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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春節這幾天楚商絡很煩,非常煩,每年這個時候大大的“煩躁”兩個字都會挂在他臉上。

不僅是因為那個每天只會公事公辦的好秘書,還有處理不完的工作和各種各樣的酒局,宿醉加胃痛,第二天還要爬起來去公司面對任驕明一張怎麽也捂不熱,不領情的冷臉,怎麽都覺得不痛快。

由于事務繁多,任驕明也每天陪着楚商絡加班到深夜,還要負責把酒局上喝得站也站不穩的楚商絡弄回去。

這樣高強度的工作,卻在任驕明臉上看不出絲毫倦怠。

任驕明與楚商絡不同,楚商絡不爽了會帶着情緒工作,一整天吓得公司裏人人自危。但他工作是工作,情緒是情緒,從不會摻雜在一起。即便與讨厭的人共事,也泰然自若。

此刻,任驕明正和楚商絡坐在去雲市出差的飛機上。

淩晨三點,頭等艙裏一片昏暗,窗外一輪圓月與飛機同行。

其中一個座位上開着夜燈,任驕明正襟危坐,翻看着一會兒要簽訂的合同。

他旁邊位置是已經睡着的楚商絡,楚商絡微微皺着眉,似乎連睡覺都是疲憊的。

飛機落地時六點半,楚商絡邊往機場外走邊怒氣沖沖的打電話,“臨時有事今天不能簽合同了?我他媽都下飛機了!”

電話那邊的人陪笑道:“楚總實在是不好意思,張總回國的飛機延誤了,明天張總一定到,我們雲市風光旖旎,您要不今天好好玩玩?我們張總請客。”

楚商絡想說玩個屁啊,他哪有時間玩啊,剛要讓任驕明訂回去的機票,他一腳也踏出了機場大門。

和煦的微風吹來,楚商絡擡起頭,當他看到碧玉一般澄澈的天空時,忽然改了主意。

他轉頭看向這陣子一直陪着他奔波的任驕明,疏淡的眉眼間似乎也透出着些許疲憊,“我想到個好去處。”

任驕明:“工作?”

楚商絡心想一天天的你丫就知道工作,嘴上卻道:“對,工作,”他看下時間,“時間寶貴,走吧。”

一個小時後,任驕明被楚商絡帶到了景區。

任驕明:“……”

他轉身要回去,楚商絡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是工作,這個景區我也有投資,陪我考察一下吧。我好歹也是你老板,又不會欠你工資。”

任驕明抽回手,知道楚商絡所謂的考察只是個借口,但楚老板話說到這份上他這個當秘書的也就沒什麽可說的了。

景區空氣清新,重巒疊嶂,楚商絡身在山中,煩躁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

他走上臺階上,問任驕明:“你來過這嗎?雲市這個景區很出名的。”

任驕明看着前方:“沒有。”

“那你之前來過雲市嗎?”

“沒有。”

“你爬過山麽?”

“沒有。”

楚商絡被這一連串沒有噎得夠嗆,“我的任秘書,你的人生是不是太過于無趣了啊?”

“……”沒人回應。

每當這個時候楚商絡極度想掰開任驕明的嘴,看看是不是有線縫着,多說一句話會死啊?

山上地勢高,陽光濃烈。

楚商絡本意是帶任驕明放松放松,就一拍腦袋來了,此刻他們西裝革履,與身邊包裹嚴實的游客格格不入。

楚商絡四下看看,随即來到一個小攤前買了兩個遮陽帽兩個口罩,将其中一對交給了任驕明。

任驕明看着遮陽帽上的灰,沒有伸手去接。

楚商絡道:“你想曬壞臉麽?沒來過這地方你就要聽我的!知不知道上山下山這一趟,曬黑不說你這臉肯定都爆皮。”

任驕明明顯遲疑了一下,最後拿出濕巾将遮陽帽仔仔細細的擦幹淨,再戴上帽子口罩,只露出一雙冰冰涼的眼睛。

如今楚商絡終于摸清了點任驕明的脾氣,任驕明思考事情很理智,會很好的權衡利弊,在權衡諸多因素裏,利益放第一。比如曬壞了臉,那最後損失的也只會是他,所以他再潔癖也會忍着戴上。

楚商絡又買了瓶水和登山棍交給任驕明,任驕明接了水,拒絕了登山棍。

“你不用這個一會兒會累的。”

“用不着。”任驕明大步走在了楚商絡前頭。

楚商絡看着他步步生風,心說看你能堅持多久。

然而一個小時後,一開始八面威風的楚大總裁拄着登山棍靠在牆上喘着粗氣,“不行了不行了,不上了!”

任驕明依舊神清氣爽,“那回去?”

楚商絡擺擺手,“歇會兒歇會兒!”

