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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清他那副鴨嗓,然後展開聖旨黃錦帛,正色道,“曾義恩,請聽旨,”
曾義恩與高夫人被這群士卒沖進來的兇猛陣勢已吓呆,又聽太監直喊曾義恩名諱,而去掉了靖寧侯名號,已知大禍來臨。
高夫人攙扶着曾義恩,一起跪下,惶恐地聽着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茲曾義恩德儀失表,倚仗祖上功勳,無以克奉,屢犯皇威,皇上厚德,不計爾失,爾仍不引以為誡,竟結集舊黨、私養兵卒,蓄意反叛。以上數罪,一律并罰,削侯位、抄家産,全家流放塞北荒州,家仆皆收官。欽此!”
結集舊黨、私養兵卒,蓄意反叛?
削侯位、抄家産,全家流放塞北荒州,家仆皆收官?
曾義恩聽後連吐三口血,高夫人已暈倒在側。
下人們驚吓得趕緊爬起來上前去扶住他們的主子。
總領太監趁曾義恩還沒吐血而亡時,走上前來,陰險地笑道:“曾義恩,你可別覺得冤,督察院已暗自審問爾等門下三十餘人,皆有其證。皇上又命望寧侯複審此案,皆無反證,物證人證可謂是上百件,件件明了無誤。連結集的數萬兵卒都已作證,你就帶着妻兒去塞北養老吧!”
總領太監朝左右士卒一揮手,厲聲道:“抄!”
那群持甲士卒頓時撒開了腿,沖向各房各室。
當他們沖進明澈軒時,寶菱與曾珏才剛起床。
寶菱還未梳妝,曾珏還未束發,便被他們揪到明澈軒正廳。
兩人披頭散發,滿臉的驚慌失措。
“子珏,這是怎麽了?”寶菱惶恐地看着曾珏,帶着哭腔問。
曾珏似有所悟,猜測肯定是他爹惹怒了皇上,又被人污陷構罪,眼前便是抄家的景象。
他将寶菱緊摟在懷裏,不讓她看那些士卒野蠻的行徑。
盡管他自己心裏也很惶恐,不知接下來全府會有怎樣的遭遇,但他極力穩住身子讓寶菱依靠,給她安撫,讓她不要害怕。
這些士卒将所有值錢之器物都貼上封條,其中也有膽大妄為之人,竟敢私自将小型珍寶揣于懷中。
待這些人封貼完畢,便推搡着明澈軒主仆六人前往怡養軒。
到了怡養軒堂前,寶菱發現全府上上下下一共二百多口人,全部都被押了過來。
東邊站着主子們,西邊站着下人們。
主子這邊,曾義恩因受強烈打擊,支撐不住,由曾致攙扶着。突遭此變故,曾致還算鎮定。
剛暈過去的高夫人被曾琨、曾敏、曾缃的哭嚎聲又吵清醒了,她癱坐在地上,由曾琨護在邊上。曾琨可能是被士卒們直接從床上拽起來的,他披頭散發且不說,腳上連鞋子都沒來得及穿。
曾絨只是惶恐,并未哭訴,立在一邊發怔。
下人那邊,也是哭哭啼啼一片,唯獨香兒只盯着這邊的曾珏看,悲喜不驚。
這些辦事的差人個個眼尖,依據每個人的穿着就能辯出誰是主子,誰是奴才,一個不差。
總領太監點了點人數,皆入名冊後,指揮着辦事的差人,道:“你們可以帶着曾義恩一家子上路了!”
然後他又指揮着西邊,道:“你們将這些奴才們帶回本都城官府,待我問過皇上後,再另行分配。”其實他內心在琢磨着,等會兒望寧侯來清點所抄得的家産時,他從中是否能分得一成。
曾玫驚聞這個噩耗,差點昏厥過去。
恰巧這時十五王爺安承宜進她房裏來了。
曾玫本已心扉俱裂,此時見了安承宜,便更加悲怒,因這道發配流放的聖旨是皇上下的,十五王爺是皇上的兒子,她把對皇上的恨頓時轉移到他的頭上,直嚷:“滾!你給我滾出去!快滾!”
