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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這番話說得到是實話,我只是有些意外。

原以為他會說什麽這是名留青史的事,只要能上對得起君下對得起民,得不得罪人、惡不惡了誰這樣的小事又怎能計較?

可能是他與我打官腔慣了,聽得他這樣說我倒有些不慣。

文博又道:“雖說這些瑣碎的事不用您挂心,可我想着還要在集賢院給您設個院兒,一來您去時也有個落腳的地方,二來我們回事也知道去哪兒找您。”

這話倒正合我意,這幾回文博都是來我府上議事,雖沒什麽,可男男女女的也倒底不便。

送走了文博,我見尚卿只顧看着我笑,倒是讓人不知所謂。

我問她:“我臉上有花還是有草,只是看。女子的禮儀到你這裏倒全做不得數了。”

我與尚卿在私下裏是很随意的,我在她面前少擺長公主的款兒,她也從來不是一副唯唯喏喏的樣兒。

她道:“我笑得是這孟常待來了兩回,後院兒那位怕是心裏又該不好受了。”

我亦笑道:“雖說他沒別的心思,可我看他待玉瑤的樣兒,也并非無情。姐姐那樣嬌柔,待他又是那樣,任是鐵石心腸也要動心罷。”

尚卿看了我一眼,笑道:“不忘舊愛倒也不是什麽壞事,怕卻是怕他既牽挂着舊愛,又欲求新歡。”

尚卿雖是笑着,可她的這句話一點也不好笑。

我道:“哪裏就像你說得那樣?他也是有事才來府上兩回,并無半點別的意思。”

尚卿道:“若如今便讓您看出來,那還有什麽意思?您啊,一來年輕,二來沒真正傷過心,對男人還有個盼望,才會這樣說。”

我笑道:“說我年輕也算是一說,因是玉姐姐也歷過事,也受過苦的,她如今不還是一心向着他?便是我是個傻的,她卻是聰慧非常,難不成她看人還看不準嗎?”

尚卿笑道:“您若适人,多半是為了情愛,九公主若再适人,卻無關情愛,只為生計了。

孟常待何等樣兒人,還能想不明白這些?他不是早就對您講過他心中對九公主并無別的嗎?落在別人眼裏的那些好處,不過是要博一個有情有義的名聲罷了。

您細想,九公主這幾年經了多少人,又和別人有了孩子,她對孟常待就真的一如從前嗎?孟常待就真的不計較嗎?

依我看,便是九公主當着您做出的那許多情意,也只是為了後半身有個依靠,若說全是假意或許是冤了她,半真半假倒也不虛。”

我看着尚卿,嘆道:“你真的這樣想?若真的如你所說,她只是為着後半生的依靠,他也只是為着博一個有情有義的名聲,那這人世間的情愛還有個什麽意思,不過是用來博取利益的裝飾罷。

尚卿,或許你說的有道理,可我不信,我不能信。他們曾經是那樣好,我不信如今便真的沒了真心。

或許是因為你傷過心,對男人都沒了希望。可即便是這樣,咱們也往好處想啊。若是只想着別人對我的好都是出于各種私心,都是有目的的,那這日子可還有個什麽意思?”

尚卿搖搖頭:“我不是說這世上沒有了真心人,沒有了真情義,我是說這世上人想得到的太多,而您恰恰有別人所沒有的,因此那些的真心便多多少少都摻雜了些別的。

水至清則無魚,可若有人想渾水摸魚咱們也不能答應啊。

實話和您說吧,我看這孟常待待您和往常不同。以前是眼睛對着您,卻是目中空空,并不将您放在眼裏。

如今他眼睛雖不看您,可心裏卻是看了一百回。我不知他看中了您身上的什麽,或是又打什麽主意,我只想提醒您,他很危險,既然不能不來往,那您就做到心中有數,可別被他的言語所動啊!”

百三章 也相看

更新時間2013-11-7 16:31:59 字數:2062

百三章也相看

尚卿出去後,我仔細想了想她說的話,還是覺得她是多慮了。

我與文博之間,雖是比原來要自如許多,卻已然是泾渭之水。莫說如今玉瑤回來了,就是玉瑤不回來,他也沒娶過別人,我對他也不是從前了。

謙父就像一塊試金石,他雖沒了,可留給我的震撼與影響卻是巨大的。

我從來不知道原本兩個人是可以這樣的好,可以這樣的親近。

未歷事時,我不知甜酸,如今也算嘗過了,難道還會回過頭去再受那份罪嗎?

