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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司卿再怎麽不情願,葉無莺也會帶上阿澤的。

趙申屠本就說好了,讓葉無莺今日就出發,所以他急匆匆叫人将阿澤接了來,一行五人,再加上司卿帶的八個巫殿護衛,葉無莺帶的談凱江、秋瑟、雪泥,輕裝簡行,從都城出發,朝着遙遠的西荒而去。

餘者青素和傅斌都被他留下了,他們跟着他的時間久,也更得他的信任,被他留下維持京城的勢力,包括後來來投靠他的一衆高手,他都交給了青素打理。作為趙氏世仆出身的青素,她的本事絕不該只做婢女。

葉無莺并不打算帶太多的人去,因為是去西四營,若是他浩浩蕩蕩帶上一堆的仆從,怕是給那位張将軍留下的第一印象絕不會好,因為那樣看起來就會像一個去西荒刷功績,本身帶着一大堆高手保護的纨绔子。西荒環境險惡,若是當真給那些士兵留下這樣的印象,西四營上下恐怕沒有人願意聽他的命令的,因為西荒士兵是出了名的脾氣硬,也夠狠,帶的人說多不定适得其反,讓他陷入更加危險的境地。

反而輕裝而去,只帶上兩三人,到得西荒張将軍反倒會護住他的性命,不會讓他輕易死于非命。

司卿又不一樣,他是巫,哪怕帶上數十個仆從,張将軍反倒會十分高興,西四營已經三十年沒有随行巫了,這些西陲的士兵們完全靠着自己鐵一般的意志和強硬的手段在抵抗着蠻族,有巫去簡直再好不過,更別說這還是一名大巫!他只會盼着司卿帶的人越多越好,因為這樣可以完全确保這位大巫的安全,至于司卿的脾氣難不難搞,已經是額外的煩擾了。

至于綠歌,她已經失蹤五年,至今杳無音訊,昨日裏去見趙申屠,葉無莺本想讓他幫着找一找,但到底沒有開口。綠歌的命牌好好的,初時葉無莺擔憂過她是否也落入危險,但後來調查過當日之事,紅舞死了,她卻是逃了,不曾落入趙弘旻的手中,那現在她的失蹤只能說明一件事,她不想回來。既不想回來,葉無莺也不勉強,并沒有像某些主家那樣因為暴怒直接捏碎她的命牌。

秋瑟和雪泥是前幾年方才到葉無莺身邊的,他們全名叫陳秋瑟、陳雪泥,名字不怎樣,卻是京城有名的聖者陳徽的記名弟子,也是他的族人。如今葉無莺外出,常常帶着這對堂兄弟,他們也确實表現出了極高的屬于武者的素養,忠勇俠義一樣不缺。

談凱江在西荒曾經待過十數年,旁人不帶也要帶他,因為只有他最為了解西荒到底是個什麽模樣,盡管已經離開西四營多年,這素來沒什麽人願意去的西四營指不定和以前根本沒什麽區別。

越是往西去,這春日裏充滿生機的濃綠景象便越來越少,車窗外漸漸從綠色過度到土黃色,還有各種高大岩石呈現出的深紅、暗綠、靛藍。

葉無莺眯着眼睛瞧着,一路這般平靜,倒是他沒想到的,他以為那些個皇子皇女,多少要給他找些麻煩的。

“或許這就是趙申屠的意思。”司卿忽然說。

葉無莺愣了一下,“你是說?”

“西荒雖然十分危險,于你而言,說不定是最安全的地方。”司卿看着他,“其他的軍中勢力且不說不能給你統領這麽高的位置,與那些皇子皇女的家族未必沒有牽連。你要知道,上官家在軍中頗有勢力,你與上官家在宮中的珍妃之子趙弘旻已經是生死之仇。皇後家亦然,她出身大士族,有幾位堂叔便在軍中,再加上她母親那邊的一個舅舅,如今也是統領。哪怕是趙弘啓,他的外公也是東漓水軍的統領。”

