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24)
晃着身體在臺前或進或退。
這人繞場幾圈,就地又放了一通煙火,随着煙火又有一幫面塗青綠,頭戴面具手持刀斧的鬼形上場。
在座的大臣們無不動容,我看着亦覺得驚異:怎麽那刀斧閃閃,竟像真的一般?
正在發愣,又一聲爆竹響過,有煙火就地湧起,人與人在對面相互都看不見。
只覺得濃煙中又有幾人上場,都披散着頭發,穿着青紗短襖,腰裏圍着錦繡條帶。其中一個頭戴金花帽、身穿青色帖金花短襖、帖金黑褲、手執弓箭的,在濃煙中舞了幾舞,試了幾試,便又匆匆下去。
濃煙過後,我看着臺上依然在舞蹈的衆人有片刻的失神。
那個頭戴金花帽手執弓箭的人,怎麽那麽像他?
我向後看了看,香錦就在我身側,見我回頭忙上前來問尋。我壓低了聲音對她道:“你悄悄到樓下去,找适才那個戴花帽穿短襖黑褲拿堅弓的,看看他到底是誰。”
香錦愣了愣,旋即悄悄下了樓。
我在樓上坐卧不安,眼睛只盯着出場處,想看那人是否還能上場。只是煙霧都散盡了,也再沒見到這人。
又一聲爆竹響過,這些人依次退場。接下來又有人敲着小銅鑼引上來一百多人,有的裹着頭巾,有的绾着雙髻,各穿着雜色坎肩,腰裏圍着兜肚條帶,用黃白的脂粉将臉抹了,各人手裏拿了一把木刀,排成行列,按照鑼鼓點兒依次起舞。
我正等得心焦,卻見香錦急匆匆走了過來。
我低聲問她“如何?”
她也顧不得喘氣,只道:“是李敬父。”
我以為我聽錯了,又問了一遍“哪一個?”
香錦又道:“那頭戴花帽的是李将軍的三弟,太平府的李敬父。”
我心裏一驚:這李敬父不在家裏侍奉雙親,怎麽跑到宮裏來跳百戲了?這也太過蹊跷了吧。
我問香錦:“你可看得仔細?”
香錦道:“婢子在将軍府時曾與他朝夕相對,怎麽不仔細?”
我點點頭,又問:“除了他,可還有別人?”
香錦搖搖頭:“并未見別人,只是……”
“如何?”
“只是婢子看那些兵士擡運的箱籠甚是沉重,不像一般戲服那樣,也不知裏頭裝了什麽物件。”
不知怎的,我這心裏突然怦怦地亂跳起來,整個人慌得不行。我問香錦:“那李敬父可曾看見了你?”
香錦搖搖頭,又點點頭,低聲道:“這樣許多人穿得甚是怪異,婢子在他們中間尋找,也不知他到底看沒看見,想必既然婢子見着了他,他也是看見婢子的了。”
我立起身,對她道:“速帶我去。”
待我們兩個走到樓梯口,這才發覺,情形不對。護衛望京閣的待衛個個都眼生得很,其中一個領頭我竟是從未見過。
他見我要下樓,便上前來攔阻,說上峰有令,宮中今日有許多生人,任何人不得妄動。
這可真是聞所未聞,想我梁玉虎自被封長公主以來,在這皇宮裏雖不是橫着走,可卻是從未有人攔我。今天這人面上雖客氣,實際卻是絲毫不讓,更是對香錦的質問、威脅理也不理。
我向香錦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不要争吵。只是問他:“孟內值何在?”
這樣重要的場合,文誠一定會護衛左右的,有話我與他說便是,範不上和這些人口角。
不想那人卻道:“什麽內值外值,咱們只認軍令不認人。”
這人,他說話的口音,不是開封官話,不是臨安土話,卻似在哪裏聽過,卻又一時想不起來。
我問他“你的上峰是誰?讓他來見我。”
那人卻不發一言,只是冷笑。
笑得我倒是渾身不自在。不得矣,我又回了樓上,見皇上看得正得意,也不便打擾。正猶豫間,卻見文博向我走來,問我何事?
何事?他在衆目睽睽之下這樣不避嫌的來與我說話,還問我何事?
只是此時此刻我卻顧不得與他計較。
我低聲道:“今日怎麽不見文誠?樓下的內待個個都眼生得很,我欲下樓,卻被告知得了上頭命令不許人妄動,這又是哪裏的命令?”