到了二月,天氣倒是越來越暖了。

這一天又收到了香凝的書信和東西。

香凝自嫁了杜大,十分的賢良,不只将他照顧得精心,便是幾個孩子又裏裏外外上上下下的,都十分妥帖。

如今她又生了兒子,兩口兒是越發的好了。

香凝管着一大家子人,便也不常寫信來,每回有信卻必都要捎些當地的特産和她親手做的衣物。

如今楚金兩國已議和,那僞齊的皇帝張士昌沒了撐腰的,比以前老實了許多。

杜大奉了命去剿張氏,香凝便留在蔡地,照顧家裏。

我對香錦道:“回信上讓她得空了來臨安住些日子吧,就說我想她了。”

香錦笑道:“如今她管着一大家子人,孩子又小,怕是輕易也不能得空兒。”話雖如此說,可倒底是寫上了。

想着遠在蔡地的香凝,就不得不想近在眼前的香錦。

她和香凝同歲,也有十九了。如今香凝已做了母親,可她還沒個着落。

我悄悄問尚卿,該從哪兒給她尋門好親事。

尚卿卻是搖頭:“哪有主子沒适人,倒先把伺候的嫁出去的道理。您若有心,慢慢訪着便是,總得您這裏有了着落,再說她罷。”

我暗道我如今并沒有這份心思,難不成也耽誤着她嗎?嘴上雖不再說,卻也留了意。

只是我的事我不肯提,卻管不了別人。

過了年我就十七了,用太後的話說:年紀不大也不小,正是該說親的時候了。

雖然我意興闌珊,可架不住別人躊躇滿志。

太後一直覺得我不容易,便要打定了主意在這上頭好好補償我。皇後産子後開始主持**,也要拿我這件事練練手。

于是隔三差五的便要召了那些府中有适齡男子的女眷們來游園、賞花,皇後也會時不時的在我跟前說誰家的公子如何俊秀,哪府上的少爺如何有才華……

可能是我無所謂的态度讓皇後有了歧義,她以為我的眼框太高,等閑的那些都入不了眼。

可也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有那樣一個勇猛機敏俊郎又多情将軍在前,那些或迂腐或窮酸或單薄或刻薄的人又怎能入得了眼呢?

于是,皇後便向太後訴苦,臨安城中的青年才俊差不多都翻了個遍,怎麽一個也不合心意?

太後此時只管含饴弄孫,別的也都不上心了。聽得皇後這樣說,卻道:“沒見着真人,只這樣一說,就是玉皇的兒子怕也看不出好來。總得讓玉虎見見。好與不好的,咱們也正好幫她看看。”

這是太後的原話,當皇後這樣原封不動的告訴我後,我實在是沒有理由再反對了。

雖不反對,可對這事卻很抵觸,崇文館飲宴,那不和當年的玉瑤一樣了嗎?只是當年她是父皇掌上的明珠,如今這明珠換作是我。

對于飲宴這件事,我很感動。我竟不知原來母親與九哥是這樣為我打算。對于以飲宴為名,借機相看這件事,我很困惑。

謙父沒了,按我以前的心思即便不随他而去也是要從此青燈黃卷的。只是這才多長時日啊,我竟然已沒了當時要去做道姑的決心。

有許多的借口,有許多的理由,也有許多的舍不得。

其實,我之所以應了這件事,心底裏還是有所盼望,盼着有那麽一個人,那麽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拘有沒有才華,不管相貌是否俊郎,他能知我懂我,付我真心,能撬開我的沉默……

二月二十六,天色晴好,氣序清和。

皇上攜太師、皇叔衆人大宴諸士子。我則在屏風後頭靜坐。

如今楚國公主凋零,玉瑤又是那種情形,這種時候倒不好來陪我。倒是皇後與我對坐,邊吃茶,邊聽外頭的動靜。

外頭的氣氛很好,皇上年輕,向來有勤儉孝順禮賢下士的名聲,士子們初時還拘束,幾杯酒下肚,殿內便活分起來。

士子們在一處,當然會談論朝政。

一時間慷慨激昂的有之,左右縫源的有之,沉默不語的有之,冷眼觀望的亦有之。

我如今已不是當年那個沒讀過幾本書沒見過幾個人的小丫頭了,紙上談兵的慷慨也再不能引我側目。我倒是對稍後箭法的比試存了些期盼,想着若是箭法出衆,臂力驚人,那總該是能護得住我吧。

箭法比試拿得頭籌的卻是文誠。

我怎麽竟把他忘了,他比我大不了多少,又未定親,家世人品容貌更不用說,可不正符合應選的條件嗎?

