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華勝相宜 朕喚你作阿越,如何?……

江承光的聲音聽不出喜怒,晦澀難辨。越荷低着頭,感到他慢慢走來執起了自己的手,又吩咐旁人不必跟着伺候。少頃入了屋內,方聽他醇雅的嗓音道:

“貴人的手有些涼了,可是方才受寒?”

越荷微一搖頭:“嫔妾無礙的。”忽然想,在他把自己當做另外一個人的時候露出的臉孔,會不會比曾經在李月河面前,更加真實一點?

江承光低頭瞧了一眼,從剛才進屋他就沒放開她的手,忽露了些笑意:

“你手腕倒生得比旁人好看,細潤白膩,偏有些瘦了。可見是該叫你在朕的身邊享福,再養得豐盈些為上。朕記得私庫裏還有串成色極好的紅瑪瑙手钏,回頭讓人給你送了來把玩。”

越荷淡淡地笑了,聲音微帶嘲諷:“多謝聖上恩典。人言聖人生而知之,聖上不過看了嫔妾一眼,便知這許多事情,可見人言不虛。”

那人抓她手太緊,要掙開謝恩也為難,越荷索性略去。

江承光卻當她是在奉承,難抑地開懷大笑起來。又道:“你是叫越荷,對麽?”他凝視她的鳳眼,“選秀時朕便贊過,這是個好名字。你要記住這話。”

越荷亦望向他的眼,眸中含了清冷的月光。鳳眸睜揚,勾出冷淡雍豔的弧度,她似渾然不覺。聲音卻清亮愉悅,仿佛真是初蒙聖眷、倍感雀躍的少女一般:

“聖上也與嫔妾一般喜歡‘越荷’這個名字麽?”

“是。”江承光溫和地笑,并沒感受到她話裏的微刺機鋒。那神色像是縱容,又像是懷念,忽而低低道:

“以後,朕喚你作‘阿越’如何?”

——————

“以後,朕喚你作‘阿越’如何?”

聞得此言,越荷心頭一顫,她近乎是本能地要拒絕這個稱呼。話到嘴邊,卻是故做不知的一句反問:“……聖上,為何不喚阿荷呢?”

江承光微微一笑:“‘荷’之一字固然清麗,卻少了親昵,念起來也不如‘阿越’好聽。”但他心裏想的卻是,假如曾經他沒有那麽固執地想要對抗、想要證明自己,結局會否不同?

又佯怒道:“好大膽子,敢質疑朕!”看她如何應對。

越荷卻不懼。她亦無心同對方演戲,只似悵然地一笑,道:“也好。聽長信宮貴妃名‘玉河’,其姐賢德貴妃又諱‘雲河’,嫔妾到底不好太冒犯她們的。”

江承光聞言微愣,佯怒的神色也淡下來了。片刻後,他重又露出笑容,像是隔了一層,又像是長輩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般,溫和而寬容,只手指按着翡翠扳指。

他道:“是。貴妃她……小玉極愛掐尖争強的,不招惹她也是為了你好。”

對于李家而言,或許宮裏的李貴妃叫什麽名字也沒甚區別。但對于江承光而言——月河與玉河終究是不同的。他側過頭,看見了垂在她額前的牡丹華勝,便伸手摸了一摸。

越荷的身子忽然一陣痙攣。江承光感受到了她的顫抖,卻當做是少女的羞怯,并未在意。他道:“這似是‘掌花案’?”

越荷不着痕跡地避開那只手:“……聖上博聞強識,嫔妾不知。”

江承光道:“并非如此,此花甚是珍惜,你不知也不足為奇。朕也不過偶然才識得罷了。”

他的神色似有懷念:“此朱紅之花産于曹州,名‘掌花案’,乃牡丹中的珍稀品種。因其嬌貴難離故土,故只本地人識得。朕也是早年征戰時過境曹州,身邊又有愛花之人,這才認出了。想來制此華勝的工匠當是曹州人罷,不然不會将‘掌花案’雕刻得如此細膩逼真。”

越荷垂首未語。她自然是識得“掌花案”的,只不能解釋一個未離過江南的少女為何能知,才佯作不識。事實上,從首飾盒中瞥見這牡丹華勝的時候,她也很意外。

但,正是因為意外,才更想要試探。而江承光竟一眼認出了。

曹州牡丹名滿天下,她久仰慕之。當年以側妃之身伴太子征戰時過境曹州,路宿于當地豪族之家“雲園”時,她便懇求太子伴她賞花。雲園,正是當地名花所集之處,而其主人雲鼓珍以擅培牡丹揚名一地。在主人的熱情陪伴下,年輕的她與太子相依偎着賞遍了雲園的名花。