文博也是一愣,他轉身就往樓梯口走。可不一會兒也被堵了回來。
他似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正待找人問訊,卻聽得驚天動地的一聲響,正在臺上起舞的兵士們紛紛扔了手中的木刀,從身後拿出了不知什麽時候備好的弓箭,抽弓搭箭,直指樓上的皇上!
百一二章 清君側
更新時間2013-11-16 11:10:02 字數:2323
百一二章清君側
“護駕!”
不待我喊,樓上的待衛早就将皇上團團圍住。
我與文博對視了一眼,也顧不得亂作一團的諸位大臣,雙雙撲向皇上。
此時樓下舞臺上是兵戎相見,守在樓下的那些眼生的兵士聽到響動也都各執刀槍搶步上樓。
文博大喝一聲:“衆兒郎,快快堵住樓梯,莫讓叛逆上來。”又對衆人喊道:“衆位大人,随我一同護駕。”
座上大臣多為文官,便是有武将也是上了年紀的。短暫的慌亂過後也都沉着起來,紛紛圍攏到皇上身邊。裏三層外三層,倒像是幾堵肉牆。
望京閣之所以取名“望京”,一是因為它高,二是因為它在皇宮的西側,開封地處臨安之西,在這個方向也正是遙望開封的意思。
平日裏穩重老練的衆大臣,危急時刻也是情狀各異。
有的雙目圓睜,眼框欲裂,有的沉着應對,查看動向,也有膽小的體如篩糠,抖做一團。
雙方正僵持着,就見有一人登上舞臺,那人頂盔冠甲罩袍束帶,甲胄外又罩了一件墨綠的袍子,年紀也不過三十幾歲,穩穩當當,站在當中。
我凝視細看,卻是護衛統制苗傅。一見是他,我心裏稍安。
這苗傅是随太後一路從開封到得臨安的,他性子雖急燥些、嘴冷些,但治軍、打仗卻是一把好手。
大楚的禁軍分得十分雜亂。
負責皇宮侍衛的叫禦龍衛,負責天子的日常護衛、出行儀仗等。負責日常護衛的又分東五班和西五班。文誠是東五班中的一個小頭目,這苗傅卻是西五班的統制。
負責皇城防務的統叫上四軍,細分為天武、捧日、龍衛、神衛四軍,各軍又下設骁騎、雲騎、拱聖、龍猛、龍騎之職,只守皇城不承擔城外的防務。
除此之外,還有殿前司、步軍司管領虎翼禁軍、虎翼水軍、宣武軍。既要協助上四軍負責城內的防務,又要負責城外的防務。權職劃分的并不明确。至于皇城中其它宮觀宅院也都各有清衛廂軍護衛。
權責不明、任務交叉、官職設置繁多雜亂,于是,禁軍中特別是上四軍和虎翼軍中常出現這樣的狀況,不是以條文來律人,卻常常是以人來律人。誰的官職高親信多,或是誰的出身高、誰的胳膊粗力氣大,那誰就有更多的權力與號召力。
此時樓上衆臣已都看清是苗傅。在場的衆人中孟太師年紀長,又德高望重,他便站出來,站到欄杆前向下喊道:“苗統制,今日是萬壽節,普天同慶,你身拿利刃,身披甲胄,聚衆而起,這是何意?”
臺上的苗傅微微一笑,向樓上衆人抱了抱拳,這才道:“皇上、衆位大人,諸卑職甲胄在身不能行全禮了。适才太師問我這是何意。無他,只是要向皇上讨個說法。”
孟太師道:“有什麽事,自有皇上與你做主,你如此行事,是為人臣子所為嗎?”
苗傅笑道:“太師說為等不是為人臣子所為,那太師身為國丈,不但不知約束家人,反而縱容族侄搶男霸女巧取豪奪。反而縱容長子殘害忠良、結黨營私。如此說來,太師所做便是臣子所為嗎?”
孟太師一陣冷笑:“如今是你圖謀不軌在先,卻倒是惡人先告狀,血口噴人。我且問你,你如今聚衆鬧事,是要做什麽?”
