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從來
陸飲溪哼着小曲兒,嘴裏嚼着景弘深投喂給他的靈藥,百無聊賴地坐在後山的山泉旁邊,泡腳。
原本他是想跟着景弘深和臭和尚一塊兒去平息衆怒的,可惜兩人都過于謹慎,一個擔心內部有亂,一個擔心外面有詐,最後思來想去,還是要扣個鎖,把他關在後山來得最妥帖。
陸飲溪擡起手,遮在額頭上,看林間落下來的陽光。
最近都沒有過這麽悠閑自在的時光了,日子過得囫囵,有時候連白天黑夜都搞不清楚,彈指間就好些時日溜走了。
他撐着下巴,看着溪流潺潺,小魚兒從他腳邊游過,跳起一點兒水花。
咕嚕咕嚕。
腳底冒出一串泡泡的時候,陸飲溪還沒注意,最後聽見“唔嚕嚕嚕”的聲音,擡起腳來時,才看見小娘子差點兒淹死在水裏。
他心頭一緊,單手就把小娘子給提了上來,山泉咕咚咕咚地漏盡小娘子爬出來的那個洞裏,沒一會兒下游就沒水了。
陸飲溪感慨道,小娘子怕是穿山甲成精吧,哪裏都能地洞打上來。
“咳咳,咳咳咳!”一陣猛咳之後,小娘子總算是恢複了元氣,原本青白的小臉也恢複了臉色,站起來抓着陸飲溪的雙臂,“陸道長,總算找到你了!”
“總算是什麽意思,你挖地道都挖哪去了?”
“嘿嘿,也沒挖哪,藏經閣我都去看過啦,沒想到你竟然還在延明師父的寝房裏!”
我也沒想到,搞來搞去我還在男人的寝房裏。
小娘子拍拍身上的灰,又跑來抱了抱陸飲溪,蹭他的頸窩:“習舟說,你馬上要變成大魔王的壓寨夫人了,以後我不能經常看見你了,這是真的嗎?”
陸飲溪剛想沉浸在小娘子的可愛氣息裏,懷裏的寶貝突然不香了:“瞎說什麽呢,我才不做壓寨夫人。”
“做壓寨夫人不好嗎?”小娘子仰着臉看他,這是陸飲溪在這個位面裏遇到的為數不多需要仰臉看他的男性,所以總是心生憐愛,“聘書上面說,有八擡大轎十裏紅妝呢,風光無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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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飲溪扯着小娘子的粉嫩臉蛋兒:“你羨慕嗎?”
小娘子吃痛地唔唔叫,點點頭,又搖搖頭。
陸飲溪嘆了口氣,坐到了小溪邊,看小娘子爬出來後,剩下的那個黑黝黝的大洞。
“是因為,魔王是很可怕的人嗎?”小娘子也抓着衣擺坐過來,和陸飲溪靠在一起,“可習舟說,若是你去做了籌碼,他便不會傷人了。”
陸飲溪那帕子沾了水,又開始給小娘子擦手,不說話。
他知道小娘子懂不得這些彎彎繞繞,可能都懂不得什麽叫“籌碼”,他就光憧憬那些盛大的承諾,那些普羅大衆的安危。
但他又隐隐約約覺得不安,才會來找自己。
“若是真要嫁給誰,那聲大紅禮服,得穿給心悅之人。”
小娘子呆愣愣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陸飲溪是在和自己說話。
“陸道長……有心悅的人嗎?”
陸飲溪糾結了一回,直到劉海都被他搓成一绺了,才紅着臉,哼哼唧唧地應道:“嗯。”
“是誰呀?是那個魔物嗎?還是景大師啊?”小娘子瞪着雙無邪的眼睛,湊過來問,“是景大師吧,他好厲害,這幾天全靠他才能守住寒山寺呢,就是習舟說,他是個不該存在在這兒的人。”
陸飲溪撇撇嘴,心說姓習的怎麽天天神神叨叨的,一會兒又是因果一會兒又是不該存在的,看起來明明廢得很,說起話來倒是陰陽怪氣第一名。
一邊想着,一邊又把小娘子往懷裏拉了點,生怕習舟從哪兒冒出來把這小傻子給騙走了。
“那些都是我徒弟,和他們沒關系,我心悅的那個人,我也不知道他在何處。”
“不知道他在何處,那怎麽知道是心悅呢?”
陸飲溪嘆了口氣,躺下來,睡在草裏,能聞到一股天然的青草味道,他很喜歡。
小娘子也不急着要他回答,就是坐着守在他身邊,有蝴蝶飛過來,就伸手去抓,誰知那蝴蝶竟是不怕他,落在他鼻尖上,逗得他直笑。
“小娘子怎麽知道,自己心悅習舟呢?”
小娘子忽然害了個大臉紅,連蝴蝶都撲撲翅膀飛走了,他還在哼哧哼哧地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我……我,就是,習舟,習舟他,他總是什麽都清楚,他知道很多事情,我,我也忍不住,就忍不住……”
陸飲溪偷笑,小娘子越講臉越紅,最後掀着衣擺把臉塞進去:“我忍不住呀!”
