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番外六
蔣梵遇到過很多人,但郎駿可能是他遇到的最煞風情,最臉厚的人。他甚至會覺得,郎駿的情商和智商可能是有什麽問題,否則以他閱人無數的經驗,怎麽就捉摸不透郎駿的行為方式呢?
就比如現在,前一晚他才在暴怒下将人趕走,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再出現在他面前,最起碼短時間內不會再出現了吧?可人家就是不走尋常路,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經搭錯線,居然還抱着一大捧玫瑰來了公司,指名點姓是送給他的。
秘書一大早就得了蔣總指示,不能再放這位帥氣的小哥進門了,但人家說是來送快遞的,而且客戶是要求必須送到面前,這又怎麽辦?
秘書笑着說:“要不你給我,我給你送進去,不也一樣嗎?”
郎駿板着臉,濃黑的眉頭蹙着,十分嚴肅地說:“不行,這是我的工作職責,怎麽能讓別人代勞?大家都是為了一口飯吃,還請小姐姐不要為難我。”
秘書:“……”
秘書無法,只得再次請示蔣總。
蔣總正在開網絡會議,聞言眉頭抽得一跳一跳的,就想拿塊搬磚砸那奶狗頭上,給他砸失憶了才好。堂堂蔣總任性妄為這麽多年終于後悔了一次自己的放浪行跡——最起碼要保持清醒選對了人!
“讓他進來吧。”他關了自己這邊的麥,只聽着另一頭的人說。他随意靠在椅子裏,将鋼筆夾在手指尖轉。
門被打開,抱着玫瑰的年輕男人進了門,開口就是:“你還生氣嗎?”
蔣梵:“……”
蔣梵懶得跟他生氣了,只瞄了一眼:“東西送到了就走吧。”
郎駿關了門,把玫瑰花放在桌上,說:“我送你的,不喜歡你跟我說,我下次買別的。”
蔣梵:“……”
蔣梵放下鋼筆,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在工作。”
郎駿哦了一聲,往他電腦上看了一眼,比了個在嘴上拉上拉鏈的手勢,乖乖坐在一邊不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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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梵:“???”
蔣梵一臉迷茫:“你幹嘛?等着放飯啊?”
郎駿不好意思道:“我今天沒課,就想來看看你,那個……想請你吃飯。”
蔣梵深吸了口氣,露出怒極反笑的可怕笑容——他總覺得自己遲早被這小子逼瘋了。
“我不跟你吃飯,我們沒關系了,你愛幹嘛幹嘛去,你想送玫瑰随便找人送,我不要。”他擡手将玫瑰扔進垃圾桶裏。
蔣梵是很少跟床伴撕破臉的,他向來崇尚好聚好散,維持一定床伴關系的對象他也不會虧待人家,時不時送點東西封個紅包,若是床伴有所求,只要在他的能力範圍內,他也能适時地滿足人家,可以說是十分體貼紳士了。
這還是頭一次,他被逼得跟人放了重話。
這小子太執拗了,不把話徹底說清了,他是不知道退縮的。
蔣梵索性一次說透了:“我們就是一夜-情的關系,你明白嗎?誰都不要認真,沒有那個必要,再說了這次是你占我便宜,我沒揍得你媽都不認識已經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了,還是看在你那玩意兒功夫不錯的份上!”
郎駿嘴角的笑容慢慢凝固了。
“你小我這麽多歲,我跟你沒可能的。別說什麽年齡不重要,在我這兒,很重要,”蔣梵道,“我沒那個心思跟你玩戀愛游戲,對我而言不僅沒意義還浪費時間知道嗎?算了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懂。你要想好好談個戀愛,去找和你同年紀的人,管你們是要許諾山盟海誓還是白頭到老,我提前祝福你們。總之這事別找我,以後都別來了,走吧。”
蔣梵說完,也不看他,繼續看着電腦屏幕工作去了。
郎駿坐在沙發裏半天沒說話,好一會兒才站起來,從垃圾桶裏把玫瑰花撿出來了,然後捧着花沉默地走了。
蔣梵目不斜視,等門關上才蹙起眉——他跟這小子無冤無仇,非要撕破臉到這種程度,到底是讓他心裏不舒服的,仿佛他是做了什麽天大的惡人。可感情這事本來就勉強不得,誰說一方死心塌地,掏心掏肺,另一方就非得接受不可呢?這不是感情綁架嗎?
但用這種方式拒絕一個老實孩子,蔣梵心裏始終是有疙瘩的——因為他很清楚,郎駿是個很認真的人。
這讓他不舒服了好多天,以至于短時間內他都沒再出去晃蕩,連那種心思都淡了不少,只覺得自己果然是老了,不如年輕時候沒心沒肺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蔣梵沒有再看見郎駿,起初蔣梵心裏還有點潛意識的習慣,不管去哪兒總覺得背後有人盯着自己,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下,第一反應也以為是郎駿又跟來了,工作的時候也總覺得郎駿會找着稀奇古怪的理由敲響辦公室的門。
可是沒有,郎駿如他期望的那樣,沒再出現。
就算是條黏人的狗,被打了揍了,被寒了心,也不可能再跟過來了。
蔣梵本以為這件事到此結束了,但又過了一段時間,他再次在公司裏看到了郎駿。
郎駿似乎瘦了一些,又黑了一些,依然穿着印着快遞公司名字的背心,戴着帽子,系着個腰包抱着一堆快遞在走廊裏來回跑。
蔣梵看到他的一瞬間正想說“你怎麽又來了”,卻發現那小子仿佛沒看見他,同他擦肩而過,目不斜視,送完快遞就離開了。
蔣梵一時有些懵,還專程走去前臺那邊看了看,電梯上的數字在往下走,那小子果然走了。
“蔣總。”前臺小妹妹忙站起來打招呼。
“那什麽……”蔣梵愣了一會兒,轉頭看她,“剛才那小子是來幹嘛的?”