大殷尚武之風盛行,文官着實沒有看不起武官的餘地,甚至不少世家士族之中,也有不少子弟希望走軍方的路子,恐怕這也是為何大殷只設三階軍官的原因所在,就是為了杜絕那些世家中妄圖進入軍方的人在選官時候多加操作,反倒壞了軍隊的底子。相比較而言,給這些世家子一些不痛不癢的閑散文官官職反倒是小事了。

但是各世家士族之中,總不乏優秀的子弟在軍中的,現在就是這個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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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連趙弘霜,都不能說完全沒有軍方勢力,就連葉無莺自己,之前也在試圖接觸幾位校尉一位素來中立的統領。

可是,到底比不過那些個天然就有親戚在軍中的皇子皇女。

“我知道你的意思,相比較而言,唯有西四營是最幹淨的。”因為條件最艱苦,晉升的希望也最渺茫,世家士族有前途的子弟絕不願意來。

想到這裏,葉無莺忍不住朝顧輕鋒看去,上輩子她到底是出于什麽原因,才會執意去西四營?這輩子,她又為何一聽要來西荒,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這裏面必有原因的。

趙申屠果然不是真的想要為難他,怕是早就想好了的,将他扔到西四營來其他皇子皇女或許在幸災樂禍,在趙申屠看來,這不過是對葉無莺的磨砺。

刨除了陰謀詭計的影響,單單是環境的險惡,或者說真正戰場上的磨砺,他認為對葉無莺是必要的,當然,葉無莺自己也這麽想,他早已經不抵觸去西荒了,甚至還盼着去瞧一瞧那滿目黃沙的場景。

到底是不一樣了。

上輩子他直到死,趙申屠都沒有做過這樣的安排。

若是他沒想錯,怕是趙申屠比那時候要更加看重他,才會有這樣的一條命令下來。

“現在,我們要想的是,明年那件事,該如何運作。”司卿翹起了唇角。

葉無莺點點頭,瞥了阿澤一眼。

從春到夏,歷時将近三個月的時間,葉無莺他們方才從京城到了西陲邊境,正值盛夏,卻是西陲邊境最難熬的時節。

他們到的時候是白天,酷烈的陽光毫無阻礙地灑下來,他們一從靈力車上下來,就感到那股子熱浪撲面而來,陽光照在臉上,更是有種被灼傷的感覺。

怪不得談凱江的皮膚永遠是那種黑紅色,在這樣的環境裏待上幾年,恐怕都得是那種樣子。

不多時,便有兩個士兵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他們行了個軍禮,将信将疑地看向葉無莺,“奉張将軍之令,特來迎葉統領!”

不能怪他們懷疑,實在是葉無莺的長相太沒有說服力。若是他同那些武将一樣至少外表看上去高大健碩威武雄壯,恐怕這些士兵看他的眼神絕不會這樣懷疑。

但葉無莺這世的長相是天生的,十五歲的少年甚至還帶着點兒纖瘦輕盈,獨屬于少年的那種氣質更使得他那眉目如畫精致無雙的長相添了幾分好似瓷器的脆弱。

他很好看,偏與軍營格格不入,尤其是這西四營,這裏的漢子大多同談凱江一樣,粗糙、高大、健碩、兇悍。

葉無莺卻是全然相反。

除此之外,不論是談凱江,還是長得相對平凡憨厚,卻高大壯碩虎目生威的陳氏兄弟,都沒有葉無莺這樣違和。同樣違和的,還有一身錦衣華服的司卿,和他身後那群略帶倨傲的護衛。

巫殿的護衛多是窮兇極惡的高手,他們只聽巫的命令,對旁人卻未必有多少好脾氣。

這些士兵多聽過巫的不好相處,反倒心裏有個準備。可是上頭來的新統領也是這副全然屬于世家子的秀美雅致,白皙羸弱,到底讓他們有些失望。

談凱江一到這裏就顯得很自在,主動與引路的那兩個士兵攀談,努力給葉無莺拉回一些印象分,卻也沒有多少用處。

這是一座邊陲大城,到處是用堅硬的明黃色和淺紅色岩石制造的房屋,因此看上去有種詭異的童話感,這兩種顏色實在是畫風有些不對,可在西荒,這種巨石十分常見,吹去風沙磨去外層的石灰之後,露出的就是這樣明亮的黃色和紅色,巨石很大,用來建造房屋再好不過,只是需匠人一點點将岩石挖空,雕鑿出門窗和天然的桌椅石床便好。

