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所謂搶跑

“今天是2033年6月6日。歡迎收聽天氣預報，這裏是上海市氣象中心。今日局部地區有陣雨，嘉定區雨量最大，預計這場雨要持續到今日傍晚。請各位出行者帶好雨傘等雨具，另外……”

賽場外的大斜坡上緩緩駛來一輛銀色跑車。駕駛者在大雨中依然快速地馳騁而行，道路兩旁濺起的泥水每每要甩到車身上，卻總是在最後一個瞬間被車尾撩開些許角度，雨水便飛濺而出。

寬闊的賽道納入眼簾。銀色跑車猛地旋過輪胎剎車停靠！

關掉正在播放天氣預報的收音機，駕駛者望了望前面不遠處的觀賽塔便撐起傘下了車。

“比賽開始了麽？”

緩緩踱步到觀賽塔上，撐着傘的男人開口用英語問道。

此時能夠莅臨觀賽塔上的自然都是法拉利公司的一些領導層。這次出來觀望比賽的只有三人，其中兩人都是金發碧眸的歐美人。還有一個黑發的中國人，獨自默默地穿着雨衣站在一角，雙手抱胸，不知在想些什麽。

“連璋·楊！嘿，你怎麽來了！”

其中一個歐美人見是熟人便熱情地打起了招呼。

這個特意開着車趕到這裏來的男人沖對方有禮貌地一笑，棱角分明的臉部頓時變得柔和起來。他的眼是丹鳳眼，笑起來雙眼便眯成一條縫，像一只俊雅的狐貍。

“我來看看今年你們會有什麽收獲。”楊連璋笑笑，“再看看你們撿剩下的孩子有沒有适合我們車隊的。”

聞言，在對面一直沒有做聲的中國男人回過了頭。

“楊先生作為索伯車隊的人，也會對我們這裏的小比賽感興趣？”

“說起這個，想不到這樣的‘小比賽’也會引得歐陽理監督隊長親自來這裏觀看啊？我記得前幾屆比賽裏你人都沒有出現過，就只在辦公室裏看轉播來着……”

被指名道姓的歐陽理轉過臉來，只見一張蒼白的臉映在雨幕裏，雙眼卻炯炯有神。

“這裏是法拉利公司舉辦的比賽，我身為法拉利小型賽車的監督隊長為什麽不能來看看我将要接手的選手？倒是你，憑什麽這場比賽要分你一杯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們法拉利車隊和你們索伯車隊一直是競争對……”

歐陽理的長篇大論還沒說完，就被楊連璋打斷。

他一手攬過歐陽理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憑我和你之間數年的交情啊。再說了，你辦這種比賽擺明了是給各個車隊挑選車手的優惠嘛。我站哪兒看不是看啊。”

“楊連璋，你……”

“而且我說了，我挑你挑剩下的還不行麽。”

他倆在一旁勾肩搭背地說着，另外兩個歐美人則自動轉過視線做回了透明人。

他們的工作是和隊長一起觀察比賽……觀察比賽……觀察……絕對不是觀察那兩個神情暧昧的人！

“啊！如果我沒看錯的話，有人犯規了耶！”

一開戰，賽場上便出現了令人膛目結舌的情況。楊連璋對于這種極具戲劇化的變化表現出無敵的熱衷。他還順勢吹了一聲口哨。

犯規……是誰？

歐陽理轉過視線，就見首位出發的深藍色身影遠遠抛離後面的車子獨領風騷。

嗯……16號車的孩子，真的和傳言中所說的一樣厲害麽？

“三十輛車一起出發了！啊！不對！天哪！我聽見了什麽？！裁判給了首位出發的16號車搶跑犯規警告！莫言己選手居然在一開始就犯規了？！來讓我們再看一遍慢鏡頭！”

解說員的聲音有些驚愕，全場觀衆也都被這一突如其來的變化給弄得驚呆了。

特別是莫非和顏虔，簡直不敢相信地在護欄旁擠着身軀，瞪大眼睛看着大屏幕上的慢鏡頭——

只見在裁判剛剛舉起黑白格子旗的時候，莫言己的車子在一群緩慢行駛的車輛中間忽然加速！然後裁判揮動旗子，而前一秒，莫言己已經率先越出了白線！

歐陽理皺起了眉頭——

不是說那個只有十歲的孩子很厲害？他可是專門為了這個孩子才來現場看比賽的啊，這種低級的失誤也會犯，未免也有些太令人失望了吧……

“啊！的确！16號車莫言己選手真的搶跑了，真是遺憾！功虧一篑啊！我們來看看裁判給出什麽樣的懲罰……啊！真是太糟糕了，莫言己選手被罰30秒加時！”

随着解說員說出懲罰結果，顏氏集團車隊那邊立時爆發出一陣歡呼。

“快！告訴歐翎，讓他不要擔心那個16號車了！穩紮穩打跑完全程我們就贏了！”

顏氏集團的工作人員擠做一團興奮不已。

而莫非和顏虔到現在都還沒能反應過來——

“30秒……我就應該早點收拾包袱回家的。”

“怎麽會這樣……”莫非不禁喃喃。

明明離冠軍的位置那麽近，不失誤的話簡直觸手可得。莫言己的入彎技巧在這裏幾乎沒有敵手……怎麽會變成現在這樣的？

此時的莫言己還不知道自己搶跑犯規了，但他能夠感受到賽場周圍的人群有些躁動不安。他們的視線都緊緊盯着自己，這是怎麽回事？

“他終于還是緊張了。”

