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殷盛躺在馬車裏,身上的濕衣已經換下,然而體溫似乎随着血液被雨水沖走了,他覺得身體和心裏冷冰冰的,久久無法恢複。

不知過了多久,南宮樂撩開車簾,在殷盛身邊坐下。

「還好嗎?」他伸手搭上男人的額頭,滾燙的觸感讓他皺起了眉,「發燒了?」南宮樂有些憂慮。這個世界沒有抗生素,很多人都是死于傷口感染,剛才殷盛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淋了雨,要是感染了……

「我沒事。」殷盛沙啞地說。

「真的?」

「嗯嗯……」

「可我看來你有事!」南宮樂撇撇嘴,又安慰道:「別難過了,那人本來就是奸細,和你從來就不是一條心。」

殷盛看了看他,低聲道:「我不是在意林藍,我在意的是桂廣河……我從軍那天起他就跟着我了,沒想到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欠債的事,為什麽不和我說?」

殷盛垂下眼,掩去滿眼的失望和落寞。

南宮樂想了想問道:「之前你都沒有發現什麽異樣嗎?」

「我……」這麽一提醒,殷盛才想起一些細節,「啊,他之前有一次好像想和我說什麽,但剛好有事打斷了,我也沒放在心上,難道那時他是要和我說這件事?」他越說越自責。「我當時要是多追問一下就好了……」

南宮樂摸摸男人的胸膛,道:「別想了,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說出口,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卻沒說出來,即使你事後再問,他也很可能會逃避的。這不是你的錯。」

「是嗎……」

「我覺得是這樣的,而且,我覺得現在就發現是一件好事。」南宮樂聳聳肩,顯露出一絲不屑,「你是邊關的最高統帥,他背叛你就等于背叛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林藍本來就是蠻族,所以我佩服他的勇氣和膽識,但桂廣河這樣的人我鄙視得很。我雖然不算什麽好人,也沒想過要精忠報國,但絕對不會為了這種理由去做這種事情。」

殷盛怔怔地聽着,良久,重重嘆了口氣,喃喃道:「我不知道還有誰可以信任了……」

南宮樂在殷盛身邊躺下,抱着他說:「你不能這麽想啊,沒有了桂廣河,你還有李銀、還有龔建、還有其他很多兄弟,也還有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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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呢,」殷盛自嘲地說:「你跟我說過不是嗎,忠誠是因為背叛的價碼太低,也許哪一天你們都會背叛我了……」

這個總是正直認真、傻乎乎地保護自己的男人因背叛而顯露出脆弱,晦暗的神情讓南宮樂心疼。

他在殷盛懷中蹭了蹭,微笑着說:「傻木頭,不能因為一個人背叛你就懷疑所有人。」

「我不是懷疑所有人……」殷盛輕聲說,不由自主地收緊手臂,将南宮樂摟進懷裏,「我只是突然覺得人心叵測……本以為可以信任的兄弟卻……」

他又地嘆了口氣,或許是發燒令他感到疲憊,他無力地蜷縮起身子,埋首于南宮樂的頸窩裏,對方身上溫暖的肌膚和淡香令他感到舒服。

「樂樂,有一天你也會背叛我嗎?」

「誰知道呢。」南宮樂不以為然,「小盛盛,你不覺得你想太多了嗎?我從來不考慮我身邊的人日後會不會背叛我,我只考慮他現在會不會背叛。信任是雙方一同構築的,也許有一天我會因為某件事傷害到他,那麽他因此背叛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沒有人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麽,與其去考慮對方是否會在未來繼續忠于自己,不如考慮自己要做什麽才能保持對方的忠誠。」

「這樣嗎……」

「就是這樣。」

南宮樂翻身來到殷盛的上方,雙手撐在兩旁,直視着男人的眼睛,綻開甜美的笑容,「小盛盛,別難過了,你看,還有我陪着你呢。」

殷盛怔怔地看去,目光落在少年身上,立刻被那雙明亮的眼睛所捕捉。這雙眼睛裏充滿了活力和希望,看着它就好像看到溫暖的陽光。

每次危難的時候都是這個人出現在自己身邊,就像陽光一樣照亮他的生命。

殷盛看着他,無意識地撫摸他的臉,手指觸碰到他溫暖的肌膚,不禁感嘆。他從來沒想過會是這種觸感,這個有着漂亮臉蛋卻性格惡劣、殺伐決斷毫不眨眼的少年應該是冷冰冰的,不該有着柔軟而溫暖的肌膚,不該有這樣明朗快樂的眼睛,也不該有這樣紅潤的嘴唇。