我在心裏嘆了口氣,兜兜轉轉,怎麽只圍着他們兄弟?本宮還偏就不信這個邪了,離了你們,我就不能過和美的日子?

因此當皇後問我中意哪個時,我就有些騎虎難下了。

這酒也飲了,這人也看也看了,我若再是搖頭,是不是太不識擡舉?

我只得對皇後道:“除了母親,也就是九哥和您能這樣慣着我,我也知确是太任性了。那樣多的才俊,竟是一個記住的也沒有。

嫂嫂,您怪我吧。今後便是九哥随便給我選個什麽人,我也只有感激的份,确是一句話也不敢說了。”

皇後嘆了口氣,去給太後回話,我則和尚卿商量着該如何是好。

尚卿道:“我的意思您早就知道的。李将軍是好,他懂得如何讓您開懷,可他已然沒了,您不能光想着故去的不顧活着的。

二公子也是好的,你可能覺得他不如別人穩重有城府,可他還未及冠呢,又不曾經過大風浪,哪來那麽多的城府?更何況他對您那真是一心一意……

人生在世,有個對自己一心一意的人,不比什麽都強?”

百四章 三月一

更新時間2013-11-8 15:41:09 字數:2144

百四章三月一

往年到了三月初一,開封西城外的金明池和瓊林苑這兩處皇家禁地都會對世人開放。界時皇上的車駕也會臨幸此處,觀看各種比賽,或是舉辦各種飲宴。

臨安雖不比開封,沒有金明池與瓊林苑,卻也有內外兩條河。如今國家太平,又沒了戰亂,正是與民同慶的好時候。

于是到了三月初一這日,皇上便出了城,擺架臨水殿,賜宴與各位朝臣。

這臨水殿建在外河近處,雖不寬大勝在精巧。水殿前面伸出的水棚中,排列站立着儀仗和待衛。靠近水殿的地方,橫列着四條彩船,上面有禁軍各部表演百戲,如大旗獅豹、掉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

旁邊又排列兩條船,上面都是些伶人。又有一條小船,上頭搭一座小彩樓,下面有三個小門,那是表演木偶戲的棚子,正對着水面上的樂船。

今日最精彩的卻不是這些,倒是臨水殿的水兵争标。

這外河比不得開封的金明池,水兵争标的儀式便沒有那樣繁瑣。只是鼓樂陣陣吶喊聲聲,卻也十分激昂。

但見有小龍船二十只,每條船上有穿紅衣的軍士五十多人,各船都設有旗鼓銅鑼。船頭有一名軍士,舞動彩旗引導。這些人都是從各軍中選出來的強壯有力的壯漢。

又有虎頭船十只,船頭是錦衣人手執小旗,其餘人等都是青衣長巾。這些人都是從民間選出的劃船好手。

小龍船上和虎頭船要依着船頭旗手的手式先做各種花樣,編各種隊形。什麽旋羅、海眼、交頭的,莫說是我沒見過的,便是如孟太師、士吾這樣見過多少回的也是贊不絕口。

待這幾十條船編好了這種花樣,便見紅旗招引下的各路小船都劃到東邊,面朝水殿一溜排開。這時便有一只小船駛出,船上一兵士,手執長竿,竿上挂着錦彩、銀碗之類的東西,這便是标竿。

只見這兵士将标竿插在了靠近臨水殿的池水當中。又見紅旗招引,小龍舟便分作兩行,在鳴鼓聲中并進,先到終點的奪得獎标。

随後便是虎頭船或其它別的船再比,如此幾回。

我立在臨水殿上看着岸上山呼拜舞的人群,看着船上奮力争奪的壯漢,心中亦是熱血沸騰。

我因着編撰《忠義錄》的緣故,許多直接或間接參與其中的士子都以長公主門生自居。

對此我心中惶恐,曾向皇上請過罪,可皇上卻不以為然,他倒覺得能登上朝堂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我借編撰之機,若能拉籠民間有名望的士子、大儒的,倒也是件好事。