因為高階的武者都可以将這些巨石直接扛回來,所以這反而是貧瘠的西荒成本最低的房子。

百姓們見到葉無莺一行人,都好奇地瞧了過來,然後就到處都是竊竊私語。從那些眼神明亮的女孩子們帶笑的面容看來,哪怕他們并不符合這個地方普遍的模樣,但到底還是符合一般人的審美的。

雖然說,這種審美于葉無莺并沒有什麽用處。

可葉無莺明白,哪怕百姓瞧着對他沒什麽抵觸,甚至有些好感,但他們的房屋大多是這些士兵替他們從荒漠中扛回來的,他們與西四營有種天然的情感聯系,必要的時候,他們絕不會站在葉無莺這邊,而會堅定地支持西四營的士兵。

甚至,他們中的不少年輕人,未來會加入西四營,這也是為何其他地方沒有人願意來這裏,西四營卻仍然維持着四營的原因。他們真正補充的兵源幾乎沒有其他地方調來的,全部都是當地自願保衛家鄉的年輕人。

“葉統領,今日奉張将軍之令在城內給您洗塵,但怕是明天,您就要直接去嘲風營報道了。”一名士兵忽然轉過頭來說。

雖然他努力掩飾,葉無莺還是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些許看好戲的意思。

“好!”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他瞥向一副懶得與人搭話的司卿,不禁有些羨慕。

巫可以這樣任性,他卻不可以。

聽到這話,司卿終于“纡尊降貴”說了他到這裏來的第一句話,“我與他一起去。”

那士兵愣了一下才說,“司卿大人,您可以直接住在城主府中的。”

“住在這兒?”司卿嘲諷地笑了笑,“然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這是要悶死我嗎?”

你還知道悶啊,就你這樣可以把自己在巫殿裏一關一整天的人還怕什麽沒人說話?開啥玩笑……

那士兵猶豫了一下,偷偷瞧了葉無莺一眼,苦笑說,“可是城中的環境到底好多了,嘲風營駐紮在小城撒禮,那裏有些太——”

他話只說了一半,葉無莺卻已經猜到了不少。

這位士兵大概在擔心司卿去了之後,因為太過辛苦而鬧脾氣。

畢竟巫的脾氣不好是出了名的。

“這裏還叫好一些?”司卿看着這除了石屋什麽都沒有的城市,貧瘠到連棵小草都瞧不見。烈陽當空,把這腳下的土地曬得滾燙,隔着靴子都能察覺那駭人的溫度,再加上不時吹來的熱風,叫人呼吸都有些困難。

那士兵卻真誠地說,“是的,這裏比撒禮好多了。”

西四營之中,是輪值換守的制度,三營守在外城,一營駐紮在這裏,此城叫召城,乃是邊境大城,這位蒲牢營的士兵說得沒錯,召城已經是西荒四城之中條件最好環境最佳的一座了,也被稱為邊境的裏城,與外城的艱苦根本不能比。

葉無莺已經忍不住要嘆氣了,看來這裏比他想象得還要糟糕。

沒走多久,他就已經覺得皮膚有種被灼傷的疼痛感,等到張将軍住的城主府中時,走進那高大的石屋,他頓時覺得舒服多了,陽光照不進來,溫度下降了十度不止,冷得人直接打了個哆嗦。

“這裏到晚上要冷一些,葉統領,若是到撒禮去,怕是得再帶一些稍厚的衣衫。”因為談凱江刷的好感度,那位士兵友情提醒說。

葉無莺笑起來,“多謝。”