安承宜感到莫名其妙,平時曾玫頂多冷着臉叫他出去,今日怎的這般激動怒吼?
“還不快滾!”曾玫直接上來,一路将他推出了門外。
安承宜邊往外退,邊急道:“你……你發瘋了麽?”他平時從不關心政事,根本不知靖寧府已遭大難。
曾玫猛地把門一關,将他關在了門外。
安承宜故意放大了嗓門,朝小厮們吩咐道,“叫蘭鳳與麗嫣兩人都到我的房裏去,今夜我要她們倆一起侍寝,三人共度良宵!”
蘭鳳與麗嫣兩個人聽說王爺叫她們去他房裏,頓時驚喜不已。
當聽說要三人一起共度良宵,她們簡直要羞煞。何況她們倆平時私下裏就争風吃醋、水火不容的,一碰面便分外眼紅。
她們想一想兩人女人同時伺候王爺的那般不可思議的情景,心裏不禁泛起一種怪怪的感覺。
她們來到安承宜的房裏時,安承宜正坐在桌前撐着腦袋發呆。
安承宜目光朝她們略微一掃,見她們挪着碎步款款而來,一個裝模作樣假清純,一個濃妝豔抹如妖婦。
他頓時皺了皺眉頭,難道他以前眼瞎了麽,怎麽招了這麽兩個女人進府?
他現在是怎麽看怎麽不順眼!
“王爺,你為何要皺眉頭,有何憂慮之事?”蘭鳳上前嬌滴滴地問道。
安承宜輕嘆了一嘆,道:“本王在想,女人到底該分為幾種?你呢,喜歡穿戴,喜歡享樂,喜歡榮華富貴對麽?”
蘭鳳被說中了心思,紅着臉兒道:“蘭鳳最喜歡王爺的疼愛。”
安承宜沒興趣看她的扭捏矯作,又對麗嫣說:“你喜歡光耀門楣、延續子嗣對麽,逮着機會就想讓本王去父皇面前替你爹、你哥謀肥缺,暗地裏還喝那麽多宜孕苦哈哈的藥水。本王就不明白了,本王都幾個月沒碰你了,你光靠喝苦藥水能懷孕?”
麗嫣窘得垂首低眉,臉上滾燙。
安承宜忽而又憂愁起來,納悶地道:“本王以為世上的女人大概也就分為這兩種了,求的也就這些富華富貴、名利位份罷了,可是……王妃到底屬于哪種,她想求的是什麽?”
蘭鳳見王爺憂愁是因為糾結王妃之事,醋意頓起,揶揄道:“王爺如此明理之人,怎麽會不知道每個女人都有一個美好的願望,那就是能夫妻恩愛、白頭偕老呢?既然王妃不肯搭理王爺,那她肯定是不想将這個願望在王爺這裏實現,……”
蘭鳳欲言而止。
安承宜蹙眉,“別吞吞吐吐的,她不想在本王這裏實現,難道還想在別的男子那裏實現?”
蘭鳳猶豫了一會兒,支支吾吾道:“或許……或許王妃嫁來王府之前,就……就有相好的了。”
安承宜先是一愕,頓時擡手怒拍桌面,“胡說!除了本王,世上還能有王妃能看得上眼的?”
蘭鳳被他這一怒拍,吓得身子一抖,顫巍巍地說:“王爺息怒,蘭鳳只是猜……測而已,否則……否則王妃幹嘛不搭理王爺啊?”
麗嫣怕被蘭鳳弄壞了氣氛,今夜就侍寝不成了,趕緊過來圓場,提醒道:“王爺,你不是說讓我們倆來……來與你共度良宵的麽?”
安承宜納悶,擡頭問:“本王這麽說過麽?”
