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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無莺躲進了空間,那些刺客果然拿他毫無辦法,那他的仆從出氣又不是什麽明智的做法,正如青素說的那樣,殺了他們今上肯定會派新的仆從到葉無莺的身邊,而且定然會比現在的更加好,他們即便是将青素他們幾人都殺了,難道還能從賀統領那裏得到一句贊揚嗎?顯然不可能。

本來,葉無莺就知道這一路不會十分太平,但于他而言并沒有多少妨礙,他已經做好了一路去到京城,差不多能趕上巫祭的時間,誰知道除開一開始的幾天有些麻煩之外,後面再沒有碰到來找麻煩的刺客,倒是那兩個一瞧關系就過于親密的世家子同他順路,漸漸熟稔起來。

這兩人一人姓丁,名佩雁,乃是京城戶部尚書丁有程的幼子,丁氏也算是京城排得上號的世家,原只是六品世家,并不被那些一流世家放在眼中,奈何丁家子孫争氣,一連數代都有極其出色的子孫,眼見着實力聲望已經不遜于三四品的世家了,唯一差的也就是底蘊。另一人姓徐,說來和司卿有些關系,但是比司卿小了好幾輩了,他叫徐翊巍,年僅十七便已經是大殷的舉子,文才武功皆是一流,在京城頗有幾分名氣。

徐氏是實實在在的一品世家,因此這徐翊巍帶着的護衛水準相當不錯,他自己本身是六級的煉氣士,護衛中七八級的高階就有三四個。因徐家地位極高,所以他為人也有些倨傲,全不像丁佩雁那樣和氣。

葉無莺并沒有什麽與徐家人多加往來的意願,那徐翊巍聽聞他只是小地方祈南葉氏的子弟,雖詫異于他身邊的護衛水平,以及為何賀統領手下之人要為難于他,卻對他并沒有什麽另眼相看的意思,頗有些看不上葉無莺的身份,是以言語之間便有些淡淡的輕慢之意,葉無莺也就懶得去與他交往。倒是那丁佩雁年近二十,長相清秀性格溫文,或許因為他是家中幼子,幾個侄子都與葉無莺差不多年紀,倒是很喜歡長得精致秀美的葉無莺,路途之中對葉無莺多加照拂。

距離京城已經不算遠了,徐翊巍這日照例接到家中傳來的訊息,卻是一下子愣住了。

丁佩雁見他站在原地,奇道:“怎麽了,京中可是有什麽大事發生?”

“也算是大事了。”他嘆了口氣,不知為何瞥了不遠處正與阿澤說着話笑得十分開心的葉無莺,将手中的信件遞給了丁佩雁。

徐家在京城的底子不是丁家可比的,顯然他們二人十分親密,方能共享這種內部情報。

匆匆掃過,丁佩雁的眉頭皺了起來,“你那位堂叔怎會攪合到裏面去?”

他說的是曾與司卿見過面的那位徐家徐惠商。

徐翊巍不屑地撇撇嘴,“還不是被那位皇長女迷了心竅,這件事有他一筆,估計家主又要罰他禁閉。”

“不過也是厲害,”丁佩雁贊嘆,“這必然是事實,才會有被人利用的餘地,這下王貴妃和賀統領真的是翻不了身了,今上心胸再大,也是容不下這等醜事的。”

說是大事,自然就是大事。

只是知道的人怕是沒有多少,畢竟事涉皇家,敢嚼舌頭的也少,若非徐家這等地位,怕是未必會知道,例如丁家,也許半點風聲都聽不到。

王貴妃和賀統領有私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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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說出去也是夠駭人聽聞的,許多人都知道王貴妃與賀統領是一夥的,只因那賀統領乃是王貴妃的娘家表舅。隆湖賀氏原也是與博望王氏差不多的六品世家,當年賀統領的堂姐嫁到王家去,算是門當戶對的好親事,這位賀氏正是王貴妃的生身母親,于是,賀統領乃是王貴妃嫡親的表舅,這等差着輩分的親緣使得他們盡管關系親密,今上都不曾懷疑過半分。

誰知道,他們竟有私情。

這世道雖不像葉無莺理解的那些古代一樣講究禮教,男子女子和離再嫁娶的不知凡幾,女子有數個情人或者男子養幾個小妾都是社會常态,但綱理倫常比如尊師重道、長幼有別還是十分講究的。

正因如此,王貴妃與賀統領之事絕對可以稱得上是極大的醜聞,更何況王貴妃乃是今上的女人,他們也太大膽了些。

徐翊巍皺眉,“真不知他怎麽那麽蠢,這樣一來,怕是他與那皇長女再也沒了可能。”他說的自然是徐惠商。

這位對那皇長女癡心一片,可惜這件事若是當真與他有關,今上絕不會讓他與皇長女再有什麽牽扯的,哪怕是事實,也別指望今上會感謝他。

“但此事确實對皇長女大有好處。”丁佩雁嘆了口氣,“怕他也是一心為皇長女着想。”

王貴妃生有一子一女,那位皇四子資質平庸,但皇次女趙弘淩卻是資質出衆,不僅是天一品資質的煉氣士,更天資聰穎過目不忘,于學問上也極有天賦,雖才剛滿十歲,卻已經傳出了早慧的名聲。