苗傅嘿嘿一笑,向上喊道:“你憑借着自己女兒是皇後,縱容家人恣意妄為,妄想動搖國之根本。我不與你說,咱們要與皇上答話。”
孟太師臉色極其難看,可他一國的太師與這個小統制在這裏僵持着也不好看。
士吾見狀忙上得前去,換了孟太師,向下喊道:“苗統制,前幾日皇上還在衆大人面前贊你忠勇,要獎賞你,怎麽今日反倒如此行事?快快罷了刀兵吧,有什麽不能細說呢,這樣兵戎相見,沒得讓人笑話。”
苗傅見是士吾,當胸抱了抱拳,說道:“皇叔,不是咱們不知好歹,實在是被逼無奈才出此下策。您适才說皇上贊我,要獎賞我,我信您的話。可我手下的這些兄弟們卻是要見真章的。
咱們今日聚齊了,也不為別的,只因皇上察人不明、用人不當,咱們兄弟們要讨一個說法。”
士吾忙道:“苗統制這話從何說起?”
苗傅朗聲道:“建元一年,皇上任命原禦營都統制王淵主持樞密院,對我等追随皇上屢立戰功的人卻不聞不問。可恨王淵,誰人不知,金人陷故城之時,他身為禦營都編制不但不奮起抵抗,反而撇下太上皇、衆皇子貴人不顧,撇下滿城百姓不顧,自行逃命。
若他當時拼命抵抗,說不定能等到援軍到來,那裏會有當時的血流成河戰火遍地?
确是,後來他迎皇上有功,可這正是他奸臣的做派,三心二意、投機取巧。
不只如此,他自主持樞密院後,任人唯親,打擊我們這些從故京來的将領,不只處處為難,更是多次淩辱。
大丈夫生在天地間,要麽為國家血濺沙場,要麽為社稷披肝瀝膽,卻怎能受這小人的糟蹋?
皇上,衆位大人,請上眼。”
說着苗傅從身後一個兵士的手中接過一個匣子,蓋子打開後不由得樓上的人一陣驚呼,卻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苗傅冷笑道:“皇上,奸人王淵,膽小如鼠、歹毒如蛇,欺壓忠良、結黨營私。又喜財好貨,貪得無厭,皇上可知咱們是在哪将他捉住的?是在城外的橋上。
如今已是暮春,氣序清和,這位王大人流連妓館,攜美同游,今日才匆匆上朝,可真是快活。”
誅殺朝廷命官,這事太大了,士吾此時已不能做主。
衆人的眼睛也都看向了皇上。
此時皇上面色陰沉,他立起身,不顧衆人攔阻,站到欄杆之下,對苗傅道:“大膽苗傅,你膽敢聚衆而起,威脅朕,你膽敢殺害朝廷命官,你該當何罪?”
苗傅見皇上質問,并不退卻,他朗聲道:“皇上,禁軍中的兄弟們,哪個不是歷過戰火的,哪個不是九死一生逃出來的?都指望着到了臨安能好過些,誰知竟要受這小人的折辱。
咱們禦龍衛,哪一個不是出身世家,哪一個不是響當當的人物?幾經輾轉,倒沒死到金人的刀箭之下,倒沒受金人的侮辱,反而是天子腳下要受這奸臣的氣。
咱們忠心為國,日月可鑒,只是皇上您察人不清,用人不明,咱們少不得替您清君側了。”
百一三章 聞真相
更新時間2013-11-17 15:12:29 字數:2167
百一三章聞真相
皇上神情十分駭人,他道:“既然你們也已如願,為何還要聚衆而起?你敢說這不是你們精心謀劃的?你小小一個統制,如何能做得了這樣的大事?
說,你的主子是誰,是誰在指使你?”
苗傅聽得此言哈哈大笑,笑罷這才道:“皇上,您言重了。您用人不當,咱們替您分憂本是臣子的本分。哪裏還論什麽官職的大小,哪裏還用誰人指使?
咱們只殺了一個王淵,還不夠。我們原是在太師府等着,要捉孟文博的,誰知這豎子,腳到是快,先行進了宮。不得矣,咱們才進宮來打擾您了。咱們并非存心為難您,您只需将孟文博交出來,咱們一切都好商量。”
皇上真是氣極了,他以手拍欄杆,怒道:“孟常待又不曾私自逃命,又不曾對你等多番折辱,你等要他又是為何?”
“為何?皇上難道真的不知嗎?去年孟夏,李将軍謙父從金地迎太上皇回來,受人奸人暗算,身受重傷,最後不治而亡。如今未過一載,您便忘記了嗎?”