麗嫣點頭,“王爺沒開口,我們哪裏敢來。”
蘭鳳頂着張緋紅的臉,嬌羞地說:“蘭鳳還以為……還以為王爺要玩雙、飛呢?”
安承宜愣神,然後挑眉問:“雙、飛?何為雙、飛?”
蘭鳳扭捏作态,道:“王爺壞死了,王爺如此風流倜傥之人怎麽會不知道何為雙、飛?”
安承宜匪夷所思地念道:“雙、飛,雙、飛?”
忽然,他似乎從這詞裏悟出了什麽,頓時臉上起了紅暈,将手朝外一揮,“你們趕緊退出去,本王沒那個興致。”
麗嫣在旁道:“王爺都好幾個月沒……”
安承宜很不耐煩,催道:“本王叫你們快出去,沒聽見麽!快!快!快!”
他見她們倆失望地看着他,仍然屹立不動。
他只好起身,将她們往外推,就像曾玫推他那般,把她們倆推出門外,然後用力将門一關。
而在另一間房裏的曾玫,此時已開始後悔剛才不該把他推出了門外。
曾玫坐在那裏一邊抹淚,一邊想着主意。
其他三個丫鬟只知道哭泣,只有婵兒還算清醒,她有點埋怨道:“王妃,剛才你不該沖動把王爺轟了出去,若想救侯爺、夫人及各位少爺、小姐們,也只能求王爺去皇上面前說情了!”
曾玫騰地一下起身,“我現在就去找王爺。”
婵兒攔着她,“王妃,還是明日吧,剛才王爺……他……他已叫蘭鳳和麗嫣一起進他房裏了,說要……”婵兒說不下去了。
曾玫毅然要去,凜然道:“聽說爹娘他們都被帶上路了,難道我還能靜下心,等王爺做完那茍且之事?”
婵兒不敢再攔,只是跟在她身後。
曾玫來到安承宜房門口時,正好碰見蘭鳳與麗嫣被他從房裏推了出來。
蘭鳳與麗嫣見曾玫來了,也不好再賴着不走,兩人只略微朝曾玫福了福身子,氣急敗壞地走了。
“王爺,王妃來了。”小厮在門口向安承宜禀告。
安承宜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興奮異常,曾玫主動來找他?
他跑着準備來門口相迎,忽而他折了回去,靠着椅背,傲嬌地坐了下來,腿翹在桌子上,忖道,本王幹嘛要對她俯首恭迎?
哪怕本王想對她俯首恭迎,也不能讓她看出來!
第四十九回有肉吃麽?
安承宜輕輕咳了一咳,然後懶懶地道,“那就讓王妃進來吧。”
曾玫急步走了進來,見安承宜根本不願擡頭看她一眼,知道剛才轟他出來得罪了他。
她走到安承宜身邊,行個禮,恭敬地叫一聲,“王爺。”
安承宜擡頭看了看她,翹在桌子上的腿也放了下來,慢條斯理地道,“老虎怎麽不發威了,嗯,成病貓啦,你才剛剛把本王給轟了出來,怎麽又想着來找本王?”
見曾玫繃着臉不出聲,他又道:“哦……莫非是怕本王和蘭鳳、麗嫣玩雙、飛?你吃醋了?本王若不是今日是太累了,否則現在已經……”
曾玫突然屈膝一跪,“我有事要求王爺,還希望王爺承全!”
安承宜吓得身子一僵,“你……你這是為何?有何事求于本王,盡管說就是了。”
他趕忙起身,走過來,準備扶起她起來。
突然,他又收回了手,“你……當真有事要求于本王?”
曾玫擡頭,用一雙哭紅的眼睛仰望着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安承宜與她的眼神一對視,立馬偏過臉不看她。
他怕看到她這副可憐模樣會心軟,便背着手在房間裏踱着步,慢悠悠地說:“想要本王幫你也行,但你得……先答應本王一件事。”
“何事?”曾玫追問,她一直跪着沒有起來。
“你先答應了本王再說。”安承宜背對着她說。
“若我答應了,你一定會幫我,不會反悔?”曾玫急問道。
安承宜聽她這般說,像是一定會答應他的,便走到她面前,蹲了下來,與她平視,“那當然。”
曾玫十分爽快地答道:“那我答應你!”