是不是好事,一時倒還看不出來,只是從此但凡有士子參加的活動,都會請我參加。

一個曾經被人譏笑不通文墨的人竟能負責編撰《忠義錄》,竟能被這些文人尊為師長,竟能參加他們的聚會,我外面雖表現得穩重又得體,內心卻十分不安。

除了對這些士子表達出十分的敬重,還有就是暗地裏苦下功夫,以免到時聽不懂他們的談論。

因此,皇上對我的努力十分贊賞,因此我對皇上感念愈加強烈。

看到眼前的壯觀場面,我對皇上道:“皇上,在您治下,我大楚有如此景象,怎不讓人心潮起伏心生欽佩?

不怪将士們都願馬革裹屍,便是我,見了如此情景,也願将這一腔子熱血灑到我楚國的土地上。”

皇上很是得意,他對士吾道:“皇叔,您看玉虎,真是赤子心腸。”

士吾亦笑道:“想我梁氏,上至耄耋之年,下至黃口小兒,哪一個不是生着一副忠肝義膽?長公主雖是女子,但巾帼不讓須眉,堪為表率了。”

正說着,卻聽得人群之中吶喊聲愈加高了,我凝神細看,原來是又一隊的小龍舟排好,已經開始了。

這隊龍舟上的兵士穿的雖也都是紅衣,卻戴得是紫巾,一看就知是禁軍。

這些個兵士與适才的那些黑壯健碩的不同,一個個神采奕奕面色倨傲,倒底是越發的驕矜。

随着幾隊小舟你争我奪,人群之中更是沸騰如鼎。

皇上看得心急,便起了身,憑欄向外望,諸人見皇上帶了頭,也都緊随其後。

劃在最前頭的兩條船咬得很緊,後面的亦是緊緊相随。

左側那條船上拿旗的年紀不過三十上下,黃白面皮,身量不長不短,看着十分穩重。那舞旗的姿态也很是老道,應該是個中好手。

仔細一問,果不其然,正是虎翼指揮,姓鄭名秀的。

右側那條船上拿旗的是個少年,他身穿錦花袍,将袍角掖到腰上,腳蹬薄底的小便靴,腰裏系着帶子,頭上戴着紫巾,耳邊還戴了一朵盛開的紅花。

這個顏色,這身裝扮,若是換一個人來穿,真是俗不可耐了。倒是穿在這個人身上,竟覺得十分俊郎,一舉一動間更顯得十分俏皮。

因為是背對着我,離得又遠,倒看不出他的容貌,只覺得有些眼熟。

如此一個年輕的郎君,我倒不好去問別人他的名姓了。

待到這兩條船駛近了,兩人竟同時搶了标竿争執不下。

皇上看得興起,吩咐道:“讓他們兩個都上來”。

不多時,就有內待領了他們前來。

那個黃白臉的是鄭秀,這個戴紫巾紅花的卻是文誠。

看着文誠那張因過度用力而泛紅的臉,我竟有些陌生。

我看慣了他在我跟前的樣子,卻忘了,他本來就該是如此驕矜得意,意氣風發的啊。

皇上對這兩個人的表現都很滿意,他笑道:“同是禁軍,一個是殿前司管領的虎翼指揮,一個是在宮中行走的內殿直,你們兩個也算得是棋逢對手。今日既是一起奪了标竿,那就發雙份的賞。”

一時間他二人磕頭謝恩。

待他二人退下,衆人又紛紛向孟太師誇贊。

有兒如此,孟太師怎能不歡喜?卻還要謙虛,說什麽小兒無狀雲雲。于是便有人問“不知孟殿直可曾定親?”