如此一來,比這位皇次女足足大上六歲的皇長女,到底有些隐憂,因王貴妃深受今上喜愛,而皇長女的母親卻只是一名普通的嫔妃,除了資質不錯之外,餘者幾乎都拿不出手。

徐翊巍仍然覺得哪裏有些不對,“怕是要回了京城,才知道一些更詳細的訊息,這裏頭恐怕還有些門道。”

丁佩雁點點頭,随即輕輕說,“怪不得這一路如此安靜。”既然徐翊巍認出了那個賀統領的手下,丁佩雁自然也知道了“你也少與那小子來往,賀統領要他的命,怕這也不是個身份簡單的,若當真只是那祈南葉氏的子弟,才不會讓賀統領那麽大動幹戈,甚至在官道上動手。”徐翊巍對于丁佩雁處處照拂葉無莺還是有些不悅。

那小子雖到年後才滿十一歲,但那長相當真是太過拔尖,即便是京城的世家圈子裏,能及得上他的幾乎都找不出來,徐翊巍素來不喜歡長的特別好看的男孩兒,他們家就曾有一個,非常非常不讨人喜歡,偏那位還是長輩,他們連想教訓都沒有教訓的餘地。

沒錯,那個長輩叫徐夏行,連被選到巫殿去了都不安生,居然離家出走兩年,真是生來徐家讨債的,偏這家夥如今在巫殿混得那叫一個如魚得水,聽聞都被賜了巫號,成了大巫了,聽着就叫人滿心的不高興。

丁佩雁深知他的心結,忍住笑點了點頭,回頭該如何還是如何,壓根兒就不把他的話當回事。

越是往京城去,這氣候越是冷,在博望的時候,還只是秋雨綿綿微微寒意,到了快要入京的時候,已經冷到青素将準備好的皮裘拿出來,給葉無莺和阿澤套上了,高階的武者還好一些,連紅舞綠歌都不能全然抵禦外界的寒冷,穿上了加厚的衣衫。

葉無莺朝着窗外瞧去,這景色已經越來越熟悉,雖提早數年來到京城,這一路的景象卻幾乎沒有什麽變化,當看到那半空的浮橋時,他的心情已經變得十分糟糕。無他,他其實真的很讨厭這個地方。

京城外有一條護城河,那簡直不能稱之為河,浩瀚無垠,水波蕩漾,如江海般寬廣,若湖泊般寧靜,這便是大殷國都的護城河,又被稱之為黑河,取自黑殷趙氏,這名字簡單粗暴毫無內涵,然而這就是當年黑殷趙氏的風格,傳聞這黑河乃是昔日趙家先祖一劍劈出,引大江之水,瞬間倒灌奔流而來。河上懸浮一橋,非是那等舊日吊橋,而是一條青石鋪就寬闊石橋,偏生卻懸浮于半空之中,只見河岸邊連接橋階之處瑩亮通透,正是大塊的靈石閃閃發亮。

也唯有京城敢如此大氣,将這大塊靈石安在這無人看守之處,卻也并沒有人敢去偷盜。

正因那前後兩顆巨大的靈石,将這何止數噸重的石橋懸浮起來,使得初來京城的人必要被震懾一番,因這橋就好比天上之橋,浮于半空,若是這天有霧,便籠在虛無缥缈的雲霧之中,更是猶如仙界一般。

今日天氣不好,灰蒙蒙的天空陰雲籠罩,靈力車安然行駛在那浮橋上,天空仿佛觸手可摸,只是這般天氣,若是一個驚雷下來怕都好似能夠得着,反倒有些叫人心驚。

阿澤便是如此,仰着腦袋張着嘴巴,竟是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京城不愧是大殷的國都,博望城遠遠不能與之相較。這橋行到半途,方可看到那高聳入雲的城牆,整座城牆渾然一體,會給人一種來到巨人國的錯覺,全然放大了好幾倍,使得這個城池看上去都猶如一個龐然大物。

“多年未歸,京城還是這般模樣。”青素說着,臉上已經隐隐有些激動了。

她雖說是心甘情願地随着葉無莺去祈南的,但這并不表示她對家鄉沒有想念。在京城出生,在京城長大,她的父母親人朋友都在京城,怎可能不想念?

葉無莺想起曾經她直到死都未能再回到京城,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情到底好了一些。與上輩子失去太多太多之後跑到京城不一樣,這一次,他的身邊有這些人,他不再對這座城池一無所知充滿畏懼。

過了橋,用準備好的路引進了第一道城門,他們就必須先下車來,通過第二道檢查。

京城不同于其他城市,單單入城的手續就有三道,絕非你想進就進的,即便是世家,若是沒有特殊的通行路引,也是不得直接進入的,必須得下車步行走過一道靈陣。例如徐翊巍的靈力車,便可呼嘯一聲直接進京,葉家的車卻并不行。

所以,葉無莺幾人是走進京城的,他自己混不在意,然而,一走進去他便在門口站定了。

徐翊巍的車便停在不遠處,他和丁佩雁也已經走了下來,盡管他非常想裝作視而不見,但這樣不講規矩怕是不過幾天就要被人拎出來說道。即便這徐夏行已經不算是徐家的人,但基本的禮節仍是要遵守的,他和徐夏行之間可是差了好幾輩呢!

