要說謊,便仔仔細細地在古樹周圍檢查了一番,可地上除了些許血跡,其他的什麽都沒有。
“你有沒有見過一個虎背熊腰手拿彎刀的大漢?他是昨日來到這裏的。”
賈老八道:“當然是見過了,那群人陣仗那麽大,想不知道也難。大俠這麽一說小的倒是想起來了,昨日那大漢曾來找過小的,問有沒有見過這對夫婦的屍體。”
“你告訴了他?”葉開又問道。
賈老八苦笑道:“小的就算不想告訴他也不行,他那把大刀小的可扛不住。”
“你告訴他之後他便去找薛斌了麽?”
“這個小的就不清楚了。”
“好,沒你的事了,你去吧。”葉開摸了一錠銀子遞給他。
賈老八立刻接了銀子,歡天喜地地走了。
葉開一回頭,就瞧見傅紅雪蹲在地上,神情嚴肅地盯着地面。
“你也看出來了?”他忍不住問道。
傅紅雪道:“是。”
就在方才,葉開檢查的時候就已發現這塊土地像是被人挖出來過,只不過在賈老八面前他并沒有直說。
等賈老八走了,他才跪下來用手去刨土。葉開顧不得自己手上出血,挖了許久,才把所有翻過的土挖出來。
只看了一眼,他就感覺到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土裏埋着的已經不能算是人了,他們的屍身已經被人剁成了幾百塊,憑着破碎的衣物,葉開才能勉強确認被埋在這裏的的确就是他的二叔二嬸。
葉開神情凜冽,陰郁的比傅紅雪一貫的淡漠的神情還要冰冷。
傅紅雪什麽也沒有說。
“是刀。”葉開冷冷道。
“我知道。”傅紅雪道。
葉開道:“這種刀口,我已見過不止一次。”
傅紅雪冷笑道:“他的刀看起來并不快。”
葉開道:“自然沒有你的刀快,可是他這樣的刀法,也并不多見。可我想不通,無論是我爹還是我二叔,對他也不壞,他怎麽會做出這等禽獸不如的事。”
傅紅雪冷冷道:“江湖中的事,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葉開怔怔地看着他許久,緩緩道:“我好像一直忘了問你一個問題。”
傅紅雪握着刀的手陡然變緊。
“你說。”
葉開道:“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到許州來?又為什麽跟着我到了薛家莊?”
傅紅雪道:“這是三個問題。”
葉開不再去看他,又跪下來慢慢地用手把土往坑裏推,又把白天勇夫婦的屍身埋了回去。
等他做完這一切,他才擡起頭,任憑雨水打在他的臉上,又順着他的臉滑落下來。
他看着傅紅雪,一字字緩緩道:“你是不是紅衣樓的人?”
傅紅雪也看着他很久,眼裏閃過一絲痛苦,最後點了點頭,道:“是。”
葉開忽然笑了,道:“你并不打算騙我。”
傅紅雪道:“我本就不打算騙你。”
葉開奇怪地問:“為什麽?”
傅紅雪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而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了。
葉開并沒有跟上去。他只是遠遠地看着傅紅雪的背影,那背影已因為下着的雨變得模糊不清,可是他卻有種微妙的感覺,好似傅紅雪的背影他已看過無數次,熟悉得已經将它刻在自己的骨子裏。
09
傅紅雪人已回了許州。
浮溪水還在流淌,許州的百姓還照舊過着他們的日子,許州城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改變的卻是他自己。
傅紅雪一回到關帝廟,就看見了坐在神案上吃花生的路小佳。
“想不到你回來的這麽快。”路小佳笑道。
傅紅雪道:“我也想不到。”
路小佳抛了一顆花生給他,道:“看來是出了什麽事,看在我們認識十年的份上,你要是想找我哭一哭,我也是不介意的。”
傅紅雪沒有理會他的玩笑,冷冷道:“我要離開這裏一段時間。”
路小佳因為這麽一句話,抛在空中的花生居然忘了接,驚訝地看着傅紅雪,問:“為什麽?”