“直”是軍中官員的名稱,是有一定責任的意思。文誠不過六品,這些随駕的官員至少也是四品以上,這樣稱他,倒是尊重的意思。

孟太師忙搖手道:“犬子還未行冠禮,總得弱冠後再說其它。”

衆人便又是什麽治家有方,育子有方之類的,一陣誇贊。

有那家中有适齡女兒的更是顯出十分的親近,與太師興興致致的攀談。

百五章 抒胸臆

更新時間2013-11-9 19:33:16 字數:2563

百五章抒胸臆

奪标過後便是飲宴。

席上氣氛很熱烈,無論是皇上還是諸臣子興致都很高,因此便頻頻舉杯,頻頻勸酒。

待到酒宴散場,我已是薄醉了。

此時天色還未晚,皇上的儀仗又隆重,要想回城也要等上一陣。我對尚卿道:“難得出來一回,不如讓車輛跟着回去,咱們在城外逛逛。”

尚卿卻不依,她對我道:“您忘了上回的事了嗎?那是在城裏,還那樣危險,如今在城外,更不敢大意了。”

我笑道:“上回是因為咱們先動的手,如今我什麽也不做,只随便看看。再者城外這麽多的人,哪裏就出事呢?”

尚卿想了想,又道:“您穿得這一身十分莊重,這樣出去也太紮眼了。”

我見她松了口,便笑道:“又不是禮服,只比平常華貴些,不礙的。”

于是,當衆人随着聖駕回城時,我卻騎了馬與承嗣、尚卿在城外閑逛。

因着今日聖駕親臨,城外十分熱鬧。

臨水殿雖不讓百姓進,又用彩色布幔圍了起來,可我卻覺得布幔外頭更好玩些。

有關撲錢物的,有賣飲食、衣物的,也有伶人歌伎。

游人來往,涼傘翠蓋相接于路,場面十分有趣。

有一家戲臺上正演着秋胡變文,我聽得那飾秋胡的唱了一句“哎呀,小娘子,心裏猜,在下只請娘子抱滿懷,不知娘子愛不愛?”

言語直白更兼動作輕佻、下流,引得臺下一群閑漢在那裏哄笑。

我看得莫名的心煩,勒了馬頭正要走,卻覺得身後似有人在看我。

我回頭一望,擠擠挨挨的人群中,只見一人身披了鬥篷騎了匹青馬朝着北面跑去。

我想我是中了魔了,也來不及多想,轉了馬頭便追了下去。

我座下的馬不是鯉魚,平穩有餘,速度不足。追着追着就不見了那人的身影。

眼前閃出一座廟來,我仔細一看,卻是城隍廟。

此時天色已漸漸暗下來,廟外并沒有別人。我在廟門外踯躅了許久,終是走了進去。

前塵往事又一次撲面而來,讓我措手不及。

我跪倒在神像面前囑告:“城隍老爺、各路神仙在上,弟子梁玉虎誠心禱告,從此一心向善,小心做人。請城隍老爺莫要再幻化出什麽像明睿的人來揪我的心了……”

我以為我不會再流淚的,我以為的已經好了,可今日見了那個背影,見了這座城隍廟,被壓制了許久的委屈又湧了出來。

我喃喃道:“明睿,那日我着男裝,你還能于衆人中将我認出來,今日我盛裝而來,你還不來與我相認嗎?若你再不來,便是我能守得住這顆心,怕是也守不住這副身了。

明睿,你真的願讓別人來見識月夜之下我散開了頭發的樣子嗎?”

哭罷多時,卻沒有一雙手來扶住我,替我擦幹眼淚,對我說一句“從此以後只讓你笑,可再不能哭了”。

我抹了一把眼淚,起了身。一步步往外走。

身後似是有嘆息聲,我冷哼一下,不過是我的幻像罷了。

身影也好,嘆息也罷,只不過是我的幻像,我是再也不敢上前了,一次次滿懷希望,又一次次傷心,我是真的怕了。

待出得廟門,卻看見文博騎馬而來。

他見了我,長出了一口氣,又道:“楊待衛與尚姑娘都十分着急,四處尋您呢,還是快快下山罷。”

我心中悲戚,與他也沒什麽話說。

倒是他,今日也不知怎麽了,看着我的神情竟十分深沉。

我被他看得不耐煩,只想着快些與尚卿他們彙合。

文博卻似是心中有事,并不快走。

這樣又磨蹭了片刻,文博終是問了我一句:“當日朱樓之上,您說的話還算數嗎?”

不得不說,我還想着适才的事,心思并不在這裏。當文博問我“朱樓之事”時,我一時沒有明白過來。

文博半晌未得到我的回應,便又問了一句:“您曾說過我心匪葦的話,您還說您始終在原地等我,這話還做數嗎?”