我聽得苗傅将話引到謙父身上,心中已是驚詫,待到去看皇上,只覺他面上極冷峻。我又看身邊的文博,他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可我依然看到他面上的不自在。
只聽得苗傅又道:“皇上,還是小心些,別讓樓上的什麽人再給臣來上一支冷箭,刀箭無眼,臣死倒沒什麽,就怕臣手下的這些弟兄們不答應。”
就見皇上向後揮了揮手,便有那立在暗處的人收回了兵器。
苗傅又道:“咱們明人不說暗話。當初之事,便是再機密,想要将整個禦龍衛的人都瞞住也是不能。什麽金人行刺,什麽護駕被傷。狗屁。也只有孟文博才能使出這樣的毒計來。
先引他族兄埋伏在望京閣周圍,再冒充金人虛張聲勢,待得李将軍趕到,卻只讓待衛們假打假鬧,他們則将他一人圍住,欲至于死地而後快。孟文博,咱們的孟常待,便立在這望京閣上看熱鬧。”
說到此,苗傅擡頭了聲,向文博喊道:“孟常待,卑職說得可對?”
文博此時面色如鐵,并不言語。
苗傅并不以為意,又接着道:“後來咱們的常待大人見那些人久戰不下,着了急,便一只雕翎正中李将軍後心。
事後再假模假樣的安慰,再裝腔做式的探訪,皇上、孟常待,臣說得可有半句虛言?”
此時的皇上已沒有往日的風度,變得怒不可遏了,他大罵道:“賊子,一派胡言。你妄殺朝廷命官在前,誣陷大臣在後,狼子野心,實實可誅。”
苗傅聽得這話卻并不惱,他嘿嘿冷笑兩聲,大聲道:“皇上,自建元一年您登基以來,已有三載。您曾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您忘了,咱們卻沒忘,您說過‘得諸君相助富貴不敢相忘’的,怎麽如今位子坐穩當了,就把咱們弟兄們撇到了一邊?任那孟氏和王淵富貴無邊,把咱們弟兄晾到一邊?
您是真的忘了嗎,您是如何當上皇上的?
那道傳位诏書是真是假本就有許多說辭,您不也是因為這個,大傷腦筋嗎?
如今太上皇已安然回來,也不用別的,咱們只需請太上皇說上一句,不就真相大白了嗎?”
皇上用手點指臺上的苗傅:“你,你,奸佞小人,枉朕如此信任你,安排你随身侍奉。卻原來你是如此小人,你口口聲聲說什麽朕忘了當初所應,朕看你求說法是假,造反是真,你就不怕誅連九族嗎?”
苗傅嘿嘿笑了兩聲:“您這話差了。咱們禦龍衛都是世家出身,講的就是忠君。若這君是假的,莫說是誅連九族,就是千刀萬寡,也要誓死捍衛我大楚正統。”
眼見得事端從對臣子的怨恨升級到對皇權是否正統的懷疑,一時間,樓上臺下都是鴉雀無聲。
皇上沉吟了片刻,郎聲道:“太上皇當年北狩,危急之間留下旨意,命朕承繼大統,救百姓于水火,挽社稷于危瀾。
朕自登基以來,不敢說夙興夜寐日理萬機,可家國的仇恨恥辱一直挂在心頭,日夜不敢懈怠。
可饒是如此,居然有人懷疑傳位聖旨我假,居然還有人要去打擾太上皇,請他老人家對質。
也不用如此麻煩,當日的旨意由長公主所領,由長公主所宣,朝中宗室各位大臣都在場見證,縱是朕有意欺瞞,難道這上上下下的宗室朝臣也都是不明白的嗎?
你如此說,将朕陷于何地,将宗室、朝臣陷于何地,将你自己陷于何地?”
說到最後,皇上已是眦睚欲裂。
雖然我聽得苗傅的話十分震驚,雖然我心中已是翻江倒海,雖然我對眼前的景象還難以想得明白,但此時此刻,事關大統,我卻是不能再沉默了。
我上前去,望着樓下立在舞臺中央的苗傅,朗聲問他:“苗統制,你帶着禦龍衛的兒郎們在此向皇上讨說法,不知苗老安人在家中可留誰照料?前幾日太後賞下的藥可用了,老安人的眼睛可有起色?”