那個時候,也是她先認出了“掌花案”,然後再一一說與太子聽的。

亦是在那裏,江承光接受了雲園主人獻上的女兒,整個太子時代,他最為寵愛的女子——雲舒窈。甚至若不是将來那一場令人憐憫悲哀的意外……也許,他會一直地寵愛她下去,甚至超越後來的蘇合真。

想到舒窈的不幸命運,越荷微微出神。原本因為江承光話語稍有感懷的心,再度冷了下去。

被他漠視與傷害的女子,雲舒窈也許是第一個,但李月河絕不會是最後一個。

再聽江承光溫柔款款的話語時,她的心便沉靜了許多。

“……曹州牡丹,素以‘大、豔、美、濃’四絕聞名,‘掌花案’為其中之最。葉枝挺拔繁茂,花首雍容華豔。花開似火,朱光燦然,果與你相配。朕見你衣着冷清,此‘掌花案’恰好增一點豔麗之色,可謂是點睛之筆。”

越荷并不愛這豔色,亦只好道:“聖上謬贊了。”

江承光拉了她的手坐下:“你住牡丹閣,不妨多看看牡丹。朕瞧你戴這華勝很好,回頭再命匠人給你打幾副別的品種來。你看你喜歡什麽,盡管提。”

越荷道:“聖上何必費心。才進來片刻工夫,便又是要賜钏子,又是要賞華勝的。這般厚待,嫔妾如何領受得起。”聲音清清冷冷的。

她低下頭,心想莫非人就是這個樣子的麽?昔日李月河只因喜愛牡丹,便被指為觊觎後位、不臣之心。今日對着新納的美人,他卻主動要打牡丹的華勝給她,這難道不是很好笑麽?

而江承光已輕聲笑道:“前頭朕說十句話,你才肯答個一句半句的,朕還以為你是不善言辭。現在朕要送你東西,你卻推辭不止。莫不是嫌了朕,不肯搭理麽?”

從來都是妃嫔哄着他,找他感興趣的話頭來,生怕冷場。越貴人這性子按說該不讨喜的,可他偏覺得即便她一言不發,只要待在他的身邊,便有種舒适之感,似乎填滿了挖去的空缺。

“聖上恕罪。”越荷欲要下拜,江承光偏扯住她臂膀不讓。僵持了片刻,她終無奈福一福身,重又落座,婉言道:“嫔妾只是在想是否要叫些茶水點水。”

無論她心裏怎麽想、準備怎麽做,也不必平白得罪皇帝。

“朕不必,你若渴了餓了便要。”江承光溫和道,“來你這兒前朕才食了些什果凍糕,滋味不差的。說來朕不愛吃梨子的,但若做入什果凍糕,倒能吃一些。”

他的态度始終溫和,近于閑聊。越荷也慢慢放下戒心,恍惚間,竟有回到前世的感覺。

她道:“已是晚間,天這般冷,聖上怎可食凍糕這等涼物?若批折子累了,不妨吃些甜湯,暖胃又養身的。聖上不愛梨子,可吩咐做燕窩銀耳、枸杞杏子的,一樣香甜可口。再配些千層糕、紅豆酥餅的,填填肚子也夠了。”

江承光目不轉睛地看着她,越荷心下微驚,才覺失态,垂首道:“嫔妾妄言。”

她感到江承光的目光如一陣風拂過她的臉頰,又越向更遠的地方:“……無事,你說得極有道理。朕回頭便這樣吩咐下去。”聲音又輕又緩,“只你忘了,朕雖不愛吃梨子,放甜湯裏亦是可以享用。可惜,後來做了來總不是那個味兒,朕還怪想的。”

越荷低聲道:“聖上說笑了,嫔妾今日才知聖上不愛梨子,又如何有遺忘之說。”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了。

江承光沒再說那些沒頭沒腦的話,而越荷亦未再佯作無知。他們在搖曳的燭光中,想起了同一個人,同一件事,但都什麽也沒說。許久,江承光的聲音輕輕響起:

“夜深了,安置吧。”

沒有濃情,仍是沉默,只有衣裳解去的窸窣之聲。蠟燭熄滅了,一室的黑暗中似有暗潮湧動。擁抱、撫慰,身體的溫暖互相傳遞卻傳不進心裏。

喃喃的話語很快就模糊不清,化為輕聲的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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