漸漸地,花瓣一樣的嘴唇靠近了,少年身上的芬芳也逐漸滲入鼻息,直到紅唇在他臉頰上留下一個溫熱的輕吻。

「讓我安慰你好嗎?」

少年輕軟的聲音像是來自虛空的誘惑,讓男人不由自主地摟住了對方。

溫熱的唇在臉頰上留下細碎的親吻,像微風平複男人滾燙的體溫,又像是火苗驅散他內心的寒冷。慢慢地、慢慢地,紅唇終于覆上了他的嘴唇,果然同想象中一樣柔軟,含着奇特的芬芳,馥郁而隽永。

唇齒相觸,少年的舌頭大膽鑽了進來,殷盛終于清醒了一些,他的理智意識到自己應該推開對方,然而擡眼卻陷入對方以溫柔目光織成的網裏。堅硬的心軟了,殷盛無法推開對方給的暖意,只能在心中輕輕地嘆息、緩緩地閉上了眼睛,放任自己沉醉在對方給的溫柔裏。

罷了,就這樣吧。

南宮樂感情的一小步,是殷盛人生的一大步。

如果有後悔藥可以吃,殷盛覺得自己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吃下去!

「小盛盛,有我陪着你很開心吧!」南宮樂搖晃着腦袋笑咪咪地問。

他無奈地看着懐裏硬要跟自己擠在一匹馬上的少年,微風撩起對方的發絲拂在臉上,弄得他發癢。

殷盛搖頭,嘆氣道:「如果你能騎自己的馬,我會更開心的。」

南宮樂卻一臉拿他沒辦法的樣子說:「小盛盛真是一點都不坦率!」

他将身體的重量完全交給男人,舒舒服服地靠着殷盛,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然而殷盛卻面頰發燙,想抗拒少年的過度親近,卻又無法壓抑那被香氣撩撥得蠢蠢欲動的身體。一個吻讓他不得不承認兩人的關系,但……

他真的不應該一時不慎就接受了蠱惑!

殷盛嘆氣,小聲嘀咕道:「我哪裏不坦率了……」

南宮樂立刻嚷嚷起來,「小盛盛,你怎麽可以吃幹抹淨就不要人家了呢?真是太過分了,那可是人家的第一次……」

他連忙捂住南宮樂的嘴,卻發覺周圍的人已經在偷笑了,臉不禁發紅發燙,如果讓這家夥繼續說下去,不知道還會有什麽驚人之語,破壞他的名聲。

殷盛無奈低語,「什麽第一次,真是的,明明……」

「本來就是呀,那可是人家的初吻呢。」南宮樂煞有其事地說,忽然撐起身體在男人嘴唇上啾的親一口,笑咪咪地說:「人家可是把第一次給了你呢!」

雖然大永也時常有男子與男子相好之事,但殷盛哪見過像他這麽豪放的人,紅着臉将人拉開,輕聲斥責道:「幹什麽呢,旁邊都是人!」

「嘻嘻,小盛盛害羞了!」

「不要叫我小盛盛,我比你大!」

「那叫什麽?相公?」

「樂樂!」殷盛頓時提高了音量。

南宮樂還是笑嘻嘻的,「幹麽呀,相公?」

他挫敗地垂下腦袋,「樂樂,你就不能正經一點嗎?」

「我很正經呀。」南宮樂終于收起了嬉皮笑臉,看着殷盛,一臉認真地說:「我喜歡你,想和你親近,這難道還不夠正經嗎?」

殷盛怔了怔,輕罵道:「胡說八道!」

他轉開了頭,似乎是不願理會少年的「胡言亂語」,然而發紅的臉頰卻出賣了他此刻的心情,南宮樂再一次笑了起來。

「小盛盛,我喜歡你,所以想要你也喜歡我。」

他轉身勾住男人的脖子,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在期待什麽。

殷盛知道他在期待什麽,只是……他的臉再次滾燙起來,握緊了馬缰,偷瞄一眼周圍的人——似乎沒人在看他們。他咬咬牙,飛快地在南宮樂的紅唇上碰了碰,随後轉頭看向一邊,假裝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