談凱江已經事先提醒過他了,西荒氣候變化十分劇烈,溫差極大,白天熱得能将人烤熟,晚上卻能如同寒冬一般難熬。

說是洗塵宴,事實上上桌的飯菜十分簡單,簡單到一般的世家子恐怕都下不了口的程度。譬如那時葉無燮連官學的居住條件都嫌棄,這樣的飯菜怕是一口都不能吃。葉無莺卻不一樣,他看到這桌色香味都有些慘不忍睹的食物,仍然能安之若素,一口一口慢慢将這粗粝難嚼的食物吞進肚子裏去。

見他并不是那麽嬌氣,那些士兵的臉色也好看多了。

“張将軍呢?”葉無莺問。

那士兵回答:“張将軍去例行的巡查了,這洗塵宴是他早早吩咐下來的,在上個月他就已經離開了召城,恐怕已經深入了西荒,不過按照慣例,大約也就這幾天的功夫要回來了,到時候,必會召葉統領來相見的。”

葉無莺點點頭。

這位張将軍在整個大殷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身為聖者,駐守在這艱苦的西荒已經數十年,他的這股精神就足以叫人欽佩。他出身士族,卻早年就與家中斷了聯系,後意外結識趙申屠,他比趙申屠大七歲,卻曾經親如兄弟,只是不知發生了什麽,張将軍遠走西荒,趙申屠對他也仿佛置之不理。

這一餐大家都吃得很是不盡興,于是,葉無莺十分淡然地說:“我天生有個殘缺的洞天,帶了些稀奇食物來,麻煩諸位今日來迎我,又與我說些西荒之事。明日我便要去撒禮了,今晚我就設宴,請大家吃上一頓,還請諸位告知在城中的校尉隊正,必要來赴我的宴。”

那幾名士兵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這才點點頭。

他們并不擔心有人說什麽,即便是葉無莺要拉攏人,也不會拉攏蒲牢營的人,他是嘲風營的統領,這西四營中除了張将軍之外,他的地位不在在其他人之下,即便是要拉攏,也該拉攏嘲風營中的幾名校尉。

也有人瞥了葉無莺一眼,殘破的洞天?這是什麽玩意兒?

不比世家士族的見多識廣,知道殘破洞天這種“高級貨”的畢竟是少數。他們只是想着,這位新來的葉統領要請他們吃飯,不知道吃些什麽?看他們帶的行李這麽輕便,也不像是帶着很多食物的樣子啊?

這等荒涼之地,是當真沒有什麽好的食物,所以,他們一邊期待着一邊又懷疑着,有些人覺得葉無莺心懷不軌,也有人期待着晚上來的人太多,他的食物拿不出手直接出個大醜。

第二天就要去撒禮了,葉無莺并不打算就這麽去。別見召城與撒禮有一段距離,但他可以肯定,這裏的消息肯定會傳到撒禮去。與其到那裏再想辦法折服那些個校尉隊正,不如今天就将他的名聲打出去。

你說他哪來這麽多食物?

呵呵,別忘了,他可是有空間呢!

他早就問過談凱江,這西荒最缺什麽,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這裏缺糖。西荒有一處鹽礦,并不缺鹽,荒漠之中也有兇獸,肉倒也常見,只是沒有蔬菜,也缺糖。

偏偏這兩種,葉無莺都不缺。

晚上他要用一種十分違和的方式震撼這西陲邊境,誘人的甜點蛋糕餡餅濃湯,甚至是意面和新鮮的蔬菜沙拉,甚至是壽司、漢堡、熱狗、三明治,再加上冰涼的冰淇淋、沙冰。

哪怕大殷不是全然的古代背景,這些東西仍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自助餐的形式,擺得滿滿的食物,空間之中葉無莺早已經攢了數年的物資多的可怕,倉庫放不下了他就索性堆放在外面,反正空間裏食物不管放在哪裏都不會腐壞變質。

夜幕降臨,這位新到的葉統領要大開宴席,來的人卻比他想象中還要多一些。

那甜甜的香氣已經彌漫開來,叫人期待又意外。

“好香啊……”一位滿面風霜的高大男子吸了吸鼻子,驚異地看向自己的府邸。

張将軍恰好在今夜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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