“好!爽快!那你立馬起來,脫掉衣裳,躺到床上去。”他指着他的大床,看着曾玫的臉。
曾玫睜大了眼睛,怔住了,然後恨恨地罵道:“你……你無恥!”
“沒錯,本王很無恥!本王很風流!本王是大淫賊!本王都一一替你罵夠了。你若不答應也沒關系,那就趕緊回你自己的房裏去吧,本王就當你沒來過我房裏。”安承宜站了起來,又坐在他剛才坐的那張椅子上,偷偷地斜眼觑着她,心裏一陣壞笑。
曾玫慢慢地起了身,朝他怒望了良久,然後又對着那張床盯望了許久。
最後,她還是無奈地走到床前,咬牙切齒地脫衣裳。
她将紐結一個個解開,一會兒便露出肚兜的一角。
安承宜沒想到她會答應,動作還如此之快,眼見着她的紐結已全部解完,正要往後脫了下來。
見曾玫的香肩都露出一大塊,安承宜突然跑了過去,一下抓住她的手,“等一等!等一等!你……你別脫得這麽快嘛,一點情致都沒有,不好玩,不好玩。”
曾玫瞪着他,“你說過的話想反悔麽?”
安承宜嘆了嘆氣,說:“你快穿上吧,本王剛才說了,今日太累,沒興致。”
曾玫氣得直咬唇,“那你繞這麽一大圈是逗我玩麽?”
“你放心,既然本王答應了要幫你,就不會反悔。你快說吧,所為何事?”
“靖寧府被抄家了,我的爹娘、大哥、弟弟、妹妹們都要被流放塞北荒州,現在已經上路了……”曾玫說出這些,眼淚又是嘩啦啦地往外流。
安承宜被震驚得半張着嘴,然後結巴地問:“這麽……這麽大的事……你怎麽不早說?”
“你容我說了麽,你不是要我先脫衣裳上床麽?”曾玫哭着反駁道。
安承宜臉一紅,看了看她,什麽也沒說,直接向門外跑去。
“你去哪?”曾玫甩着眼淚追問。
“去皇宮找父皇!”他頭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話,已跑出門外了。
待安承宜趕回來時,已是淩晨時分。
他見曾玫的房間仍然亮着燭,便走了過去。
曾玫見他回來了,急忙走上前,期盼地問:“如何?皇上……赦免曾家了麽?”
安承宜一臉抱歉的模樣,搖了搖頭,說:“父皇只是……只是把流放的地方換了一下,改為隆州。”
他見曾玫一臉的失望,還一下癱坐在椅子上,便安慰道:“隆州可比塞北荒州強多了,離明羅城也就……也就一千裏地,那裏是苦寒了些,但是至少是有人煙的地方,聽說那裏的百姓也不少,總歸能過上日子。若去荒州,聽說一年只能洗上一次澡,女人脖子都黑溜溜的,男人都不敢親……”
曾玫仍然失神地呆坐着,無心聽他說這些無聊的話。
他靠近她,接着說:“隆州至少是個有山有水的地方,這個大夏天,那裏正好涼快,你權當……他們是去消暑了,你就別……傷心了。”
曾玫一直無語,憂傷悲戚。
這時,她往安承宜這邊随意一掃,見他腦門上青腫了一大塊,問道:“你的腦門這是怎麽了?”