傅紅雪道:“我要去找花白鳳。”
路小佳笑了,笑容帶着說不出的譏诮和諷刺:“你想中斷這個任務?據我所知,傅紅雪絕沒有不完成任務就罷手的時候。”
傅紅雪冷冷道:“這不關你的事。”
路小佳笑道:“的确不關我的事,只不過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麽原因讓你想要放棄這個任務?”
傅紅雪閉着嘴,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
路小佳又道:“莫非是因為葉開?”
傅紅雪還是沒有回答,眼睛只是盯着自己的手。
路小佳嘆了口氣,道:“他的确很讨人喜歡,只不過我沒想到,最冰冷無情的傅紅雪居然和他只認識了一周,就被他影響得變得如此心軟。”
傅紅雪冷笑道:“你錯了。”
路小佳奇道:“哦?我哪裏錯了?”
傅紅雪道:“我要回去找花白鳳,并不是向她請求放棄這次任務,我只是想知道,委托人到底是誰。”
路小佳的眼神變得很奇怪,過了許久才道:“你應該比我更清楚紅衣樓的規矩,我們是不能知道委托人是誰的。哪怕是你,也不能壞了這個規矩。”
傅紅雪不再理會他,握着刀轉身就走。
他走路的姿勢笨拙而緩慢,看起來好似随時都要倒下去,可是他終究沒有倒下去。
路小佳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臉上也露出了陰郁擔憂的神色。
是夜。
月光堕入河水,河水穿林而過,仿佛月光也成了流淌的水。一條蜿蜒曲折的石子路從腳下延伸到林子深處,這片林子十分幽深,比黑夜更幽深,深處卻有燈光,也有人聲。
這些聲音卻比河水中的月光更加虛無缥缈,隐隐綽綽,好不真實。
傅紅雪過了河上的小橋,就已瞧見幾個人從林子深處走出來,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摟着一個年輕少女的腰,幾個人一面在少女的纖腰上撫摸,一面意猶未盡地讨論着方才的賭局。
有些少女看見傅紅雪,臉上就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無論哪一個都不知道為何傅紅雪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他卻眼不斜視地直接從他們身邊走了過去。
林子深處,便是花白鳳花夫人的紅衣樓。
準确說來,這整個地方都是紅衣樓,只不過那兒确實紅衣樓所有交易達成的地方。
走得近了,屋裏的人聲才變得清晰可聞。這個地方夜晚總是比白天要熱鬧一些,因為無論是妓院還是賭場,晚上多半都比白天熱鬧。
紅衣樓不光是妓院,更是一個賭場。賭注既可以是錢財,也可以是人的性命。
很多江湖人的性命都是在這個樓裏被決定的。
這種事當然很殘酷,殘酷的同時也很現實,因為江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傅紅雪并沒有立刻進去,反而一直站在門外。
“我想不到,你會這個時候回來。”一個年輕的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
傅紅雪擡起頭,就看到了坐在樹枝分叉處的蕭四無以及蕭四無手中那把發光的小刀。
“難道任務已經完成了?”蕭四無熟悉傅紅雪的性格,對于他不回答自己也不氣惱。
傅紅雪搖了搖頭,道:“沒有。”
蕭四無眼裏露出訝異的神色,身子一翻,便從樹上落了下來,上上下下打量了傅紅雪半天,才道:“如果不是我和你認識了好幾年的話,我一定以為你被人假冒了。”
“花白鳳呢?”
“當然就在裏面招待客人。”蕭四無手指了指紅衣樓,“你這個時候回來,難道是為了放棄這個任務?”