我想我終于明白文博的意思了,我不由得在心裏暗罵:造化果真是要這樣捉弄我嗎?想得時得不到,不想時反倒找上門來。

我今天穿得是件石榴紅的窄袖褙子,褙子上遍繡野雉,裏頭襯着纁袖紗裙。頭戴鋪翠冠,額上金簾梳,雖說不上風流袅娜,也勉強可稱得上是儀态萬方。

我在文博面前本已從容,如今又聽他說這樣的話,心中越發有底氣了。

我笑了笑,扭頭看了文博一眼,輕聲道:“兄長是看我太閑嗎,用這話來逗我?我心是否匪葦并不要緊,要緊的是您的心如石。

如今玉姐姐也回來了,怕是更堅了幾分,您便是想讓我好,也不該拿這話來說。”

文博是何等辯才,如今卻是一凝,過了一會兒才道:“經了這許多的事,早已物是人非了。九公主在金地受了苦,我心中亦十分不忍。只是卻也無能為力。

倒是您,如今終身未定,誰知什麽以後又有什麽事情?您的心意若沒變,我自然想法子請太後做主。這樣一來,像那日石抹之事便不會再有了。”

尚卿曾對我說過,文博說的話聽着冠冕堂皇,實則卻經不起推敲,因為裏頭沒有真心。

文博的話很有意思,先問我的原來的話還做不做數,然後再說怕今後還有類似金人要通婚這樣的事發生,最後再提醒我是他将我從石抹手中救出來的,我當時狼狽的樣兒落在他眼裏,若這事傳了出去,怕是除了他,也嫁不了別人。

我心裏冷笑,是不是我被石抹冒犯,你不便不嫌棄還要尚我,我要感激涕零感恩戴德了?

我勒住了缰繩,望着遠處的山巒,悠悠道:“兄長處處替我着想,倒是讓我感激。只是我本平常,因着機緣巧合才有了今日的富貴。兄長大才,又是國之肱骨,我又怎敢高攀?

兄長都說過了,事情經歷得太多,早已是物是人非。玉虎不才有兄長關愛已是萬幸,卻不敢再想些別的了。

倒是玉姐姐,一心想與兄長破鏡重圓,我雖愚鈍,可這種壞人姻緣的事卻也不敢做。”

天色已黑了下來,因此我看不清此時文博的臉色,只是覺得他的城府可真夠深的,這一番話說下來,都并未覺得他如何不喜。

他嘆了一聲:“玉兒,我這是為着你呀。”

他這一聲“玉兒”叫得情深意切,卻聽得我冷汗淋漓。

玉兒,曾經的玉瑤是“玉兒”,如今的玉虎又成了“玉兒”,我倒不知他究竟是情不自禁還是故意的?他也不怕自己弄混了?

還是他根本從來就是清楚的。他喜歡的不是玉瑤也不是玉虎,而是一個身份尊貴又正值青春,既備受寵愛又能助他仕途、慰他虛榮的女子?

而這個女子叫“玉兒”,他喜歡的玉兒!

想到這裏,我冷笑一聲:“兄長,我是玉虎,不是您的玉兒。您的玉兒在我慕園的後花園裏正盼着與您共繼前緣呢。

兄長為我好,我是感激的,只是咱們不是一路人,我便是墊着腳夠,怕也夠不上。

兄長的好意,我只能辜負了。”

文博還要再說什麽,卻見遠遠的來了兩騎,正是承嗣與尚卿。我不再多言,一打馬,跑了過去……

百六章 遇靜妃

更新時間2013-11-10 21:09:44 字數:2090

百六章遇靜妃

承嗣向來是個少話的,見我二人并馬而來,并不多問,尚卿雖是吃驚,卻也只有片刻的遲愣,面上并不帶出來。

只是壓低了聲音告訴我回城途中皇上曾命人召我說話,後來因未找到,便才做罷。

我看看天色,已然不早了,這時候再回到城裏怕是也不便再入宮,便想着待到明日再去也就是了。

等到第二日我早早入宮,在禦書房等候下早朝的皇上時,卻看見了與皇上一同而來的文博。

文博是皇上的心腹,他們一起來是再平常不過了。

只是皇上說得話到是有些意思,他道:“真是有緣人,竟又碰上了。”

有緣人,誰與誰有緣,我與皇上嗎?我們本是兄妹,骨血聯着呢。皇上與文博嗎?他們本是表親,也離着不遠啊。

我也無暇多想,只道:“聽聞昨日皇兄召妹子說話,妹子昨日看着城外景色宜人,便下了車多看了幾眼,倒是耽誤了皇兄的事。”