安承宜伸手摸了摸額頭,淡然一笑,“沒事,磕頭磕的,本王腦袋硬,不怕磕。”
曾玫也不想怪他求來的恩典太薄,畢竟要他向皇上求情,把腦袋都磕腫了,已算是不易了。
安承宜見她傷神疲憊,輕聲哄着她,“事已至此,悲傷憂戚都是徒勞,還白白傷了身子,又何苦呢?你早點休息吧,已經很晚很晚了。”
他說完便走出了曾玫的房間。
其實他剛才在皇上面前又是磕頭又是哭鬧,還說若王妃因此憂思過重,生出什麽病來,他也沒法活了。
皇上被他擾得頭疼,才給了那麽一道薄恩典。
他為自己沒求來大恩典,心裏也很難受。
曾家九口人一共坐了兩輛馬車,由二十個差人押送着。
若不是考慮到路途遙遠,他們是絕不會有馬車坐的。差人們自己也受不了長途跋涉,只好讓曾家人坐上馬車。
差人們一共有五輛馬車,前頭兩輛,尾後一輛,左右各一輛。
這種布防是為了防止曾家人跳下馬車逃跑。
寶菱與曾珏,還有曾義恩、高夫人、曾琨同坐在一輛馬車上。
寶菱從自己衣裳的角邊撕下三個布條,一條将自己的頭發绾了起來,一條給曾珏綸了發。他們一路來披頭散發的,太不像樣了。
另一條則給了曾琨。曾琨擺弄半天都綸不起頭發,最後還是由寶菱動手幫他綸好了。
曾義恩與高夫人一直表情呆滞,曾義恩還時不時地咳血。
曾琨是動不動就哭,哭一陣、歇一陣、嚎一陣、打盹一陣,算他最吵鬧。
這時,大家又饑又渴。已在路上颠簸兩日了,每頓差人都只給每人一個馍,幾口水。
“娘,我好餓、好渴!”曾琨哭道,他腳下仍是套着襪,沒有鞋。
高夫人心疼地将他摟在懷裏,哽咽道:“琨兒,你哭得娘心焦啊!”
突然,有幾個人騎着馬飛奔而來,攔住了隊伍。
其中一人騎到差人領頭前,道:“皇上又頒了新旨,快讓他們下車跪候聽旨。”
曾家九口人紛紛下車,心裏都有所期盼,莫非是皇上要赦免了他們?
他們齊齊跪了下來。
頒旨欽差朗朗宣道: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茲曾義恩往前功績卓勳,此次伏罪無駁議。特賜恩典,将流放荒州改為隆州。另,因太後垂憐孫女高瓊,特赦高瓊連帶之罪,此次可以與頒旨欽差一起返回明羅城,回娘家宣王府。欽此!”
盡管這道恩典并非赦免,大家心裏一陣失落,但還是得磕頭謝皇恩浩蕩。
高夫人從地上爬起來後,态度堅決地說:“請欽差代我向太後謝恩,我不會回娘家的,我要與老爺一起去隆州。”
曾義恩連忙勸道:“夫人,你何苦要與我一道去受這種罪,還是回娘家去,安享餘生吧。”
高夫人連連搖頭,“所謂夫妻,就該同甘共苦、相濡以沫,我怎麽能在這個時候撇下一家老小,獨自去享樂呢?”
頒旨欽差聽她這般說,當然不會強拉着她走,也就騎着馬回去了。
這時,曾琨走過來,抹着眼淚問:“爹、娘,隆州在哪,遠不遠,有肉吃麽?我不想日日吃馍馍呀!”
不僅這些孩子們,就連曾義恩與高夫人都是從小就過着尊貴的生活,哪裏知道去隆州那邊會過上怎樣的日子,反正知道去了肯定是要吃苦的。
寶菱小時候就聽村裏人說起過隆州,那邊吃的是高粱、玉米、地瓜,粗面都少見,即便是想吃馍馍,還吃不上呢!
她走上前,安慰着曾琨,“三弟,那邊有山有水,可以上山打野豬,還可以下水去捉魚,當然能吃上肉了!”
寶菱自小吃慣了苦的,對苦寒之地的隆州并不覺得可怕。
可想到曾家一家老小,全是富貴命,到時候他們能撐得下來麽?寶菱不得不擔憂。
已是正午時分,差人們又給他們一人一個馍馍。
他們雖然難以吞咽,可以餓急了,總歸還是要吃的。
寶菱見曾珏吃得十分慢,小聲問:“你怕不怕吃苦?”