楚大總裁雖然看着矯健,其實身體早就被他抽煙喝酒熬夜掏空了,這山上了還不到一半,他是怎麽也擡不動腳了。

楚商絡也不管地上髒不髒,坐在臺階上喝了一瓶水,任驕明站在他身邊等他。

歇了好半天楚商絡才重新站起來,他也不想繼續上山了,往周圍看了一圈後,對任驕明說:“走,我們去那邊看看。”

蹦極售票處。

楚商絡叼着煙,瞄了眼旁邊的任驕明,想着任驕明每天都一個表情,玩這個說不定能在他臉上看到點新鮮的。

“來都來了,”他緩緩吐着煙,“任秘書敢不敢玩?”

任驕明毫不在意楚商絡的激将法,而是将目光望向遠處山崖邊上一群歡呼雀躍的人。

楚商絡順着任驕明的目光看過去,其中一個青年高呼一聲,縱身跳下了數百米的懸崖。

任驕明很少能看什麽看的這麽專注,楚商絡問道:“你想玩那個?”

不等任驕明回答,突然一個聲音傳來:“楚商絡,好巧啊!”

楚商絡擡眼望去,想到這人不久前還偷他的酒,也就沒給什麽好臉色。

姜嘉屁颠屁颠的跑來,看了眼任驕明,對楚商絡說:“怎麽樣任驕明煩不煩人?”

楚商絡勾了下嘴角:“姜少爺看着倒是比之前氣色好了不少,公司還好嗎?”

“當然了,任驕明一走,公司就接了個大生意,我也可以想怎麽玩就怎麽玩了!”姜嘉絲毫沒看出楚商絡不愛搭理他,繼續說:“哎,我和朋友們在這玩跳傘,你們要不要玩,要玩的話我就找兩個人把他們身上的裝備脫下來給你們。”

楚商絡扔了煙頭,“這不太好吧?”

“沒事,他們都聽我的!你就說想不想玩吧!”

楚商絡想到自己有兩年沒玩這個了,不禁有點心動。

他看向任驕明:“你會玩麽?很爽的!腎上腺素飙升。我無趣的任大秘書一定沒體驗過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吧?”

任驕明望着山間景色,眼裏閃爍着細碎的微光,“可以。”

不知是被山間美景吸引,還是被楚商絡那句腎上腺素飙升的感覺吸引的。

楚商絡忍不住多看了任驕明兩眼,心想原來任秘書喜歡刺激的啊!

二人穿上跳傘裝備站在崖邊,喋喋不休的姜小少爺站在楚商絡身邊,興奮的拍了拍楚商絡的肩膀,“看到那塊空地沒,咱們比賽看誰先到!”

楚商絡懶得搭理姜嘉,笑着看向任驕明,“任秘書準備好了麽?我數一二三咱們就跳。”

任驕明瞥着崖下,不知在想些什麽。

“一、二……”

未數到三,楚商絡突然露出頑劣的笑,一把抓住任驕明的肩帶,二人雙雙墜入山谷。

身體忽然失重置于空中的感覺讓楚商絡輕松又興奮,果然極限運動是減壓良藥。

他側過頭看向身邊的任驕明,風吹開任驕明的發,他眼尾紅痣秾豔,神情放空仿若融于了風中。

楚商絡的心髒為這一幕鼓動着,他說道:“任驕明。”

任驕明轉過頭,對上了楚商絡充滿快意的眼。

其實楚商絡是有私心的,因為跳傘的一瞬間腎上腺素飙升,聽人說那個感覺和愛很像,他很想看看有沒有一瞬間任驕明會對他産生這種錯覺。

然而下一秒,一聲嚎叫打斷了二人第一次難得可貴的深情對視。

“啊啊啊我的降落傘怎麽打不開了!救命啊!!”

楚商絡去看身邊的姜嘉,這下真腎上腺素飙升了,愛情沒有,是被吓的,草!這蠢貨!

楚商絡伸手去抓姜嘉,好不容易抓到了他的肩帶立刻去開自己的降落傘。降落傘打開的剎那,由于忽然減緩降落速度,慣性使姜嘉更重,楚商絡手一滑,姜嘉從他手裏掉了下去。

姜嘉再次扯着嗓子大叫:“任驕明救命啊!別忘了我爸救過你你要報恩——”

這個時候任驕明還沒開傘,正在快速向姜嘉移去,楚商絡知道他的意圖也吓出了一身冷汗,用不了多久就要落地了,再不開傘!媽的!會死人的!

楚商絡盯着下落飛快的兩個人,直到完全看不到他們,此刻吓得他手腳冰涼。

楚商絡一落到地面就趕緊去找人,最終在偏離滑道一百米的草地上看到了熟悉的降落傘。

他什麽都不敢想,跑過去翻開降落傘,随即聽到一聲哀嚎,接着楚商絡就摸到了一只手,他用力一拽,哀嚎聲更大了,姜嘉灰頭土臉的爬了出來。

楚商絡把人往旁邊一扔,再一摸就摸到了熟悉的涼。

那是任驕明肌膚上特有的涼意。

楚商絡緊張地把任驕明拉起來,當他看到任驕明睜着那雙沉靜的眼時,一把将他抱住,問道:“你沒事吧?有沒有哪骨折?”