沒等傅紅雪回答,他的臉上忽然露出笑容,道:“我早就說過,花夫人應當把這個任務交給我,我的武功雖然比不上你,可是說起殺人的辦法,我可不比你少。”
他在談論殺人的時候語氣像是在說“今晚月色真美”一般。
“你告訴她,我在房間裏等她。”傅紅雪說完扭頭便走。
“我好像并沒有答應你轉告夫人吧……”蕭四無的聲音遠遠地傳來。
他的房間就在山腳,穿過這片美好的仿佛不像人間的園林,傅紅雪便回到了自己的木屋。
他雖然離開了十幾日,可是房間裏居然還幹淨得一塵不染,看來即使他不在,花白鳳還是一直讓人打掃他的房間。
木屋裏的陳設依然簡單,一張床、一張桌、一張椅、一盞油燈便是屋子裏的所有東西,傅紅雪點上了燈,便在椅子上坐下來。
花白鳳來得并不慢。
她是個十分有風韻的女人,身段風姿綽約,遠非一般少女所能比拟,尤其是她的一雙眼睛,顧盼之間就帶着無限風情。只可惜,她眼角的皺紋還是會出賣她的年紀。
油燈的光打在她的臉上,給她的臉增添了幾分無法言喻的色彩。
她見着傅紅雪,眼裏卻并不是很驚訝,只是問道:“你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
“我回來,不是為了放棄任務。”傅紅雪開口道。
“那你想做什麽?”
傅紅雪的眼睛迎上她的目光,道:“我只是想知道,要殺死白天羽的委托人到底是誰。”
花白鳳的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劍,她冷笑一聲,道:“你為何想知道?我記得以前的每一次任務,你從不會多問我一個問題的,我交給你的任務,你也都完成的很好。”
傅紅雪沉默下來,冷淡的臉上忽然閃過一絲痛苦。痛苦雖然稍縱即逝,可是花白鳳還是看到了。
“你跟着我的時間最久,難道你不知道紅衣樓的規矩?”
傅紅雪幹脆閉上了眼睛。
一個人的眼睛最能出賣他的感情,花白鳳對他太了解,他生怕被她看出什麽來。
花白鳳走到他的跟前,溫柔的手撫上他的頭發,聲音也放輕了許多:“你是不是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你是個聽話的孩子,我知道你并不喜歡殺人的,只是為了報答我的養育之恩才這麽做。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畢竟你四歲的時候就跟了我,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傅紅雪記得。
那是個冰天雪地的夜晚,那一天天氣寒冷得可怕,桃花庵裏也更冷,因為整個桃花庵都被鮮血所染紅,地上的白雪也變成了紅雪。
沒有人知道桃花庵裏發生了什麽,只有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你是伴随着紅雪而生的,也許這就是你的命。”花白鳳輕輕地嘆了口氣,嘆息聲如同春夜的風,倏忽一聲便飄然不見了。
傅紅雪緩緩道:“你不願告訴我?”
花白鳳嘆道:“我怎麽會不願意,只不過你必須殺了白天羽,完成你的任務,我才能把委托人的名字告訴你,到時候無論你想做什麽,也沒有人會攔着你。”
傅紅雪了然。
過了一會兒,他又問道:“你為何讓路小佳跟着我?”
花白鳳怔了怔,避開他的目光,道:“左右他也無事,我也不能攔着他只讓他待在這裏。”
傅紅雪緩緩道:“你要知道,我不喜歡別人插手我的事。哪怕是你,也不能。”
花白鳳勉強笑了笑,道:“你想得太多了,他離開這裏只是通報了一聲,我并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更不知道他要去做什麽。”
沒等他開口,花白鳳立刻岔開話題,問道:“你是不是已經見到了白天羽?”
傅紅雪搖頭,道:“我只見到了他的兒子。”
花白鳳道:“是不是那位年紀輕輕就得了當年小李飛刀的飛刀真傳的葉開?”
傅紅雪的眉頭皺起,問道:“你知道他?”