曾珏搖頭,看着寶菱這兩日已消瘦不少,他心裏一酸,寶菱若不是跟着他,哪裏會被牽連被流放、吃這等苦?
寶菱确實餓了,吃得很香。她沒有什麽畏懼感,只要能與曾珏在一起,她就心滿意足了。
差人只端來一碗水,讓他們一家九口人共着喝。
按尊卑長幼的順序喝,輪到曾珏的面前,他不肯喝,推到寶菱手裏,希望她能多喝一點,因為他發現寶菱的嘴唇已經很幹了。
寶菱非讓他抿了一口才罷手,自己再接過來抿了一小口,然後端到曾致面前。
曾家世世代代的富貴延續了上百年,沒想到竟淪到今日這般田地,曾義恩見到一家這般慘狀,不禁又是一陣咳,痰裏都帶着血絲。
高夫人幫他拍着後背,勸道:“老爺,你不要憂思過重,一定要挺住啊,等到了隆州,一家人好好安頓下來,過農家小日子圖個平安也算是不錯了。”
差人見他們吃得差不多了,便催他們上馬車,接着前行。
寶菱上馬車前,見路旁的水邊長滿了蘆葦,便跑去拔了一小抱蘆葦回來。
高夫人納悶,“寶菱,你拔這些破草來有何用?”
第五十回沒錢的日子
坐在馬車上這般颠簸,既受罪又無聊,寶菱見曾琨腳上沒穿鞋,所以就靈機一動拔了這些蘆葦草過來。
“夫人,這些蘆葦可以編鞋。”寶菱一邊整理着蘆葦一邊回答,“三弟腳上沒有鞋,我給他編一雙。”
曾琨頓時又哭了起來,“我不要草編的鞋,不要,”
寶菱停止手裏的動作,尴尬地望着高夫人。
“寶菱你別聽他的,給他編一雙吧。”高夫人嘆氣說,“琨兒,有鞋總比沒鞋好,”
寶菱小時候就跟父親、哥哥一起學過編蘆葦鞋,雖然那是好多年前的事,她并沒有忘記。
曾珏在旁看着寶菱手裏的動作,覺得寶菱真能幹,竟然還會編鞋!他便在一旁幫着整理蘆葦,與寶菱一起幹活,他倒覺得還蠻有意思的。
寶菱将三股蘆葦交叉來交叉去的,看得他們都眼花,還對着曾琨的腳比了比,沒過多久,一只蘆葦鞋就編好了,給他穿上,又接着編另一只。
曾琨踩了踩,嘟着嘴道:“醜死了。”
當寶菱把另一只也編好了,給他穿上,他終于發出一句感嘆:“還挺涼快的。”
他們就這樣在路上颠簸了半個月,才到隆州。
隆州的确比明羅城要涼快許多,此時正處盛夏之時,他們穿着一件單衣,覺得挺涼快的,一點兒也不熱。
差人們把公文與他們九人一起交給了當地官府,就急着返回了。
官府見他們是被流放來的,當然不會給他們什麽好臉色,叫他們自謀生路。
高夫人把頭上戴的的簪釵及耳環全取了下來,遞給官府辦差的人,求官府給安置一處院子。
官府辦差的這等人得了這些心裏高興着呢,給他們安置了一處破土坯房小院,再囑咐他們要做良民的幾句話,便急着回去分高夫人給他們的幾樣首飾了。
當他們進了這家小院時,禁不住全都傻眼了!