苗傅見是我,神情稍稍一變,接着抱腕當胸,行了揖禮。随後他才道:“多謝長公主挂念,家慈用得藥後,已漸好了。”
我笑道:“謝我做什麽呢?全都是太後的恩德。太後常道國家大事我們也不懂,全要仰仗着宗室、朝臣和各位兒郎們。
想咱們的大楚,不是我梁家的大楚,更不是皇上一個人的大楚,是所有宗室、朝臣和各位兒郎、百姓們的的大楚。
正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自皇上登基以來,平張氏、抗金人、遷都城、撫強賊、迎哲宗,如今又議和成功,才有了咱們這樣平安的日子。
苗統制,你從開封保太後到得臨安,雖不算是從龍之臣,可也有相助之義。苗統制為人忠義磊落,人所共知。
苗統制和各位兒郎因皇上重用王淵,對屢立戰功的各位未曾賞賜心中的怨恨以至憤憤不平。我不明白其中來龍去脈,也不好做評論。
只是苗統制,皇上這幾年來日夜為金人之事懸心,楚地戰火紛紛,臨安亦不是萬無一失。他時刻為着大楚安危着想,縱是有些事想不到也是有的。如今王淵已死,皇上亦知曉了諸位的心意。
正如苗統制所說,各位都出身世家,講的便是忠君二字。苗統制與諸位兒郎既然已出了這口氣,何不就此罷手?”
百一四章 迫退位
更新時間2013-11-18 14:14:17 字數:2123
百一四章迫退位
苗傅立在臺上,腰板兒拔得倍兒直。聽得我的話,他看了看左右,這才道:“長公主,不是我等不識時務,只是如今事已致此,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陛下信任奸臣,軍士有功者不賞,致使朝政有失,今日不殺孟文博,決不回營。”
苗傅聲音并不粗厲,語調卻斬釘截鐵,他身後的兵士亦是同喊:“不殺文博,決不回營。”
此時此刻,這事已不是我三言兩語便能解決的。
我轉回身望向皇上。
皇上面色鐵青,眉頭緊鎖。
我又望向諸大臣,諸大臣神情各異,也都是長噓短嘆。
此時孟太師上得前來,叫了聲:“皇上……”
皇上沉着臉道:“太師不必多言,朕心中有數,定不會受這些人的脅迫。”
孟太師含淚退到一旁,卻又聽得謝右丞上前道:“皇上,危急關頭不可意氣用事,萬一将這些人惹惱了,咱們的生死是小,您的安危是大啊。”
皇上此時心中煩亂,對着謝右丞更是一語皆無。
正無計可施間,又聽得臺上苗傅領着衆人高喊:“不殺文博,絕不回營!”
聲聲入耳,句句鑽心。
便聽得孟太師撲到皇上腳下,涕淚縱橫,他道:“陛下,事到如此,定是要用人的性命才能平息衆怒了,道遠正值壯年,還要輔佐陛下。老臣願将這無用之軀換陛下的平安。”
說着就要下樓。
此時立在一旁一語皆無的文博終于發了話,他将孟太師攙起,跪倒在地顫聲道:“父親,您要折殺兒子嗎?那些人要的是我,您去豈不是白白送死?父親,兒子不孝,今後膝下行孝就要靠文誠了。”
說罷,文博又膝行到皇上面前,強忍了悲聲:“陛下,自道遠追随陛下以來,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金人的大營臣也陪您闖過,甘露寺的唇槍舌戰臣也經過。如今天下終要太平了,臣也無憾。家中老小,就托付給陛下了。臣就此拜別。”
不待皇上發話,文博猛地起了身,站到欄杆前,向下問道:“苗統制,如今王淵已死,是否殺了我你們就将撤兵?”
苗傅道:“正是。”
文博笑道:“好。那諸位可看仔細了”,說罷,身子一縱,便翻上了欄杆。
皇上、太師在他身後驚呼“道遠!”
我就站在欄杆旁邊,離他不遠,見他如此,一時并未反應過來。
直到他翻身躍過欄杆,我才知曉他要做什麽。
我伸出手,喊道:“不……”
文博向身後看了一眼,目光終是落在我身上,他似是朝我微微笑了笑,一松手,身子便像只斷了線的風筝,飄落下去……
這個孟文博,這是做什麽?他不是向來有謀略有城府的嗎,他不是向來将別人玩弄于股掌間的嗎?怎麽今日他的謀略呢,他的本事呢?