任驕明神情複雜的看着在他身上摸來摸去的楚商絡,推開了他,“我沒事。”

楚商絡松口氣,這才去看躺在地上嗚嗚直哭的姜嘉,想也沒想就踢了他一腳,“不僅偷我酒,還想拉我秘書一起死?告訴你以後任驕明不欠你們家的,就是你老子救他一命,現在也徹底還清了!”

姜嘉本來就夠難受的了,現在又被踹了一腳,氣得直捶地,“我哪知道降落傘怎麽就不好使啦,明明之前讓朋友們好好檢查過的啊!”

任驕明擦掉身上泥土,走到姜嘉身邊拎起他的傘包,看了片刻後說道:“按鈕被卡住了。”

姜嘉不明白:“怎麽會這樣!怎麽會卡住!?”

楚商絡湊過去看了一眼,按鈕裏放了一根針,這種不該出現在按鈕裏的玩意兒,明顯是有人想要姜嘉的命。

楚商絡踢了踢姜嘉,“今天一起玩的那些狐朋狗友以後理離他們遠點。”

姜嘉有點懵:“啊?”

楚商絡擡起手,“啊什麽啊記住了沒有!”

姜嘉吓得一縮脖子,“別打我了,知道了!知道了!”

楚商絡看向任驕明,“走吧,我們回去吧。”

姜嘉見他們要走,急道:“啊,你們帶我一起回去呗,我腿軟站不起來。”

楚商絡:“滾。”

二人往景區門口走去,楚商絡說:“果然你一走他就被盯上了,雖說姜家不是家大業大,可也是塊肥肉啊。你想幫忙嗎?”

“就像你說的,我還清了,現在姜家怎樣與我無關。”

楚商絡很滿意任驕明拎得清,否則自己秘書一直挂念着姜家也是個麻煩事。

他看着任驕明,想到剛才救姜嘉那麽危險的情況,任驕明卻還是那麽平靜,不禁讓他有些心疼。

他查過任驕明的身世,任驕明自幼父母雙亡,在孤兒院生活,沒人疼沒人愛。或許就是因為受傷了也沒有人抱抱他疼疼他,他才養成今天這幅什麽也不在乎的性格。

所以他一直覺得任驕明的冷漠只是浮于表面,因為真正冷漠的人不會為了報恩幫一個爛泥管公司。

當年任驕明生了一場重病,姜父是孤兒院的資助人,就出錢給任驕明治病,連任驕明讀初中的錢也是他出的。

所以當林治說任驕明不适合當秘書時,他并不認同。像任驕明這樣知恩圖報且無牽無挂的人,沒人比他更合适。

因為這樣的人你一旦真正得到了他,他就會将他的全部毫無保留的奉獻于你。

二人路過冷飲攤時,楚商絡停了下來。“你渴不渴?”

“不渴。”

“那我渴了。”楚商絡買了兩個冰激淩,也不管任驕明要不要就塞到他手裏一個,“天熱,你在樹蔭下等我,我打個電話。”

等楚商絡打完電話,吃着冰激淩往回走時,一眼就看到了公共座椅上的任驕明。

任驕明這樣氣質出衆的人,在人群裏非常好認。只是他身邊坐着一個眼睛紅紅的小男孩,小男孩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角,一只手拿着他之前給任驕明買的冰激淩。

怎麽看都格格不入的一大一小,湊在一起的畫面然異常和諧。

楚商絡走過去,問道:“這小崽子哪來的?”

還沒等任驕明回答,小男孩就奶聲奶氣的哭了起來:“嗚嗚嗚我找不到媽媽了。”

楚商絡眉頭擰緊,他可最怕小孩哭了。他抱起小男孩,拍着他的後背道:“快別哭了,再哭我打你,不就是找媽媽麽,多大點事!”

小男孩想哭又不敢哭,軟乎乎的小手抓着楚商絡的肩膀,抽抽噎噎的趴在他胸前,眼淚鼻涕蹭了楚商絡一身。

楚商絡彈了一下小男孩頭,“哎,誰讓你往我身上蹭的!”

小男孩看着兇叔叔又要哭,楚商絡嘆口氣對任驕明說:“你要是累了的話就再坐一會兒,我帶他去廣播站那問問。”

任驕明站起來:“一起吧。”

去廣播站的路上小男孩問:“叔叔,我媽媽是不是不要我了啊,我媽媽經常說我是撿來的。”

楚商絡噗嗤一笑,“沒事,我媽也說我是撿來的,所有的小孩都是撿來的。”

說起瞎話來眼睛都不眨一下。

任驕明注視着午後陽光下面帶柔和笑意的楚商絡,目光裏帶着一絲連他自己都捉摸不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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