“啊?”前臺被問得莫名其妙,呆呆地說,“來送快遞呀。”
“之前沒見着他來送啊?”蔣梵記得之前送快遞的人換了一個。
前臺跟這些快遞小哥還是很熟的,經常要寄件收件什麽的,聞言道:“哦,我們這片區都是剛才那小哥送的,只是之前有段時間他好像請假了,我也不清楚,不過現在又回來啦。”
那前臺還笑着說:“那小哥人挺好的,做事認真從來不出錯,之前聽說他是回了趟老家,好像家裏什麽人病了。”
蔣梵哦了一聲,還有些沒回神——怎麽看見自己就跟沒看見似的?
不不,這才正常吧?自己話都說那份上了,還要人家如何?他們的關系是斷了,但人家還有工作啊,憑什麽因為自己就不來上班了?沒這個道理吧。
不過換個人的話,估計不會再在這裏兼職了吧?那小子……很缺這個錢嗎?不能另外找家公司?
蔣梵這麽一想,才發現自己其實一點都不了解郎駿。
他站在前臺發了會兒怔,被前臺的小妹妹喊了兩聲才回過神來,摸了摸脖子說:“好我知道了,沒事了。”
他走回辦公室,關上門的時候想通了:挺好的,就當彼此是陌生人,他兼職又能兼職多久?以後各走各的路,沒什麽關系。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
郎駿一直兼着快遞的工作,沒課的時候就來寄件送貨,最多的一天能和蔣梵遇上個五六回。不過兩人始終都沒打過招呼,彼此當對方不存在。
有一回兩人剛好在電梯裏遇上了,蔣梵跟一個客戶站在一起,郎駿抱着快遞站在角落裏。
客戶和蔣梵聊着天,蔣梵時不時笑着應對,依然是紳士有禮,氣質非凡,身上的香水味是他家裏那仿佛帶了點潮濕雨氣的植物清香,淡淡地在不大的空間裏揮發,很是好聞。
蔣梵說着說着覺得哪裏不對,看向電梯門的時候,才發現身後郎駿的目光一直從電梯門的倒映裏看着自己。
和蔣梵的視線對上了,郎駿也沒移開目光,兩人就這麽通過電梯門對視着。
蔣梵心裏甚至隐隐有點發毛,總覺得郎駿的目光像頭野狼。
但那之後,郎駿就像沒事人一樣照常寄件送貨,也沒跟他有過任何交際。
一年半後,蔣梵聽前臺小妹說,郎駿畢業辭職了,以後大概不會來了。
蔣梵心裏說不好是松了口氣還是什麽,但工作忙碌的他,很快也就把這件事抛在了腦後。
人的一生裏總會遇到很多人,有的是過客,有的是窗外的風景,有的會給你留下一些痕跡,但這些痕跡也會随着時間慢慢淡去,哪怕是親人,是至交好友,也很難一路随行。
人生路大多數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走下來的,孤獨和寂寞是畢生的修行,而蔣梵,早就習慣了別離。
時間依然不急不慢地向前,日複一日,蔣梵依然是個工作認真,待人紳士,但在個人感情上浪蕩不羁的人。但玩耍的心思相比以前還是少了一些,大多數時候他寧願跟三五朋友喝茶談天,或者自己在家裏看部老電影,茶壺裏煮着紅棗枸杞。
蔣梵也不覺得自己是玩夠了,浪子回頭了,只是随着時間流逝,慢慢地累了,很難再對什麽動心了而已。
又一年後,政策上有扶貧專項資助,很多大企業都先後被找上門,蔣梵的公司也不例外。
一對一的扶貧名單下來後,蔣梵和政府相關負責人通過秘書約了見面——聽說對方還帶了個年輕人一起來,那年輕人當年公務員考試成績很不錯,經過一年多時間的基層學習後,現在在相關部門裏工作,剛好負責蔣梵這一塊。
帶着年輕人來的是相關部門的主任,有意讓年輕人多學點東西,于是帶在了身邊。
本市相關的工作人員不多,一個辦公室總共才四個人,眼下正是忙得不行的時候。年輕人跟在主任身後進門,個頭很高,背着光穿着西裝襯衣,手裏抱着一堆文件,剛進門視線就和蔣梵對上了。
蔣梵:“……”
時隔快三年,蔣梵再次正兒八經地對上了這個人。
“蔣總你好,我是……主任。”蔣梵愣愣地跟主任握手,都沒聽清他說了什麽,目光又落到旁邊人身上。
“這是郎駿,小郎,”主任笑呵呵地說,“咱們這次談好後,以後的一些細節工作就由他來跟你負責對接了。”
蔣梵:“……”
郎駿挺直了脊背,放下手裏的文件,相比三年前他似乎成熟了不少,面容也脫離了稚氣,不茍言笑的模樣有點過分嚴肅了。
他伸手道:“蔣總,幸會。”
蔣梵動了動喉嚨,心裏暗罵一聲,也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尴尬的劇情居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但從他的表情上完全看不出絲毫震驚和動搖,蔣總面帶微笑,一副很好說話的樣子,伸手跟郎駿握在一起:“你好,真是年輕有為。”
郎駿沒有馬上松開他的手,輕輕捏了一下。
蔣梵:“……”
蔣梵心想:這家茶館的空調是不是開得太高了?有些熱啊。
春天剛剛過去,盛夏即将到來,窗外樹下的蟬沉睡多年終于要破土而出,再過不久,便會漫天蟬鳴振翅求偶迎來新的熱戀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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