這個人,就是這樣,總要把利益最大化,既是死,也死得這般讓人揪心,這般讓人想恨也恨不起來。
風吹到臉上,一片冰涼。我一摸,才知道,原來我又哭了。
是為了這個暗箭傷了謙父的奸人罪有應得,還是為了這個以身退兵的忠臣唏噓不矣?
我不知道,我腦子裏亂極了。
文博縱身一躍,打破了雙方的僵持。
右丞相謝杏林跻身上前,對苗傅道:“苗統制,人已如你所願,該退兵了罷。”
苗傅命人去看了摔落到地上的文博,這才道:“按理說王淵已死,孟文博摔成這樣,怕也不久于人世。我們是該退兵的,只是今日之事已屬大逆,雖說陛下不會明着處置,可總歸不能饒恕。我們這心裏沒底啊。”
苗傅這樣講,就是要談條件了。謝右丞做不了主,轉頭身請示皇上。
皇上此時倚在座上,面如土灰,他指着謝右丞道:“告訴他,擢他為禦營都統制,命他速速帶兵回營。”
謝右丞将這話對苗傅說了,誰知苗傅并不認可,他道要想退兵,也可以,不過有兩個條件。一是皇帝退位,傳位太子。二是诏請端王監國。
此話一出,衆臣嘩然。
我此時也才明白這苗傅兵變的真正目的。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太子尚在襁褓,說什麽傳位太子,說什麽請端王監國。不過是變相地将皇位讓與端王罷。
說不定三五年後,端王随便找個什麽借口就能廢了他,自已取而代之!
什麽用人不當,什麽有功無賞,什麽結黨營私,什麽殘害忠良。我說怎麽那麽久的事也翻了出來,我說怎麽會有人替謙父出頭,原來是無利不起早,原來是通過這個來剪除皇上的膀臂,讓皇上失了輔佐。
苗傅此話一出,樓上的人神情各異。
有的是從龍有功之臣,與皇上在一條船上的,自然死也不肯。有的卻原本就與端王有舊,便是沒有關聯的,此時也不肯為皇上出頭。還有一些宗室,更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對他們而言,無論是九哥還是十二哥,都是皇室中人,只要保證他們的利益,他們不會在意究竟是誰坐那把龍椅。
謝杏林對苗傅道:“苗統制,自古皇帝退位,或是有天災或是有人禍,如今陛下正值壯年,又新近迎回太上皇,又與金人議了和,與國與家,并無過錯。苗統制的這些退位之語,也太荒唐了。”
苗傅卻是冷笑:“謝相公不必巧言相辯,說什麽并無過錯。我且問你,用人不當算不算錯,陷害忠良算不算錯?想那李将軍一家,滿門忠烈,李老将軍在陣前殺敵,李将軍為迎回太上皇立下不世之功,他坐視孟文博對李将軍下毒手。
若無他的旨意,孟文博怎能如此?若不是他授意,這宮中又有誰人敢如此?
李将軍智勇雙全又戰功赫,尚且遭此毒手,更何況是我們?想咱們舍生忘死的是為了什麽,不過是圖個前程。可若是沒能死在沙場,卻死在自己主子的手裏,那我們怕是不能答應了。”
只聽謝杏林又道:“真是一派胡言。你口口聲聲說李将軍因陛下授意才死于非命,你須知曉,這裏都是朝中重臣,誰信你在此信口雌黃?”
苗傅嘿嘿一笑,對謝杏林道:“就知道你們不到黃河不死心。就讓你們開開眼。”
說着他對身邊的一個兵士使了個眼色,随後高聲喝喊:“有請李将軍。”
百一五章 共監國
更新時間2013-11-19 14:00:33 字數:2018
百一五章共監國
我曾無數次的幻想過謙父沒有死,他會在某個不經意的時候出現在我的面前,我也曾無數次想像過如果謙父還活着,我們倆個又是怎樣的男郎妾意。
可一次次的失望過後,我是真的怕了,怕自己陷入這種無妄的幻想中,也怕自己一回又一回的傷心。
所以,當我聽到苗傅高喊“李将軍”之時,我也只是在想,不知他們又從哪裏找來的人證。
所以,當我看到他被衆軍士簇擁着走到臺中,朝着樓上微微冷笑時,我也只是在想,糟糕,我又出現幻覺了。
這個人,這個讓我心疼讓我心碎讓我流了無數次眼淚的人,頭戴銀盔身披銀甲,外罩紅袍,美如子都,錦賽馬超,就這樣意氣風發的立在我眼前。
日頭照在他的甲胄上,折射出一道光暈,而他就被這道光暈籠罩着,如銀甲天神般威風又莊嚴。
他是那樣的美好,又是那樣的神聖,以至于我在想:他是來解救我的嗎?救我于這種無奈,然後帶我去一個自在的地方?