寶菱不得不承認,這種房子,比她家當年在鄉下的房子還要破。
三間正房,兩間廂房,一間廚房,一間雜房,房間倒是挺多,可每間都很破,有兩間頭頂上有大洞。兩間廂房的牆都是歪的,感覺一碰就會倒似的。
好在這些日子沒下雨,否則,這房子根本沒法住人。
走進屋裏,裏面到處都是蜘蛛網,估計很久沒住過人了,一陣嗆鼻陳味。他們幾人不得不又全退了出來。
寶菱走進去搬幾條破長椅讓大家在院子裏坐着。
她自己則進去收拾,好在院子裏有一口井,打些水來,該擦的擦,該洗的洗。
曾珏見寶菱進去打掃,他也跟着進去了,他哪裏舍得讓寶菱一人幹這麽多活。
曾致略站了一會兒,實在不好意思幹看着他們倆幹活,也進去幫忙。
雖然他們兄弟倆長這麽大也沒幹過下人幹的活,可如今到了這個地步,不動手哪行,總不能所有的話都讓寶菱一人幹吧。
寶菱在擦着桌椅。曾珏拿個掃帚高舉着弄蜘蛛網,灰塵落了下來,嗆得他眼淚都出來了。
曾致幫忙掃地。
曾絨在外呆坐了一會兒,也進來和寶菱一起擦洗。
只有曾琨、曾敏、曾缃三人就是不肯進來,他們也确實不知道該怎麽動手幹活。
他們只是齊齊地坐在長椅上,看着這個破落的院子,落寞地發着呆。
曾義恩一直咳着,高夫人焦急地給他拍背,擔憂不已,怕他落下大病。
待寶菱四人忙碌一個多時辰,各個房間打掃得差不多了,高夫人把他們叫到一起。
“你們身上可從府裏帶了值錢的東西?都拿出來去換些錢吧,讓寶菱與珏兒去鎮上買些吃的、用的,日子總歸是要過下去的。”
高夫人第一個取下自己手腕上的金镯子,她也只剩下這麽一件值錢的東西了。
寶菱跟着立馬取下了手腕上那只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曾珏将腰縧上那塊紫玉取了下來。
曾致腰縧上有塊白玉,曾絨手上有個墨綠玉镯子,曾缃脖子上有條金項圈,他們都取了下來,交給高夫人。
曾琨、曾敏兩人則搖頭說當時被那些士卒從床上拽起來的,什麽也沒來得及拿。
現在大家後悔那日早上沒早點起床、沒來得及将值錢的東西及首飾帶在身上,都是枉然,誰也不是先知,無法預見未來的本事。
其實曾致在路上時已看到曾琨脖上戴着一尊小金佛,那個還是當年高夫人給曾珏的壓歲禮,當時就被曾琨強要了去。也不知這次在路上什麽時候,曾琨趁大家不注意,摘了下來,藏在了身上。
曾敏身上到底有沒有帶什麽,誰也不知道。
高夫人見一家子一共也只帶出五樣值錢的東西,禁不住又是一陣嘆惜。
她猶豫了半天,把那個和田玉雕刻牡丹镯子又還給了寶菱,說:“其他的都可以拿去換錢,唯獨這個不可以,這可是靖寧府代代長媳傳下來的,都傳了上百年,一定不能失。”
寶菱知道其中的重要性,便聽話地又将這個镯子戴手腕上了,說:“娘,子珏的紫玉和二弟的白玉、三妹的墨綠玉镯子,你還是先收起來吧。這個地方一看就不是富貴之地,小鎮上肯定也沒有好當鋪,沒幾個識得貨,若拿去豈不是白白糟賤了。就娘的這個金镯子及四妹的這個金項圈可以按朝廷規定的金銀兌換數能換些錢。”
一家子除了寶菱,沒一個是明白人,高夫人聽了點頭,“那好吧,先拿這兩樣去兌錢,這三個玉器,我先收着,哪日實在周濟不過來再拿去當吧。珏兒、致兒,你們跟着寶菱一起去鎮上,幫着拿東西。”
寶菱就與曾珏、曾致一起去鎮上了。鎮子離此地不算遠,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
到了鎮上,寶菱發現這個鎮子與以前自家那個小鎮差不多,最普通的吃的、用的還是能買得到的。
先來到鍛銀鋪,稱了金镯子和金項圈。這個金镯子和金項圈上刻的花樣工藝很複雜,絕不是只值重量的錢,但在這個小鎮上,只有這麽一個鍛銀鋪,老板雖然吃驚地看了看這兩樣東西,但堅持只肯按重量來換。
沒辦法,他說按重量就按重量兌吧。
一共兌了三十二兩銀及二百文銅錢。
曾珏和曾致看着這三十二兩銀子直發愣。要知道他們平時在明羅城哪怕随便買個什麽東西都得花上幾兩銀子。
就這麽點錢,一家九口人,能挨得過幾日啊!