事實上徐翊巍詫異地不行,這位該不會是特地來迎他的吧?這麽客氣絕對只會叫他有驚無喜,整個人都受到了相當大的驚吓好嗎?

城門的不遠處,便是一棵巨大的香樟樹,怕是長了能有上千年,枝葉婆娑,參天蔽日。一行人站在樹下,令來來往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上幾眼。

為首那人一身緋色衣衫,長襟寬袖飄飄欲仙,黑發束以緋色玉環,又披雪色狐裘。他那衣衫紅豔如血,繡着大片盛開的夜芙蓉,紅色與黑色都是極厚重的顏色,單一色還好一些,兩種顏色糅合在一處,對于男子而言難免太過厚重濃烈,尤其這衣衫布料極佳,在天光中泛着淡淡瑩潤柔滑的光澤,過于顯眼,也過于鮮豔。再加上那對比強烈的雪色狐裘,這狐裘通體雪白,只是披肩模樣,被他斜斜披在身上,略有些慵懶模樣。徐翊巍心知如此衣衫少有人能壓得住,偏穿在他的身上有種相得益彰的清妍。

那人自然就是司卿。

他今年十三歲,算上虛歲卻快要十五,身形已是有了些模樣,不再是孩童一般,又帶着少年獨有的纖瘦青澀,那長相卻正是最引人矚目的時候,尤其他這樣的長相。仍是似有病容,卻連眼角眉梢都帶着某種勾人的魅惑。然而,他的神色極冷,見到徐翊巍走過來,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自然減少了容貌自帶的勾人之意。

徐翊巍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司卿大巫。”他知道,這會兒已經不能再用原本的稱呼叫他了。

司卿的身後,站着幾個年輕的仆從,還有一個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讓徐翊巍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那“少年”身形高挑修長,整個人都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美感,尤其臉上戴着一張極美的面具,花紋精致色澤鮮麗,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哪怕只是一聲不響地沉默站着,都很是叫人在意。

徐翊巍又看了幾眼,才确定那是一具巫偶。

這樣形神兼具的巫偶,怕是已經內有巫魂吧?确定了這一點,徐翊巍垂下眼去,到底多了幾分服氣。

盡管他不喜歡徐夏行,徐家也沒幾個人真正喜歡他的,但并不妨礙他對徐夏行的服氣。成為巫不至于讓他們羨慕嫉妒,但如此天才着實叫人驚詫莫名。

明明聽到了徐翊巍的招呼,司卿卻連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只淡淡地“嗯”了一聲,一看就知道并不打算理會他,把徐翊巍憋得那叫一個難受!司卿不僅僅是他的長輩,算來他們血緣極近,雖然中間隔了三代,但卻是同一房的徐氏人,司卿站在此處,他還以為是有事找自己,現在看來多半是他自作多情!

然後,徐翊巍就看到那輛祈南葉氏的深葉緩緩通過了城門,葉無莺那一行人并不在車內,而是慢慢走了過來。

令他吓得差點一個趔趄的是,司卿忽然笑了起來,長這麽大,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司卿笑成這幅模樣。他這樣的長相,笑起來自然是極好看的,占着皮相的優勢,若是司卿時常這樣笑,在徐家絕不會是個貓狗都嫌的存在,畢竟長得好看呀!偏他對誰都是一副藐視的神态,根本不屑露出絲毫正常的神态,就差開嘲諷“你們這些凡人不配與我說話”,這樣惹人嫌誰願意理他。

可是這會兒司卿在笑,笑得眉眼都柔和起來,笑得那雙眼睛都仿佛閃閃發光。

丁佩雁并不認識司卿,跟着徐翊巍行過禮之後才恍然,原來這就是徐翊巍口中那個着實不讨喜的長輩。

之後,他就看見了司卿的笑,頓時有些目眩之感。

……殺傷力有點大。

葉無莺也瞧見了司卿,其實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位大抵會在這兒等着自己,卻不代表他會為司卿的歡迎感到高興。

“呀,下雪了!”阿澤忽然歡快地叫了起來,打破了這會兒沉凝的氣氛。

葉無莺一時恍惚,便瞧見那細細的初雪悄然落下來,紛紛揚揚,飄飄散散。

不知為何,他竟是想起曾經與司卿還未壞到那個地步的時候,也曾有過親昵甜蜜的時光,也是初雪時節,他們曾相伴出游,有過真正快樂無憂的過往。葉無莺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也是愛過司卿的,卻到底抵不過那些傷害和羞辱。

很快他就清醒過來,走到司卿面前的時候,雙眼已經清澈明淨,那些個恍惚已經褪得幹幹淨淨。

“你來了。”他平靜地說。

司卿的眼神溫柔缱绻,“我很想你,無莺。”

……

旁邊的徐翊巍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覺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

這,真的是司卿,是他認識的那個徐夏行嗎?他一定是中邪了!要不然——

是自己中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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