南宮樂噗哧笑了,舔舔唇,滿意地放過這個保守的古代男人。

災情在南宮樂的援助下很快就穩定了下來,新的赈災法在各縣施行,老百姓有了希望,自然也就安分下來,勤勤懇懇地工作、老老實實地過活。

看局勢穩定,殷盛便将宓州的情況寫成奏折上報朝廷,他因挂念軍中事宜,不等朝廷答複,便自作主張返回軍營,反正他本就是邊軍主帥,只是暫代刺史職務,既已完成任務,這麽做也挑不出錯來。

只是回程的路上卻多出了一個人——南宮樂。

「來,吃顆葡萄。」

少年用清朗的聲線甜甜地說,殷盛則像木偶一樣,愣愣地張嘴将嘴邊那顆葡萄給吃了進去。

葡萄剝了皮、去了籽,酸甜可口又新鮮多汁,在有些炎熱的初夏時吃下特別暢快。

馬車外傳來士兵和仆役們說笑的聲音,隊伍的氣氛顯得輕松而熱鬧。殷盛不習慣這樣「歡快」的行軍,幾次想出去說什麽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而且佟家仆役的厲害他也見識了兩次,自己似乎沒有苛責的資格。

而自己呢,多了佟樂在身邊,原本枯燥的旅途頓時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馬車外面看着不起眼,裏面卻極是奢華,又有軟榻,又有小爐,茶香滿溢,糕點滿桌,車廂的夾板中還安裝了「風扇」,馬車行進時車廂裏是涼風習習,一點也不悶熱。

這時,南宮樂又剝了一顆冰鎮過的葡萄送到他嘴邊,殷盛張嘴吃下,忽然有一種纨绔子弟的感覺。雖然他也是出身世家的貴公子,然而家教森嚴,且年紀輕輕就進入軍隊打拼,從沒有過美人在懷殷勤服侍的滋味。

殷盛咀嚼着,想起了一個問題,「現在才剛進入夏嗎?哪來的葡萄?」

「我家種的。」南宮樂說,又将一顆剝好的葡萄放入殷盛口中。

殷盛本想問春天怎麽種葡萄,可他忽然想起在皇室乃至各大豪門中流行的「反季節蔬果」似乎就是來自一個姓佟的皇商……彼佟家即此佟家?殷盛一驚,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面前這笑容純真的少年。

南宮樂擡眼,「怎麽了?」

他遲疑了片刻問:「那些反季節蔬果都是你們家種的?」

南宮樂取笑他道:「你現在才知道?太慢了吧!」

殷盛啞然,的确,他對眼前這少年的了解太少了,反倒是對方……

「樂樂,我怎麽覺得你好像很了解我?」殷盛疑惑地問。

這個疑問他放在心裏很久了,只是之前感覺沒這麽強烈,也就不提起,可是桂廣河一事卻讓他驚覺對方似乎對自己的了解有些過分清楚了,不只知道自己的心腹有誰,連自己不知道的事情他都……殷盛的臉色變得嚴肅,軍隊裏的事情不應該有外人插手。

南宮樂擦了擦手,坐到殷盛大腿上,擡頭就是一個火辣的濕吻,直到把殷盛吻得七葷八素這才笑道:「傻木頭,我當然了解你啦!你也不想想,你殷家是京城裏有名的武将世家,你殷盛又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年僅弱冠就身居要職、手握兵權,你這樣的人物有多少雙眼睛都在盯着,我又怎麽會不關注?」

殷盛一想覺得也有道理,乖乖收下了南宮樂的一個熱吻。雖然他對少年這般毫不矜持的做法很羞窘,卻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小情人實在是太誘人了。

南宮樂繼續剝葡萄,不過這回是坐在男人大腿上剝,剝一個、喂一個,三不五時親一口,小蠻腰扭一扭、小屁股蹭一蹭,勾得殷盛這樣克制的人也有些心猿意馬,不禁将對方摟得更緊些,美其名怕對方掉下去,又吻得更深些,反正都送上門了,不吻白不吻。

舌尖相互舔舐糾纏着,令人顫栗的酥麻感從舌頭遍布全身,不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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