皇上笑道:“無妨,不過是想問問《忠義錄》編撰的情況,沒找着你,便又命人去找道遠,誰知他竟也不在。”

說到這,皇上看了我一眼,頗是意味深長。

我心裏一緊,忙笑道:“妹子不常出城,不想民間風俗與宮中大不相同,這才偷偷溜出來逛逛,回來時恰遇到孟常待。”

皇上卻是一副了然的樣子,他道:“無妨,如今氣序晴暖,正是該四處走走才是。”

今日與皇上說話,我怎麽覺得這樣別扭?好像每一句話都有所指,每一個笑容裏都帶着戲谑?

我想皇上不會是以為我昨日趁着衆人不備,與文博私底下偷偷相會,以致于他連人都找不到吧。

想到這,不由我熱汗直流,也沒說幾句,便匆匆出了禦書房。

回到府裏,也不得安靜。

尚卿也以為我昨日是與文博說話,才故意甩了她與承嗣,便對我又是一番語重心長。

我怎麽解釋?說我看見了一個似謙父男子就不顧一切追了上去?還是說我如今還對謙父念念不忘?

有些事,只能自己藏在心裏,不足與外人道的。

我便說只是與文博不期而遇,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尚卿嘆了一口氣:“您與孟常待一起入城,并馬而馳,連我都以為你們是約好的。便是真如您所說的,只是不期而遇,那別人會這樣想嗎?”

聽得這話,我笑道:“若是別人倒是讓人多想。可我是誰啊,我以前也常扮了男裝與士子們吃酒飲宴、郊外雅集,那日我着禮服出現在集賢院時,你也見着了,那些往日與我稱兄道弟的士子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無不驚駭。

任是如此,又有誰說過什麽閑話嗎?沒有,你又何苦杞人憂天呢?”

說完這話,沒過兩天,當我去楚園,給太後請安時,卻覺得太後對我的态度有些奇怪。

不是不親近,也不是冷淡,卻夾着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兒。其中似有審視,也似有觀察。

真是莫明其妙,我仔細想了想,去年因着謙父的事我是消沉過一段,太後對我有些看法。可後來我用了心思,又慢慢好轉了。怎麽如今又是這副樣子?

第二日我去宮裏看皇後,她對我雖不像太後那樣,可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我暗道:這又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兩個的,都是這樣,莫不是又有什麽事情發生?

當我滿腹狐疑準備從西門出宮時,卻在禦池邊遇到了正在那喂錦鯉的靜妃。

我也靜妃并沒什麽交情,再加上我不愛閑話,她性子又清冷,每回見面不過是幾句應酬。

今日她卻拉住了我,長篇大論的說起話來。說着說着便談論起密州。

在密州時,我曾在她家住過兩日,當時住的便是這位靜妃的閨閣。

說起這些,我倒也心生感慨。便也講了些王大人如何忠義,王夫人如何賢德,她們姐妹如何賢淑的話。

不想卻觸動了靜妃的心腸,她道:“若說賢淑,我這算什麽?我那妹妹才最是賢德。又孝順又知禮,性子又讨喜,人長得又好,只可惜命太苦了些,成親不過一載有餘,便沒了。

那樣絨團一樣的可人,就沒了。”

我見她如此,不勉勸慰,又說到底還有兒子,也算是有後。

誰知不說還好,一說兒子靜妃卻是冷笑一聲:“我們王家苦就苦在沒有兒子,若是有個哥哥兄弟的,妹妹這樣去了,怎麽也要到孟府問一聲。”

說到這,似覺不妥,便又道:“孟太師與夫人都是極好的人,尤其是孟夫人,十分寬和,二娘子又沒有妯娌,一成親便是長媳,誰不羨慕,誰不敬重?

卻不知怎麽的,她原來是多活潑的一個人啊,自成親後卻越發的消沉,就算是有了身子也并不開懷。

偶爾進宮來看我,眉目間也是輕愁,縱是說些俏皮話,也不過強顏歡笑罷。

我就納悶兒,這樣的夫家,這樣的尊貴,怎麽就不歡喜?我還一個勁勸她,要惜福,不要使小性子。她卻只是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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