花白鳳微笑道:“畢竟我做的是殺人賺錢的生意,怎麽會連這種事都不知道?看來你打算從葉開入手,接近白天羽,這的确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
傅紅雪看着她,等待着她說下去。
花白鳳的笑容斂起,眼神也變得冰冷:“我不希望你會因為他而下不了手,你一向都懂得分寸的。”
傅紅雪冷冷道:“絕不會。”
花白鳳嘴角又揚起笑容,道:“只有完成這個任務,以後你再想做什麽,我都不會攔着你,哪怕你想退出紅衣樓。”
傅紅雪微微怔住,過了許久,他便站起身,出了門,依然用笨拙可笑的姿勢離開了紅衣樓。
10
夜,深夜。月,月如鈎。
傅紅雪似乎總是與黑夜為伴,他回到許州的時候,又是一個夜晚。
月光黯淡,星光黯淡,整個許州城都籠罩在夜色之中,偶有幾處還亮着熒熒之燈,微弱而恍惚地搖晃着。
傅紅雪走在路上。
他一走到關帝廟外,就看到了坐在神案上的葉開。他的面前還點着一堆火,火光在他的眼睛裏跳躍,閃動着不知名的光。
“你來了。”葉開笑道,只是笑容裏帶着說不出的疲倦。
傅紅雪道:“我來了。”
“我本以為你的任務未完,你不會走的。”葉開微笑着說,“聽說紅衣樓的規矩一向很嚴。”
傅紅雪已在地上那堆稻草上坐了下來,道:“你知道的好像不少。”
葉開道:“只可惜我寧願什麽都不知道。”
傅紅雪了然。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什麽都不知道的人或許會過得更幸福。
葉開的手中忽然變法術一般出現了一把小刀。
三寸七分長的飛刀,已和他的手融合在了一起。
傅紅雪總算是見到了他的刀。
“這是你的刀?”他問。
“是的。”葉開從神案上跳下來,坐到火堆旁,刀身被火映照出亮眼的紅色,看起來更加銳利逼人。
傅紅雪想起了蕭四無的刀,也同樣是飛刀,和葉開的這把也相差不遠。所以他緩緩道:“有一個人,用的也是飛刀,他曾經說過,一生最大的目标就是打敗小李飛刀。”
葉開笑道:“哦?看來他的志向不小。”
傅紅雪道:“你肯定會有遇上他的那一日。”
葉開怔了怔,臉上的笑容變得淡了,淡得已經看不見痕跡,他問:“你呢?我們是不是也會有對上的那一日?”
傅紅雪閉上了嘴,眼睛垂下去,盯着他的左手。
這本是一個事實。
“你是不是一定要殺了我爹?”葉開問他。
“不是我要殺了他,是他一定要死。”傅紅雪的目光看向那堆火,火焰的紅光在他的眸子裏閃動,“這世上只要有了白天羽,白天羽就得死。”
這也是一個事實。無論是白天羽,還是傅紅雪和葉開,都逃不過的事實。
死亡對任何人都是公平的。
葉開長長地嘆了口氣,眼神變得悠遠起來,緩緩地說道:“他是一位好父親,也是一位大英雄。雖然他也是人,有他的缺點,但是至少他對別人都還能做到仁至義盡。哪裏有不公正的事,他都會出手幫助,受過他恩惠的人江湖上少說也有成百上千人。”
傅紅雪沒有答話,只是靜靜地聽着。
葉開果然繼續說了:“這樣的人,怎麽會有人想去殺了他?”
“你錯了。”傅紅雪淡淡道。
“我錯了?”
“只要在江湖中,任何人都可能得罪人,任何人也都可能被人怨恨,只要這世上還存在怨恨,殺戮就不會停止。”傅紅雪的聲音裏帶着難盡的疲倦,“無論是江湖,還是人的命,本就是這個樣子的。”
葉開也嘆了口氣。
他當然已經聽出傅紅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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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