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相親

費廉在心裏安慰自己:他只是和老同學見個面,這沒什麽的。況且柏學丞看到他出現在酒店房間了,也許是想要個解釋,這也無可厚非。

費廉将手機放在書桌上盯着,心裏一直有些忐忑,他自己都沒想到,他會答應得如此爽快。

那根繃緊多年的理智似乎在柏學丞出現後就開始搖搖欲墜,心房上不斷出現裂紋,他補了東牆補西牆,卻漸漸有種無力之感。

“費廉。”卧室門被敲響,費母站在門外說,“你出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費廉站起身,将手機靜音放在兜裏,打開門後看到了母親面無表情的臉。偶爾費廉會覺得,母親大概早就忘記該怎麽使用面部表情了,她的臉像雕像一樣僵硬了幾十年,似乎連每一絲皮膚的紋路都固定了,再也沒有變化過。

你看不到她疲憊,也看不到她脆弱,看不到她開心,也看不到她難過。

她的喜怒哀樂統統掩藏在那張僵硬的面具之下,哪怕是親生孩子,她也不會漏出一點縫隙來。她将自己穩穩地端在一個寶座上,上面有她所有的強硬、霸道、不可理喻,也有她所有的堅強、執拗和尊嚴。

沒人能指責她,就連費廉也不能。

費廉笑了笑:“媽,怎麽了?”

費母轉身走回客廳裏,拿出幾張相片來,扔在桌面上:“你挑一個,這周末去跟人見個面。”

費廉的笑容緩緩凝固了,他走到客廳茶幾前,低頭掃了一眼——那是幾張不同女人的照片,有模樣溫婉的,有可愛的,也有看起來非常成熟穩重的,也有看着十分年輕像還沒畢業的學生的。

費廉喉嚨動了動,他早就知道這一日遲早會來,但他總逃避着不去想這個問題。顯而易見的,逃避并不能解決任何事。

“媽,你這是做什麽?”費廉沒去拿那些照片,“這都是什麽人?”

“我去相親角給你找來的。”費母坐下喝了口茶,雙手習慣性地抱臂擋在胸前,依然是那副不容拒絕的模樣,道,“這幾個姑娘都挺不錯,學歷也跟你相當,年紀不大不小正合适,家庭背景也算門當戶對。”

費廉只覺得整顆心髒都被慢慢揪緊了:“我還沒有這個打算……”

“那你準備什麽時候有?”費母看着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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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廉鎮定道:“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媽,我的事業也正在上升期,現在正是關鍵時候。”

“三十而立。”費母不吃他那套,只顧說自己的,“早幾年你不談戀愛也就算了,男孩子,大一點再談婚論嫁也沒關系。你現在都三十了,你去看看你那些老同學,人家都準備二胎了吧?你呢?”

“媽……”

“一天天地談什麽事業?事業能跟你一輩子?能伺候你吃喝拉撒?你又不是個鐵飯碗,私企……哪天說倒就倒了,說裁員就裁員,到時候你喝西北風去?你看你什麽都沒有了,誰還願意多看你一眼?”

費廉只覺得滿心無力:“媽,你不清楚這些事就不要随便說……”

“我不清楚什麽了?我說得沒有道理嗎?”

費廉:“……”

費母擺擺手,就算是這種時候,她說話也是面無表情的,她語速飛快,但語調卻平平無奇,令人感覺壓抑極了。

“你不挑我來挑。”費母抽了一張相片出來,“我覺得這姑娘就挺好,才剛二十四,金融研究生,跟你一樣在證券公司做風投的。你看看,身高160,體重49kg,我覺得有點偏瘦了,但也還行。家裏人是做醫生和老師的,環境氛圍很不錯,想必教養也很好,長得也很文靜……”

費廉聽得忍無可忍:“媽,這件事我暫時不能答應。”

費母住了口,慢慢地擡頭看他:“為什麽?給我個理由。”

費廉說:“我還沒準備成家,就這個理由。”

費母盯了他半響,最後冷笑一聲:“跟那個男人一個德行。”

費廉牙關緊了緊。

費母攏了攏頭發,長久沒有再言語,片刻後道:“這周六在對方家樓下的咖啡廳,你不去也得去。如果你不去,就當沒有我這個媽了,也別再回這個家。”

費廉整個人一僵,費母當着他的面給那家人打了個電話約時間,結果沒說幾句,就聽電話那頭一個姑娘憤怒地喊起來:“你們又背着我去做什麽了?我沒打算談戀愛!沒打算結婚!你們到底要怎麽樣才罷休?我不能有我自己的生活嗎?!”

拿着電話的男人道:“胡鬧!我們這不是為你好嗎?你去見見面怎麽了?你不見你怎麽知道你不喜歡?這個孩子……”

姑娘尖叫:“我不去!我不會去的!”

費母面無表情,聽姑娘這一聲喊之後,她道:“既然孩子不喜歡就算了,打擾了。”

“哎等等,別……”

對方話音未落,費母挂了電話。

客廳裏陷入了一片安靜,費廉眼觀鼻,鼻觀心,心裏悄悄松了口氣。

可費母接下來就又開始打電話,把之後幾個姑娘家人的電話全都打了一遍。

萬萬沒想到,幾乎都是說到一半,電話那頭就傳來了小姑娘憤怒的質問——原來這些家長都是背着孩子去的相親角,根本沒得到孩子的同意。

費母的自尊心作祟,在聽到女方拒絕後立刻就不再跟對方家長聊了,等到挂了電話,才發現居然一個都沒約上。

費母也不再看費廉,端着茶杯直接回了她自己的卧室。

費廉抱起自家的貓,揉了揉那張圓乎乎毛茸茸的小臉,苦笑了一聲。

他回了卧室拿出手機,卻發現手機沒有任何回應,也許是被今晚的事給刺激了,他大着膽子直接給柏學丞打了個電話,卻只聽到“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的提示音。

怎麽回事?難道又喝醉了?今天又跟誰在一起?是那個蔣梵嗎?是陳信?還是又換了一個人?

費廉在家裏待着也是心煩意亂,更怕費母突然又掏出誰家的聯系方式來繼續打電話,猶豫片刻後,他幹脆起身換了衣服,戴上圍巾出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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