我呆愣愣地立在樓上,根本聽不到身後衆大臣的驚呼,我癡愣愣地看着他,也根本看不到皇上眼裏的懼意。
我以為他會伸出手來對我說:虎兒,跟我走。
卻不料他并未看我,而是抱拳拱手對我身後的皇上道:“皇上,別來無恙?臣李謙父這廂有禮了。”
樓上半晌無人應對。
最後還是謝右丞勉強問道:“李将軍,你不是早在去年就卒了嗎?今日這是從何說起?”
謙父微微一笑:“那時正是性命攸關的時節,本将是不得不卒。今日亦是至關重要的時刻,本将又不得不露面。”
謝右丞又問:“既然将軍是假死,那今日所來,意欲何為?”
謙父笑道:“世人都贊謝右丞耿直,怎麽見了本将不問問是因何中箭,又是因何假死,卻直接問我意欲何為?
正如苗統制所說,本将雖為孟常待暗箭所傷,實為皇上不容所致。所謂兔死狗烹,所謂刀槍入庫。”
說到此,謙父擡高了聲音:“皇上,我說得可對?
您剛登基時還不能動我們父子,卻是對我們父子一直耿耿于懷。先是将我們父子遠遠地分開,再撿那些最難打的仗來給我們。
蒼天保佑,我們的力量并未減小,反倒因着招撫強人比以前更大了。想必您是寝食難安吧。
于是又将什麽尚公主的話來騙我,又将什麽迎太上皇的差事來騙我,到頭來,卻是一步步将我甚于死地。
收到我不治而亡、我父親退隐的消息,您心裏一定痛快無比吧。
皇上,可憐李家父子對楚國一片忠心,倒是您,不肯輕易信人,教咱們君臣竟落得今日的地步。
皇上,識實務者為俊傑。您也不用指望城裏的那些禁軍、城外的那些虎翼,我既然有法子将這些兒郎們帶進來,自然也有法子讓您的那些親衛施展不了手腳。
您還是退位吧。太子年幼,卻是您的親骨肉,又有端王監國,又有本将輔佐,您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此時的皇上已從恐懼與震驚中緩過神來,他的眼睛從身邊衆大臣身上一一看過,有的急道:“皇上,不可”,有的則是默默垂淚,更有的低了頭,不敢看他。
皇上長嘆一聲,對謙父道:“明睿,朕沒看錯你,論權謀心智,你确是了得。自古成王敗寇,也沒什麽好說的,朕同意退位,傳位于太子。”
此話剛落,就聽得有人大喊一聲:“皇上,不可。”
衆人看去,卻是癱軟在一旁的孟太師。
孟大師哆哆嗦嗦地立起身來,跪在皇上腳下,拉住了他的袍子:“皇上,萬萬不可。說什麽端王監國,還不是将江山拱手讓給別人?咱們辛辛苦苦創下的基業怎能便宜了別人?
皇上,殊郎(文博的小名)已然不中用了,楚國可以沒有他,可楚國不能沒有您啊,皇上……”
皇上看着跪在他腳邊的孟太師,亦是十分悲戚,勉強忍着對衆人道:“太師悲傷過度,卿等扶他歇着罷”。
衆人七手八腳來扶孟太師,他卻死命地拉着皇上的袍子。
皇上無奈,泣道:“舅舅,您這是做什麽呀,您就讓他們看咱們爺們的笑話嗎?”
此言一出,孟太師霎時清醒過來。
他松了手,看着皇上,喃喃道:“對,皇上說得對,成王敗寇,便是死,也不能讓他們小瞧了去,不能讓他們看咱們爺們的笑話。”
說罷,他踉踉跄跄來至欄杆近前,向下喊道:“李将軍,明睿,道遠暗箭傷的你,這事全是老朽的主意。冤有頭,債有主,你莫将罪名安到皇上身上。
這是國事,無關私仇,既然今日你來報複,那老朽也将這條命給你,你莫再與皇上糾纏了,皇上絲毫不知情啊。”
說罷猛地向右邊的柱子撞去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