分明最開始是敵對的關系,自己也下定了決心要和這個人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可就是忍不住,那和尚要為了他還俗,要帶着他去找世外桃源,要照顧他也要捉弄他,有時候他不經意回眸,看着習舟遠遠望着他的眼神裏,帶着那樣濃烈的悲傷時,他心跳都會漏了一拍,可再看一眼,對方又是吊兒郎當的樣子了。
他說不清楚自己的感覺,就好像天性使然一般,他要不斷往那人身邊靠去。
“所以說嘛,”陸飲溪側過身來,嘴裏叼着根草,笑道,“我也有個無論如何也忘不掉的人啊。”
哪怕那個人的名字,樣貌,記憶,統統從他腦海中被抹去了,但只要他知道那個人的存在,他就一刻都不會放棄愛他。
只是最近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是那個人似乎不但存在在他身邊,還分成了好幾塊。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飲溪渾身一抖,爬了起來。
“那,陸道長要和那個魔頭成親,豈不是很難過!”
“這個沒事啦,我和你說哦,那個魔頭就是腦袋瓜有問題,”陸飲溪點點太陽穴,“我這趟深入虎穴,就是給他腦袋瓜治病。”
“哦。”
小娘子似懂非懂,反正怎麽都覺得陸飲溪最厲害。
“啊,對了,這個東西,要給陸道長。”
小娘子遞給他一樣東西,是個迷你的小金籠子,只有巴掌大,卻雕刻得很精致,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嗯?這是什麽?”
陸飲溪腹诽,這是什麽詛咒他變成小金絲雀的道具嗎?
“這個是鎖靈籠,雖然沒有挖地道到不了的地方,但有時候我挖得沒有那麽快,萬一陸道長有危險,就躲在這裏面,我會帶走你的。”
“這麽神奇?”陸飲溪把玩着那小金籠子,收進了囊中,“那到時候就拜托小娘子啦。”
“放心吧,一切都包在我身上!”小娘子一轉身,又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奇怪,剛才習舟還跟着我來着……”
陸飲溪一骨碌爬起來,往小娘子來的那個洞裏看了一眼。
隐隐約約中,他仿佛看見一個光頭緩緩浮了上來。
“啊!習舟,習舟!”
“阿彌陀佛,習施主一路走好。”
“陸施主……你好狠的心吶……”
陸飲溪故意不看拱了小娘子這顆白菜的豬,還不解恨地又給補了一腳。
“現在的緩兵之計,就委屈一下陸道長了。”
延明親自送上來了禮服,陸飲溪倒是無所謂,點頭應着,還在看上面的花紋。
“屆時,我與景道長以及我的一些師弟會時刻關注陸道長的情況,對方稍有動作,便及時中止。”
陸飲溪擺擺手:“也不必太打草驚蛇,那人你也知道,是個不按常理出牌之人,你們先保住自己安危,既是大喜之日,他必然不會害我性命,還是先趁機突破,接機保住鎮魔碑為重。”
“不愧是陸道長,以他人之性命為重,延明自愧不如。”
“哪裏哪裏,還請延明大師多多關照了。”
陸飲溪打着哈哈,心說不要再說屁話了,關鍵時刻你拿眼睛電你哥就行,不要給我整兄弟情深的戲碼就好。
延明說完,便出去值夜了,屋內只剩下陸飲溪和景弘深二人。
陸飲溪一手捏着袖口裏藏着的那個小金籠,一手翻着那婚服,層層疊疊繁雜得很,估計得穿個半個時辰。
“你倒是好,上趕着給人做新娘。”
“啊?”陸飲溪擡頭看站在門口的景弘深,男人背朝着他,看不清臉,“怎麽,你吃醋啊?”
滿是開玩笑的語氣,景弘深沒答,陸飲溪就沒事人一般去擺弄另外那堆頭上的挂飾。
“我若說,是呢?”
燭火影影綽綽,映照着人的半邊臉,陸飲溪哼着小歌擡起頭來,巧笑倩兮:“上次都說啦,是那瘴氣,小娘子也不知從哪兒弄來的玩意兒,勁那麽大……”
“陸飲溪!”景弘深扣住他的手,眼中帶着愠意,“你別告訴我,你什麽都不懂!”
陸飲溪沒了笑容,咬了咬嘴唇,偏過臉去:“你又在強求什麽呢,你從一開始就知道的,你來這個世界,和我不一樣,我會留在這裏,而你會結束這個任務,去下一個位面,”他頓了頓,又說道,“你忘了嗎,你為什麽要花那麽大精力保持人形,還不是因為,我效率太低了。”
兩個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景弘深才松了手。
“我們那時候就說明白了不是嗎,”陸飲溪轉過身去,坐在床上,褪去了衣衫,“再說了,大家都知道,我嫁給他只是個儀式而已,代表不了什麽,權當看個笑話罷了,當真就可笑了。”
他展開雙臂,漂亮而瘦削的背上還有血痕和牙印,落在雪白的肌膚上,像冬日裏的落梅。
“替我穿上吧。”
“……好。”
景弘深展開那大紅禮服,替陸飲溪披上。
他的手只碰着布料,而不敢觸碰對方肌膚的一絲一毫。
曾幾何時,他夢裏都是那人自由灑脫地跑,折騰來折騰去,都是一個人的身影。
現在想來,原來他做夢都未曾想過,有一日他會身着大紅嫁衣,牽過自己的手。
紅蓋頭落下的時候,景弘深忽然意識到自己鼻頭酸了。
他從來都只是遠望而已。
他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陸飲溪占為己有。
他也從來都不是陸飲溪心裏,那個哪怕只有一個虛像,都值得他翻來覆去思念的人。
作者有話說:
其實你是的啦,就是你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哈哈
嗨呀,好想給你們劇透一下哦,我太心疼統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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