寶菱見他們倆失落的眼神,安慰說:“按重量只能兌出這些了,節儉着過,也能挨上一段日子的。”
曾珏與曾致垂頭喪氣地跟着寶菱後面開始買東西了。
她買了九個饅頭、兩把油菜、一把豆角、幾個茄子,想到大家都好久沒吃過肉了,又買了一斤肉,再買幾斤粗面、幾斤玉米面,還有油鹽醬醋什麽的,就這些已花了九十多文銅錢。
然後又買了四床被褥、被單、花去了一兩銀子。
曾珏與曾致都快摟不下了。
寶菱又買些五六樣菜種。
曾珏與曾致都很納悶,買這些有何用,又不能吃。
“嫂嫂,買這些小種子有何用?”曾致在旁問。
寶菱手裏也拿滿了東西,說:“種菜呀,不種菜的話,一大家子吃什麽,日日來鎮子上買累得慌不說,還要花錢,哪有自己種菜好?”
曾珏與曾致一對望,不得不承認,過這種農家日子,還是寶菱有主意。
“子珏、二弟,我們再找個郎中帶回去給爹看病吧?”寶菱問。
曾珏與曾致猛點頭,差點把這件大事給忘了。
他們找了位老郎中跟着他們一起回來了,這位老郎中也見識過一些事,一眼便看出這一家子以前肯定是富貴人家,想必是被流放到這裏來的。
他還沒開始給曾義恩把脈,就說:“如今這個世道不行啊,聽說西邊魏國已經打過來了。安國這幾年國弱民貧,今年南方又鬧洪澇災害,國基動搖,魏國得了這個天時地利的好時機當然會趁此打過來了,唉!”
因為這半個月他們一直在路上颠簸,與來往路人也無半句交談,根本不知道安國已發生了這麽大的事,這可是國難啊。
曾義恩聽了此消息,一口血噴在了老郎中的手上。
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魏國這幾年國盛兵強,若一舉攻下,安國十之八九要亡啊。
這幾個月來,他不停地給皇上遞折子,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可是皇上就是聽不進去,這下可好了,大難來臨了!
曾義恩悲怆地大呼:“安國要亡矣!安國要亡矣!”
他滿腔悲憤,兩行澀淚湧了下來。
安國是曾家祖上曾業誠大将軍打下來的,如今要亡了,他怎能不傷悲。
高夫人身子恍惚,驚哭道:“太後祖母、爹娘、玫兒,他們都還在明羅城啊,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一家人又頓時哭嚎起來,老郎中沒想到他們家有這麽大的來頭,也立在旁邊驚傻了。
寶菱也跟着哭了起來,她十分擔心爹娘、弟弟妹妹,還有哥哥,他們家離明羅城也不算很遠,敵軍打過來,會不會傷到家人?
老郎中只好在一旁安慰道:“如今你們哭也無用,你們能到了此地,算是幸運的,因為敵軍是不會打到這裏來的,若安國亡了,挺多換幾個官而已。病還是要看的,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老郎中給曾義恩把脈後,知道他的病已不輕,加上他憂思過重,估計是治不好了。他沒有将病情直接說出來,只是開了個緩和的方子給他們去拿藥,說這種病要慢慢養着。
曾致拿着方子去買藥了。
一大家子人再悲傷也得吃飯,肚子早就餓得透透的了。
寶菱趕緊來到廚房,洗鍋、洗碗、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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