顏虔以拳擊掌，咬唇道，“果然只看一遍視頻還是不行麽。畢竟是第一次，而且在正式比賽上由于身居第一的位置，前面空無一人，根本連引導的人都沒有。再一緊張，什麽失誤都有可能發生……可是居然是這麽誇張的失誤！”

莫非在一旁聽着，忽然調轉方向，背過賽道蹲在角落裏搬弄着什麽。

“必須讓言己自己知道！”

“觀衆朋友們，比賽一開始就發生了戲劇般的變化。首位出發的16號車選手莫言己因為出發搶跑而被罰30秒加時。現在第一圈就快要結束，莫言己選手的圈速時間是1分24秒64！不錯的成績，可是如果加上30秒時間的話還是遠遠不夠看，怎麽辦呢，莫言己選手！”

“小鬼來了！指示牌！”

深藍色的影子在雨幕裏漸漸放大。輪胎兩旁迅速濺起水花，蓋在灰色防護鏡下的人看不清表情，但他微微擡頭了——因為莫非的手裏正朝他舉着一個黑色的指示牌。

從疾速駛來到飛越而過只是短短的幾秒時間，但莫言己還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指示牌上寫的內容——

什麽叫搶跑？什麽叫被罰時30秒？

莫言己的腦海有一瞬的空白——是不是他要比平時還要跑快30秒？！30秒是什麽概念？

“30秒就是被十幾輛車超越，好比高考中的30分，一分拉一群人。”顏虔這麽比喻道。“所以小鬼不僅要最先跑過終點線，并且要拉下第二名這樣一段距離……”說着，顏虔用手比劃着賽道的距離——

幾乎是從起點到第三彎道。

“這樣才有可能反敗為勝。”

頓了頓，“不過，我們也不可能指望他後面的歐翎等人故意放水或者一個接一個地爆胎、滑出賽道等等……”

話還沒說完，就聽講解員一聲大喊——“啊！26號選手沖出了賽道！即使換上了雨胎，選手們都還是得小心駕駛啊！”

顏虔嘴角抽了一抽，“當然，也有特例。”

而與此同時，歐翎和王琉也在同一時刻看見了車隊給出的指示牌——

莫言己居然搶跑犯規了？！

王琉真想縱聲大笑一番——這個小子的報應來了！

而歐翎則是咬緊牙根，目光緊緊追逐着身前的深藍色身影，仿佛要将他看穿……

機會！千載難逢的機會！

劉浒站在顏氏集團的隊伍裏，雖然面上不動聲色，愉悅的眼神還是洩露了他的心事。

如果不是這樣，恐怕就連擅長雨中作戰的歐翎也很難打敗莫言己的入彎技巧。而這一次，是莫言己親自将這個機會給送給他們的！怪不得別人！

能贏！對習慣雨中駕車的歐翎來說，這場比賽簡直勢在必得！

“噢～那個犯規小子的入彎不錯！”

站在高高的觀賽塔上，整個賽道上的情況一覽無遺。楊連璋能夠清楚地看到莫言己那與衆不同的入彎。

“嗯。”歐陽理難得認同得點了點頭，“但遺憾的是，那個孩子大概不擅在雨中駕車，他的節奏越來越慢了，雖然圈速時間變化得很微小，但還是能夠計算的出來。”

“進入第十圈，目前跑在第一位的仍然是16號車手莫言己。雖然被罰時了，但他還是以漂亮的入彎技巧傲視群雄！讓我們來看看他的時間！1分24秒67！不錯，但還是有發展空間……等等！最快圈速時間被刷新了！啊！是排在第二位的31號選手歐翎！1分24秒58！看來歐翎選手不愧為雨中駕車的好手！這次要奮起直追了！”

聽聞解說員的話語，不時有賽場外的觀衆互相咬耳朵——

“那個31號車選手真是無情。人家16號車都已經被罰30秒了，就算慢悠悠地開他也能拿第一吧。還這樣拼命追……16號車的孩子真可憐。”

“你懂什麽，這裏是賽車場！不可能因為你一時失誤就讓別人來體諒你吧！”

莫言己自然沒有心思去理會賽場內外各個人的所思所想。他只是覺得自己的車子逐漸沉重了起來——

無論是漫天的雨還是嘈雜的人聲、引擎聲……都給他帶來一種滞重感。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做不到像昨天那樣随心所欲的感覺了呢？

動作不靈敏，入彎的切入點随着自己的小心翼翼而變得模糊起來……

可是他不能不小心翼翼。現在正在下雨，一個弄不好就要打滑沖出賽道。到時候不要說加時的30秒了，現在的一切都會成為夢幻泡影。

可他全身上下都仿佛被束縛住了……他需要一種力量去沖破它！

“……言己他怎麽了？和昨天……不一樣！”

莫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莫言己，覺察出了自家兒子的不對勁。

“或許……那小鬼只适合狂暴又自由的駕車方法。他就快要忍不住了。”

顏虔話音剛落，就聽解說員一聲咆哮——

“啊！歐翎選手和莫言己選手在第三彎道上居然并排了！噢，不！不是并排！是在搶道！同一時間的入彎點！究竟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